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懋寧一番諄諄教導, 終於讓程杳慢慢大膽起來。自己滑出去了一截，在靠邊的位置慢慢滑動。
程瀾便也沒再亦步亦趨的跟著。
眼見徐懋寧就杵在跟前，她預備去旁邊滑。
“程瀾, 我有事想和你說。”徐懋寧見也找不到什麼獨處的機會, 乾脆單刀直入的道。
這地兒氣氛也不錯。
因為是下午，所以偌大的滑冰場人很少。
但因為這是地下的場子, 所以沒有受陽光照射。而且通風做得又很好, 十分的涼爽。
場內一直放著輕緩的《梁祝》。
他看著程瀾, 心臟有些不受控的加速砰砰跳了起來。
程瀾認真地道：“我們都還小, 有些事不急的。我今後三年肯定是全心全意的學習，以期考上理想的大學。”
徐懋寧其實也知道這事兒急不得，怎麼也得等她上了大學才行。
但是, 他考上國防科技大學，九月初要去長沙讀書。
整整四年，大概隻有寒暑假能回得來。
而且軍大和其他大學不同，放假還有實習的軍事任務又要占去部分時間。
程瀾又是如此的出挑，他怕不趕緊挑明這三年被人給截胡了。
結果還沒開口, 就聽到程瀾這麼說。
原來，她知道。是啊，她這麼的聰明。
徐懋寧目光灼灼地道：“那，三年後呢？”
程瀾看看他, “你的婚事你能自主？”
她嘴角微微下撇。如果做不到這個，你來同我說什麼？
昕姐和小地主的事, 其實讓她心頭很不舒服。
昕姐說不想將來和楚伯母衝突多了，聽到小地主說什麼‘我已經為你和家裡對抗, 你就不能為我忍著些麼？’
程瀾對此心有戚戚焉。
在老程家她其實有很多同輩的姐妹。但她和昕姐最能說到一塊兒, 那自然是因為人以群分啊。
徐懋寧感受到了程瀾不大好的情緒, 他道：“我自己的主我總是能做的。”
程瀾笑了一下，“買豬看圈，你光是能做你自己的主有什麼用？你母親對我什麼態度你心頭應該有數。如果不能說服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白搭。”
她之前說的第一句‘接下來三年要全心全意學習’的話，是昨天大伯母教她說的。
但不太符合她自己的性格。這後面幾句才是她想說的，不吐不快。
所以，話趕話的，她也就沒憋著。
哼，能做自己的主，小地主之前還覺得他能做自己的主呢。
覺得他自己如今是家裡掙錢的頂梁柱，是一家之主。
結果楚伯母既沒有歇斯底裡，甚至連口出惡言都沒有，就一個不讚同的態度擺出來，他拿他媽就沒有辦法了。
那種‘無論如何她是我親娘的態度’，是很讓人喪氣的。
憑什麼就要昕姐委曲求全呢？
搞不定就放手好啦！
程瀾說完這個話直接腳下一蹬，滑開去了。
徐懋寧單手握著欄杆，直接楞在了原地，如遭棒喝。
他一直對自己是充滿了自信的。以為挑明了，程瀾會答應等他三年。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程瀾滑開找了個相對較寬敞的地方認真練習著。
她今年冬天預備去滑雪，不拘是西嶺雪山還是峨眉山。
回頭把裝備置辦齊全，找蕭應弄輛車去。
估計到時候林墨和程杳肯定是鬨著要跟的。
林琅如果回得來估計也會一起去，正要叫她開車。
因為小叔不一定還和她們一起混
了嘛。今年暑假他除了出任務，就和梁軍醫膩歪在一起。
還得過兩天才接上錦熙姑姑她們一起回來。
說來她都快半年沒見過他了。
程瀾路過馬丹陽的時候，她追了上來。
“你，拒絕了他？”
程瀾想了想點頭，算是拒絕了吧。
馬丹陽道：“是因為我的緣故麼？不用的。”
“不是，跟你沒有關係。我知道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就問他能不能做得了主？他說他自己的主他還能做的。”
程瀾說著嗤笑一聲，“賈寶玉喜歡誰，他自己也是做得了主的。但是和誰結婚，他做得了主麼？”
馬丹陽看了程瀾幾眼道：“嗯，我早就覺得你表面溫順，其實骨子裡很硬。果然沒錯！”
隻不過，事情的發展還是略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了。
程瀾道：“咱們又不是黛玉、探春那樣受時代局限，沒法走出大觀園做一番自己事業的。乾嘛要把時間浪費在情情愛愛上？”
馬丹陽點頭，“說得好！”
這才是她認為是同類的程瀾！
一旁的王維娜、王維漢兩姐弟也有些愣愣的。
王維娜震驚地道：“她竟然拒絕了徐懋寧麼？”
然後看到程瀾和馬丹陽一起笑顏如花的並肩滑著，雖然沒有明說卻也是賽了起來。
邱鑫泉和蕭應正好結束四圈，邱鑫泉勝出一個身位。
他滑過去問徐懋寧怎麼回事，徐懋寧一五一十說給他聽了。
邱鑫泉道：“嗯，這確實是問題呢。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件事他想促成，為了徐懋寧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有七成。
為了被他媽移情的程瀾也有三成。
他覺得程瀾很清醒，而且徐媽媽和徐家的態度真的是很成問題的。
“我會好好的和我媽去溝通的。”
邱鑫泉點頭，“我回頭找馬丹陽問問。”
程杳看小姨自己跑去玩兒去了，不管她了。趕緊手扶著欄杆有些焦急的喊了兩聲‘小姨’。
但程瀾跟馬丹陽比賽呢，直接丟下一句‘找你小墨舅舅’。
林墨滑過來，“沒事，我在旁邊看著，你滑吧。”
長輩不好當啊，得看顧晚輩。
蕭應用舌尖頂頂上顎，覺得有些解氣。
讓這些平日裡一個個自覺高人一等的高乾子弟，今天也被拒絕一回。
以為彆人都是任他們召之即來的麼？
晚上因為身為組織者的徐懋寧有些情緒不佳。另外林琅這個總後勤也不在，其他人沒有主動張羅的意識。
所以大家沒在外頭聚餐，坐著車就回去了。
程瀾叫上馬丹陽，帶著程杳和林墨直接去坐蕭應的車。
他們正好一輛車。其他人坐徐懋寧的車。
邱鑫泉道：“我來開車吧。”從徐懋寧手裡拿過了鑰匙。
王維娜坐在副駕駛位，徐懋寧、王維漢、康廣峰坐後座。
王維娜從後視鏡裡看徐懋寧臉上沒有笑容，也沒好多問什麼。
等她知道了程瀾拒絕的緣由後道：“其實她也是很清醒了，徐媽媽確實不太可能讓她進門。”
徐懋寧就是不和馬丹陽在一起，也肯定是娶門當對人家的親女兒啊。
觀程瀾一路一來的行事，都是在借林家的勢。
但她終歸隻是收養的，上了林家的戶口簿也主要是為了學籍。
以後考上大學她的戶籍就會從林家遷走。
有林琅這個親女兒，她將來嫁人能借到的勢肯定得退而求其次。
她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這個如今全大院
都公認了。
但隻是這樣，是不夠格嫁進高門的。
所以她最好的選擇，其實是和需要林家名頭的人在一起最好。
那麼，像蕭應這樣的富二代，就是最適合她的人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王維娜覺得程瀾還是很不錯的。
徐懋寧為她發狂、對抗家庭的可能性太小了。
倒不如留下個少年時代的美好記憶。求而不得才是最讓人念念不忘的。
那以後有事還能一個電話就讓徐懋寧替她出頭。
程瀾可不知道她想了這麼多。
她連剛到大院時王維娜惋惜她不是真的大院子弟，將來勢必不能和林琅一樣高嫁都不知道。
林墨和程杳到餐館後還要繼續趕作業，他們是抽空跟出去玩了兩三個小時。
程瀾便乾脆也留在了餐館一起吃晚飯。
等林墨把他今天要完成的作業都寫完了，她才載著他回家。
這會兒林師長吃過晚飯了，和老戰友們在院子裡聊天，等著天黑了好看《南征北戰》。
林景東和閆淑芬出去看《廬山戀》去了。
程瀾笑了一下，這倆中年人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嘛。
沒管林墨，她自己上樓回房間去了。
她在林琅的書櫃隨手抽了《紅樓夢》拿回自己房間，坐在小沙發上，翻到中間的位置開始看。
崔阿姨端了一碗冰鎮過的冰糖銀耳上樓來輕叩她的房門，“瀾瀾，晚上我熬了冰糖銀耳，這是特地給你和小墨留的。我給你放寫字台上了啊。”
程瀾放低書，“哦，好的，謝謝啊。”
“不客氣，那我就走了啊。”崔阿姨她不是住家阿姨，有上下班時間的。
“好的，崔阿姨你慢走啊。”
程瀾坐到寫字台旁拿起調羹吃銀耳。
既然崔阿姨服軟了，那她明天還是繼續把自行車鑰匙擱在原來的地方。
本來就是嘛，大家相安無事最好了。
崔阿姨吧，你不好單純用好人還是壞人去定義的。
人性都是複雜的，欺軟怕硬是天性。
等吃過她把碗收拾到樓下廚房，又敲門把林墨吃了的碗拿出來一起涮了。
天已經黑了，屋外在開始放電影了。
這些老人家對老電影還真是百看不厭的，估計是能讓他們想起往昔的崢嶸歲月。
程瀾估計以後這放映機就會成為林爺爺的大玩具了。
她上樓繼續看書。
也許是因為和馬丹陽說了那樣一番話，她今天看得就格外的有感觸。
生在那樣一個時代，真是可惜了十二金釵啊！
黛玉隻能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寶釵沒法出面掌控家裡的生意，隻能看著哥哥令家裡敗落；
探春沒法走出賈府，做一番自己的事業。隻能替南安郡主去蠻夷之地和親......
所以，她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生活在‘婦女能頂半邊天’的當下，正應該慶幸呢。
做事業、掙錢它不香麼？
她看了大概一個小時，下頭的電影都散場了。
看看時間確實不早，便找了換洗衣服和家居服出來準備去洗澡。
差不多樓下的電影散場，林景東和閆淑芬才有說有笑的各推一輛自行車回來。
閆淑芬打開林墨房間，發現他已經關燈睡下了便輕輕合上。
又叮囑了林師長一句‘爸，您早點睡’，這才和林景東一起上樓。
不過她沒直接進房間，叩了叩程瀾的房間門，“瀾瀾，休息了麼？”
程瀾穿著睡衣去開門，“還沒睡，在看書。”
她說著讓開往裡走，閆淑芬跟著她進去。
今天七夕，孩子讓人約出去了。她這個做長輩的總得來關心一下事態的發展。
程瀾給閆淑芬倒了杯水，她接過問道：“徐懋寧跟你挑明了？”
“他想挑明，被我擋回去了。一開始是說了大伯母教我的話。後來看他還黏黏糊糊的，我就問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