181. 181(二合一) 書院新人(1 / 1)

但凡涉及到學院, 喬琰的腦子裡就下意識地蹦出來了打臉逆襲、莫欺少年窮的字樣,很難說是不是因為穿越之前的某些熏陶。

樂平書院到底也是書院, 呂令雎這些三年前被她歸並入樂平幼兒園的, 如今也已經進入了正兒八經的學院課程學習,有這等更社會的場面似也不奇怪。

再想想樂平書院中的主體是並州人……

並州為北疆,揚州為南蠻, 彼此之間合不來也是常有的事。

可當喬琰的目光轉向了陸議,也就是後來的陸遜對面的時候, 她忽然意識到, 眼前的場景可能並不是什麼學院歧視欺淩。

因為站在那裡的人是郭淮。

當年郭淮還被郭縕以開玩笑一般的口吻問及,能否讓此子拜師蔡邕, 到如今已從當年的三歲變成了九歲。

三年前喬琰親率大軍進攻鮮卑王庭回歸之際,還與郭淮在雁門郡見過。

這孩子不怕生,也不怕軍事, 觀其表現靈慧,言談舉止也頗有禮數。

再若算上喬琰對他的一些刻板印象, 他可怎麼算都不像是瞧不起陸議而擋在這裡的人。

還讓呂令雎搞出了這麼一個社會我呂姐的場面。

那就有點意思了。

而此時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陸議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無語。

他人雖年少卻很老成。

幾年前父親過世, 他便跟隨自己的叔祖父陸□□活,住在舒縣念書。

袁術發兵廬江, 打破了他一度恢複到平靜的生活,讓小小年紀的陸議眼看著叔祖父調度舒縣兵力守城,苦苦堅持。

他的心智也在這幾個月間飛快地成熟了起來。

但即便早熟如他也沒想到, 舒縣會緊跟著迎來了從西面而來的孫策援軍,又有姑姑陸苑從並州而來,要將陸氏族人接走一部分往並州避禍。

叔祖父不肯離開,卻也知道以揚州各郡和袁術之間的爭端, 此地遲早生亂,加之西面荊州劉表不是個好鄰居,便同意讓陸苑帶走了數十人。

其中就包括陸議。

抵達並州之後,陸議也就順理成章地被塞進了樂平書院就讀。

樂平書院內的一切對陸議來說都是新鮮的,尤其是單獨分出來給十五歲以下孩子的藏書樓,對陸議來說更是有趣極了。

就是書院裡的同學好像過於熱情了。

他窩在藏書樓裡翻閱書籍的時候,就聽到了那個名叫呂令雎的姑娘支使著一群同學,商量要如何讓他快速融入集體,按照她的說法就是——

“那新來的陸議太沉默了,明明名字帶了議卻是個木楞子,我們得先給他一個發揮表現的機會,比如說我們之中來個人去挑釁他,讓他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來,然後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憑他的本事可以跟我們一起學習。”

“萬一他沒這個本事怎麼辦?”有人發問。

呂令雎想都不想地回:“那怎麼可能?陸從事有這個本事,做侄子的也不能太差吧。”

這個強盜邏輯配合上呂令雎的表情,讓明明覺得其中問題很大的郭淮都愣是沒敢抗議。

並不知道他們的一番商量都落入了陸議的眼中,呂令雎理直氣壯地又說了下去:“再說了,他就算隻會寫個一二三,難道我們就想不出詞來誇了嗎?這可是來樂平書院就讀的頭一個南方人,萬事開頭難,不能讓他在這裡不適應。他背個碩鼠我們都要誇他通曉民生,聽明白了沒?”

“……”窩在閣樓上的陸議已經被並州作風給驚呆了。

在呂令雎這種指揮下,要用特彆的方式讓新同學融入集體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

現在隻剩下了一個問題,到底要讓誰來充當這個挑釁的角色。

在喬琰讓人給他們編寫的故事書裡,這個得算是標準的反派角色。

相對來說比較符合這個形象的是今年八歲的典滿。

他和他的父親典韋一樣生了一副好體魄,站出來確實很有一番威懾力。

然而典滿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臉騰得就燒紅了。

呂令雎為難了。

這孩子膚色有點白,還怪愛害羞的,挑釁到一半自己先把氣勢給一泄到底了也不成,到時候握手言歡的劇情也就會變得不倫不類的。

也太容易被人看出演戲的端倪來了。

所以她轉頭就盯上了二號選擇,也就是朔方郡從事令狐邵的長子令狐華。

但令狐華最近剛好在換牙,一開口就漏風,挑釁起來也挺完蛋。

最終這個人選隻能定為了郭淮。

並州雁門太守之子,太原郭氏子弟,一看就是個本事人,去挑釁一個南方來的世家子弟,簡直再合適也沒有了。

被趕鴨子上架的郭淮努力按照自己的腦補,表演出了個仗勢欺人的樣子。

在他對面的陸議大概真的是天生穩重,才沒讓自己在這個場面中笑場。

但他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來。

第一次面對這種同窗的陸議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麼,來配合他的表演。

他這個反應,可要把呂令雎給急壞了。

她盯著陸議的臉,滿腦子都是君侯用來罵袁紹的那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又不禁琢磨著,難不成她從陸苑推陸議本事的想法有問題?

按理來說,這小子看著挺有學問的樣子,在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大顯身手一番嗎?

更讓呂令雎沒想到的是,她剛想將陸議拉到一邊,讓他現學現賣隨便說上兩句,就有一個小身影毫無預兆地衝到了中間,攔在了陸議的前頭。

這充其量隻有三四歲的小童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喊道:“不許你們欺負我侄——”

結果還沒等他話音落定他就已經一跤摔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就捂著臉蛋哭了出來。

呂令雎:……

陸議:……

帶著陸績來看侄兒的陸苑:……

在眾人的一片沉默和陸績小朋友的嚎哭聲裡,一聲輕咳就顯得尤其明顯。

呂令雎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就看到喬琰抱臂而立靠在牆邊,也不知道是看了眼前這場好戲多久了。

她連忙立定站好,對著喬琰投來了個無辜的表情,口稱了一句“君侯”。

見喬琰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她又小心地往後退了兩步,將陸議和陸績留在了中間。

出了岔子不打緊,被喬琰看到那就有點問題了。

但這可實在不能說是她在惹麻煩,就是整個劇本裡出現了一點小意外而已。

對,就是一點小小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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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院還挺活潑的是吧?”喬琰和陸苑在走出學院的時候說道。

想到那幅滑稽的場面,喬琰忍不住搖了搖頭,又笑了出來。

那幾個小的,早幾年間就進入了樂平書院,到如今已過了將近三年,但這三年顯然還不夠讓他們成長到足以獨當一面的程度。

哪怕是在剛才表現得格外冷靜,也快速將陸績給哄好的陸議,現在還遠不是能派上用場的年齡。

她當年定下的便是以十年的時間來栽培人才,還有的要等。

好在她有足夠的耐心。

看到這書院中的氛圍,也不免讓喬琰時刻緊繃戒備的心態稍有放鬆。

起碼目前看來,沒有哪個長歪了。

陸苑回道:“確實活潑,我想陸議會跟他們相處得很好的。”

有了這麼一出烏龍,陸議大概知道他的這些未來同窗都是什麼性格了,也知道這些北方子弟對他沒什麼壞心眼。

陸苑想了想又問道:“不過君侯當真不覺得讓陸績也留在書院裡,實在是太早了嗎?”

喬琰回道:“他好像對天文挺感興趣的,留在伯喈先生和鄭公那裡耳濡目染也沒壞處,我會讓人照看著他的。年紀雖小,卻能挺身而出維護……侄兒,勇氣可嘉。”

她話中這個可疑的停頓,讓陸苑也回以一笑。

像是陸議和陸績這種做侄兒的年齡比叔叔更大,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何況還是堂叔侄。

陸議的祖父年齡要比陸康這個做弟弟的大上不少,陸績又是陸康老來得子,不怪會有這種情況。

荀攸和荀彧也是如此。

喬琰不由琢磨起了這兩位小時候是不是和陸議陸績一個情況,又覺得以潁川士人的居處坐臥儀態,大概不會像陸績這麼好玩。

可惜現在的陸績不可能再因為六歲見袁術,將橘子揣在懷裡想要留給母親吃,而得到一個懷橘陸郎的美譽了。

但他如今早早跟隨蔡邕鄭玄開蒙,等年紀再大些,便送去科學院跟著馬倫劉洪做事去,或許成就不止於一張《渾天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陸議,喬琰對他尤其看重。

但這種寄予厚望之言,不必跟如今還是個孩子的陸議明言,也不必跟陸苑說,以防有什麼揠苗助長的行為。

比起陸議這種還需數年打磨才能派上用場的,顯然還是陸苑對她來說更加重要。

在她出征涼州的時候,陸苑便已替她承擔起了留守後方的職責。荊揚之變,陸苑又替她南下,一面結交孫策,確保其不會將孫堅之死懷疑到喬琰的頭上,一面將陸氏子弟帶來了並州。

她朝著陸苑看去的時候,更覺其面容沉靜親和,與她向著自己請命出行的時候相比,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氣度。

這樣的表現無疑最適合用於統籌和出使的職務。

起碼就讓孫策沒看出她此行之中的……包藏禍心。

喬琰順勢話鋒一轉,說道:“說說你這次南下見聞吧。”

陸苑聽得出來,喬琰想聽的絕不是她已經從送到並州的消息中就已經可以獲知的內容,比如說孫策和那吳郡的嚴白虎之間將有一鬥,也不是想聽可以通過這些消息可以判斷出的東西,比如說孫策此人的脾性。

她想聽一聽陸苑其他的想法。

陸苑回道:“若非要說的話,其實也隻有一句話,吳會之地名士不少,但能為君侯所用之人少之又少,君侯當有取舍。”

喬琰笑了笑,“你自己出身揚州,卻對吳會名士如此品評,不覺得有問題嗎?”

“這其中並無衝突,”陸苑道:“自我抵揚州以來,先後奪取廬江郡與丹陽郡的孫策,為求在兩郡站穩腳跟,進而謀劃豫章與會稽,以圖有北拒袁術,西攻劉表的底氣,沒少與揚州士族打交道。”

“若忽略掉君侯與文和先生對南面局勢的算計,孫策此子少年天驕,有作戰的實力與魄力,就算不奉迎其為主,總該與之示好。然時至我離開,投效於孫策的隻有一人。”

“此人名為虞翻,乃是日南太守虞歆之子。當然,已身在舒縣的周公瑾也算一個,但此人畢竟年少,還未有多少聲名在外,著實稱不上是名士。”

“而投效於孫策麾下的另外兩人,一者出自徐州彭城,名為張昭,一者出自徐州廣陵,名為張紘,均是早年間以避禍之故前來江東的。徐州人尚且在此時不顧引火上身,快速做出了抉擇,可這吳會之地的名士——”

“他們大多將目光放在那一畝三分地上,因長江天險隔絕而有歌舞升平度日之想,縱是將君侯放在孫策這個位置上,隻怕也不會多有幾分尊敬。能舍下江東地域北上來投的,更不會有幾人。若君侯親自去請,反顯居心不良,倒不如暫時放下此念。”

陸苑不覺得自己這個評價有什麼問題。

在這個結論得出後她又說道:“讓孫策這把快刀先將這些所謂名士從自己安穩的外殼裡打出來,再看看其中有無漏網之魚就是了。”

見喬琰保持著聆聽的姿態,陸苑便繼續說道:“說來還有一件趣事,昔年曾對君侯有過雛鳳有清聲評價的許劭許子將,他那位與之齊辦月旦評的堂兄許靖許文休也在揚州,此刻身在吳郡都尉許貢處。”

聽到許貢這個名字,喬琰的眸色微有異樣。

但大約是因為這稍縱即逝的神情太快,此時的夜色也太黑沉了些,沒能讓一旁的陸苑發覺這種變化。

她隻是開口說道:“許文休和許子將不和,許子將在高位之時便對其多有打壓,如今天下動蕩,他避禍於揚州的選擇倒是沒錯,隻不過揚州眼看著也不是一個太平地了。”

陸苑笑道:“正是如此了,此人著實不會選地方,也……也不大會看人。”

“若換個人處在許文休的位置上,他倘能以自己這張品評名士的嘴,對孫策給出一個亂世英雄的名頭,隻怕孫策立時就要將其尊奉為座上賓客,偏偏給他提供庇護的許貢對孫策口出不滿之言,許靖也並未做出勸阻。我看他要麼換個地方避禍,要麼便再沒法品評人物了。”

這種自視甚高,在方今的環境裡沒有任何一點好處。

但也正如陸苑所說,這個消息對喬琰來說也就是個雜談趣聞而已。

她如今早過了需要那一句月旦評來提高身價的時候,哪怕許靖當真因為識人不清為孫策所殺,連帶著讓許劭的聲名跌落,與喬琰也沒多大關係。

南邊地界上的事情,她也最多是在大方向上推波助瀾一把,而不可能事事過問。

但她琢磨著,許靖許貢之事,她還是得讓人留意著些。

隻因孫策便是死於許貢門客之手。

而孫策這個家夥,起碼在喬琰的計劃裡,他暫時還不能死。

畢竟孫策和孫權到底誰更可控,並不難得出結論。

不過或許有一件事她能插手一二。

按照陸苑所說,在早年間就從徐州遷移往江東居住的張昭和張紘,現如今已經到了孫策的手下,有此二人在,又有周瑜這個文武兼備的支持者,孫策要想在揚州站穩腳跟,進而與劉表袁術二人打擂台,想來已是不難。

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個徐州出身的謀士就最好不要讓孫策得到了。

便是那魯肅。

但她一琢磨,孫策提前占據江東,無論是他還是周瑜都少了個在袁術手下做事的過程,好像也不會在短期內見到此人。

一度為東吳大都督的魯肅,如今還是徐州東海郡的大地主,等閒情況下不會脫離徐州的地界,哪怕是喬琰都不可能在如今將他說服召喚到並州來。

而同樣是因為地緣關係的緣故——

在出身東萊的劉繇還未到被委任為揚州刺史之時,東萊太史慈也就自然不會因為劉繇和孫策之間的矛盾,從東萊趕赴揚州,又因為和孫策之間的不打不相識成為對方的麾下戰將。

提前開始在江東拓土開疆的基業,是孫策的幸運。

無形中失去了魯肅和太史慈兩個助力,又是孫策的不幸。

可所謂有得必有失,誰又知道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而她雖然幾乎占據兩州,但依然不敢小覷天下群雄,更不敢小看有些人的運氣。

還是防範於未然的好。

她思慮之下,選擇提筆給麋竺寫了一封信,請他向陶謙推薦魯肅。

陶謙如今正處在銳意進取之時,連臧霸、孫觀以及笮融這種危險人物都敢起用,更何況是魯肅!

魯肅年紀雖輕,卻已展現出了極有豪俠慷慨之風的做派,和其觀望天下的遠見卓識,正可為陶謙的助力。

有魯肅在,陶謙要想防備袁術,以防此人在被孫策逼迫到勢窮之際發兵北上,入侵徐州,也就更加有了一份底氣。

更重要的是,東海麋氏對並州表現出的善意和支持,很可能會超過陶謙所能容忍的限度,為了保證麋氏的安全,麋竺最好給自己添加一層保障。

向陶謙舉薦一個賢才,就是最佳的示好方式。

而後喬琰又斟酌著寫下了第二封信。

這封信是給曹操的。

要她看來,東郡地帶的狹長,絕不是曹操沒發覺鄭玄等人過境的緣由。

曹操的治理才能已經在其任職為濟南相的時候得到了證明,那麼東郡也還隻是一郡之地而已,自然不在話下。

比起他是不慎未能發現,喬琰覺得這更像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他們過去。

這樣說來,還是送信去感謝一二的好。

在信中她又寫道,先前她還欠著給曹昂、曹丕和曹彰的見面禮,如今正好作為長輩趁機問詢一句,他們有沒有需要送到樂平書院來就讀的。

曹昂需要幫著父親做事可以不必考慮,但曹丕已經五歲了,曹彰也已四歲了,不妨送一個過來跟陸績做個伴。

若按照當今的品評標準,這還真是一份分量不輕的見面禮。

畢竟拜師鄭玄或者蔡邕,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他們也當然不可能和被喬琰當做工具人的西北豪強一樣,隻是當個旁聽的外室弟子。

而同時隨信送去的四民月令精裝本,更是一份不輕的禮物。

可就像喬琰敢將曲轅犁交給孫策一樣,四民月令隻是她的三份指導農書中分量最輕的一份,將其送給曹操作為年節禮物,充其量也隻是讓東郡的百姓能稍微改善生活而已。

這種舉動,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份四民月令最終被曹操交到了棗祗的手中。

棗祗在曹操的麾下擔任著屯田都尉的職責,在先前的冀州魏郡被襲擊,流民進入東郡的時候,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管理農事才能,深得曹操的信任。

那是去年五六月間的事情。

東郡在八月到十月間陸續完成的秋收,成功消化掉了這一輪投奔來的流民,也因為人口的擴張,自然而然地將管轄的範圍伸出了部分到濟陰和東平的地界上。

但明年開始,他所面臨的田地開墾種植的壓力會更大,忽然在春耕前多得了一本指導手冊,對他而言不亞於多出了一項助力。

他翻回了封皮就見其上寫著崔寔的名字。

這位早已經在二十年前病逝的清河名士,死前所撰寫的農書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士人的面前,棗祗也不免有些嘖嘖稱奇。

樂平侯紙的材料在流傳於外的數量增多後,還是有有心人將其所用的材料給破獲出來的。

可紙張這種東西,在還未達到材料的最優解之前,要升級配方,不僅需要一次次大規模的生產,還需要足夠數量的專業人才。

能和喬琰一樣有底氣將人力用在其上的,當真是掰著手指都能數出來。

再要是算上能有足夠原料的,便隻剩她這一家了。

這本精版編修的四民月令是獨屬於樂平的特產。

當這本書抵達曹操面前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比起這是在輔助於兗州東郡的農事生產,這好像更像是喬琰在展示自己的實力。

但他想到這裡又自己先笑了出來,若是年節之禮不精細包裝,好像也就不是喬燁舒了。

她明明去年被涼州之戰給牽絆住了腳步,到了今年的正月尾聲才稍有閒暇回轉到並州,補上遲到的各方年禮這件事情上也沒含糊。

不過今年她倒是沒給劉協送家具,給劉辯送批注書籍了。

早在去年的十二月底,她就著人給劉協送了一批出產自涼州河湟以西之地的暗紫貝母。

這東西若是給劉協準備的好像也說得通,畢竟此物醫治脾胃虛寒,言外之意便是——

陛下千萬保重身體,我喬琰必定儘快前來救駕。

但長安城裡如今掌權的可不是劉協,而是董卓,此物隻怕隻能落到後者的手裡。

可這樣一來,這就是一出嘲諷了。

暗紫貝母有清熱潤肺之效,跟因為涼州局勢越來越穩定而著急上火的董卓,其實還挺對症下藥的。

就是可能老火還沒降下來,新火又起來了。

曹操在喬琰與他往來的信件中得知了這份禮物,一時之間很難評價,這份禮物是不是繼承了喬琰促狹的優良傳統。

而她在回到並州後,也給她口中的“皇子辯”送上了自己的新年賀禮。

她專門讓人往洛陽走了一趟,給安葬在邙山的漢靈帝掃了掃墓,擺上了祭品,而後將其墳塋之上的一抔黃土用錦盒裝好送去給了劉辯。

這操作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在埋汰劉辯從洛陽搬遷到了鄴城,還是在說他以非正當的途徑繼任天子是為不孝。

但喬琰在名義上的說法是,此為一解劉辯思念先帝思念家鄉之苦。

這麼一對比,無論是孫策還是曹操都覺得自己收到的禮物不是一般的靠譜。

有了這對比出來的心理安慰,曹操又朝著棗祗問道:“可有把握今年再多拓展出去一些田地?”

棗祗敏銳地意識到,曹操這個拓展,隻怕並不是在問他,能不能在東郡的範圍內再增加出一些田地,而是在問他,如果曹操能從東郡將地盤擴張出去,他能不能將屯田的範圍也隨之擴張出去。

但也不怪曹操會有這種想法,兗州地界上雖不像是荊州揚州一樣彼此攻伐,不像是涼州一樣羌胡與軍閥混戰,不像是青州冀州一樣有黃巾作亂,但在如今的局面下,當政太守無為,庸庸碌碌,就是最大的問題。

郭嘉在指揮著管亥護送鄭玄到並州的路上,能自如地從濟陰、陳留穿過,已是個佐證。

既然這些人做不成事,反而讓民生多艱,還不如歸並到他的管控之下,屆時再往朝廷求個兗州牧的職位就是了。

至於他此時看著兩頭的漢室對峙,官員官職的委任變成一種近乎玩笑的東西,到底還存有什麼彆的想法,隻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棗祗是個合格的屯田校尉,並不是個善於揣度主君心思的謀士,他便並未留意到曹操發問後的沉思裡有什麼複雜的心緒變化,隻是當即給出了個肯定的答複——

能!

他有這個信心跟上曹操的腳步。

同樣的,陳宮也有這個為曹操在行動之後應付鄴城朝廷的本事。

曹操滿意地得到了這兩個答案,一邊想著今年的擴展計劃,一邊走回了家中。

他的長子曹昂此刻被他派去了東阿巡視,並不在濮陽,在此地家中的孩子,隻有卞氏所生的曹丕和曹彰兩個兒子。

在他踏入院中的時候,便見被他戲稱為“黃須兒”的曹彰邁著小短腿朝著他撲了過來,後頭則跟著慢悠悠走過來的曹丕,不疾不徐地給他行了個禮。

曹操打量了一番兩個兒子,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一動一靜之間的對比著實是懸殊得很。

再想想他送個兒子去讀書,總不能是去將喬琰的樂平書院給砸了的。

他便當即做出了決定。

將曹丕送到樂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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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幾乎就是在前後腳的時間裡,另有一份年禮也送到了收禮者的手中。

不過這不是一份由喬琰送出的年禮,而是由郭嘉送出去的。

收到禮物的是此時還在琅琊郡小住的荀彧。

彆看郭嘉在去年的年末前往青州接出鄭玄,在回返的途中擦著徐州的邊境而過,經過的也正是琅琊郡的地盤,但他將公事和私事分得格外清楚,絲毫沒因為荀彧是自己的好友,便在過境的時候知會他一聲。

連著人送個口信過去的事情都沒做。

此時職責達成,倒是可以給人送個問候去了。

想了想荀彧在去年八月信中所說的事情,他便把九月到元月所出的樂平月報,連帶著樂平書院內兒童讀物的幾份手抄本,打了個包給荀彧寄了出去。

他反正是不會承認,他是看到喬琰給曹操和劉辯送禮才想起來,還應當給遠在異鄉的荀彧“送溫暖”,隻美其名曰,是想等到樂平月報的新年刊出來之後再一並送去。

荀彧收到這份年禮的時候,看著信中的文字都能猜出來,郭嘉在給自己找理由的時候到底有多不走心,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大致掃了一眼這五份月報中的內容後,他心中不免為樂平的全方位並進而有些愕然,隻是並未表現在面容上,而是將其轉送給了一旁的諸葛亮。

以荀彧看來,因去留不定決定在各州轉轉,當先選擇了徐州,或許是他做出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諸葛亮這孩子的天賦遠不是他在給好友的信中所稱讚的那麼簡單。

他年紀不大,但對接納到的知識自有一套自己的評判標準,也極具思辨和統籌能力。

這樣的人但凡能夠接觸到一個適合其吸納知識的環境裡,必定能成長為國之棟梁。

荀彧更是留意到,當他將隨信寄來的月報和書籍都轉贈給諸葛亮後,這孩子雖在粗略翻看的時候,對其中一本木工機械的書籍格外感興趣,還是先將其放在了一邊,看起了從月報上透露出的並州現狀。

對一個孩童來說,能克製住自己的興趣無疑是一種本事。

他語氣溫和地問道:“看出了什麼?”

諸葛亮的目光久久停滯在其中的一頁上,那上面正是對並州與涼州同期開展的水利工程的記載,回道:“這位喬並州,已遠走在其他人前面了。水利不是無用之功,而是抵禦天災手段,可彆處卻還在為溫飽發愁,此間堪稱差異懸殊。”

旱災若至,哪怕是徐州這等地方都難有幸免。

放在涼州和並州這種地方上,這種勞苦用心更顯可貴。

“你說的不錯,但我更在意的倒是這一條。”荀彧伸手指向了下一頁上的一行小字,“在鄭玄抵達樂平後的書院擴招,其中圖謀甚廣。”

偏偏其他的地方,根本防備不了這種文化掠奪。

她能將鄭玄接來此地,本身也是一種本事。

各地州牧中獨一份的本事!

諸葛亮忽聽荀彧歎了口氣,說道:“等我離開徐州去往下一處前,我會說服你叔父,帶著你們往樂平走一趟。”

“無論將來情形如何,又是否要效力於並州牧……你天資聰穎,不該輸在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