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默抱著薑瑤穿過長廊，來到星艦最前端的指揮室。

薑瑤先前偷溜出來時注意到過長廊儘頭的這個位置，遠遠看起來像個圓弧形狀凸出去的露台，現在走近才發現，這是一道特殊材質的門，曲面折射出特殊的金屬光澤。

察覺到聞默靠近，門外的電子屏自動升起，屏幕閃爍一列列複雜代碼，確定眼前人身份信息，準許進入。

怎麼確定的？

薑瑤對這些超出她常理認識的人工智能非常感興趣。

聞默已經單臂抱著薑瑤跨入門內，她還在好奇地伸著脖子去看那塊電子屏。

沒看到哪裡有輸入密碼的位置。

“真是個好奇寶寶。”

隻可惜她的注意力總放到其他事物身上，似乎對星艦上所有東西充滿好奇。

唯獨對他，看了幾眼後就失去興趣。

好在圓圓不排斥被他抱著，這讓聞默心情不算太差。他故意顛了顛手臂，如願看到懷裡的小姑娘大驚失色，雙臂自動環繞在他的脖子上。

兩人一下子距離拉得更近。

聞默笑盈盈地說：“好奇的話，我來告訴你答案，好不好？”

-

“！！！”

薑瑤睜大眼睛，面前是聞默驟然放大的俊臉。

鼻梁上那副黑色鏡框不知什麼時候被摘了下來，此刻直面聞默那雙璀璨明亮的黃金瞳，薑瑤的心臟瞬間跳得飛快。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瞳。

像無數星辰墜落倒影在眼底，比堆滿牆壁櫃子的珠寶黃金更加奪目，瞳孔深處又格外深邃，幾乎將人的靈魂吸進去。

聞默的眼型是略狹長上揚的弧形，眼尾線條鋒銳，睫羽是如雪般的純白色。平日眼瞼懶懶地微垂，如同一柄藏於劍鞘的利劍，掩下暗流之下的波濤與鋒芒。

但在薑瑤面前，聞默一直是笑著的。

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中和了聞默的冷漠和生人勿進感，甚至讓人產生一種他很溫柔，很好說話的錯覺。

對於薑瑤來說，這不是錯覺。

聞默摟緊懷裡的少女，讓她更加緊密靠在臂彎中。薑瑤全身的重量隻能依附於聞默，害怕跌落摔倒，隻好如他所願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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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圓圓，看著我的眼睛。這就是你找的‘鑰匙’，可以隨意解開這艘星艦上所有的鎖。”

說完才想起來圓圓聽不懂他的語言，聞默微微停頓，但下一秒唇角又勾起。

聽不懂，他更加有理由用行動“幫助”她。

聞默施施然抬手，兩根手指輕輕握住薑瑤的小下巴，不讓她的視線繼續亂飄，抬起直視他的雙眸。

薑瑤疑惑看著聞默，還不知道他停在門口不進去，現在要做什麼。

下一秒，薑瑤整個人表情呆住了。

剛才那雙溫柔笑意的黃金瞳，瞳孔中心的漆黑瞳仁竟然像裂開似的，上下延伸變成一條細而尖的縫隙！

眼球轉動，豎瞳中心那一抹暗光也隨著移動。隱隱的壓迫感和侵略性，讓房間溫度都降了幾度。

豎瞳慢吞吞和薑瑤視線對上，輕輕眨了眨，透露出薑瑤略感到熟悉的喜愛。

似乎在釋放友好信息。

空氣逐漸升溫。

薑瑤：“......”

雖然隱隱心裡有猜測，能夠和那頭巨型怪物待在一起的，不一定是她同族的人類，但、但這......

是蛇嗎？

-

“圓圓，害怕我嗎？”

眼前的“蛇”人雙唇一張一合，語調是薑瑤熟悉的溫和平穩。

聞默視線仔細觀察薑瑤的每一絲神色變化，一旦她表露出抗拒和驚恐，就暫停這次的試探，等下次再找機會。

出乎聞默意料的是，圓圓並沒有尖叫或者逃離，除了身體略微緊繃，她乖乖坐在懷裡，大眼睛倒影出他那雙獸類的眼瞳。

不會是嚇傻了吧？

怎麼不尖叫？

聞默擔心，語氣更加小心翼翼：“圓圓，你還好嗎？”

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急躁，在兩人還沒有解決語言問題時，貿然顯露出自己更加真實的面目。

可先前她提到原主人起的名字，再加上她注意力總不在他身上，就連坐在他的懷裡還可以關注其他雜物。諸多被忽視的不滿堆積，聞默霸道地想要加強圓圓對他的關注。

——但這一切不應該責怪圓圓。

她是程序設定的人類玩偶，聞默作為後來強占的主人，本來就應該更多耐心才對。

聞默愈發懊惱。

他真笨，他肯定嚇到圓圓了。

-

【圓、圓。】

這一段發音出現過很多次，薑瑤不難猜測，也許這是眼前的大哥哥對自己的稱呼。但至於他說的其他內容，薑瑤一無所知。

薑瑤心裡微妙產生一種失落感，遺憾兩人語言不通，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薑瑤能夠信任，眼前的大哥哥對自己沒有傷害意圖，就連此刻故意露出那雙奇異的獸瞳，也並不是想要恐嚇或者惡意威懾她。

薑瑤仔細想了想。

雖然以前她沒有見過蛇，但如果是大哥哥這麼溫柔對待她的蛇，好像不是很難接受和他相處。

後腰處摟住薑瑤的掌心源源不斷散發熱度，用緩慢而穩定的頻率，一直在溫和地輕拍她的背脊。

聞默的眼睛已經變回正常，重新戴上了那副樸素的黑框眼鏡，渾身散發著很好接近的溫吞感。

薑瑤逐漸從呆滯中回過神，感受到心臟從劇烈跳動，奇異般地安撫平和下來。

她大腦空空，下意識雙臂緊了緊，靠近距離自己最近的熱源。

做完動作才發現這像是她主動投懷送抱，臉頰熱了一下，乾脆把腦袋埋入聞默的懷裡，輕輕蹭了蹭。

也許是雛鳥情節吧。

比起穿越後見過那些血腥場面和古怪的山羊角灰袍人，眼前的大哥哥長得這麼好看，又對她格外溫和體貼，薑瑤真的很難對他升起警惕感。

就算本體是蛇又怎麼樣？

誰年輕時候還沒看過一兩本獸人啊！

——某位少女自信滿滿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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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注意到薑瑤的小動作，卻誤會成她在害怕。小姑娘像隻鴕鳥似的把頭埋了起來，隻露出一個毛絨絨的頭頂。

都怪巨龍血脈裡堪稱恐怖的獨占欲，好在他的圓圓乖巧懂事，被嚇到了仍然默默忍受他這個主人的無禮。

聞默更加心疼，自責剛才的衝動，

一肚子的話想和圓圓解釋，他不是故意嚇唬她的，可是語言這個大問題阻擋在兩人之間，隻能暫時忍住。

高高在上的巨龍第一次感覺到虧欠，滿腦子都是該如何補償他受到驚嚇的小寶貝。

聞默環視一圈指揮室，徑直走向整個房間唯一的座位——位於操控台的指揮椅，面前是可以掌控整座星艦的操控台和光屏。

聞默將提前準備好的毛衣鋪在椅子上，確保墊子足夠軟和，不會讓圓圓坐得難受。自己則立在椅子旁邊，抬手摁在最靠近右側的一個按鈕。

薑瑤驚訝看著座椅左右兩側升起兩道光柱，交叉從身體前面穿過回到椅背，將她固定在座位上不會掉落。她摸了摸光柱，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實物存在，但確實神奇地不能離開這把椅子。

高科技，好牛！

薑瑤發出沒見識的感歎，都快忘記自己是被買回來的拍賣品，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從操控台前諸多大小不一的屏幕上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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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操控台的設備看起來非常複雜，薑瑤乖巧地沒有伸手亂動，抬頭看向屏幕中央最大的那塊光幕。

光幕處於待機狀態，是灰暗的。

薑瑤瞅了幾眼，熟練地扭頭看向聞默，扯了扯他的袖子，眼巴巴抬起大眼睛。

聞默：“......”

他無聲歎了口氣，開始接受圓圓旺盛的好奇心。這次他努力沒有介意她的注意力分散，吃了剛才的教訓，稍微忍耐住愈發恐怖的占有欲，伸手替她將光幕點開放大，讓她自己玩。

反正也隻是看看窗外，都是些見慣的行星帶和星雲，他還不至於因為這些尋常的景象而吃醋。

聞默給薑瑤調整好光幕亮度，自己選擇了另一塊光幕，移到靠近視線的位置。

聞默需要聯係裴青歡。

但他的光腦在圓圓手臂上，好不容易給出去，圓圓願意拿著玩，聞默當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收回來。隻好來到指揮室，中央操控台的智腦同樣有連接到另一艘星艦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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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什麼風把我們尊貴的孤山公爵閣下吹來了？”

兩艘星艦的智腦連接瞬間，對面狐狸冷嘲熱諷的聲音就響徹整個指揮室。

薑瑤聞聲好奇看過來。

聞默頓了頓，默默調低音量，側身微妙擋住薑瑤看到屏幕上裴青歡的視線。

“閉嘴。”

看到聞默背影，壓低聲音和對面交談，薑瑤眨巴了兩下眼睛。

大哥哥可能在處理公務吧，她還是不打擾了。

薑瑤收回視線，專注地望向眼前自己的這塊光幕，意外發現竟然是星艦前艙對外空間的投影！

天啊！

薑瑤雙手興奮握拳，盯著視線裡飛閃向後的各種絢爛光彩，近近遠遠各種星球，整個人激動極了。

之前可沒說過，她現在坐著宇宙飛船啊！

媽媽，她出息了（不是）。

不僅是穿到高科技時代，她現在還坐上了科幻裡才有的宇宙飛船，窗外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外太空。

簡直太炫酷了！！！

她簡直是最幸運的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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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薑瑤興奮地想要尖叫，聞默這端正劍拔弩張。

被某人冷漠拉黑的狐狸還在瘋狂輸出。

“哦，天呐，尊貴的公爵殿下，您在百忙之中怎麼有空聯係在下這樣卑賤之人？”

裴青歡陰陽怪氣，表情誇張地猜測：“難道是發q情求歡被拒絕，無處宣泄多餘的欲h火，才想到再強的巨龍也需要醫生嗎？”

狐狸語速飛快，越說越離譜。

聞默懶得理他，直接抬手輸入一串數字。

“滴。”

“一千水晶幣到賬。”

裴青歡立刻閉嘴。

下一秒，恭恭敬敬對聞默行禮，狗腿地不能再狗腿：“請您儘情吩咐在下。”

聞默簡言少語：“圓圓不會星際通用語。”

裴青歡意外，和先前聞默一樣的反應。

他想了想：“曾經有些古老種族和你一樣，對於所屬物的獨占欲強得過分，不喜歡自己養的人類玩偶和其他人交流，因此在出廠設置時就禁用了星際通用語，隻教授本族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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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可以這樣嗎？

看到聞默若有所思的表情，裴青歡大驚失色：“喂喂喂，你打住！這種行為太過於偏執，主流養娃的貴族們都不支持，這種功能也逐漸被禁止。”

“人類基因具有社群類屬性，無法長期忍受孤獨和一成不變的環境。這個設定在人類玩偶出廠時無法修改，因此極少數不會星際通用語的人偶，後續大部分都因為抑鬱、孤僻等原因被迫返廠重修。”

沒想到聞默這家夥竟然撿了隻罕見的古董娃娃回來。

聞默一聽到會讓圓圓抑鬱，立刻打消了隻教給圓圓龍族語言的念頭。他更加迫切：“那現在該怎麼辦？星網上已存的大部分語言，她都看不懂。”

“這是正常的，很多語言並沒有被星網記載。”裴青歡作為大型星艦戰隊的智腦，知識儲備豐富。

他摸著下巴思索片刻，提出建議：“第三星區外是文化失地，這裡找不到你要的答案。第一星區的王城圖書館倒是保存著一些紙質文獻，記載了一些古老種族的語言。”

聞默果斷點頭：“好，我會去找的。”

“好什麼好！”

狐狸暴躁，身為醫生最討厭不愛護身體的病人，恨不得跳出屏幕捶打某個腦子一根筋的巨龍：“你還有不到十天就要徹底獸化了，這時候回第一星區，彆說圖書館了，那群獅子連王城大門都不敢讓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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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和如今赫爾特拉王朝統治者雄獅一族的關係很複雜。儘管王室仍然成為他尊貴的孤山公爵的爵位，實際上早就將武力值和財富值足夠強大的巨龍，視作王位之側虎視眈眈的覬覦者。

隻有裴青歡知道，聞默對權力和統治毫不在意。

誰都不要小看一頭巨龍對亮晶晶珠寶的熱愛，要是敢打擾他沉迷尋找新的財富填飽巨龍的肚子，就會被聞默一翅膀扇到外太空。

但現在看來......

在眼高於頂的巨龍世界觀裡，也許還多了一隻來曆不明的人偶娃娃。

竟然為了她，毫不猶豫願意回到第一星區。

裴青歡表情冷了冷，正想說什麼，餘光瞥到中控台一側的信息，飛速瀏覽完之後，眉毛一挑，頗為意外：“孤山公爵閣下，竟然有人輾轉聯係到我，想要拜訪你。”

而他作為牽橋搭線的中間人，隻要願意傳話，報酬是三百水晶幣。

比起出手大方的聞默，這點錢不算什麼。但裴青歡養一隻艦隊花費很高，對於任何收入幾乎來者不拒。

聞默想也不想：“不見。”

“他說，他提供的信息和你家玩偶小姐有關哦。”

聞默這才冷淡抬眸。

裴青歡聳肩，自覺退出聊天，替新人接通聞默的智腦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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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尊敬的公爵大人，”屏幕連通後，對面出現兩個人的身影，其中矮的那個鼓起勇氣，語氣戰戰兢兢：“在下是第三星區外地下聯盟的首領，摩爾·安德格蘭，身邊是在下的朋友，來自第一星區的塔利亞·伊戈。”

聞默不耐地蹙眉。

若非裴青歡說這兩人知道關於圓圓的事情，他從不屑搭理任何人的拜訪。

對面的摩爾似乎深黯聞默的脾性，也不拖延賣關子，開門見山直言了自己手裡掌握的內容：“那次拍賣時在下和友人也在場，塔利亞先生機緣巧合發現了殿下的人偶小姐一些遺留的舊物，想著您可能需要，出價從拍賣行買了回來。”

摩爾巧妙地掩飾自己參與競拍的事情，希望高傲的公爵貴人多忘事，不會記得有他這樣一位膽大妄為的競爭者。

觀察聞默冷淡垂眸的表情，確定他不記得，摩爾悄悄鬆了口氣，顫抖著手擦了擦汗。

正要繼續引薦塔利亞，聞默打斷他：“多少錢？”

“你買的東西，我出十倍價格買。”

“不用您買——”

一旁塔利亞急切想要搶著開口，摩爾眼疾手快拽住他，瞪了他一眼，攔住他接下來的話。

急急躁躁，活該被家族陷害踢出來。

想要和孤山公爵交易，可不是金錢能夠解決的。

摩爾擦擦汗，換上一副殷切笑臉：“公爵殿下，塔利亞曾經在第一星區的圖書館任職，他發現小姐那些舊物上的一些文字，曾經在舊日影像相關的文獻記載中看過，推測出小姐的舊主也許是一位古人類研究員。”

“這樣的文字很難得，塔利亞從黑市輾轉找來一本古籍字典，或許能夠幫到您和小姐。”

古籍字典？

如果恰好是圓圓認識的文字，那語言溝通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聞默這才正眼看向摩爾身側的中年男人，語氣難得溫和：“伊戈家的人？你的訴求我知道了。”

摩爾喜出望外，摁住塔利亞的腦袋，連連對著聞默鞠躬。

“這本古籍字典隨著小姐的舊物，在兩日內寄到您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