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莊奶奶 桃源村的秘密(1 / 1)

先不論女孩們出逃計劃的可行性。

單說那個計劃本身, 她們是準備在離開牛仙所在的山洞後棄船遊上岸的,但是如今雲明月和葉甜成了落花洞女, 她們的所思所想皆是為了成為洞神的新娘。

她們載歌載舞,她們癡癡望著山洞,她們要如何遊上岸,又要如何擁有新生活?

在雲明月與葉甜被各自的父母接走前,薑厭看到了她們的欲望。

揉成一團的,錯綜複雜的欲望。

她們的頭頂時不時浮現出各樣的臉,她們的魂魄似乎被困住了,無比痛苦,卻隻能跳舞。

眾人目送走了兩人後,也沒了遊泳的興致, 全部回到了學校。

藍霖拿出了那張需要作答的紙條。

【儀式開始前, 請在這張紙上寫下你的答案——

一、我是七人中的誰。

二、我為什麼如此痛苦。】

“第一題的答案你們有想法嗎?”她問大家。

張渡攤手:“我覺得誰都可以寫,甚至想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寫上。”

薄荷糖也附和道:“我本來以為養牛課結業後就簡單了, 而且背後靈還單獨給出了這張紙條…雖然能量場不能強行留人, 必須要給出通關條件,但這麼直白地還是少見…所以我還以為背後靈把難度給我們降低了, 但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這回事兒啊——”

她拖長了語調,苦惱道:“我現在真是看得一頭漿糊, 每個人都過得不好, 但也有過得好的時刻, 有主動放棄抗爭的還有被迫放棄抗爭的,也都有特彆痛苦的地方,我現在連背後靈是誰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它為什麼痛苦啊!”

沈歡歡安撫地笑了笑:“不要著急,我們還有一天多的時間。”

“薑厭姐和我聊過, 背後靈既然放棄規則類殺人手段,就是確定了我們肯定猜不出答案,它覺得我們即使看完整條故事線也得不出正確答案,所以乾脆不費腦子設計規則了。”

“因此大家多把關注重心從故事線放在細節上吧,說不定就看出奇怪的地方了呢。”

薑厭清閒地看著沈歡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

沈歡歡說完了,她看了眼薑厭懶散的姿勢,眉眼彎起來:“薑厭姐有什麼猜想嗎?”

眾人紛紛看向薑厭,各個眼含期待。

【我被這些小眼神笑死。】

【薑厭:我們不是兩個隊伍嗎?為什麼都用看隊長的眼神看我?】

【厭姐:間歇擺爛中,務cue。】

薑厭:“你先走流程。”

於是沈歡歡學著薑厭以往的流程,說道:“那大家合計下當前的信息吧。”

她主動道:“從目前的信息來看,這個能量場的底層設計是規則怪談,而活命要求就是在規則的條框下找出活命契機,所以這代表背後靈生活在一個充滿條條框框的規則世界裡,她從來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

藍霖點點頭:“這點符合所有女孩。”

她思忖了片刻,補充道:“背後靈設定養牛課的目的有二,一是確定我們作為母親是合格的;二是確定我們是尊重信仰牛犢的,最起碼在表面上尊重信仰。”

“在養牛課上,雞與羊代表了家庭裡的孩子,不被偏愛的會嫉妒對方,也會恨自己的母親,而雞與羊都是牛犢的食物,這是背後靈的期許,是它的欲望,也就是說,它希望若要獻祭,雙方都被母親獻出去,因為這樣她才能不恨母親且被母親懷念一輩子——我們滿足了它這個欲望,所以通關了養牛課。”

“至於養牛課上的小牛犢…”藍霖想了想,繼續道:“它代表了信仰,隻有信仰牛才能入讀霧海中學,先前種種守則也在不斷強調牛仙的尊貴地位。”

“但從目前信息來看,這幾個女孩其實是不信仰牛仙的,她們甚至因為牛仙而死,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這點,不明白這個能量場為什麼要設置養牛課。”

藍霖說:“設身處地去想,如果我因為莫須有的獻祭而死,那我會恨死牛仙,在這種恨意極端膨脹的情況下,我會在我的能量場中不斷壓迫淩虐各種與牛有關的形象,不可能會去供養牛。”

直播間飄過一些附和的言論:

【是的是的,藍霖說出了我一直覺得很怪的地方。】

【事實上這個能量場從頭到尾都給我一種略微怪異矛盾的感覺,可能就是因為藍霖說的這點吧。】

這時薑厭開了口:

“所以說背後靈是信仰牛仙的啊。”

藍霖看向薑厭:“可以詳細說說你的判斷嗎?”

虞人晚小聲接道:“薑薑之前提過的。”

“小牛犢臉上的眼睛,不僅在汙染人類,也在汙染它的神智,沒有眼睛的牛犢純真可愛,那是五百年前牛仙的樣子,但是後來變了,吃人的牛仙不是桃源村信仰的牛仙。”

“背後靈信仰的就是五百年的牛仙吧。”

薑厭搖了下頭:“這已經是兩天前的判斷了,當時想得比較簡單。”

她平淡道:“背後靈從沒見過最初的牛仙,即使村民們把它描繪得多美好,它直面的也是在山洞裡吃人的牛仙,所以很難產生信仰。”

“因此我猜測在獻祭時,背後靈曾在山洞內親眼目睹真正的牛仙,而後產生了短暫的,或多或少的信仰。”

“這種既有信仰又恨它的情感,造成背後靈死後形成的能量場內部情感複雜,因而場內的前後設定會有矛盾。”

藍霖露出深思的神色。

許久,她往上抓了把自己的藍色短發,語氣頗為無奈:

“可獻祭儀式開始前我們就要答題了,無法跟去山洞裡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答案跟當時的情況有關,我們…”

薑厭勾了下唇角:“不打緊。”

“我現在已經有了猜測,隻需要再看條故事線確定答案。”

*

一下午無事,薑厭在學校後面轉了轉。

大概是因為警方對江城城郊看管得更加密不透風,這兩天都沒有新的人類誤入能量場。

莊奶奶拄著拐杖和薑厭一同遛圈。

老人走路慢,薑厭也沒等,要說年紀她可比莊奶奶大多了,自然也沒什麼尊老愛幼的思想,她自顧自地往前走。

最後走到河邊了,她坐到一處石頭上休息。

過了好幾分鐘,莊奶奶才走到旁邊,放下拐杖和薑厭坐在石頭上。

兩人看了會兒河。

在桃源村,這是條隻有男人才能遊泳的河,因為女孩一旦下水,就會靠近河對面的山洞,很可能會被洞神選中,喪失神智,成為落花洞女。

莊奶奶上午也跟了出來,目睹了所有事情,她遙遙望著那個山洞。

“這些女娃真苦啊。”她說道。

薑厭隨意應了聲,片刻,莊奶奶忽然道:“小王的女兒出事了吧。”

薑厭挑了下眉,看向莊奶奶。

莊奶奶擺了擺手,慈祥的臉上有些歎息:“人老了看過的事兒就多啦。”

“每次小王說起他女兒,你們的臉色就不對勁,尤其是那個頭發比我都白的女孩,幾十年前我家遭地震,我被救出來後問護士我小女兒怎麼樣了,那些護士就是那表情。”

“這幾天我會跟小王講講我女兒的,我當時可是好幾年才走出來,但到底是走出來了。”

薑厭沒說話。

任務隻是儘可能把普通人帶出去,他們的精神狀況如何她並不關心。

河流敲擊岸邊石頭的聲音很動人。

莊奶奶與薑厭相對無言了會兒,並沒有在意薑厭的態度。

許久,她拍了拍手下光滑的石面:“千萬彆嫌奶奶嘮叨,中午那會兒聽你們說話,雖然有的話奶奶聽不懂,但有的地方我聽明白了。”

她也沒等薑厭說話,就緩慢地往下說:“我小時候村子裡也重男輕女,那時候年代遠沒人管,很多女娃剛出生就被溺死了,家家戶戶都這樣,要不是我娘身體不好,想著讓我照顧弟弟,我說不定也沒了。”

“我看過好多個女娃被溺死,眼睛都沒睜,當時我們一圈女孩子就圍著看啊,也不生氣,甚至還笑,沒人告訴我們這樣不對,沒人教我們是非對錯,在我們心裡我們活著就是哥哥弟弟保佑,如果不是因為娘為了讓我們照顧他們,我們也死了,所以我們沒有怨旁人的。”

“因為覺得命是撿來的,看其他女娃被溺死頂多就是感慨她命不好,沒生到我家,每到這時我就會沾沾自喜,為自己生對了地方驕傲。”

“但有什麼好驕傲的,對不對?”莊奶奶看向薑厭,“可這些已經是我父母去世,我被姑母接到大地方後才被教會的。”

“我這些年都在後悔啊,因為在我懂得女娃的命也是命的時候,已經有十幾個女孩被溺死在我面前了。”

“我耳邊都是那些女娃被溺死時旁人的笑聲,那時村裡男人們看我們笑,就笑我們是傻子,呼朋喚友地看我們笑。”

“奶奶表述不行,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老人歎了口氣,問薑厭,“丫頭啊,你聽明白了嗎?”

薑厭側眸看著莊奶奶。

許久,露出一個笑。

“你想的正是我考慮的。”

“這個地方你靠自己就能出去了,莊奶奶。”

*

這天夜裡,時間線被背後靈調到放假後。

周夏花回校時和往常很不一樣。

眼裡慣有的蓬勃與熱烈沒有了,手臂和膝蓋上都是擦傷,灰頭土臉的。

她一回到宿舍就靠著門滑在地上,捂著臉崩潰痛哭。

虞人晚小跑著上前拉她,過了很久,夏花才放下手,露出滿是淚痕的臉。

“明月和葉甜都不認識我了。”

虞人晚保持著原動作,不知道如何安慰。

周夏花哽咽道:“螢火偷家裡的刀片被發現,她媽媽猜出她要在獻祭儀式上割破繩子,於是用殺豬刀砍傷了螢火的手,我去她家的時候被阿姨趕出來,我沒見到她。”

她問虞人晚:“為什麼會這樣啊?”

“為什麼是我們啊?我們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嗎?”

“我們就隻是想活著,這是什麼很惡毒的想法嗎?”

一連串的眼淚掉在虞人晚的手臂上,虞人晚不會安慰人,就隻能蹲在原地看著周夏花。

許久,宿舍的門被敲響。

門外傳來韓螢火特有的雄渾大嗓門:“夏花沒事兒!我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夏花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擦乾眼淚,打開了門。

韓螢火朝她攤開雙手,兩隻手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眼看著夏花又要捂臉開始哭,韓螢火趕忙解釋起來:

“隻是右手的手筋被砍斷了,左手就是輕傷,不影響。”

“這可真是我親媽啊,”韓螢火笑著安慰夏花,“我當了她十七年的女兒,結果她都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哈哈哈。”

“村長家今天有宴席,徐行說她準備效仿朝瑤偷船,然後去山洞外看一圈確定路線,彆害怕,咱們肯定能一起出去的!”

薑厭站在門邊看著韓螢火。

幾個呼吸後,她走上前,伸手摸向她書包左邊的肩帶,摸完後又摸了摸右肩帶。

韓螢火摸不著頭腦:“咋啦?”

薑厭:“你媽媽給你做的書包?”

“那哪能啊,”韓螢火回道,“這是我弟不要的。”

“你弟弟是左撇子?”

韓螢火想了會兒,搖頭:“不是吧。”

薑厭牽起唇角,點了下頭。

韓螢火拉著夏花去她宿舍聊天,薑厭目送走兩人,拿出了那張答題紙,而後從包裡抽出了一支筆。

看出薑厭要做什麼,直播間飄過一長串的問號。

【??】

【????】

【我沒看錯吧?這是要答題了??】

【我的腦子我的腦子,我以為答題要拖到最後一秒,結果提前一天就開始了嗎?!】

“薑薑…”

虞人晚擔心地跟上前,但薑厭擺了擺手,把紙平整地鋪在了桌子上。

她跳過了第一題。

徑直看向第二題。

——【我為什麼如此痛苦。】

薑厭甩了甩筆,徑直寫道:

【一、桃源村的複雜遠超你的想象,沒有重男輕女,最起碼這一代沒有重男輕女,你痛苦自己恨了太久。】

幾乎在句號落下的瞬間,這句話後出現了一個【30%】的紅色批注。

薑厭瞥了眼批注,繼續寫道:

【二、你的哥哥不是人渣,他是一個女孩。】

直播間飄過一串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伴隨著虞人晚倒抽的冷氣,第二句話後,出現了【60%】的答題進度。

薑厭放下筆,慢條斯理地收起答題紙。

“剩下的明天再寫,我想看看最後的故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