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洞 當我離開媽媽時,我原諒了自己。……(1 / 1)

這種思緒的延伸是自然而然的。

不是所有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也不必給母親這個身份過高的道德壓力。

母愛是有前提的,暫且不談楊書梅與劉政興在婚前毫無感情基礎,也不談楊書梅因失去了第一個孩子精神失常完全沒有再生育的欲望。

單說強.奸這件事, 楊書梅作為受害方,就沒有任何義務去愛施暴者的孩子。

婚內侵犯也是侵犯,楊書梅是非自願的,是被迫遭受傷害的一方,她所承受的和被拐賣去山村被迫生下孩子的女性完全一致, 隻要是強.奸,無論是昏醉暴力, 還是脅迫誘導, 施暴方無論是自己的丈夫還是陌生人, 情況都一樣,結果也都一樣。

即女性受害。

楊書梅是純粹的受害人。

而作為受害者,小梅在懷孕後懷有的便是施暴者的孩子, 這個孩子是她無法反抗的證明,是她所承受痛苦的延伸, 是施暴者基因的繁衍,不愛他很正常。

沈歡歡很認同薑厭的推測。

“既然這個鬼屋的主人是第二個孩子,那這個孩子的童年就必然充滿痛苦的,他沒有感受到來自於父母的愛, 劉政興顯然已經厭惡小梅頗久,他的性格自私又自利,父愛這種情感應該很難出現在他身上,而小梅——”沈歡歡話音一頓,繼續道,“從第一個孩子來看, 她是有母愛這種情感的,而且很深刻,但她沒有把這種情感給予第二個孩子,從目前已知的關於小梅的信息來看,如果她是真心誠意生下這個孩子,她會愛他,而現在她不愛。”

“這隻能說明她不願意生下這個孩子,她是被迫的。”沈歡歡確定道。

趙柯普有些遲疑:“可俺看過一些報道,有的母親哪怕被侵犯也會選擇生下那個孩子,認真撫養長大…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本能吧,俺媽就說俺一出生她就特愛?”

“不能這麼說,”沈歡歡認真回,“任何一個東西和本能聯係在一起便成了一種綁架,好像沒這種本能的人就不配為人一樣。”

“我也看過相關的報道,的確有女性在被強迫生育後深愛自己的孩子,為了孩子的生存甘願討好施暴者,甚至連逃跑都要帶走小孩,然而也有大量女性在逃脫困境後,選擇遠走高飛,終身不與自己的孩子相認。”

說到這兒,沈歡歡深吸一口氣,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她看向趙柯普:“很多報道裡會說前類母親是偉大的母親,大肆宣揚她的事跡,甚至拍成影片傳播,但後類母親同樣偉大,她們過得那麼苦,依舊在困境裡解救了自己,努力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千萬不要用前類母親的行為綁架後類母親。”

直播間的彈幕滾動了幾條:

【大家可能還不太了解小梅,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可以試試把自己代入孟春紅的視角,假設春紅在梨園地窖裡懷了張臣喜的孩子,並且被迫生了下來,你憑什麼要春紅愛這個孩子?】

【不是,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啊,楊書梅和劉政興已經結婚了啊?】

【還是那句話,二者在本質上相同,都是強.奸,婚內婚外都一樣。】

【真是,都沒遭受小梅的苦就彆指點江山了,既然沒經曆過就不可能做到真正感同身受,我反正認可厭姐和歡歡的邏輯,小梅就是不愛第二個孩子,恨中帶愛都算不上,就是單純不愛。】

聽了沈歡歡的話,趙柯普露出深思的表情,沈笑笑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歡歡總結道:

“劉憶恬過得很苦,他自出生起就沒有擁有過愛,連自己的名字都是第一個孩子的影子,楊書梅過得更苦,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恬恬,失去了被她假想成恬恬的貓,婚姻不幸,被迫生育,精神失常,甚至父母為了不丟人,還拒絕送她就醫。”

“劉政興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的行為邏輯很好猜,他因妻子喪女後的精神崩潰而煩躁,他無視了妻子的情感需求,覺得再生一個妻子就會因母愛好好照顧小孩,他的美滿家庭就又回來了,所以他強迫小梅生了孩子。”

這時穆望很快地舉了下手。

因為動作飛快,除了薑厭其他人都沒注意到,此時穆望盤腿坐在書架頂上,硬是在不大的書房裡跟大家坐出了對角線。

讓他參與討論顯然不現實,所以肯定是有了什麼發現,於是薑厭問他:“找到什麼了?”

穆望指了指書房綠植。

“那後面有東西,晃眼。”

眾人順著穆望的視線看去,那片綠植倒了一地,花瓶碎了大半,濕漉漉的泥土全部散開,看起來雜亂異常。

穆望從書架頂上一躍而下,跑到綠植底下翻了翻,從土裡扒拉出一個二十厘米高的金色觀音像。

他念出底座上的四個小字:“送子觀音。”

穆望把這個觀音像遞給薑厭,薑厭打量了幾眼又把它遞給沈歡歡。

沈歡歡明白了薑厭的意思,拿出一張符文貼在觀音像上。

幾分鐘後,她搖了搖頭:

“沒有問題,應該是從尋常道觀買回來的,無用也無害。”

沈笑笑問:“是劉政興求回來的嗎?”

沈歡歡:“應該是。”

“從小梅的年齡來看,她結婚的時候也就二十歲出頭,再加上與劉政興沒感情,那時候就供應送子觀音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這個觀音像大概率是劉政興在二胎時求來的。”

“如果小梅輕鬆懷孕,她就不需要送子觀音,所以小梅在第二胎時曾遭受很多折磨,她的生活比我們想得更苦。”

沈笑笑深深歎了口氣。

她坐在書房的沙發上,仰著頭活動了下脖子,幾人又開始翻找線索,沈笑笑休息了半分鐘正要起身,這時她又聽到了“咯咯”的聲音。

這次聲音就在她耳邊,儼然在她半米內。

沈笑笑連忙看了四周一圈,可是四周一切正常,幾個呼吸後,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緩緩挺直了背脊。

此時沙發凸起了一小塊,貓隔著沙發皮吐出舌頭,一下又一下舔著沈笑笑的耳朵,哪怕隔了層阻礙,沈笑笑依舊感到黏膩潮濕的不適感,她連忙起身離開了沙發。

“咯咯咯——”

沙發裡傳來惡劣的笑聲,不過這次眾人都沒理它,按部就班地做著各自的事情,一翻搜尋無所獲後,眾人又去了其他房間。

依舊是雞飛蛋打。

但倒黴與幸運相伴,在一間兒童房裡,眾人發現了楊書梅的死亡證明。

這遝文件藏得極為隱蔽,兒童房明顯是為女孩布置的,粉色的積木宮殿,精美的小裙子,還有上百隻殘破的洋娃娃擺滿了各個角落,上面全是貓抓痕。

這遝文件就藏在一隻極為普通的洋娃娃身體裡。

文件上寫得很明白,楊書梅的死亡日期是【3月5日】

死因是跳樓自殺。

小花貓是在3月4日死的,楊書梅在次日自殺。

這下小花貓在楊書梅心中的地位落實了,楊書梅在恬恬死後精神失常,把小花貓當成了自己的早夭女兒,對其極儘寵愛,為它買洋娃娃,小貓死後,她無法接受女兒死亡的事實,緊隨而去。

薑厭放下死亡證明。

“這下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鬼屋的運作模式了。”

沈笑笑:“啥?”

薑厭自顧自解釋道:“現實生活中,楊書梅把貓咪當作自己的女兒,對貓咪極儘寵愛,鬼屋世界裡,劉政興把貓咪當作自己的妻子,受儘貓咪的迫害。”

“而這個鬼屋又是第二個孩子,也就是劉憶恬設計的。”

沈笑笑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薑厭繼續道:“他似乎希望父親以母親的視角體驗一次人生,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在代替母親,與父親發起對話。”

——如果彆人眼裡的貓,就是我們眼裡的恬恬,那你忍心不愛它,放棄它,生第二個孩子嗎?

——如果彆人眼裡的貓,就是你眼裡的妻子,那你忍心不愛它,放棄它,做到真正的離彆嗎?

薑厭說:“楊書梅做不到。”

“小朋友高估了自己的父親。”

*

對鬼屋的創建模式有了大致推測後,幾人又把重點放在找小梅的屍體上。

畢竟鬼屋的任務隻是找到小梅的屍體,其他信息都是順帶的,目前能不能串聯起來都無所謂,反正鬼屋結束後酒店會給出這個家庭的完整故事線。

現在就是找屍體。

楊書梅是在這個彆墅跳樓自殺的,彆墅不高,哪怕是從二樓跳下去都可能隻是個骨折,但因為楊書梅是在二樓頭朝下墜落,所以當場死亡。

也就是說,楊書梅的屍體可能就在彆墅一樓外的花園裡,就在二樓的窗下。

不過也可能在彆的地方,畢竟這是劉憶恬的鬼屋,楊書梅的屍體想被他放在哪裡都可以。

薑厭說出這個可能性後,穆望立刻進行了些自薦,舉手要去給花園鬆土。

趙柯普也想跟著去,但穆望用跳窗動作打斷了他尚未開口的請求。

趙柯普看著穆望穩穩落地的背影,感受到了對方獨行俠的決心,訕訕閉上嘴。

“跳那麼快乾嘛,反正俺也不敢跳。”

“這要是屍體真在花園裡可咋整,普通人也不好跳樓啊。”

薑厭:“當然是從一樓的大門走出去。”

趙柯普:“?”

薑厭:“一樓大門沒鎖。”

趙柯普抖出懷裡的手絹擦了擦額頭,薑厭轉身繼續找可以藏屍的地方,目前隻有幾間客臥還沒找了,薑厭問虞人晚喜歡哪件屋子,虞人晚遲疑了會兒,指向拐角最後一間。

薑厭點了下頭,直接走向這間客臥。

為了保險起見,雙胞胎去其他房間檢查,薑厭與虞人晚進入角落這間客臥後,明顯察覺這間屋子的地板異常肮臟,像是幾個月沒有打掃的樣子。

不打掃意味著不願意讓旁人進來。

意味著有秘密。

薑厭轉了一圈,最後走進衛生間,客臥的大小與書房基本一致,但這間客臥的衛生間卻要小上三分之一,薑厭沉吟片刻,想著先前看過的諸多小說與電影,徑直把手伸向衛生間的鏡子。

“咯咯。”

薑厭的身後傳來貓笑聲,但這種時候的添亂也算間接肯定了她的行為,薑厭頭都沒回就單手扣住貓的脖頸,另外那隻手摩挲起鏡子的邊緣。

半分鐘後,在刺耳的貓叫聲中,薑厭摸到了一個米粒大小的按鈕,而後向上緩緩轉動鏡子。

一個半米高的洞口出現在她眼前。

撲面而來的惡臭讓薑厭皺緊了眉心。

薑厭鬆開手,小梅樣子的貓瞬間掉在地上,它抬頭看了薑厭幾眼,手腳並用地離開了房間,薑厭也沒管它,醞釀了會兒心態,轉身叫著虞人晚鑽進了洞口。

洞內極為狹窄。

這是一個不到三平方米的空間,兩人進入後,轉身都困難,薑厭完全無法站直,弓腰都不行,甚至隻能半跪著。

這裡或許都不能稱作房間,隻能叫洞,洞內沒有一絲光亮,破舊無比的床,肮臟發臭的床單,溢出棉花的枕頭,床的旁邊就是便池,發黴的咬了一口的面包片落在便池邊緣,看得讓人作嘔。

但薑厭沒有關注這些,她的視線沉沉落在床上。

床上平躺了一個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

他的兩腮深陷,枯瘦無比,胸口不知道被誰插了一把刀,他大睜著眼睛,雙手死死握著半入的刀刃,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在阻止死亡的來臨。

他的眼角有乾涸的淚痕。

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淚痕。

虞人晚半跪著挪到床邊,從男孩胸前拾起一張染血的紙條。

男孩的字跡無比滑稽。

他大概是沒有學過字,短短幾行一半都是拚音,甚至還有錯彆字。

虞人晚努力了半天,終於拚出了正確的說法。

“我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虞人晚小聲念道,“當我在天上找媽媽時,我選擇了她。”

“當我離開媽媽時,我原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