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起鍋燒火 幼崽們不長了(1 / 1)

薑厭的聲音壓得很低, 王老師並沒有聽到。

她分發完《養牛課守則》就環視一圈,待欣賞完大家神色各異的臉,身型臃腫高大的女人把剛剛掀起的後衣擺拉下來,露出了滿是暗黃牙垢的牙床。

“養牛課的課程已經上完, 請各位同學在三天內結業。”

很顯然, 這個守則就是養牛課的全部內容。

離開時女人嘴裡還哼上了歌,曲調愉悅又怪異, 她悠閒地推開了牛舍的門。

“咚”, “咚”, “咚”

女人穿著粗矮跟的鞋, 走起路來像是敲鼓,但仔細聽可以發現這個腳步聲不是漸行漸遠, 而是時遠時近。

她像是跳著圈離開的。

沈笑笑非常討厭自己不合時宜的想象力, 她撓了撓胳膊上起來的雞皮疙瘩, 湊近了薑厭:“薑厭姐,你剛剛說啥啦,我沒聽清。”

虞人晚也有些懵, 她雖然聽清了, 但沒聽懂薑厭的意思。

她問道:“現在就唱嗎?”

“那個守則不是讓等到第三隻眼睛…?”

薑厭環視一圈,確定大家目前的精神狀態都沒出問題, 這點時間也的確無法讓人出現明顯掉san反應。

那些變成“牛”的人應該是遲遲未等到小牛犢出現第三隻眼睛, 所以一直沒有唱歌,最後掉san到失去理智,後面也無法唱歌了。

於是薑厭言簡意賅地說了說自己的看法。

最後她思忖道:“從王老師能讓最開始那隻牛犢的眼睛消失來看,牛仙大人應該指的是小牛犢全體,畢竟她的恭敬程度…她不像是被開頭的那隻牛犢領養了,她更像是每隻牛的信徒。”

“所以我們雖然看起來是被某隻牛領養了, 但更準確說,我們應該是被牛仙大人的分身之一領養了,因此隻要有一個人在唱歌,所有小牛犢的眼睛都會恢複正常。”

“隻是伴隨著唱歌,在歌詞內容的影響下,那人領養的小雞崽和小羊羔也會長大,所以現在大家最好輪換著唱,”說到這兒,薑厭話音一頓,繼續道,“不過應該也不會唱太久,我去草棚抱些草燒火,我待會兒會煮部分屍體,希望我的想法有用。”

聽到薑厭的話,藍霖思忖地低下頭。

薑厭的計劃需要用到雞屍和羊屍。

但現在牛舍裡的幼崽屍體全是薑厭幾人拿的,他們團隊在領養幼崽時並沒有多餘撿幾個屍體。

她不好意思平白去拿彆人的勞動成果,而且雞屍和羊屍數量本就不多,對方如果分一半出去,今晚還好說,明天後天呢?

本就是四人份的屍體,八個人不可能夠分的。

藍霖轉身與自己隊伍裡的隊員商量了會兒,最終看向薑厭:“很抱歉,可能需要你們先唱歌。”

“我們覺得你的計劃可行,但因為我們隊伍缺少動物屍體,完全無法完成你的計劃,所以我們準備去趟雞舍和羊圈。”

宜良補充道:“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雞舍和羊圈應該也有守則,隻要能遵守守則,我們再進去一次應該問題不大。”

薑厭點點頭。

雙胞胎和虞人晚也沒有異議。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成了薑厭獨自去抱柴草準備架鍋燒水,雙胞胎和虞人晚輪流著唱歌,然後她們三人間歇照顧其餘人的幼崽們。

“趕緊出發吧。”藍霖走向大門。

開門前,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牛舍角落。

牛舍角落裡,那個領養了母羊的男人坐在地上,他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管,隻是不停撫摸著女兒的臉。

隨著時間推移,母羊後腦勺上的臉肉眼可見地清晰了,大概用不了多久,母羊的頭就會徹底變成他女兒的頭。

隻是不知道這是不是男人想看到的。

藍霖歎了口氣,推開牛舍的門,帶著隊員走了出去。

薑厭也準備去找鍋燒火了。

出門前,她想了想,走向領養自己的綠茶牛。

此時性格各異的小牛犢趴在各自的窩上,它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抬頭看向各自剛挑的信徒,見到有人離開,它們也沒有多餘的眼神,似乎完全屏蔽了幾人的說話內容。

綠茶牛看到薑厭過來了,懶洋洋地抬起眼睛:“你來乾什麼?”

“在你沒把自己變得更優秀前,我是不會把你介紹給其他牛的,”它加重語氣道,“想都彆想。”

薑厭:“什麼是更優秀?”

綠茶牛:“大家都搶你吧,但你隻願意追隨我。”

薑厭露出虛假的微笑:“我儘力。”

“不過說來也巧,現在就有一個讓我變優秀的好方法。”

綠茶牛直起身子:“什麼方法?”

“讓我出門走動走動,”薑厭認真道,“呼吸新鮮空氣可以讓人體質健康,多跑兩圈可以讓我肌肉發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口鍋可以鍛煉我的視力,抗一米高的稻草回來是考驗我體力的最好方法。”

綠茶牛:“那你還等什麼?”

薑厭:“嗯?”

綠茶牛推她:“趕緊走趕緊走,背稻草回來的時候記得到我面前轉兩圈,一定要炫耀到點上,讓其他牛都看到。”

“——懂?”

薑厭彎下腰,和綠茶牛擊了個詭異的掌:“懂。”

【一些極度嚴謹的行為。】

【可憐的綠茶牛,你被薑厭忽悠瘸了...】

【我還是更喜歡香香牛。】

【第無數次提醒各位,這裡是可怕的能量場…你們不要開品鑒大會!】

薑厭離開牛舍後,直奔與它並排的那幾個草棚。

剛才來牛舍的時候,她就發現最左邊的兩個草棚裡有微弱的燈光,隻是無法看清裡面的情況,現在找鍋的間隙終於可以打探些線索了。

她先是快步跑向左數第二的草棚。

還沒進去,她就隱隱約約聽到了牛的哞哞聲。

草棚的門是半掩的,薑厭悄無聲息地靠近門,垂眸往裡面看去。

這裡的環境和雞舍羊圈相差無幾,肮臟的皮屑到處都是,黏臭的吃食淌了滿地,過於狹窄的空間裡足足有十七個人。

——四隻長著人臉的雞,六隻長著人臉的羊,還有七個人跪在地上,哞哞叫著。

其中一個就是不久前馱著小牛犢給幾人開門的人。

剛才天色太沉,薑厭並沒有細看,但如今細細看來,那個學牛叫的人不僅是舉止像牛,他的尾椎處像是有根骨頭錯位歪了出來,感覺下一秒就要長出尾巴,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這裡症狀最輕的。

有幾個學牛叫的人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了,他們四肢變成牛蹄,渾身長滿繁密細小的牛毛,眼睛裡除了癲狂外,沒有絲毫人性。

全部救不了。

做出判斷後,薑厭沒有多做遲疑,迅速移開視線,走向了最左邊的草棚。

如薑厭預料的,這裡的情況要好上不少。

草棚裡雖然隻有兩個人,但兩人看起來都還正常。

薑厭觀察了會兒,確定沒問題後,推開了房門。

屋內是一個中年男人,還有一個七十餘歲的老奶奶,聽到門被推動的聲音,兩人齊齊瑟縮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把臉轉向房門。

薑厭單刀直入:“你們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兒的?”

兩人的表情都很是怔愣,最後還是老奶奶思忖著開了口:“丫頭啊,你是人吧?”

直白又可愛的問法。

薑厭應了聲。

老奶奶的表情變得有些難過,難過又夾雜著憤怒的感覺:“你還這麼年輕,這地方怎麼就不乾人事,你以後人生還長,怎麼就進這裡了!”

看起來是經曆過,最起碼目睹過什麼。

薑厭再次問道:“你們是這兩天剛進來的嗎?”

這時中年男人也開了口:“我是前天進來的,我身邊的阿姨是昨天進來的。”

怪不得,進來時間太短,還沒達成死亡條件。

薑厭的視線落在男人身後的小雞崽和小羊羔身上,男人領養的幼崽們已經有些大了,現在小羊羔的眼裡依賴滿滿,小雞崽的神情略有嫉恨。

薑厭又看向老奶奶的身後,她領養的兩隻幼崽都還是幼年期,兩隻幼崽的神色差不多,除了過於人性化外,並沒有格外特殊的情緒。

男人主動道:“你應該也發現這裡不對勁了,孩子你千萬彆抱有僥幸心理,這裡真的會死人。”

“我來這兒的時候,這個草棚裡本來有兩個活人,我們聊了天,那時他們已經活了兩天了,不過昨天早上他們突然全變成了羊。”

大概是想到什麼糟糕恐怖的場景,男人的腮幫子微微痙攣,他面色發苦地說:“我的遺言都寫好了,不過這地方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我的老婆和女兒能不能拿到。”

“我女兒上個周剛訂婚,哎,我參加婚禮的西裝都買了,花了不少錢…”

薑厭禮貌問道:“你們怎麼稱呼?”

老奶奶道:“你叫我莊奶奶就好,我孫女和你差不多大,大學剛畢業。”

中年男人道:“我姓王。”

薑厭聽到中年男人的話,眼睛眨了眨:“你女兒長什麼樣?”

中年男人比劃了下:“這麼高,很白,她有腸胃病,所以比較瘦,訂婚前她剛染了頭紅色的頭發,特彆好看。”

是那個死在竹筏上的女孩。

【……..】

【靠靠靠,我真是服了...】

【媽啊,薑厭千萬彆說出去啊,說出去這還咋活啊…】

薑厭的確沒說出去。

她轉移了話題:“我現在需要一個鍋,你們知道哪裡有嗎?”

話音剛落,老奶奶和中年男人忽然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恐懼完全做不得假。

薑厭:“怎麼了?”

老奶奶道:“知道是知道...就是...”

薑厭:“你直說就行,我現在很需要它,是牛讓我找的。”

老奶奶倒抽了口氣,她喃喃道:“那是得找,那是得找…”說罷她撐著地站起身,“昨晚就是這個時候吧,我和小王聽到聲音,雖然害怕但還是跟著出去遠遠看了幾眼,我們都看到了,河邊有鍋,很大一口鍋。”

中年男人也附和著點點頭,他正要補充些東西,草棚外不遠處忽然傳來大力摔門的聲音。

“砰——!”

三人頓時噤了聲。

敲鼓的聲音傳來,是王老師在走路,她似乎在拖拽什麼東西,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清晰。

薑厭等了會兒,直到聲音遠離,她才言簡意賅地看向兩人:“我會再來的。”

“還有,”薑厭出門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向中年男人,“不要再偏心小羊羔,一會兒給雞喂點吃的,保證兩隻幼崽的成長速度一致,應該還能撐一兩晚。”

說完她就離開了草棚。

二三十米遠的地方,王老師健步如飛,她兩隻手都拖著什麼東西,從體型上看,應該是人頭羊和人頭雞。

薑厭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因為王老師前行速度過快,明明十五分鐘的路程,硬是隻用了一半時間就到達河邊,可能是因為用時過短,即使被一直拖拽,她手上的兩隻動物也並沒有死亡。

薑厭站在樹後沉默地盯著女人的動作。

女人彎腰撿了些柴火,走向河邊不知何時出現的鐵鍋,她熟練地起鍋燒水,具有明顯人類特征的雞與羊被她飛速剃毛,以防剃不乾淨,她還掐著它們的脖子把它們放進滾燙的開水裡,雞與羊瞬間發出屬於人類的尖叫,但所有聲音都在一瞬就停止。

王老師抓著兩隻動物的脖頸,直到全身都被來來回回燙了遍,她才把它們拎出來,細心地把它們身上的毛往下扯。

很快,兩隻白淨的動物身上散發出誘人的肉香。

王老師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她擦淨嘴角,低頭念了些話,但因為距離太遠,薑厭並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隻是看到她把兩隻人頭雞羊扔進河裡,而後虔誠地跪下,把頭磕在地上。

幾個呼吸後,河水如熱鍋般沸騰起來,一隻巨大的牛蹄從河裡伸了出來,它把兩隻動物卷進河裡,不過三五秒,慘白的白骨被它扔上了岸。

骨頭上一絲肉腥都沒有。

除了密密麻麻的牙印外,如若白玉。

王老師收拾好白骨,快步離開了河邊,薑厭有些反胃,她揉了揉喉口,從樹後走了出去,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鐵鍋,而後從河邊隨便抓了些柴草,趕回牛舍的方向。

*

薑厭回到牛舍時,虞人晚正在屋內唱歌。

虞人晚平時說話時,並不會讓人覺得她的嗓音有多好聽,但如今唱起歌來,普通的歌詞被她唱得極為婉轉悅耳。

薑厭想起虞人晚的經曆,既然出自戲曲世家,那估計自幼學唱戲,所以唱歌好聽也能理解了。

薑厭推門走了進去。

現在所有牛的臉都一片空白,連嘴和鼻子都沒有,宛若一張白紙,因為唱歌的緣故,虞人晚和雙胞胎領養的幼崽胖了一小圈,嘰嘰咕咕地粘著兩人。

聽到薑厭回來的聲音,所有動物齊齊把頭轉向門的方向。

薑厭面色不變,她沒忘記出門前答應綠茶牛的,先是在它面前轉了一圈,綠茶牛一躍而起,得意地拉過香香牛和強壯牛:“後悔了吧?”

“我的我的我的。”

它頂著一張大白臉,雖然沒有五官,但看得到東西也可以說話。

綠茶牛昂首闊步地在牛舍裡走了一整圈,吸引夠了注意力,才趴回自己的窩:“你讓我很有面子,你現在可以休息了。”

薑厭皺起眉:“那怎麼行?”

綠茶牛:“什麼?”

薑厭堆好稻草架起鍋,從牛舍的水渠裡舀了些水,然後從背包裡掏出了打火機:“您都沒睡,我怎麼敢休息?”

“我給你唱歌吧,抱著你最愛的小雞與小羊,我們愛你,我們愛你。”

一邊說話,薑厭一邊往鍋底加柴火。

綠茶牛露出滿意的神色:“她愛我她愛我。”

“她是我最忠誠的信徒。”

火燒得旺了,水沸騰了,薑厭把一隻羊屍的羊腿扯了下來。

她悠閒地把羊腿扔進鍋裡,清澈的水瞬間變得鮮紅,散發出強烈的血腥味,牛舍裡的所有小羊羔緩緩向後退去。

但薑厭含笑著,又撿了隻小雞崽的屍體。

所有小雞崽像是躲怪物似地往後跑。

薑厭精準抓住了自家兩隻幼崽,親了親它們的頭頂,單手把它們抱進懷裡,然後用樹枝慢悠悠攪拌著鐵鍋裡的屍體。

她開始斷斷續續地哼歌:

“我感謝牛仙賜下的一切。”

“小羊是可愛的。”

薑厭攪拌起羊腿。

“小雞是美好的。”

薑厭把熱水往雞屍上澆。

如今鍋裡開始散發奇怪的肉香,薑厭低哼:“它們愛我,它們愛我,因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們愛我,它們愛我。”

“我用我的手撫摸它們,我用我的心熱愛它們...”

一邊唱著,她還舔了舔嘴唇。

“我逃離邪惡的神,躲入您的懷抱,如果牛仙受了傷,我將讓自己流浪。”

感受到薑厭的虔誠與耐心,所有小牛犢剛長出的兩隻眼睛迅速消失了。

感受著薑厭的虔誠與耐心,薑厭懷裡的小雞崽和小羊羔閉著眼睛發出乾嘔。

【我發誓,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虔誠的場景。】

【真的很虔誠,真的很有耐心。】

【她的表情就像在火雞節等待火雞的小女孩。】

...

【幼崽們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