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087(二更+13w營養液加更) 心……(1 / 1)

載歌而還?

剛聽到喬琰這個安排的時候, 張遼還愣了片刻。

可他旋即想到,比起休屠各胡對並州邊境的襲掠,比起他們殺人烹煮還刻石銘記, 喬侯隻是讓他們頭身分家,屍體掛於受降城之上, 已著實算得上是個仁善之舉!

這有何妨!

唯一的問題隻是——

他不會唱歌啊。

兩年前他以武猛從事的身份, 和郭縕聯手戍守雁門郡的時候,在將軍營之中那些個覺得他年少可欺的老兵給打服後, 他又同那些人一道圍火而敘, 大快朵頤, 期間便有人提議讓他來給大家唱上一首激勵士氣的戰歌。

最後的結果是郭縕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往後不要搞出這等無差彆攻擊。

這個委婉的表達,已經足夠讓張遼意識到,或許他的唱歌天賦著實是不太行, 頂了天去也就是能喊個口號。

但在喬琰以他們三人雖都沒能擊殺休屠王,卻都為其做出了一份貢獻, 而他確實是其中最需要此物之人的理由, 將望遠鏡交到了他的手裡後,張遼覺得自己大概不應該辜負喬琰的期待才對……吧?

他還在那兒糾結, 深知他某些時候容易鑽牛角尖的張楊就已經跟喬琰告了他的狀,於是喬琰乾脆給他額外安排了個差事。

先前被休屠王充當誓師之時祭品的固陽人現在已經被他們給救了下來,這些人雖然對固陽故地充滿了恐懼, 卻也想找回家人的屍體, 重新安葬入土為安。

給固陽縣民收拾的事情是張遼帶人去做的,那麼現在將這件事情的尾聲也交給他來做更為合適。

張遼也說不上來這算不算是另類的解脫,但起碼張楊覺得自己的耳朵保住了。

那麼現在, 就隻剩下震懾的問題了。

不過在經由西河郡之前,他們還得重新經過雲中郡和五原郡。

雲中郡在這一線上並無多少居民,途徑五原的時候卻難免遭來圍觀。

要知三千餘人的行軍隊伍,已經是一出格外醒目的陣仗,尤其是當其中騎兵隊伍不在少數,又顯然是剛經曆了一番戰事的情況下,這就更是讓人為之側目。

那麼,如果這三千人中還幾乎人手一個匈奴頭顱呢。

被泥土胡亂包裹了一番斷口的頭顱,依然有血色從泥土縫隙之中沁染出來,也雖然沾染了一些泥灰,還是不難讓人從這些個死人頭顱的五官面貌上認出,這可不是他們漢人,而是那些個塞外胡人。

先前還被這場面嚇了一跳的五原郡人,在確認這隻是一派出征塞外得勝而還的情景後,又一個個簇擁成群,圍攏著來看這一列慷慨而行的士卒。

將近三千胡人的頭顱!

這可是不多見的場面。

前些日子的固陽血案,有好事之人前去看了一眼,將這消息帶回到了五原郡內,讓大夥都緊張了好一陣子,但並州猛士善戰,也不乏有人跑去太守府前要求參戰。

隻是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問出個征兵答案來,這罪魁禍首就已經被剿滅了?

在眾多扛著匈奴頭顱的兵卒之中,最為醒目的無疑就是騎著朱檀駿馬的喬琰。

她雖然支使著諸人將休屠各胡的頭顱帶回,自己卻沒有要跟哪個腦袋貼近接觸的意思,隻是讓典韋多扛了個休屠王的。

以至於在這一列兵卒浩蕩而行的時候,唯獨她顯出幾分光風霽月的樣子。

可這絕不意味著她與這隊列格格不入。

隻因絕不會有人忽略掉她背後背著的長弓和箭囊,以及在朱檀側邊掛著的兩截長槍!

也隻會讓人覺得,她才是這隊伍中獨一無二的指揮者。

秋日天清,她凝眸朝著前方看去,在神采中自有一派令人望之生寒的銳利。

在並州境內,能有此等表現的,在他們的印象中也唯有一人而已。

“樂平侯……”

這是那位樂平侯!

聽聞八/九月間她才因為兩年前的擅自主持平定蝗災之事,被解除禁足的狀態,想不到當她再一次拿出這等令人驚動的消息之時,便是對上了並州之外的胡虜。

這依然是在為並州做實事!

對這些百姓來說,他們可不會覺得喬琰擁有這樣多的兵卒,是什麼大逆不道且逾製的表現,隻覺得有喬侯此舉,他們起碼能夠睡個好覺了。

而此時的人群之中,有個人的想法或許和其他人稍微有些不同。

他因身量最高,也瞧著最為孔武有力,看起來在人群中還有些鶴立雞群的意味。

他一直看著喬琰等人的隊伍,直到最後一人也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還不免有些失神,在被人推了推後,方才意識到人都已經走了。

“奉先在想何事?”

他回過神來,出聲感慨道:“大丈夫當如是啊!”

兩年前的州府滅蝗製度公布後,他還想著憑借自己的勇武,說不定能肩扛數百斤的蝗蟲,在兌換之中大顯神威,屆時也好謀求一個差事,誰知道喬琰的後一條補充命令,讓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算盤。

但他也並不打算空等著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而是朝著五原郡郡守自薦了一番。

因其武力著實卓著,故而郡守讓他先從九原縣的縣尉做起,也算是有了個不錯的開頭。

但縣尉到底不能上陣殺敵,呂布時常覺得,他其實還能承擔起更重的責任。

於是在今日看到喬琰率眾策馬而過的時候,彆人或許還會覺得那些胡人頭顱可怕了些,他卻將這些人凝固在面容上的恐懼一個個看了過去,也越看越覺得心潮澎湃。

大丈夫當如是!

不,應當說,為人當如是!

何其快意縱橫!

“你這話便說錯了,這位喬侯乃是女子,並不算是大丈夫。”

“你懂什麼,”呂布冷哼了一聲,“我們並州人向來隻看本事不看性彆,難道你能否認這位喬侯實是當世人傑?”

也不知道他何日能如那位樂平侯一般,有此等戰功在手,有此等招搖過市的氣派。

他在心中不由暗自忖度起了自己的前路。

不過說來,這位喬侯沒將匈奴人的首級拋於塞外,而是將其以戰功的方式攜帶入境,好像是個有些特殊的舉動?

這舉動彆的不說,隻怕要將五原太守給嚇一跳。

誰讓他是見過那位五原太守的,對其多少有些了解。

呂布的猜測也確實不錯。

五原太守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被驚嚇了一回,親眼看到喬琰的隊伍打州府前而過,又差點沒臉色一白。

算起來他能當五原太守,也算是先有過對膽魄的篩選。

但有光祿塞在北方鎮守高闕山口,扼斷固陽道,若非固陽遇襲,他甚至可以高枕無憂,更在坐在這位置上期間,頂多就是聽說過一些邊地戰況而已。

看看近來朝廷都沒有設置度遼將軍位置,就知道這一帶的戰事沒有這樣頻繁。

畢竟北匈奴西遷後,胡人之中最跳的就是鮮卑、烏桓和西羌了,跟他這五原郡可沒有什麼關係。

可現在忽然讓他直面這種人頭威懾……

要不是身邊的郡丞攙扶了他一把,他差點沒腳下一軟摔過去。

他又想到自己畢竟是一郡太守,代表的是五原郡的臉面,如何能做出這等軟弱的舉動,立時挺直了腰板。

“喬侯這是……?”他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雖然喬琰頗懂禮數地下馬後,朝著他行了個問好的禮節,並未坐在那馬上給他施加壓力,可著實架不住他隻要一朝著她身後看去,看到的都是兩個頭一個身子,著實太有震撼效果了些。

喬琰笑了笑,“殺雞儆猴而已,太守不想讓自己睡得更安穩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朝著南邊指了指,讓五原太守隻要不是腦子不好使,都能猜得出來,她所指的正是西河郡。

再想到他前幾日聽到的些許風聲,他陡然意識到喬琰此舉還當真應該做。

先將那些個威脅到安全的苗頭給按下去總沒錯!

五原太守一想到這裡,頓時也不覺得腿軟了,他甚至在給喬琰送彆的時候問道:“是否需要我再挑選幾個威武雄壯之士,給喬侯的隊伍再增添幾分派頭?”

“這倒不必了,”喬琰朝著他看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可能和崔烈頗有些共同語言,“太守不覺得,以三千對三千,我方損失卻不多,正是對那南匈奴絕好的震懾嗎?”

但顯然會對他們造成震懾的絕不隻是這種人手一顆匈奴頭顱而已,還有……這合謀之人的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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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郡內的南匈奴歸化部族,屯兵在美稷城內,包括首領羌渠,以及他那些個不安分的南匈奴左部貴族,都生活在這座城內。

而護匈奴中郎將則居於美稷城的城西側的東勝縣內。

往日裡這護匈奴中郎將雖然對他們南匈奴內部的諸多事務多有過問,也時常會例行問詢,卻大多數時候不進入美稷城內。

這位接任的中郎將或許是因為羌渠表現出了明顯的親近漢廷表現,而並沒有像是他的上一任一樣,喜歡做出什麼置換首領的事情,甚至在以美酒置換他們的牛羊馬匹生意上,也時常給他們讓出一些利益。

若不是因為大漢的征兵讓左部貴族感覺到了死亡的信號,他們還真覺得這位護匈奴中郎將能相處。

但今日……今日不同。

他與喬琰並轡策馬進城,身後跟著一眾血氣不減的悍卒,也讓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兵卒帶著的匈奴頭顱。

行軍至此不過三日,還不足以讓這些匈奴頭顱因為腐爛而難以辨認出面目。

喬琰覺得他們好像都長得差不多,可這城中的有些人卻一眼就認出了休屠王的頭顱,此時正被典韋扛在肩頭。

五原郡中經過的時候,縣民隻覺安心和欽佩,但在這美稷城中的南匈奴人那裡看來,卻絕不是這麼回事。

這簡直像是一個殺人犯先殺了你的親戚,然後把人頭擺在了你的面前。

南匈奴左穀蠡王還未見到這場面,就已經先被手下之人將這消息稟報到了面前,不由面色一變。

如喬琰所猜測的那樣,這休屠各胡雖然崛起,對大漢境內的情況卻不那麼了解。若不是因為南匈奴左部生出了反對大漢領導的異心,在境內做出了支援和通風報信的舉動,也不會讓休屠各胡成功得手。

與之相互傳信的正是這位左穀蠡王。

在剛聽到休屠各得手,造成了固陽為之所屠後,左穀蠡王心中所想,無外乎就是這大漢的確是在武力守備上越發不濟了。

想想此番征兵走的可不隻是他們南匈奴的人,還有那光祿塞和度遼將軍營地的人,以及虎視在側的護匈奴中郎將麾下,更覺得他們遭到的束縛被減少了大半。

那麼一旦那休屠各部與他再搭上線,也就是他們南匈奴占據西河之時了!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休屠各胡誓師之後的入侵,而是連帶著休屠王本人一道都成為了漢軍的刀下亡魂,以頭顱方式出現在了此地。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要與我們撕開臉皮宣戰嗎?”

左穀蠡王鐵青著臉,當即就想要拔出手邊的刀兵,卻緊跟著就被同在一處的左大將給按了回去。

“你先冷靜一點。漢軍殺的是遊蕩於陰山陽山之外的休屠各,與我們有何關係?”

左大將想了想又道:“你真覺得,他們隻這三千人入城來,倘若毫無準備的話,是真不怕我們當場發難?”

左穀蠡王沉默了一瞬,左大將趁熱打鐵地又問道:“何況你彆忘了,羌渠那家夥,實是漢廷選出來的一條忠心耿耿的狗,我們在城中也不是全無對手的。”

他所說的著實不錯。

但即將迎來的合作盟友驟然身死,還被人將頭顱送到了面前,左穀蠡王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很難保持住平靜。

偏偏他還不能隻是聽說如此便罷了。

按照護匈奴中郎將在南匈奴內部特殊的地位,當他要將這南匈奴中的重要成員召集起來的時候,即便左穀蠡王對他再有什麼不滿也得前去。

誰讓這“參辭訟、察動靜”的權柄之中包含了太多信息!

當他磨蹭著趕到單於府邸前的廣場上的時候,該來到此地的人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他也錯過了在他來前護匈奴中郎將王柔和喬琰之間的對話。

算起來此前除卻喬琰送來英雄酒的配方,王柔回以那一句怎敢隻以五千石相酬之外,兩人之間其實沒有經曆過正面的交流。

王柔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局面下跟喬琰見面。

比起兩年前箭迫刺史的傳聞,她如今所做的還要駭人得多。

王柔可不像是他的名字一般“柔”,也要比那五原太守更有幾分膽魄。

饒是如此,在聽聞喬琰率軍奇襲受降城下的時候,湊巧遇到那休屠各胡正在進行進攻之前的誓師,他也不由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但在意識到這誓師二字的含義後,他又不覺在心中浮現出了幾分後怕的情緒來。

幸好……幸好這匈奴的長城內外聯手,被她以這等雷霆手段給破壞了,若非如此,往小了說他這位護匈奴中郎將必定要因失職而遭到懲處,往大了說——

北邊光祿塞一帶的防線一旦淪陷,西河郡內的南匈奴又反叛,所造成的危害隻會在黑山賊和白波賊之上!

“喬侯覺得,我們此番震懾能否達到效果?”

王柔眼看著喬琰的部從擺出凜然凶悍的氣場,一邊高聲呼喝,一邊將這休屠各胡的人頭在廣場上疊放堆壘,又在她的指派之下,其中的一部分環繞廣場站定,頗有幾分鴻門宴的氣場,旋即出聲問道。

他這問句中,要喬琰聽來可沒有那麼多忐忑的情緒,反倒像是在問他們能否拿到足夠的好處。

想想護匈奴中郎將任上有逼迫南單於自戕的,有直接興兵換位的,王柔出身晉陽王氏,背後有世家支撐,想來更不怕這種場面。

而有這樣一個盟友,還是一個在身份上最適合於對南匈奴發難的盟友,實在是此時最有利的事情。

“中郎將不覺得,有些人姍姍來遲,已經是最能說明問題的事情了嗎?”

王柔笑道:“不錯,正是如此,不過還得勞駕喬侯,再於此地展現出幾分威風來。”

現在雖沒有什麼“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說法,但在喬琰看來,王柔這話也差不離便是這麼個意思了。

在前來美稷城前他們就已經達成了共識,光是震懾還不足以讓這些生性反複之人記住教訓,必須從他們身上扒下一層皮來。

換個簡單直白一點的說法,敲詐。

總歸是五五分賬,喬琰怎麼也不虧。

也正因為兩人的這番策略,在那左穀蠡王一眼看到廣場中央堆積如山的休屠各人頭,而問出了一句“何故如此”後,他的面前忽然冷光一過。

一把隻有半截的短/槍紮在了他的腳前隻有寸許的地方。

“……”左穀蠡王眼皮一顫。

若是對方的準頭稍差一些,這把槍要麼紮中他的腳背,要麼紮中他的胸膛。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發難,讓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又一個不慎往後摔倒在了地上。

隻支撐身體的一偏頭之間,他就看到了一旁的頭顱堆中,一張和休屠王同樣對他來說眼熟的面容跳入了他的視線中。

他當即駭了一跳轉回頭來,卻見這須臾之間,已有另一把短/槍,準確的說是那半截槍的另一半,被人指向了他的咽喉位置。

“放肆!你這是作甚!”他暴怒出聲。

他話剛出口,就在一仰頭間看到了喬琰沉靜如水的面容,更也在同時於眼角餘光之中見到環繞廣場四周的兵卒,都在這一刻將手中的武器給舉了起來。

這等隨時可以兵戈相向的凶殘表現,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他緊跟著又聽喬琰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為大漢縣侯,在五等列侯之中位居首等,你以南匈奴左穀蠡王的身份,也是能如此與我說話的?”

大漢縣侯?

左穀蠡王狐疑地朝著王柔看去,見這位護匈奴中郎將絲毫也沒對她這番說辭做出什麼辯駁,猜測她所說的話或許誠然不錯。

若真是縣侯之尊,地位確實在他上頭。

誰讓南匈奴朝著大漢投誠,在這種情況下,連南單於也隻是大漢的臣屬,需要聽從王柔的節製,而縣侯尊稱裡的那個“君”字便著實是穩壓他一頭。

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先殺休屠各部,後以槍指向他這位左穀蠡王,是否太過囂張了一些!

然而還不等他發作,就見王柔端著不辨喜怒的面容走上前來,以看似溫和的語氣說了句“喬侯且先住手,莫要傷了大漢和南匈奴的和氣。”

左穀蠡王吐出了一口氣。

王柔這話聽起來還像是一句人話。

“和氣?既然南匈奴和我大漢為盟友,那麼進攻大漢邊境的休屠各就該當是我等共同的敵人才對。”喬琰冷聲回道,“我取休屠各人頭來此,不過是想請諸位給個說法,與此部並無勾結而已,足下這上來就是一句何故如此,是想給他們討還一個公道?”

她手中的半截槍的確不算太長,但在這等近距離之下,足可以作為取走這位左穀蠡王性命的利器。

而她話中的意味,更是讓這位此時還坐在地上的匈奴左部高層心中震顫不已。

他倒是真想跟這囂張跋扈的縣侯追責,可她話中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的,她就是來排除個關係的,他若是還堅持要跟對方計較,反而要被連帶著處置了。

在對方刀兵在手,又表現出了大漢一貫以來的強勢之時,他除了堅決咬定自己跟休屠各胡毫無關係之外,著實沒有第二個選擇。

他強忍著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苦悶,一邊小心地將喬琰手中的槍從脖頸邊上撥開,一邊回道:“自然不是,那休屠各為北匈奴分支,和我南匈奴有什麼乾係,便是中郎將也能證明,我等自居於美稷城後向來安分,絕無冒犯大漢之意。”

喬琰挑了挑眉,“當真如此?”

王柔繼續扮演著和事佬的角色,回道:“誠如左穀蠡王所說。”

見那把槍徹底從他的脖子上挪開,周圍的兵卒也將刀兵收了回去,左穀蠡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但是沒人告訴他,他們都表明了和休屠各沒有關係了,居然還得拿出一筆米糧和馬匹作為軍資吧?

偏偏那護匈奴中郎將在言辭之間還頗為有理有據。

他說什麼那喬侯兩年前奪了並州刺史的權柄,也隻是被罰個禁足而已,她有大漢天子在背後撐腰,就算調動並州軍馬將他們南匈奴給掃平了,最多再被禁足上一兩年而已。

再者說來,休屠各部中的主力被殲滅,還能讓他們這匈奴族群中少一個生啖人肉的敗類,豈不也是一樁好事,拿出些許軍資來,也算是對其的獎勵了。

這打著清正風氣理由的回饋,實則是好一場大出血。

左穀蠡王剛壓下了嘔血的衝動,又見喬琰讓人將休屠王的人頭專門找了個錦盒裝了起來,送到了他的面前,不由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

果然他聽得喬琰語氣中似有幾分歉意地說道:“我聽聞匈奴部中有以勇士頭骨為酒杯的習性,這休屠王乃是死於我箭下,倒也不失為一個勇士,便以此物送給左穀蠡王作為壓驚的禮物了。”

“……”這話著實讓人沒法接,更讓此刻手捧錦盒的左穀蠡王隻覺得她話中有話。

他又聽得她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希望足下不要在某一日也變成我送給旁人的酒杯了。”

她話音未儘,已在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縣侯年不過十三四,做出的種種隻讓他大覺膽寒。

她話到此處便罷,又於淺笑轉為朗聲大笑之間拔出了紮在地上的半截槍,收攏回手中後翻身上馬揚長而去,隨著她的動作,那周遭的士卒也飛快在趙雲、張楊、典韋、徐晃等人的帶領下跟隨她離開。

這番足以憑借氣勢彌補掉不夠訓練有素的場面,直讓左穀蠡王在原地愣神了許久。

而他剛回過神來,陡然意識到,此番給出去的軍資裡,絕大多數都是他的庫存!

他恨不得痛罵上喬琰兩句,卻又在一個回頭間對上了這堆壘成山的人頭。

“……”左穀蠡王心驚肉跳地從另一張眼熟面容上挪開,決定將自己的崛起計劃再往後推一推。

也好在他這一番破財免災,總歸是讓喬琰不會再跟他計較休屠各之事了。

想想他跟休屠各之間的交流應當沒有暴露身份之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就連王柔也在跟喬琰分開之前說的是,“此番南匈奴又交出了不少馬匹,就算真有起事之念,隻怕也沒有這個對抗的資本,不說喬侯的軍馬在側,便是我這中郎將的部從也能將他們壓製下去。此番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是這樣想的,卻不曾留意到,喬琰在聽到告一段落四字的時候,眼中閃過的一刹微妙之色。

告一段落?

喬琰嘀咕著這個詞,心中直搖頭。

若是她真覺得此番對戰休屠各胡,算是打出了並州的氣勢,從南匈奴這裡得到的補償也足以再武裝出一部分騎兵,就可以收手了,那麼也著實對不起她此番的精銳儘出了。

她一向喜歡借著所擁有的條件達成最大的效果,現在也不例外!

事實上,無論是出兵河東平定白波賊,將其收攏到手下,還是出兵塞外襲擊休屠各胡,又在班師並州的時候製造出這樣的場面,若非各個州郡太守和刺史出於特彆情況的考慮,做出了或是默許或是書面準許的表示,她這些舉動都是有違律法的。

但如果——

如果她掌握了在並州的行軍權柄呢?

或者說,如果她利用此事借題發揮,走出從隻有列侯封號的虛名爵位,朝著一郡一州的實權位置躍進的一步呢?

這些就都不會是問題了。

先前的急行軍中,或者說她在固陽城中眼見那等慘狀的時候,除卻心生悲慟之外,她趨於冷靜的另一面也在思索著這種可能性。

她此前能在博弈之中謀奪出樂平侯的位置,能消弭掉挾製刺史造成的負面效果,甚至進一步得到劉宏的認可,那麼如今,她也未嘗不能再演一場戲。

這場戲過後,她便可以安靜地等待劉宏的死訊了。

隻是在此之前,她還需要再去見他一面。

——一場至關重要的會面。

在返回樂平後她朝著陸苑吩咐了幾句,令她去籌備一些東西。

第二日,郭嘉一副不曾睡醒的樣子找上門來,見到喬琰步出房門的樣子不由一驚。

“帶來的是何物?”喬琰仿佛不曾察覺到他的震驚,隻用尋常語氣問道。

郭嘉雖然驚詫,還是下意識地回答了下去,“喬侯此前將並州邊境上震懾、歸化、誘騙的任務交托給我,更有意采納我所說的殺胡贖死之法,那麼便必定要對此番行動於中央有個交代。”

“故而我自雲中五原各郡多滯留了兩日,將深受邊境所困擾的黔首之言做了個記錄。”

他拱手,將手中的書卷朝著喬琰遞了過去。

這本應該是個運籌帷幄,不等命令到來已先行籌備的表現,可在抬頭重新朝著喬琰望去的時候,他又不覺有種被對方的神來一筆給震在了原地的錯覺。

喬侯此舉,喬侯此舉——

著實讓他隻覺自己不曾看錯人!

隻因她此時身上所著,乃是一件白衣孝服!

而雖著白衣,她身上卻仿佛透出了層層血氣來。

這正是她此前遠赴塞外出征而帶上的殺伐之氣。

她在此時一邊翻閱著書卷,一邊徐徐開口說出的話,也正是對她此舉的解釋:“我既為樂平侯,祖父又於樂平安葬,便當以半個並州人自居。”

“固陽之禍,隻是這並州處境中的縮影而已,若無強橫手腕之人統轄克製,遲早有一日,今日之固陽便是明日之並州。”

“死者無人追思,生者苟延殘喘,那麼唯有我這樂平侯,既得蒙陛下恩重受封於此,又何妨於三年前為祖父與父母守孝,而今便為並州披白衣告祭!”

她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朝著郭嘉看來,“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喬侯所言不錯。”

明知她此舉中為民請命之意遠不如權勢謀劃,可郭嘉又忍不住想到,她若真能保並州安定,誰能說出她半句不是來。

隻要結果能夠達成,何嘗不是救一州之壯舉!

而在他這心神恍惚之際,又忽聽喬琰問道:“奉孝,你可願與我一道往洛陽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