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比消防隊先到了著火現場。
他沒有告訴徐魯出警的地方就是現在住的這個小區,位置偏正門較遠,在最裡面,光步行就得十幾分鐘。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沒有明火和黑煙。
報警的是個老婆婆,眼睛有些問題,站在黑暗的單元樓下,拄著拐,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聽到聲音微微朝他側了一下頭。
江措問:“奶奶,您報的警嗎?”
婆婆點點頭,說:“我下樓扔垃圾,聞到樓道裡有味兒,好像有人在燒東西,那味兒可大了。”
江措:“您知道火源在哪兒嗎?”
婆婆皺眉:“啥火源?”
江措想了一下,道:“就是說那味道是從幾樓飄出來的?”
“四樓還是五樓來著。”
江措說:“您在這等著,我上去看看。”
他一步並做三步快速上了樓,到了四樓發現那味道是從北戶散出來的,戶主好像不在,門從外邊上了鎖。
味道有些刺鼻,江措捂著鼻子撥了撥鎖子。
樓梯上很快傳來雜亂又有章序的腳步聲,江措向後退了一步,看見六子和長城他們幾個上來了,便道:“防毒面具,煙可能有毒。”
六子拿出破拆工具,道:“隊長,你退後。”
六子上前開鎖破門,江措對初明道:“你和長城去疏散這層樓的住戶,動靜不要太大,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是。”長城和初明道。
門被破開後,客廳裡籠罩著黑煙,江措戴著防毒面具先走了進去,喊了幾聲,推開房間門,沒有人在。他發現牆角放著一堆橡膠和塑料,廚房角落擱著高高的一摞泡沫板,火是從煤氣灶燒下來的。
從現場情況來看,應該是住戶剛用過煤氣灶,關了火,有火星濺到角落的泡沫板,這樣一路燒下來,幸好沒有著大火。
六子用滅火器很快撲滅,初明和長城也回來了。
江措道:“上水槍,排煙。”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一行人才弄完從樓上下來,樓下都站著這棟樓的住戶,看見他們出來說話聲也停了。
江措推了推長城,道:“跟他們說下情況,等煙散了再進。”
他手裡拎著防毒面具,走到消防車邊,看了眼過來的六子和初明,道:“怎麼就過來你們幾個人,二隊呢?”
六子和初明互看一眼,說:“一個老太太報警話都說不清楚,指導員讓我們過來看看,說你也在,應該不是大事兒。”
江措冷笑,低喃:“不是大事兒。”
六子:“隊長……”
江措雙手抵在跨上,氣的朝後轉了一下,忽然一把將防毒面具砸到六子身上,說:“這他媽真要燒起來,一個都跑不掉懂嗎?!”
話音剛落,他目光定住。
徐魯就站在十米開外,頭發還披散著,也不顧及形象,睡衣外頭套了個毛衣,踩著拖鞋,就這麼站在那兒。
六子目光也跟著落了過去,愣愣的喊出來:“徐記者?”
長城用胳膊撞了一下身邊的六子,悄聲問:“這女的有點眼熟啊,好像是那天扇了隊長一巴掌那個?”
六子揚聲咳了幾下。
長城還在問:“跟隊長啥關係呀?”
六子又咳了幾聲。
長城不明所以:“乾嗎呢呢,我說……”聲音戛然而止,小聲道,“這打扮不會是在這住著吧?隊長那兒?”
江措冷眼看過來,長城噤聲。
他走過去,看她:“不是讓你睡嗎,怎麼來這?”
徐魯瞥了六子他們一眼,那幾個正一臉好戲的看著他們,滿眼睛是八卦的樣子,就差吹個口哨起哄了。
徐魯道:“睡不著,下來走走。”
江措:“不是說困了,騙我呢?”
徐魯不說話。
江措笑了一下,說:“擔心我啊?”
徐魯皺眉,翻眼:“誰擔心你了。”
江措微低下頭,笑笑不說話。
身後長城悄麼聲兒問六子:“隊長不是和張記者在一塊了嗎,這女的到底誰啊隊長這麼上心?”
六子瞅過去一眼:“你知道個屁。”
長城的火氣蹭蹭往上冒,正要開口,腰上的對講機忽然響起來,聽了一句,看向江措,道:“隊長,指導員。”
江措走過接起:“老大。”
程勇問他們那邊處理的怎麼樣,如果三分鐘內能撤離,永興路發生火災,有爆炸,讓他們迅速趕往現場。
徐魯心一提,看向他。
江措頂了頂牙,移開目光,喊:“收隊。”
六子他們很快集合上車,都沒顧得上眼神交流。江措對她說了一句趕緊回去,很快走到車邊,他扶著門,又看了徐魯一眼,上了消防車。
消防車迅速的開走了。
一堆住戶還站在樓下,等毒煙散光。徐魯看著那一堆有些吵吵嚷嚷的人,目光落在已經駛離的消防車上。她忽然覺得周圍很靜,靜的隻有風聲,似乎還能聽見他剛才那句“趕緊回去”。
這樣一個男人,每天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來去都跟一陣風似的,好像說的話也會隨風而逝一樣。
徐魯沒有回,她走去了消防隊。
消防隊門口燈光大亮,消防車應該剛開出去不久,門還開著,崗哨亭站著一個消防兵,筆直挺拔,像十**歲的小夥。
她走近,站在哨兵旁。
黑夜裡隻有燈光照過來,有些暗淡,直視又有些刺眼,她看見哨兵穿著規整的消防服,在這寒風天裡也不知道冷不冷。
那個戰士看了她一眼,低頭問:“您有事兒嗎?”
徐魯搖搖頭,道:“他們剛出警去了嗎?”
戰士沒有立刻回答,倒是多看了徐魯一眼,問:“您這麼問,是我們消防隊哪個戰友的家屬嗎?”
徐魯沒有點頭,也沒有吭聲。
半晌,她道:“我認識柳真。”
戰士恍然:“你說六子啊,他跟著出警去了。”
“火情嚴重嗎?”
戰士:“這種就說不上來了,好像是有爆炸,反正每次出警都是有一定危險的,沒人能完全預估的到。”
“你出警嗎?”
戰士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就個新兵,跟著出過一次,掏掏馬蜂
窩啥的,不能算吧。”
徐魯:“算,也有一定的危險。”
戰士勉強笑了一下。
“出警會害怕嗎?”
戰士皺了皺眉頭,道:“我聽江隊說過,出警不怕,就是完事兒了會有些後怕,他擔心不能把我們安全帶出來。”
徐魯歪頭:“江隊?”
戰士說到這有些驕傲,神色都不一樣了:“就我們中隊長,他從來都是衝鋒陷陣打頭的,好像永遠不會退縮害怕啥的,很硬氣一個爺們。”
徐魯淡淡道:“是嗎?”
“當然了。”戰士還真怕她不信,一個勁兒的舉例子解釋道,“我們隊長做消防員七八年,有幾次差點出不來了,可他就是出來了,在醫院躺過最長的時間有半年,完了複健啥的一個月就入隊了,牛逼吧?”
徐魯:“他不怕嗎?”
“我覺得我們隊長沒怕過。”戰士說完看她,“你不會是順著六子的杆爬,對我們隊長有意思吧?”
徐魯哼笑:“我瞎嗎。”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們隊長還挺搶手的嘞,有多少女孩喜歡他都給他拒絕了。”戰士道,“就是脾氣不太好。”
徐魯:“很多嗎?”
“就我知道的好幾個,人家也不嫌棄我們這工作,有一個女的天天跑來送吃的,還不重樣,可是隊長沒感覺。”
徐魯:“他不喜歡女的?”
戰士被她噎住,頓了一下說:“有一個張記者人挺好的,和我們隊長關係挺近的,我看他倆八成有戲,不過……”
“不過什麼?”
戰士:“這兩天好像聽說隊長前女友找來了,非要跟他和好,也不知道隊長咋想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嘛。”
徐魯點頭:“說的是。”
“我曉得吧那個女的一定長得挺漂亮,要不然也不會迷得我們隊長這樣,感情這事兒要我說該斷則斷,有啥好糾纏的嘛。”
徐魯仰脖:“你覺得我長得漂亮嗎?”
戰士一聽,呆了一下,有些臉紅道:“挺好看。”
徐魯笑笑。
身後有幾束強光照過來,徐魯回頭,幾輛消防車回來了。有一輛直接朝著她開過來,停在跟前。
六子探出頭,道:“徐記者?”
徐魯往後看了一眼。
六子心裡明鏡似的,道:“隊長沒回來。”
徐魯皺眉。
六子說:“現場有些複雜,隊長救人的時候受了點傷,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醫院了,你要擔心的話……”
徐魯打斷道:“誰說我擔心了?”
六子一愣,想起江措傷了腿被抬到擔架上的時候,一臉痛苦的樣子,咬著牙強忍著玻璃幕牆炸裂刺到腿上的傷痛,叮囑道:“彆跟她說。”
六子當時又急又難過,說:“那怎麼行,徐記者會擔心的。”
江措笑了一下:“她不會。”
此時此刻,坐在消防車裡,隔著擋風玻璃看著徐魯的臉,似乎真的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六子不由得吸了口氣。
“隊長傷的挺重。”六子還是說了這句。
徐魯:“跟我沒關係。”
她說完很利落的轉身走了。
六子從車上下來,看著徐魯的背影喊道:“隊長在第一醫院燒傷科507病房,姐,去看一眼吧。”
這一聲姐,是承認了她和江措的關係。
徐魯走的頭也不回,直直的穿過馬路,巷道,然後不見了,留下的隻有冷清的燈火和無窮的夜路。
哨兵遲疑的問六子:“哥,她和隊長……”
六子:“前女友。”
哨兵:“……”
風又刮起來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