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薑厭與何清源算得上是不歡而散, 但薑厭沒產生退出節目的心思。
當初答應的事情她還是會繼續履行。
第六期的時間與地點遲遲未通知,薑厭一直待在新家裡, 江城的夏天實在太熱,空氣完全不流動,一出門就汗如雨下,於是所有采購任務都落在穆望身上。
穆望對此樂此不疲。
他每天忙上忙下,去集市買蔬菜買水果,去鮮花市場買花,去家具城挑選新家具, 而後抱著一堆東西跑回家,當著薑厭的面布置這一會兒布置那一會兒, 忙完就去廚房快樂做飯。
薑厭完全不理解他怎麼能這麼開心。
她在沙發上翻了個身, 把空調溫度又調低兩度,繼續看論壇。
目前華國境內大半能量場都被解決,除了藏南殯儀館那邊一直沒消息外, 最近冒出的幾個能量場甚至沒來得及捉人進場就被通靈師毀掉。
倒不是說通靈師們進步神速, 而是這些能量場並非薑厭進入的空中能量場, 它們在現實世界中擁有具體地點, 所以通靈師尚未進場就確定了背後靈是誰,解決起來要快上數倍。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 華國境內因能量場而造成五名及以上普通人死亡的慘案暫且隻有四例。
藏南殯儀館案, 江城郊區案,安平市小區失蹤案, 長夏市花園浮屍案。
藏南那邊時局不太穩定,往年時不時就有失蹤案發生,所以從輿情上看, 那邊倒是沒什麼人往天災上想。
江城郊區案因為已經發現遇害人屍骨,再加上當時莊奶奶的話,因而大多數人將它判斷為大型連環殺人案,矛頭直指江城警方,眾多受害者家屬向警方施壓希望其儘快破案。
安平市小區失蹤案就比較難說了。
——樓內七名住戶全部失蹤,門窗完好沒有任何入侵痕跡,甚至有人失蹤前還在吃飯,咬了半口的包子掉在地上。
這棟樓是爛尾樓,當初投資方和施工方跑路,樓完全不符合住房標準,但還是有購房老人選擇入住,怎麼趕都趕不走,後來也沒人管了,新的樓房建起,這棟樓與小區裡的其他樓格格不入,平時根本沒有人管爛尾樓裡的居民。
因而這些老人失蹤數天後才被發現。
當初有新聞記者聞訊趕來,但在拍攝一圈後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痕跡,網民對這件事眾說紛紜,其中不乏有極少數的人用說笑的語氣猜出了真相。
“這種集體失蹤案不會是被抓到異空間了吧!”
“我也在想,要不就是巔峰造極的密室殺人案,不過這些老人會和誰有仇啊??”
“不一定是被抓到了異空間,可能就是被抓到了頂樓天台上,進行了一些大逃殺,最後無人生還。”
“如果是殺人案,那血呢?整棟樓都沒有血啊?”
“一看你就是不看小說,鬼怪把這些東西抹除還不輕鬆嗎~”
“笑死,扯上鬼就沒意思了啊!彆瞎猜了,應該就是密室殺人案,隻是具體細節沒展示給我們罷了,警方為了防止網民模仿作案,從來不披露犯人作案細節的。”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多大仇搞出集體失蹤案啊,我有朋友的朋友在安平市警局,說是還沒找到犯人指紋,小區監控也沒發現可疑人員…”
“樓上,既然你說了這堆,那你覺得是啥?”
“就無限流小說那種啊,莫名其妙被抓去其他地方闖關,或者乾脆在家裡闖關,闖關失敗就死了,屍體可能永遠不會出現,也可能會在某天突然出現。”
“Emmm,我的建議是樓上少看點小說。”
“你們還真彆說,那個長夏市的花園浮屍案我也覺得怪怪的,連續天啊,好幾個小孩的屍體漂在花園池塘裡,說是臉都泡腫了,根本看不出是誰。”
薑厭看到最後這條評論後,想去看看網民對花園浮屍案的看法,但這會兒論壇評論區突然蹦出了一條新信息。
——“花園浮屍案告破了,熱搜第一,凶手找到了,大家還是少看點玄學的東西吧。”
薑厭挑了下眉。
這時叮咚一聲響,她收到了沈歡歡的消息。
「薑厭姐,你看沒看到熱搜?」
薑厭回道:「看到了。」
沈歡歡的語氣有些無奈:「我剛剛去問了何觀主怎麼回事,原來長夏市花園那裡根本就沒被測出是能量場,局裡本來以為是隱蔽型能量場,還想讓我們進場,結果法醫發現那些小孩都在近期遭受過淩虐,身上的傷痕慘不忍睹,還有個小孩的口腔中有男性身體組織,像是掙紮過程中咬了綁匪。」
薑厭垂眸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有的殺人犯試圖渾水摸魚,把連環殺人案擬造成玄學案件。
這大概就是何清源一直強調的,一旦把真相曝光,許多人會遭遇比進場死亡還要恐怖的事情。
——壓抑惡劣本性的人開始拿起屠刀,本就背著人命的人終於可以放肆殺人,他們可以放心地撬開旁人的住所,攻擊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畢竟法律和監獄已經名存實亡。
沈歡歡說起她最近了解到的國外情況:「華國屬於治安非常好的,有的國家治安非常混亂,我有個靈媒朋友,她說她們國家剛出現的能量場明明隻殺死了個普通人,但在屍體被場拋出後,那個地方第二天出現了七具屍體。」
「人類有的時候比場還要可怕。」沈歡歡說。
薑厭對此不置可否。
關掉手機後,薑厭舒服地翻了個身,把整個身體都陷在柔軟的沙發裡。
她還算理解超管局的決定。
能量場的解決途徑目前隻有二,一是進場答題攻破,二是她上手銷毀。
若是華國能量場數量很少也就罷了,薑厭要點好處,幫忙銷毀幾個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這東西層出不窮,每摧毀一個她都要用半個月恢複妖力,她還沒那麼好心在這上面耗費一輩子。
於是超管局的解決途徑便隻有一。
據她所知,超管局高層已經在聯係普通人裡的精英和高智商人才,開始向他們傳遞真實信息,尋求智力上的幫助,畢竟通靈師們隻是勝在天賦能力,智商大多是平均值,兩相結合下,能量場的攻破難度也會降低。
既是如此,在尋常人類根本幫不上忙的情況下,超管局想著再努力拖延些時間,為大眾再爭取些表面的和平時間,這種想法無可厚非。
但他們不該把核心考慮放在她身上。
薑厭很清楚,超管局之所以選擇不曝光真相,不僅僅是他們擔心過早引發人類暴.亂,而是因為他們覺得她會願意去死。
而她一旦化身為符,全球恐怖複蘇進度就會被打斷,所有能量場會瞬間消失,人類又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
一旦那天真的到來,過早曝光全球恐怖複蘇的超管局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因恐懼害怕而自殺的人,所有被殺人犯殺害的人,這些人的死均會被怪罪在超管局身上——如果他們欺騙大眾,不曝光真相,法律就不會消失,這些人也就不會死。
超管局怕成為曆史的罪人。
所以他們要拖延到她答應的那天。
穆望做好飯了,他詢問薑厭要不要現在吃飯,薑厭應了聲,站起身。
吃飯途中,穆望時不時就要看薑厭一眼。
薑厭咽下嘴裡的排骨,終於皺起眉:
“你找其他東西下飯,不要老是看我。”
穆望悄悄說:“姐姐,你是不是說過不會再扔下我啊?”
薑厭愣了下。
之前天道規則改變,她不準備離開皇陵,於是穆望也堅決不化形,誓要在皇陵待到天荒地老,薑厭知道穆望不化形的原因是什麼,而她並不想擔上這麼大的因果,所以哄著他說了不少話,這句話就是那時說的。
“是說過。”
薑厭問他:“你在擔心什麼?”
穆望乖巧搖頭:“不擔心了。”
“在何清源的眼裡我隻是一件衣服,”薑厭伸手給自己又盛了碗飯,平淡道,“他在我眼裡也差不多,一棵垂死的草。”
“好了,吃飯。”
*
六月底,薑厭收到超管局通知。
通知裡說煙州市出現了能量場,上周煙州警方接到兩名家長接連報案,說他們的孩子在煙州廢棄遊樂場周邊失蹤,天前有批大學生在該遊樂場附近采風時離奇失蹤,因為遊樂場後面便是山,目前輿論推斷說這批大學生是進山迷路了。
不過經過超管局測量,這些人應該都是在巧合下被吸進了能量場。
煙州在華國最南部,在江語情的帶隊下,幾人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飛機才到達目的地,一下飛機就是撲面而來的熱氣,瘋了一般的蟬鳴吵得人耳膜轟響,過於刺眼的日光讓人眼睛都睜不開,薑厭被曬得頭暈,雙胞胎剛走幾步就戴上了墨鏡。
雙胞胎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直視過於刺目的陽光,雖然這種情況被身體裡的靈力改善,但顯而易見,這種程度的陽光對她們而言還是有些困難了。
江語情也覺得熱得難以忍受,她快步走出飛機場,迅速找到提前準備好的車,把眾人都趕進了車。
“快快,彆中暑了。”她催促眾人。
“四十多度,什麼鬼天氣喲,”開車的大叔嘟囔了句,“溫度也不敢開太低,你們這一身汗,一熱一冷的可彆感冒了。”
路上基本沒有人,大家在車上緩了會兒,司機才發動車子。
薑厭化形了兩次都沒遇到過這種極端高溫天氣,她有些接受不良,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江語情環視一圈,注意到薑厭的情況,沈歡歡也注意到了,她立馬從背包裡翻出了瓶藿香正氣水遞給薑厭,薑厭道了聲謝但並沒有喝。
她的體質不可能中暑,就是單純的頭暈。
薑厭揉了揉眉心,她現在思緒很慢,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想起來。
見大家都沒問題,江語情說了幾句話,而後打開直播,面對鏡頭介紹起本次的情況。
“繼兒童與采風大學生失蹤後,昨天下午又有一對夫妻失蹤。”
“根據其兒子陳述,這對夫妻喜歡在下午去後山散步,當地後山有棕熊的傳聞已久,不過這對夫妻並不相信,因而報警人推測其父母很可能在後山遭到了棕熊攻擊。”
“超管局判斷這對夫妻是在去後山散步途中經過了廢棄遊樂園,偶然進入了能量場。”
“所以目前共有起案件與這個能量場有關,涉及人員最少有九人。”
到了一個地點後,司機接了一個男生上車,而後車子再次啟動。
江語情介紹道:“本來這次也是團隊競賽合作模式,但根據目前的信息來看,這個能量場抓人是有上限的,下午點整隻有遊樂場內的人員小於等於五人,背後靈才會實施抓取,在大學生失蹤案前,曾有個六人旅行團在下午點整來到遊樂場內,但他們安全出來了。”
“所以這次是五人進場,大家互相認識一下吧。”
新來的男生顯然也被曬傻了,他身型較胖,不停用紙擦著滿頭大汗,說完自己的名字就癱在座位上。
江語情失笑。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逐漸嚴肅下來。
眾人也安靜下來,靜靜聽著江語情接下來的話。
“這次的能量場因為有確定形態,”江語情說,“所以相關人員查找了該地相關信息,基本確定了廢棄遊樂場的背後靈。”
“是個七歲小男孩。”
眾人齊齊看向江語情。
江語情把手裡的文件分發給眾人:“煙州遊樂場曾經繁極一時,不僅是它項目多,還因為每周是它的免費日,很多家裡條件一般的孩子會在周來到遊樂場儘情玩樂。”
“兩年前的七月,那天是個周,該遊樂場的過山車項目突然出了問題,管理人員緊急找來工人進行修整,有個小男孩在大中午趁著工人和工作人員沒注意,爬到了過山車底下放背包的地方,工作人員也是失職,隻是掃了眼座位上沒人便開始試運行,那個小男孩在過山車爬到最高點時被甩了出去,當場身亡。”
“因為出了人命,該遊樂場很快衰落,那個小男孩在母親離世後一直跟著姑姑生活,那天他姑姑領走了他的屍體,與遊樂場達成和解,拿了一大筆就離開了煙洲。”
“這是這個遊樂場唯一出過的命案。”
沈歡歡接道:“死後把遊樂園當成自己的場,的確像小孩子,那次應該是那孩子第一次見到遊樂園吧…”
江語情歎了口氣:“或許吧。”
十幾分鐘後,大巴車停在了廢棄遊樂園外。
時間卡得剛剛好,還有五分鐘就到點整。
薑厭從車窗往外看,遊樂園的金屬牌匾幾乎要被陽光曬化,像團不成形的黃油。
裡面雜草叢生,有隻臟兮兮的流浪狗趴在雜草上一動不動,更遠處是乾涸的噴泉池,沒了頭的旋轉木馬,花了臉的狼外婆雕像,過山車停靠在最高點,半倒的摩天輪陷在黃土裡,目之所近極儘殘破,看不出一丁點繁華過的樣子。
車門打開,薑厭跟著眾人走了下去。
還有兩分鐘就到點整,幾人走入廢棄遊樂園,走近了牌匾上的字就看得清楚了。
【童願遊樂園】
江語情在大巴旁對著眾人揮了揮手,而後上了車。
距離進場隻剩十秒,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再次降臨。
因為眾人在進上個副本前經曆過這種感受,所以面色都沒有變,薑厭本來也是面無表情的,但她的口袋裡似乎微微發起熱。
薑厭表情一凝。
她緩緩低下頭,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了。
最近她天天和穆望待在一起,衣服上沾得全是穆望的妖氣,但這一路上…這股妖氣似乎要比尋常濃一些。
薑厭閉了閉眼,而後把手伸進衣兜。
觸手可及處極為柔軟。
薑厭冷著臉從兜裡掏出了朵睡得昏天黑地的小桃花。
“穆望。”薑厭說。
“這個場最多進去五個人,你要是進去了看起來就成了六個人,觀眾會懷疑。”
小桃花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聽到薑厭的話,它迷迷糊糊地擦起嘴角:
“什...什麼五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