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177(兒童節加更) 藏原有雪……(1 / 1)

賈詡並不知道, 這個要將女兒嫁給他的想法,可不是董卓今日因想讓董白做劉協的皇後才衍生出來的。

早在他抵達長安的時候,董卓就已經跟段煨表達了這個意願, 隻是被段煨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必用這等手段”給阻攔了下來。

段煨彼時忘記將“此法若運用不妥,難保就會不成恩反成仇”的理由直白地說給董卓聽, 這才讓他重新萌生出了這個想法。

也不怪董卓會這麼考慮。

閻行那個小將, 到底能發揮出多少作用, 董卓還沒看到一個實際的表現。

隻知道他的武藝確實不低, 反正在董卓手下的部將裡, 暫時還沒看到一個比他能打的。

但排兵布陣得在實戰中才能看出來, 統兵也不是光靠武力值就行的, 誰知道他是不是隻能當個保鏢。

可賈詡他有實打實的戰績在手啊。

且不說他給董卓的上中下三策,成功讓喬琰被迫停止了對長安的攻勢, 隻能先在涼州經營。

就說他一番策劃坑死了孫堅這一點,便足夠讓董卓暫時忘記, 他還有個謀士此時正在喬琰那裡當階下囚, 名為李儒。

他滿腦子就剩下了一個想法——必須把賈詡徹底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

嫁個女兒怎麼了。

按照漢代的想法,死了丈夫的女人其實是做丈夫的那個承擔不住福氣, 那麼牛輔早死, 問題在牛輔不在他的女兒。

他想將女兒嫁給賈詡, 也完全是個合乎情理的操作。

這樣一來,他們不就成了一家人了嗎?

再通過董白捆上劉協,那可真是好一出長安城裡的一家親。

不過這種讓人難以預料的操作……但凡賈詡真是為家族之興盛而投誠,依然對留在並州的妻兒有感情,董卓這麼一搞,他就該翻臉了。

好在賈詡是個臥底。

他隻是目光一沉, 聲音冷了下去:“相國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效力麾下,乃是寄希望於相國能有朝一日收複涼州並州,讓我與妻兒團聚,重現姑臧賈氏榮光。”

“相國令我再娶,莫非是隻想困守長安不成?若真如此,賈詡不如速死,否則便勿要再提嫁女之事!”

一個平日裡看起來溫吞的人,突然在乍聽平和的語氣裡表現出了發怒之態,還是很可怕的。

董卓更是看到,賈詡的拳頭有一瞬的收攏,幾乎能看到手背上繃起的青筋。

他連忙說道:“先生當我後半句未說便是……”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他打量著看著賈詡那張怒容壓抑的臉,又小聲問道:“那另一件事呢?”

將董白嫁給劉協是否有讓他更名正言順輔政,而讓喬琰不能再以這種奏表的方式進行委任?

“也不妥。”賈詡搖了搖頭。“不正之名不是靠著出一個皇後就能扭轉的,反而隻像是在欲蓋彌彰而已。相國好不容易得到了個暫時穩定發展的局面,不必多給自己增添一條罵名。”

“要解決喬琰這種無賴的表奏之法倒也容易。”

對自家主公以直呼其名的方式來稱呼,賈詡稍有一點不自在。

但當內應的人若是連這種情況都要臉皮薄,豈不是早露出破綻了,隻接著說了下去:“相國做兩件事便可,其一,令荊州牧劉表舉黃祖為豫章郡太守,其二,令益州牧劉焉舉漢中張魯為武都郡太守。”

黃祖此人,乃是劉表為收攏江夏勢力,才讓其以江夏人的身份留在江夏太守位置上的。

這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遵循大漢委任官員的慣例。

所以劉表完全可以說,原本的委任乃是權宜之計,如今黃祖因戰立功,不如給其更廣闊的發展空間,讓其去做揚州豫章郡的太守。

而漢中張魯,乃是益州境內五鬥米教的“師君”,因其母親美貌頗得劉焉看重,連帶著得到了劉焉的信任。

劉焉本是打算讓其取代漢中太守蘇固的位置,坐鎮漢中。

但若成為武都郡太守,對劉焉來說也不虧。甚至還更說的通。

賈詡繼續說道:“這兩道表奏一旦發出,相國和天子都不必做出任何的應對,沉默便好。”

董卓茫然問道:“這是為何?”

賈詡給他解釋道:“順水推舟罷了。”

“相國想一想,如若喬琰此舉合規,那麼劉焉和劉表的兩道奏表是不是也同樣合規?”

“若孫策可以做討逆將軍與會稽太守,張魯、黃祖也可以去做這個武都太守和豫章太守。且這二人還是漢室宗親,立場更加中正。”

董卓點了點頭。

賈詡接著說道:“黃祖若為豫章太守,劉表和孫策之間的交戰便擴展到了揚州境內,可保荊州境內太平,劉表能從中受益。張魯若為武都太守,益州更可扼守門戶,劉焉也能從中受益。”

聽到這兩人能得利,董卓本還有些不滿,卻又聽賈詡說道:“但此二人得利絕沒有相國多。黃祖乃是劉表的臂膀之援,若入揚州與孫策相鬥,勢必消磨實力,反給相國謀劃荊州機會。張魯若入武都,以喬琰心性,遲早與之相鬥,劉焉便被拉入了戰局中,替相國作刀——”

“您如今還覺得,這是他們二人得利嗎?”

董卓聞言一怔,朗聲笑了起來,“不錯,是我獲利。先生啊,正如你所說,如此一做還有一好處,她喬琰表奏一人,便有兩人按照同樣的方式被表上來,數量上她也吃虧!”

妙計,當真是妙計!

這就叫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可等到賈詡離開此地,回返到自己的住處,便罵了董卓一句“蠢貨”。

他這建議看似是讓劉焉、劉表和董卓人人滿意,但實際上呢?

武都郡根本不在喬琰的屯田範圍內。

在這一片地界上,當地的三姓豪族、原武都郡太守蓋勳、被喬琰派往武都的徐庶相互製衡,若再加上一個傳教的張魯,可算是混亂個夠本。

徐庶深得程昱真傳,這種油鍋添水的環境反而更適合他發揮。

而荊州分出黃祖入豫章,真正得利的到底是董卓還是另有其人,隻怕還尚未可知。

若再深究下去,這三條從未得到過劉協準允,卻被繼續執行了下去的奏表,無疑是將漢室的臉面又往地裡踩了一腳。

那破壞規則的發起人手持討伐董卓的大義,所以跟風的兩人才是罪魁禍首。

更為諷刺的是,他們還是劉協名義上的親戚。

所謂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過是以漢室宗親削弱大漢皇室的威嚴罷了。

再者說來,喬琰可不會在乎,從此時到董卓覆滅期間,她為此規則所掣肘,是否將不能再發出第二道委任的奏表。

一來她原本就不打算再在此時過度消耗自己的名望。

二來,這封奏請孫策為官的上書,越是獨一無二,也就越是顯得並州牧對孫堅父子情義深重。

所以最大的得利者,還是喬琰。

賈詡無疑又立了一功。

不過這當臥底怎麼就這麼難呢……

就差一點,他就要喊董卓嶽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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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番暗流湧動的官員委任中,一年之內最為寒冷的時候到了。

撲簌的落雪,讓雲中長年積雪的山嶺,將這層皓白的顏色,朝著山腰山腳的方向擴散了下去。

直到連觸目可及的平視之處都已變成了雪色。

對居住在涼州以西那片高原之上的羌人來說,這是最難熬的一段時日。

作為參狼羌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若是按照往年的規矩,迷唐會跟著自己的族人朝著湟中地區而去。

隻因凜冬時節,高原之上怒風雪浪作惡,絕不適合人長期生存。

這十幾年來不斷的降溫,更是加劇了這種惡劣環境的影響。

即便迷唐和部落中的其他人一樣,到了能自力更生的年紀,就給自己準備起了一件過冬的羊毛衣,要想扛過這樣環境下的冬日也很不容易。

湟中不同。

戰國時候一度為秦國人俘虜的無弋爰劍,在脫逃後於河湟地帶教導羌人效仿漢人耕作,發展壯大起羌人的族群,就是從湟中開始的。

對涼州境內的任何一位羌人來說,要說他們的根源在哪裡,必定指向湟中。

湟中的氣候也要遠比上頭的高原適合生存得多。

但今年,在此時把控了隴西、金城,尤其是掌握了湟中的,不再是韓遂這個和他們羌人聯合的叛軍首領,可以讓他們在此地容身,而是一位被稱呼為並州牧的漢人將軍。

迷唐並沒有見過對方,但從零散逃亡而來的羌人口中,她聽到了不少有關於對方的傳聞。

這位並州牧屠高平、屢阿陽、破金城、駐武威,樁樁件件都聽來很是可怕。

這些傳聞也足以讓她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比起絕大多數羌人領袖還要偉岸威嚴的形象。

在朝著湟中方向驅趕羊群而去的時候,迷唐心中一直在打著鼓,不知道她們這趟內遷越冬,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

與她同行的朋友調侃說,迷唐這個名字和當年一位羌人首領的名字相同,總該讓她多些膽魄才是。

可話是不能這麼說的。

除了燒當羌為圖漢化而出現了姚嫦這個以姚為姓的特殊存在之外,羌人是沒有姓氏的,隻有種號。

取名的時候便是以父親或者母親其中一人的名字中取用一個字,再另加一個字。這種取名方式也被叫做“父子連名製”。

迷唐的迷來自於母親,唐才是額外取的字,恰好與某位首領的名字重合,並不是很難發生的事情。

但高原上的寒冬實在要命,入湟中或許還有生路,迷唐與族人也隻能頂著恐懼朝著拉脊山而去。

拉脊山隔絕在湟中和參狼羌活動的這片高原之間。

按照羌語,這座山應當叫做飛鷹不渡,隻有高原上發源的水流將這座山衝刷出了幾個斷口。

其中聯通湟中的這一處,也叫做日月山口。

一路經行的疲憊和風雪撲面的嚴寒,讓她們在看到前方山勢變化的時候,幾乎想要驚喜地呼喊出聲。

然而還未正式抵達日月山口處,她們便聽到了一隊車行之聲從西面而來。

她們循聲望去,隻見發出聲響的車隊約莫有三四十輛車的規模。

都是大車。

這不是一支等閒的隊伍能擁有的規模。

等到車行漸進,隊列中混雜著的騎兵更是清晰地映入了她們的眼簾。

迷唐看得分明,來人身著的甲胄,明顯不是羌人騎兵和涼州地界上的豪族雇傭兵的製式,而是正規軍隊所穿的那種!

她們本打算先讓人借著落雪時候的防守鬆懈小心潛入,進入湟中探查情況,卻不料還未入涼州就已遇上了軍隊。

在喬琰幾乎全據涼州的情況下,這支軍隊歸屬於何人好像已不需多言了。

可還不等她們掉頭撤離,對面顯然也發現了她們的蹤跡,自對面車隊內分出的一隊人馬已快馬飛馳,將她們包圍在了其中。

迷唐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邊的短刀,警惕地朝著來人看去。

光看兩方的實力對比,她們在這等鐵血武裝面前根本沒有分毫的反抗餘地。

可她盤算著,若對方真要強硬動手,她高低也得再帶上了墊背的。

然而她剛生出這個念頭,就見這騎兵包圍圈中分開了一道豁口,與此同時,一名裘衣勁裝的女子策馬而出,停駐在了她們面前,儼然一派隊伍領頭人的模樣。

她掃視了一圈面前的情況,開口問道:“參狼?”

風雪彌漫在兩方人馬之間,也並不妨礙迷唐和她的同伴都清楚地看到,這開口之人的五官乃是羌人特征。

迷唐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這不是個會說羌語的漢人,而是個羌女。

對方這句種號問詢裡,也好像並沒有對她們的敵意。

在接受了對方的邀請,隨同這支車隊朝著日月山口行進的時候,她們才得知,剛才對她們發出問詢的,正是燒當羌率先投靠於喬琰的姚嫦。

因其擔任著護羌校尉的職責,近來便駐紮在湟中。

在這小半個月裡,像她們這樣因為天寒地凍而朝著境內前來的羌人不在少數。

有些沒有太多進攻性,在聽聞湟中有羌人營地落腳處後,便隨著指引入住於此地。

但有些卻在發覺山口有軍隊駐紮後,選擇在附近伺機而動。

為防止這一趟從西宮鹽池送來的鹽鹵為人所劫掠,姚嫦乾脆和麴演一道走了這一趟,也就正好和這支前來投奔湟中的隊伍撞到了一起。

“我們的運氣好像還不錯?”迷唐朝著身邊的同伴看去,問道。

“……是吧,但是你怎麼保證他們不是把我們騙進湟中殺的?”

同伴遲疑了片刻,發出了一個相當真實的問題。

聽到這句問話,迷唐下意識地往姚嫦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那風雪之中尤顯氣勢凜然的羌女將軍正在指揮著隊伍,她們也這才發覺,那些裝載有鹽鹵的大車,居然是由小車拚接組成的。

這些車輛快速進行拆解,轉換成了獨輪車的狀態,以便保持先前的行路速度穿過前方的山口窄道,在風雪加劇之前進入河穀盆地。

姚嫦揚鞭東指,發出了前隊先行的指令後,這支隊伍才重新行進了起來。

迷唐抹了把眼睫上落下的雪,一邊跟上了隊伍一邊回道:“大概是……羌人不騙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