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挺好的 不是痛苦的故事(1 / 1)

回到江城後, 薑厭先把陳熙鶴送回了家,穆望恰好剛回來不久,正在廚房裡研究烤餅乾。

滿屋都是誘人的烘焙香。

當年桃桃直到被天雷劈死都沒有化形, 所以陳熙鶴沒見過他的人類形態, 但見到穆望的第一眼,他還是迅速分辨出來了。

他笑著問:“是厭厭幫你捏的臉吧。”

穆望凝神盯了陳熙鶴好久,把手上的面粉擦在圍裙上, 欣喜道, “姐姐的父妃回來了。”

陳熙鶴輕點頭:

“是啊。”

穆望想起剛才陳熙鶴的話, 指了指自己:“是姐姐捏的。”

陳熙鶴了然:“她小時候就喜歡這樣的,畫本上遇到乖巧漂亮的都要多看幾眼。”

薑厭掃了兩人一眼。

頂著穆望暗暗驕傲的目光,她走進廚房,拿了塊餅乾塞進嘴裡,幾口吃完後,她提出意見:

“可以再甜一點。”

穆望立刻應好。

薑厭想了想,沒有要叮囑的了,於是拿起沙發上的外套, “我要去超管局一趟。”

“何清源說他找到極品修複類符文了, 我去試試。”

說罷, 她簡單地說了說現在的情況,穆望站起身想一起過去,但被薑厭拒絕了。

“不用, 我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回來。”

“你帶著父妃熟悉下家裡房間。”

穆望有些蔫巴地點頭,陳熙鶴倒是沉默下來, 許久才感慨地歎了聲氣。

“我曾想過原因,但沒想到竟然這麼複雜。”

“薑赤溪體內竟然是兩個人。”

“而且你那六百年...”

薑厭打住了陳熙鶴的話:“已經過去了。”

“大家同甘共苦,日子過得都差不多。”

聽到這話, 陳熙鶴不再多言。

但他心裡知道其實差得多,差很多。

這一千多年裡,他是與同族生活在一起的,可以在山穀內自由地飛行,他生性喜靜,本來就不喜吵鬨,哪怕無法被任何人看到也能接受良好,對他而言,山間的水聲蟲鳴就是非常好的陪伴了。

可薑厭不一樣。

她當年最盼望的就是離開地宮,去陽光下到處玩,喜歡聽故事,是可以追著桃桃跑半天的小朋友,後來她逐漸可以分析人類情感,甚至短暫地學會了設身處地,又因為時間漫長喪失掉這種能力。

在那足夠清醒卻一動不能動的百年裡,她是怎麼度過的呢?

陳熙鶴看向眼前的薑厭。

薑厭回了他一個笑:“不必多想。”

於是陳熙鶴也露出笑容:“不多想。”

“凡事有失就有得,我清楚。”

薑厭見陳熙鶴不再糾結於過往,拉上了外套拉鏈,對著兩人擺了擺手:“一會兒見。”

說罷她就離開了門,在路邊刷了個共享單車,騎著車前往超管局。

江城的落日很漂亮。

這讓薑厭想起當初來回坐公交車記江城線路和地點的時候。

那會兒有個名叫曉曉的女孩溺水身亡,公交車上全是相關新聞,也就是在那天,她在公交車上遇到兩個很友善的高中生,她們不停看她,還因為她的回視嚇了一跳。

薑厭還能記起那天的落日。

——泛黃的老舊的,甚至帶著潮濕味道。

宛若死掉的屍衣。

今天的落日與那天極不相同,粉色的晚霞布滿整片天空,哪怕隻是隨意看一眼,都能讓人想到生機盎然。

半小時後,薑厭到達超管局。

因為帶隊通關了藏南殯儀館,現在她在超管局算得上非常有名,每天論壇上都有關於她的數個帖子,詢問她什麼時候開單人直播間,一批通靈師躍躍欲試,不停給薑厭畫餅,說隻要她創建單人直播間,隨便去完成個任務,大家就能把她投到超管局單人排行榜前三。

不過薑厭目前還沒有開單人直播間的興趣,所以每次看到相關帖子,都會面無表情地劃走。

兩分鐘後,薑厭到達三樓,進入超管局大廳。

一進門,她就看到幾個妖。

有個毛茸茸的鬆鼠妖,巨大的尾巴正在身後甩來甩去,它是以本體的形式出現的。

還有個狐狸妖,赤紅色的耳朵豎在頭頂兩側,他是以人類形式出現的,除了耳朵以外,哪哪都很正常。

薑厭的目光掃過去,視線落在第三個妖上面。

她的手臂上有碧藍色的蛇鱗閃爍,明顯是個蛇妖,而且是有劇毒的那種。

但這並不是吸引薑厭的理由,薑厭看這個女人是因為她的身份——

宗閭。

目前管理拷問間,經常輔導瓶瓶寫作業。

薑厭看了她幾秒後,往大廳四周看去,此時大廳裡有諸多通靈師,大家似乎對這件事接受良好,就在薑厭沉吟的時候,孟恨水從拷問間走了出來。

她當初借黃鼠狼殺了太多人,哪怕那些都是該死之人,但身上還是纏繞了太多因果,需要消除,所以她加入了超管局,目前在拷問間打雜。

見到薑厭後,她熱情地招起手:“你來了!”

薑厭“嗯”了一聲。

孟恨水順著薑厭的視線看過去,明白過來。

她主動解釋道:“前不久超管局發布了通告,說目前在超管局工作的通靈師,有四十分之一是妖,都是他們千辛萬苦挖來的,當初局裡考慮不周,怕公布這些人的身份會引起恐慌,但最近他們千想萬想,又覺得這樣太不尊重對方。”

“在詢問過這些妖的意見後,超管局公開了部分。”

“現在大家都接受得不錯,”孟恨水指了指那個狐狸妖,“這是超管局排名第七的通靈師,看誰都像在放電,他的能力是致幻,本來就有很多粉絲,現在粉絲莫名其妙更多了。”

說罷她又指了指鬆鼠妖:“她擅長治愈,是此類通靈師裡最出名的幾個之一,救過近百名通靈師,她的身份公開後,她的隊友怕其他通靈師排斥她,在論壇上意圖舌戰群儒,結果沒吵起來。”

說到這兒,孟恨水笑起來:“不僅沒吵起來,還有好多治愈類通靈師鬆了口氣。”

薑厭挑起眉:“鬆口氣?”

孟恨水點頭:“是啊,感慨比不過對方是有緣由的,二十歲比不過兩千歲的,多正常。”

最後,孟恨水說起宗閭。

“因為掌管拷問間,宗姐一向很有威望,身份公開後,她在論壇上放言終於不用編借口了——她以前為了給同事們解釋那種灼燒靈魂的蛇毒都是哪兒來的,能編的借口都編了,已經徹底編不出來了。”

薑厭失笑。

“挺好的。”

孟恨水也點頭:“是啊,挺好的。”

“以前很多書上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每個種族都有好的壞的,沒有完全好的種族,也沒有完全壞的,大家一起並肩作戰這麼久了,哪裡還能不知道對方的秉性?”

“隻是個身份罷了,這種身份遠排在隊友情後面。”

薑厭打量了孟恨水幾眼:“你變化很大。”

孟恨水笑道:“是嗎?“

薑厭點頭。

孟恨水想了想,回道:“大概是因為我最近工作很不錯,我又見了春紅兩次,心情每天都很好。”

薑厭:“繼續保持。”

孟恨水附和道:“繼續保持。”

因為薑厭今晚還有事情,所以她沒跟孟恨水多聊,又說了幾句後就告彆,往何清源的辦公地點走去。

進門後,薑厭看到了老了十多歲的何清源。

如果說先前的他看起來七十餘歲,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是九十歲。

那種年老的衰弱感很強。

薑厭找了個椅子坐下,與何清源對視幾秒後,直言道:“你活不過三年。”

何清源笑了笑:“沒辦法,預知很耗壽命。”

“不過能在死前看到能量場消失,我已經滿足了。”

薑厭沒接這話。

她拿出複製版嫁衣,露出衣料胸口的傷口,而後把它推給何清源:“能修複好嗎?”

何清源接過嫁衣的手有些顫抖。

過了許久,他輕點頭:“可以,我已經找到符文,有丹師正在煉藥,到時塗抹在上面——”

還沒說完話,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嗽了很久,他才繼續道:“明天,明天就能修複好。”

薑厭應了一聲。

“那我明晚來找你。”

說完她就起身準備離開,但她剛走了幾步,就聽到何清源極認真的道歉聲。

“對不起,當初騙了你。”

“我不僅沒履行與師姐的約定,我還偽造了物件,想要騙過你。”

薑厭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初何清源說何清浮就是薑赤溪的轉世,而後帶她走進一間密室,裡面有何清浮的畫像,還有一個木盒。

那時何清源編造了一些話。

比如何清浮覺得對不起她,對她做了錯事,辜負了她的信任。

之後她打開了何清浮留給她的木盒。

裡面是一張紙條。

寫了三句話——

【這些年我一直掛念著你。】

【很抱歉我曾做出那種選擇,那時你還那麼小,總是喜歡貼著我睡覺。】

【可是厭厭啊,人類不是都像我一樣。】

然而從何清浮的日記來看,她的意識在穿越前根本就不知道薑厭會化形,薑赤溪死後,她的意識也隨即消散,根本無法給千年後的薑厭帶話。

所以這些都是何清源偽造出來的。

目的依舊是懷柔,想要用親情感動薑厭,讓薑厭意識到撫養自己長大的是人類。

何清源解釋道:“超管局有具備追溯能力的通靈師,他看到了一些片段,比如你與薑赤溪睡在一起,比如她在一個大雪天捅穿了你的胸口,你的胸口插了把匕首——他理解錯了是嗎?”

薑厭點頭:“嗯。”

“她沒傷害過我。”

“所以哪怕你當時極力克製了自己的欲望,我也知道這是你的騙局,她從沒給我灌輸過什麼理念,沒說過人類的好與壞。”

何清源愣了愣。

他仔細回憶起當時他與薑厭的交流,終於注意到某個細節。

“原來如此…”他低聲道,“所以你才把那張紙條撕了。”

薑厭點頭。

“既然是假的,那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何清源露出一抹苦笑。

他長久地注視著薑厭,眼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幾分鐘後,他問薑厭:“你會覺得我無恥卑劣嗎?”

薑厭輕皺起眉。

“你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何清源摸過桌邊的茶壺,顫著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不覺得。”

“隻要人類能存活繁衍,我多卑劣都沒有問題。”

薑厭:“那你有什麼好問的。”

“不必在我這裡尋找一個評判。”

“你隻能活三年了,我也不會浪費時間找你麻煩。”

她看向何清源,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繼續活著吧。”

薑厭轉過身,拉開門,在她離開前,何清源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恐怖複蘇被打斷,需要一個理由,你覺得什麼比較好?”

薑厭回眸:“當然是亂說。”

“我沒有把自己的童年經曆展示給彆人看的興趣,也不想到處展現自己的本體。”

薑厭的本體在網上有照片,她都能想象一旦她的本體曝光,她的照片要被通靈師們傳成什麼樣子,她不需要彆人的孝敬供養,更不想成為所有人的手機壁紙。

何清源想了想:“這樣怎麼樣?”

“就說你在機緣巧合下進入了一個未來祭壇場景的能量場,在祭壇上召喚來了何清浮的靈魂,你們一起在未來合作找到了救世之法,畫出了相關符文。”

“你把這張符文帶了回來,在鏡面妖所化符文的輔助下,這張符文被複製出了近百份。”

“——可以嗎?”

薑厭聳了下肩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