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買了包煙, 蹲在商店門口抽。
他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眼睛花了,怎麼會在這地方看到徐魯,她不是早回了江城不再來了嗎。
江措吸了一口, 將煙夾在指間。
他的胳膊懶懶搭在腿上, 漫不經心的看著前面堵得嚴實的路口, 不時的抬手吸一下, 煙霧緩緩從口鼻吐出來。
抽完一根神清氣爽, 江措慢慢走了回去。
商場的收尾工作已經結束, 四周還圍著零零散散的人往裡面看,六子站在警戒線邊上和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子聊天。
長城看見他,小跑了過來。
江措問:“小五怎麼樣?”
“初步推斷是胸椎撕裂性骨折,估摸得躺些日子。”長城說, “隊長你沒事兒吧?”
江措:“你看我像有事兒?”
長城摸摸頭:“對不起啊隊長,小五……”
江措笑了一聲:“行了, 收隊。”
長城立刻站直了:“是。”
消防車一輛輛的陸續開離,江措坐在副駕駛上,將頭盔扣在臉上睡覺,聽著後邊長城和六子在說話。
這一趟下來,真是夠筋疲力儘的。
江措正睡著, 手機響了, 他懶得接, 手塞進褲兜直接按了。過了會兒, 手機又響起來, 江措皺眉, 直接將手機扔到後頭。
虧得六子反應快,一把抓在手裡。
六子看了眼長城,又看向江措,道:“隊長,張記者打過來的?”
江措沒說話。
六子抿抿嘴,劃了接聽,聽見張曉丹急切的聲音傳了出來,問江措有沒有受傷,劈裡啪啦一大堆話。
等那頭靜下來,六子道:“張記者,是我六子,隊長沒事兒,就是太累了睡著呢,你要不晚上再打過來?”
張曉丹默了一下,嗯了聲掛了。
六子倒吸了口氣,和長城對嘴型道:“隊長怎麼回事兒?”
長城聳聳肩,輕輕搖頭。
六子“唉”了一聲,想起什麼道:“隊長,有個事兒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江措沒出聲。
六子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道:“我剛剛在外邊疏散群眾的時候,好像看見了徐記者來著。”
頭盔下,江措睜開眼。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徐記者怎麼會在這呢?”六子道。
江措目光一縮,心裡大致確定了,商店門口閃過的那個模糊的身影就是她。就這麼沒頭沒尾的離開山城不是她的作風,這麼些年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還是沒變。
他心裡猛地生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江措緩緩吸了口氣,將頭盔從臉上拿了下來,偏頭看向窗外,眸子漸漸變得深邃晦暗起來。
消防車直接往醫院開,他們這一隊人先要去看看小五。到了醫院,一個個脫了外套,就穿這個軍綠色短袖走了進去。
小五還在手術室,初明守在外頭。
江措看了一眼手術室門口亮著的紅燈,走近問:“小五還有多久出來?”
初明說:“快了。”
過去了半個小時,小五從手術室被推了出來,還昏迷著,醒來估計也得半夜了。江措讓他們都回去休息,輪流照顧。
六子說:“隊長,你這還有點輕傷,你回吧,這有我們呢。”
長城跟著說:“是啊隊長。”
江措正要說話,猛地咳了幾聲,他眼皮此刻也有些疲倦,大概是在火場吸入煙霧的時間太久,腦袋也有些不舒服。
“行,好好看著。”江措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從醫院出來,山城的天變了,遠處有烏雲飄過來,黑壓壓的覆蓋著小半片天空,或許晚上又會有一場大雨。
江措回了消防隊,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襯衫,想起商場的事故,又去了趟程勇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關著,程勇不在。
江措等了一會兒,電話也沒打通,又回了宿舍。他從抽屜裡抽出幾張紙,準備寫今天的火□□故報告分析,手機響了。
張曉丹的電話打的鍥而不舍,江措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想起了點事情,按了接聽。
這回張曉丹沒有先開口,可能怕又是一場下午的鬨劇,隻是輕輕呼吸著,第六感確定那邊的人是不是江措。
江措先開口道:“有事嗎曉丹?”
“我沒事兒,就問問你。”張曉丹說,“聽說第一商場著火了,沒人受傷吧,你現在怎麼樣?”
江措:“小五受了點傷,我沒事。”
張曉丹“哦”了一聲:“我這兩天還在鄉裡,怕是回不去,過兩天回山城了我去看看小五。”
江措:“嗯。”
“你現在乾嗎呢?”
江措說:“寫報告。”
“那你忙,我不打擾你了。”
江措叫住她:“曉丹。”
“啊?”
江措頓了頓,道:“沒事,早點休息。”
宿舍靜悄悄的,窗外的夜漸漸暗沉下來。江措將手機扔到桌子上,背靠著椅子,仰頭望向天花板。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塞進嘴裡還沒點著,就被人拿了去,一抬頭,程勇站在他跟前。
“少抽點煙。”程勇說。
江措道:“老大?”
程勇:“剛剛家裡有點事出去了一趟,你剛從醫院回來,小五的傷要緊嗎?”
江措說:“胸椎骨折,不輕。”
程勇歎了口氣。
江措想起下午的疑問,道:“上周中隊不是派人排查過,怎麼能沒有察覺電線老化會引發事故,這要是個晚上,會嚴重的多。”
程勇同意道:“是啊,實在太疏忽了。”
江措看了眼程勇手上拎著的袋子,道:“這麼晚您還從家裡過來?”
程勇拍了下腦門:“你看我這記性,你嫂子給你們帶的菜盒。”
江措道:“還是嫂子好。”
說著拿起一片搖咬著就吃起來,程勇搖頭笑道:“你也趕緊把小張娶進門,還愁沒得好飯吃?”
江措笑笑,沒有說話。
兩人又待了會兒,說了點彆的,程勇走的時候六子和初明回來了,沒兩分鐘就已經快要把桌上的菜盒吃個底兒乾淨。
江措躺回床上睡覺。
他仰面看著二樓的架子床,抬手捂住眼,過了會兒又睜開,拿開手,緩緩呼出一口氣。
“隊長,想啥呢?”初明問。
六子嘿嘿笑:“女人。”
江措斜睨了六子一眼,六子趕忙捂住嘴,嘴裡還嚼著菜盒,臉頰兩邊鼓了個包,目光平行著移開。
初明問:“打個電話給張記者不就行了?”
六子將手從嘴上拿開,說:“你不懂。”說完又把嘴蓋上,笑眯眯的看著江措,就那麼含糊不清的說:“是吧隊長。”
江措不動聲色的從褲子上抽出皮帶,慢條斯理的一圈一圈纏在手腕上,募得一停,忽然出手,砸在六子的腰上。
六子配合的往後一倒,捂著胸口:“隊……長……”
初明噗嗤一聲笑出來,踢了六子一腳,道:“行了啊你,彆作了。”
江措雙手枕在腦後,問:“上周隊裡誰值班?”
“我。”長城說,“怎麼了隊長?”
江措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長城,慢慢道:“周末例行排查,那幾個商場你都檢查了?”
長城說:“那天我都去過了,第一商場是最後一個排查的,不過中途碰見個賊,就抓賊去了,回來還特意看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問題。”
六子說:“會不會是這幾天連續大雨,弄潮了,那地方本來就老舊,出什麼問題咱也不好說。”
長城皺眉道:“要不問一下那個商場負責人?”
六子道:“找事兒啊你,要問也得指導員去,咱去人家不會鳥的。”
長城:“群眾配合工作不應該的嗎,他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咋了?”
六子哼笑:“知道這商場是誰的嗎?咱山城首富,聽說家裡有倆兄弟可都是副市級,就山上那礦都是他家的,找他事兒吃飽撐的。”
江措聽罷皺眉。
他從兜裡摸了根煙咬在嘴裡,一邊點煙一邊問道:“一兩月前礦上有沒有出什麼事兒?”
六子和長城異口同聲:“沒有啊。”
長城接著說:“就接過一個報警電話,當時隊長你好像去試車了,指導員帶的隊,可我們還沒開到,警報就解除了。”
“沒聽說點什麼?”江措問。
長城搖頭:“有人說埋了人,怎麼可能呢,要真有這事兒,早鬨開了,還能風平浪靜的等到現在?”
“記者不也去過,啥事沒有。”六子道。
江措吸了一口煙,拿在手裡。
六子吃掉最後一口菜盒,道:“隊長,過兩天小五好些了,咱出門聚個餐去,我這肚子都扁了。”
江措抬眼,道:“行啊。”
六子說:“去人皇?”
人皇是山城最大的夜市酒吧,就連陪酒女郎都有,各種主題舞廳,從餐飲到玩樂都囊括其中,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偏僻的縣城會有這麼一個地方,像是大省城的高級夜總會。不僅男的愛去,女的也喜歡。
江措淡淡道:“行啊。”
六子激動的站起來,就差手舞足蹈了:“真的?!”
江措一手揉了煙砸過去,說你他媽知道去一趟兜裡得裝多少嗎?!先跑一百個圈去。六子捂著頭滿宿舍跳,苦著臉喊隊長。
長城在一邊大笑,問江措:“明天調休,隊長你乾嗎?”
江措揉了揉下巴,掃了眼桌上的那份還沒動筆的事故報告,目光落向窗外沉寂的黑夜,又轉回來。
他淡淡道:“試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