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指名道姓的批評目前還隻是同學在議論紛紛, 校領導並沒有高音喇叭的批評她一個人。程瀾謝過給她通風報信的唐欣然。

她給輔導員高翔打了過去，“翔姐，我第一頓不適應，倒了最底下一層油油飯。第二頓就去吃小灶食堂了, 在小灶食堂我的盤子和碗都是光了的。”

高翔歎口氣, “也就是說你第一頓確實倒飯了是吧？”

“是的。我知道這不對, 但現在明顯我是被針對了。”

“這確實很明顯！就在年級組、係上、學校一致通過、準備陸續對你榮譽加身、層層加碼的時候曝出這樣的事來。程瀾, 你擋人道了！而且, 你確實做錯了。”

高翔也不敢說自己這幾年從來沒有倒過一次飯。

但倒飯肯定是錯了。而且如今被上綱上線, 對程瀾的影響很壞。

校領導前幾天才為學生倒飯的事大發雷霆呢。

說1960年才過去多久，京大的學生如今就敢一天倒幾十斤飯了！

實在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現在吃不上白米飯的人還多得是呢。

國家是偏心大學生, 才按月給大學生26斤米的足夠供應。

還發給那麼多的生活補助。

這是從彆人甚至可能就是種糧食的人嘴裡省出來的啊！是為了讓京大的學生倒飯的？

聽說了程瀾的事, 就有校領導道：“個彆同學條件好了，就不愛惜糧食了。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做京大的優秀學生代表？”

倒了就是倒了，倒了一次也是倒了。

程瀾也聽出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那現在會怎麼樣？”

高翔道：“就算替你澄清你隻倒過一次，但你身上也是有爭議的了。去參加閱兵方隊的機會應該是不能給你了。原本你也隻是候選人之一而已。你自己捋捋這件事吧。那天你跟哪些人一起吃飯, 又被什麼人看到了？事情過了這麼久,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曝出來。不是故意針對都不可能！”

京大有很多優秀的學生, 畢竟是全國最優秀的那批人都集中到了京大、水木。

程瀾身上有爭議，而且還是非常不好的‘浪費糧食’這個毛病。

這一旦鬨開了，種糧食的人、經曆過那三年餓肚子時期，眼睜睜見過身邊人餓死的那些人、仇富的那部分人恐怕都不會對她有好感......

京大依然把她樹立成典範，外界會懷疑京大選優秀學生代表的標準的。

尤其程瀾有錢、她未來婆家有權有勢。

這都會引發不好的聯想。

畢竟還有那麼多也十分優秀、不會引起人不好聯想的優秀學生代表。

高翔不便說太多，但程瀾都領會到了。

她掛斷電話，極力若無其事的回去主持完了這頓歡迎宴。

等回到自己如今的房間，她滿心的鬱悶就壓都壓不住了。

她如今和王千惠分開住了。這邊房間多, 她倆可以一人一間。

程瀾靠坐在臨窗的炕上和高煜打電話。

她在電話裡和高煜說了這件事。

高煜震驚的道：“你還能有剩飯的時候？”

也就京大對學生供應精良且充足，不然他都要擔心她吃不飽的。

“最底下那層油油飯，我實在不想吃就倒掉了。連我吃小灶現在都在被議論，說我不勤儉節約。”

高煜道：“掙了錢肯定可以由著性子吃點好的啊。不然掙錢圖什麼？掙了錢還是隻能吃大鍋飯的話，改革開放都搞不下去的。你們學校既然開了消費層次不一的食堂，就是認可這樣的消費的。”

“有些人現在就是把我第一頓倒掉了最底層被油浸泡過的米飯的事上綱上線。我知道我做錯了，所以第二頓我就小灶食堂吃飯了。”

這件事現在被人翻出來不斷的說，唐欣然聽說班上已經有人提出反對她繼續擔任團支書了。

她也就去吃過一次大鍋飯的食堂。

可能寢室裡有人當時給說出去了，也可能有旁邊的人看到了。

現在就成了浪費糧食的‘典範’！

然後她天天吃小灶食堂也被拿出來當做不艱苦樸素的表現針對。

但難道她吃不下去那一層油油飯，還非逼著她吃麼？

有人因此看她不順眼，她也就不去大鍋飯食堂了。

她花自己的錢去吃小灶也礙著誰了麼？

高煜道：“我剛到部隊的時候其實也非常的不適應。現在不用吃大鍋飯了才好些。至於你，你上學期半期考試拿了第一，期末拿了第二。拿了一等600元獎學金。這些以後都是要上個人檔案的。雖然你們京大經管係的畢業都不愁工作，但去哪工作還是有講究的。還有入黨，肯定也是有名額限製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這是被人給坑了。”

程瀾道：“不是說京大兼容並包、兼收並蓄麼？”

“光與影永遠是共存的啊，沒哪個地方隻有好的一面。京大同樣會有利益之爭的。曆史教材上肯定不會寫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林琅知道了程瀾的遭遇大有同感，“我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我沒你那麼出挑，可能沒擋誰的道，沒人翻出來專門上綱上線的針對我。你也不能為了表現艱苦樸素，委屈自己去吃大灶食堂，把油汪汪的最底層的米飯吃給人看啊。”

林琅說著歎口氣，“無人妒者是庸才！”說完發現好像說到自己頭上去了。

程瀾道：“你還無人妒啊？你得到康老師的偏愛，被帶去外交部打雜，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妒忌你。隻不過你有更加值得攻擊的地方，所以彆人都往師生戀這個方向去攻擊你罷了。至於我，好像除了倒了一次油油飯，幾乎無懈可擊。所以被人放大了來說。哦，對了，那些人還說我浪費糧食，不配當軍屬。這個他們可做不了主。”

一開始隻是聽說團支書可能要被下，林琅都還好。

等聽說近乎內定的84年參加大閱兵方隊的資格也被撤，她直接坐不住了。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啊！

“瀾瀾，你這波虧大發了，你被人整慘了。”

程瀾抱著膝蓋頹然道：“可我確實是被抓住了把柄。基於保密原則，是誰去舉報的校方肯定是不會告訴我的。就是告訴了，人家有理有據，我也不可能有直接報複行為的。是我自己不謹慎在先！而且弄得不好，我會因此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一個‘浪費糧食’的名頭能跟我一輩子。”

林琅這周回來本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和程瀾分享的：康老師被借調到外交部工作了。如果乾得好，應該工作關係、組織關係這些都會直接轉過去。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是師生關係了。

快的話就是下學期開學，康老師就正式調過去了。

但如今再說這樣的話就不合適了，瀾瀾分明被打擊慘了。

這個打擊確實不是一般的大啊。

做為優秀學生去參加國慶大閱兵，這是一輩子隻能有一次的事啊。簡曆上都可以大書特書一筆的。

周日晚上，高翔召集了這個班所有的學生點到。

其實上學期下班學期就基本不點到了。剛開學是為了規範新生的行為，但都不是新生了就主要還是靠自我約束。

很多人都在背後揣測今天點到的目的何在。

畢竟從昨晚開始發酵的說程瀾浪費糧食的事已經在全校師生裡傳得沸沸揚揚。

難不成是要批|判程瀾，殺雞儆猴？

晚上七點，班上所有人都到齊了。

唐欣然、顧雪、莊蘭蘭、章華等人圍坐在程瀾周圍，無形中給她打氣。

室長兼學習委員崔秀秀被她們孤立在一旁。

她們經過分析，覺得這件事就是崔秀秀說出去的，甚至都可能是她去舉報的。

上學期班上拿一等獎學金的就是班長宋明瑞和團支書程瀾。

而崔秀秀是拿的二等獎學金金，比一等足足少了兩百元。這兩百元對程瀾不算什麼，對崔秀秀就很多了。

說實在的，程瀾有些驚訝。

不是驚訝這件事可能是崔秀秀所為，她是驚訝這些人居然直接坐到了她周圍。

她看看周圍道：“心領了，你們坐開去吧。”

顧雪道：“又不是那十年了，怕個毛線哦？”

莊蘭蘭道：“我也覺得如果為這點事就要把人搞臭，這就不是我一心想考的京大了。”

其他人沒說話，但也沒挪位置。

崔秀秀也是程瀾的懷疑對象之一。

她這會兒被同寢室的人和對面寢室常來玩的章華排擠，一時間教室裡很多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說實在的，雖然‘浪費糧食’這個罪名很大，但在座倒過飯的人不少。

隻是程瀾被舉報了，然後現在成了眾矢之的。成了承受校領導怒火的人而已。

程瀾平時的人緣真的還是不錯的。

她這次被整得太慘，很多人的想法經過兩天的發酵，慢慢都偏向對她表示同情了。

很多人暗暗決定，如果一會兒真的要批評程瀾，他們不打算為了政治正確開口。

京大的學生，肯定不能毫無主見。

班上的同學一個個其實對去舉報的人也沒什麼好感。所以看向崔秀秀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原本像她這樣勤儉節約、好學上進的人大家還是比較有好感的。

程瀾在生活習慣上可能跟崔秀秀是兩個極端，但也不是說就不能並存啊。

崔秀秀被八方矚目，想了想直接走到程瀾跟前道：“不是我舉報的你。我一開始是很看不慣你倒飯的行為，曾經往外講過這件事。如今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講出去，才給你招來一場麻煩。我心頭終究是過意不去。”

這會兒大家還不知道國慶大閱兵方隊資格的事。隻以為最嚴重就是程瀾去係學生會任職的事泡湯了。

今後的乾部之路，甚至入黨的路都泡湯了。

程瀾道：“你同誰講過？”

係學生會的名額她問過了，跟崔秀秀沒關係，去的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也是她的懷疑對象。

不過，就算證實了，正如同她對林琅說的，她也不能據此展開報複。

如果她沒倒過飯，有人敢這麼給她扣帽子，以她的性子她能給對方的腦門開瓢。

但既然真的做過，不管人家出於什麼目的，她就不能這麼做了。

但是吧，到底是誰對她懷著這麼大的惡意，找準了時機坑她一把，她還是應該心頭有數的。

崔秀秀有些猶豫。

程瀾道：“班長宋明瑞？”會去係學生會任職的正是這一位。不過大閱兵方隊他可遞補不了。

崔秀秀點點頭，“嗯。”

唐欣然沒好氣道：“你嘴巴那麼大乾什麼啊？”不是身邊的人處心積慮的搞事，總算是要好過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