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母羊 他們的頭是同時被咬掉的。(1 / 1)

看到王叔的情況, 薑厭也不好多問。

與莊奶奶與王叔告辭後,薑厭走向右側的草棚。

一路看過去,大多草棚根本就不能住人, 要麼散發著劇烈惡臭,要麼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凝固在牆角床面,但薑厭還是依次進去彎腰翻找。

第一個草棚像是剛死人不久, 床鋪上全是噴濺狀的血跡, 枕頭上的血最多,那人似乎是被什麼東西一口咬斷了頭顱。

鋪面而來的血腥味引起薑厭強烈的不適感,她不由得想起那兩個被王老師扔進鐵鍋裡煮燉的人,當時即使她離河邊有七八米遠,但那股散發著肉香的腥味依然裹挾了她,讓她產生難以遏製的嘔吐欲望。

薑厭壓了下翻湧的胃部,上前掀起滿是鮮血的床鋪。

床底有隻死掉的成年雞,雞屍的嘴裡有幾根羊毛,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側背胸包。

薑厭把雞屍踢到一邊, 拉開胸包的拉鏈, 裡面有一隻磨損嚴重的老舊口紅, 還有一個樸素的小鏡子。

胸包的背面被人用口紅寫滿了字:

【我剛入職了新公司,我的父母還沒離開農村,我妹妹還在等我接她放學,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胸包的主人似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

從血跡顏色上看,大概死於兩三天前。

薑厭把胸包塞進了自己的背包, 然後走出去,走入第二間草棚。

這間草棚裡有六個床位,有兩個床位明顯沒睡過人, 因為很乾淨,其餘四個床鋪上布滿了鮮血,從血跡噴濺在牆面上的形狀來看,這四人和那個女孩一樣,都是被咬斷了頭。

這四人的床底下也有屍體,兩張床下是羊屍,兩張床下是雞屍。

這些動物屍體都已成年,身上有明顯受傷的痕跡,從它們嘴裡咬著的羽毛還有身上傷痕的形狀來看,它們的戰鬥對象就是另一品種的動物。

薑厭垂下眼眸。

先前的猜想基本可以確定了——

一旦把雞羊幼崽中的某個幼崽率先養到成年,另一品種的動物就會發動攻擊,咬斷飼養人的頭顱,然後殺死另一品種的動物。

而引導它們發起攻擊的欲望,就是【嫉妒】

在某個床鋪上,薑厭撿到了張衛生紙,衛生紙上有幾行字,字是紅色的,散發著淡淡的腥臭味。

是用指甲蘸著血寫上去的。

【朋友在窗邊坐了一晚上,我問他為什麼不睡覺,他說他看到了九隻眼睛的牛走進河裡,他像是瘋了,一邊笑一邊用手摳窗戶,他…】

【他很好,嘻嘻。】

字體變化。

紙的主人換人了。

薑厭思索片刻,把這張衛生紙也塞進了背包裡。

她走向第三個草棚,這個草棚裡站著雙胞胎,她們也在找線索。

沈歡歡正在認真看牆壁,沈笑笑在翻床底,這裡的人和動物應該死很久了,強烈的臭味幾乎凝成實體。

仔細看床鋪上還有些白色的軟體動物在挪動。

沈笑笑一邊捂著嘴乾嘔,一邊把床底的羊屍扒拉了出來。

“剛剛,嘔,我用手電筒,嘔——”

沈笑笑被熏得完全說不下去話。

許久,她指了指羊屍:“嗚嗚,它肚子裡好像有東西。”

薑厭蹲下身子,這個羊屍的肚子是被剖開的,內部器官空空蕩蕩,隻剩下孤零零的肺,薑厭接過沈笑笑遞來的手電筒,光束照在羊肺上,的確看到了內部一小片陰影。

薑厭當機立斷把手伸了進去,羊肺被她扯開,黑色的血從裡面緩緩流出,與血一同流出的還有張紙條。

紙條異常乾淨,並沒有被黑血染臟,所以這個線索不是人類留下來的,而是關乎能量場的線索。

字體是小楷,格外漂亮,是常年練字的人才能寫出來的。

【我的肺似乎生來蜷縮,我時常感到窒息。】

薑厭把紙條翻過來,確定沒有其他的字跡後,叫了聲沈歡歡。

沈歡歡“哎”了聲,收回打量牆壁的視線,走向薑厭。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卡片。

“這是剛剛虞人晚找到的,”沈歡歡把小卡片遞給薑厭,“草棚邊上有個廁所,她剛進去就被廁所窗戶上的花盆砸到腳了,這張紙條就在花盆的土裡。”

【他又出現在廁所的窗戶後面了,我很害怕,但是無人在意。】

依然是小楷,和剛才的紙條出自同一人。

沈歡歡看完從羊肺中找到的線索,沉吟道:“似乎有個男人一直在跟蹤偷窺紙條和卡片的主人。”

“就是不知道她被偷窺了多久,還有她所說的窒息感是病理性還是那個男人帶來的…”

薑厭應了聲。

目前線索過少,沒必要過多討論。

“先找其他線索吧。”她說道。

雙胞胎點了點頭。

因為現在有了三個人,所以翻找線索的速度加快了幾倍,草棚總共有八間,翻找途中三人還碰到了薄荷糖和張渡,於是三人變成了五人。

不過半個小時,幾人就翻完所有草棚,最後合計了下手頭拿到的線索,收了工,一起走向最右邊的草棚。

這個房間可以說是目前為止最乾淨的,而且空間足夠大,床鋪也多,住七八個人綽綽有餘,角落堆滿了柴火和麥穗,有個小水渠,正中央擺放著薑厭偷來的鐵鍋。

藍霖,虞人晚,還有普通男人都在這間草棚裡待著,三人一起照顧著所有人的雞羊幼崽。

見到薑厭回來了,虞人晚站起身,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薑薑,因為鐵鍋隻有一個,所以藍霖說想所有人都住一間屋。”

薑厭對此沒有異議。

現在還不知道雞羊幼崽的喂食頻率,一天三次,一天五次,甚至一天八次都有可能,再加上白天不能離開所在的草棚,所以大家隻有住在一起才能都用上鐵鍋。

雖然說把雞羊的屍體用手撕了,然後讓麥麩混著雞血羊血喂給幼崽也能達到目的,但這樣到底太浪費時間,喂食時間隻有半小時,還需要保持屋內乾淨整潔,手撕著喂很難做到這兩點。

“可以。”

薑厭選了個床鋪開始收拾。

這時領養母羊的男人突然開了口:“我就算了,不連累你們了。”

他撐著腿站起身,摸了摸母羊的頭,母羊的表情很溫和,不停用角蹭著男人的掌心。

沈歡歡愣了愣:“…什麼?”

男人才進這個能量場幾個小時,神情變化就好像過了一生似的。

從最初的恐懼茫然,到堅定努力,到失去求生欲望,再到現在的看淡一切。

“也沒啥大事。”男人回。

“等你們明天離開草棚的時候吧,到時可以去我的房間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新線索,”他想了想說道,“我就住旁邊那間草棚吧。”

“不麻煩你們多走。”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挑選母羊時他就隱約猜到會遇到什麼,現在這種預感越來越強。

他也怕死,可是他妻子早就去世,他和女兒相依為命這麼多年,那時候沒辦法不去牽住女兒。

離開房門時,男人對著眾人笑了笑:“祝你們都能離開。”

片刻,沈歡歡伸出手。

一張小紙人從她掌心跳了出來,慢慢飄進了男人的口袋:“這可以讓我們知道你發生了什麼。”

男人點點頭,彎腰抱起母羊,他身後的小雞崽飛快跟上,眼裡的嫉恨簡直要穿透男人,但男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在意。

他毫無留戀地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

男人離開後,房間裡沉默了很久。

直到薑厭率先恢複了手頭的動作。

她把床鋪上的被單和枕頭大力拍鬆,敲打枕頭的聲音很沉悶,像是時間也被拍打了似的,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大家開始忙碌。

薄荷糖把剛才找到的幾個物件拿了出來,上面沒什麼信息,都是死去的人的隨身物件,半截鞋帶,幾根卷曲的黃色長發,一個高中生的校牌,一遝高三的數學複習卷子。

淩晨兩點整。

所有草棚屋頂的廣播裡響起喂食通知。

藍霖起鍋燒水,她與張渡合力把雞屍和羊屍撕扯開,而後混著麥麩扔進鍋裡。

為了節省屍體,她隻放了半隻羊腿和一隻雞屍,但超乎預料的,三分鐘後,鍋裡的雞屍忽然全部消失了,羊肉也消失了大半,像是完全被煮化過濾了。

鍋裡的情況和煮清水差不多。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慌張起來。

薑厭皺起眉:“不要緊。”

“隻是融化速度在變快。”

“上次在牛舍的時候我放了一隻羊腿和一隻雞屍,但收拾鍋的時候我發現骨頭全部沒有了,鍋裡的湯也比最開始清了不少,應該是背後靈怕我們用一隻羊煮幾頓飯,所以加快了鍋內食物的融化速度。”

虞人晚探頭看了鍋裡幾眼:“肉沒了,鮮血也化沒了,水還這麼清...這樣和直接喂它們吃麥麩也沒什麼區彆吧?”

薑厭:“多放些,放一隻羊屍和三隻雞屍進去。”

“混著麥麩儘快喂。”

所幸幾小時前藍霖等人不好意思跟薑厭借,所以去雞舍羊圈拿了些屍體。

從現在的情形看,如果雞羊幼崽吃飯頻率異常多,那僅靠最初的屍體數量,不好說能不能讓七人撐過一晚上加一個白天。

不過這隻是最糟糕的情況。

從莊奶奶和王叔領養的幼崽的成長情況,這裡的喂養頻率應該不會很快,一晚上最多喂兩次,白天再喂兩三次,所以撐到可以離開草棚還是沒問題的。

薑厭喂完雞羊幼崽,又把它們儘數吐出來的東西包了包扔出門外。

有了應對措施,這些東西都不難,都是走走流程罷了,大家逐漸熟能生巧,不到二十分鐘就喂光了一袋麥穗。

夜色已經很深了。

藍霖看了看窗外:“今晚我來守夜。”

張渡接道:“我和藍姐一起吧,我平日裡經常通宵。”

但肯定不能整晚都讓他們守,最後大家稍作合計,決定上半夜薑厭和沈歡歡守,下半夜藍霖和張渡守,明晚再輪換人員。

時針轉到三。

所有人逐漸陷入夢鄉,草棚裡淺淡平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薑厭和沈歡歡坐在草堆旁,身邊圍了一圈昏昏欲睡的雞崽和小羊羔。

薑厭認真地打量它們。

這些動物除了害怕外,眼裡並沒有什麼怨恨,似乎相比於飼養人偏心來說,平等的虐待並不會讓它們生出吃了飼養人的欲望。

它們隻因偏心而嫉恨。

薑厭抓來自家幼崽,一邊拽它們的毛玩,一邊靠在牆上分析目前的信息,沈歡歡半閉著眼睛,低著頭,思緒純然放空。

她在通過小紙人看男人那邊的情況。

過了很久,月色逐漸被雲遮蔽,屋子裡黑得看不見一絲光亮,沈歡歡的氣息伴隨著夜色的加深,越來越輕越來越淺。

就在薑厭以為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沈歡歡突然睜開了清亮的眼睛。

薑厭側過眸:“怎麼樣?”

沈歡歡輕聲道:“他死了。”

薑厭平靜點頭。

男人今晚的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母羊保護他到最後一刻。”

沈歡歡垂下眼睫:“因為他和母羊的臉緊緊貼在一起,所以他們的頭是同時被雞咬掉的。”

“實在是...很悲傷的場景。”

“我不想再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