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薑厭溫柔的聲音, 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虞人晚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她還是更習慣薑厭冷漠又嫌棄的語氣,十分親切。
薑厭沒察覺到虞人晚的神色。
她所有注意力都在小雞崽和小羊羔身上。
現在兩隻小動物聽說要吃同類屍體了,條件反射地乾嘔一聲, 差點把剛吃的那點麥麩全部吐出來。
它們不敢置信地看向薑厭。
薑厭含笑顛了顛肩上的羊屍, 又拍了拍口袋裡的雞崽們乾癟的屍體。
“不會餓到你們的。”
兩隻動物的前進速度肉眼可見變慢了。
沈笑笑聽到薑厭的可怕言論,頓時倍感驚悚:“這和逼著人吃人肉有什麼區彆?!”
說罷她聲音更低了些:
“——我能圍觀嗎?”
在薑厭的帶動下,沈歡歡也拖了兩個羊屍,她一邊奮力地拖拽屍體,一邊瞥了眼妹妹:“有點人性但不多。”
【一些官方吐槽(?】
【笑死, 不是,這麼可怕的氛圍你們能不能入下戲啊??】
【就是啊,前有王老師不停擦口水, 後有長著人臉的母羊,中間門的幼崽們也眼看著不正常…】
【可是薑厭在誒,莫名超有安全感QAQ】
薑厭剛才那幾句話全部都有目的。
見兩個動物不敢動了, 薑厭看著它們頭頂飄過的自殺欲望, 首先確定了它們是真的抗拒吃同類屍體。
剛才在雞舍和羊圈時, 她就發現了。
雞舍和羊圈裡的動物屍體幾乎全是被餓死的, 剩下的動物也瀕臨死亡,但那些餓死的小雞小羊羔的身上, 除了灰塵和幾個腳印子, 一點肉都沒缺。
彆說是什麼幼崽們年紀太小, 隻能吃流食或者麥麩, 動物餓極的情況下什麼都可能啄幾下嘗嘗味, 但那些屍體身上彆說缺塊肉了,連毛發,一點點身體組織都沒有少, 再加上這裡是能量場,薑厭就不覺得這裡的動物幼崽隻能吃所謂的麥麩玉米,它們應該是可以吃肉的,甚至可以吃人肉。
——那個破碎的珍珠發卡,以及長在母羊後腦勺上的女孩的臉,就是證明。
以上可以說明一個點:在規則設定下,幼崽們是不可以碰同類屍體的,舔一口啄一下都不行,但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它們可以對人類發起攻擊,甚至享用人類。
想好這點後,薑厭開始思索下一點。
為了應證猜想,她看向了自家小雞崽。
頂著薑厭的視線,小雞崽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躲什麼躲?”
薑厭嘴角一彎,對它勾了勾手:“過來給我擦鞋。”
小雞崽:?
“剛才不是最愛擦鞋了嗎?”薑厭的笑讓人如沐春風,“以後我的鞋隻能你來擦,因為我最喜歡你。”
但小雞崽沒感受到這股春風,它遲遲不動。
薑厭蹲下了身子:“沒關係的,被喜歡的雞崽總是擁有特權,我願意一直等你。”
時間門過去好一會兒,小雞崽才顫巍巍地走向薑厭,趴在了她的鞋上。
薑厭低頭看著輕飄飄的小雞崽,確定了猜想。
——它的重量沒有變。
薑厭伸出手,捏著它的翅膀給自己擦了擦鞋:“你怎麼不長了?”
“我沉甸甸的愛是白給你的嗎?”
小雞崽憤恨地看了薑厭一眼,從薑厭的鞋背上爬了起來。
它開始遠離這個女人。
一邊走著,它還呸了一聲,呸完薑厭,它又去呸了口小羊羔。
小羊羔:“……..”
於是第二點也可以確定了。
從《學生守則三》上可以確定,小雞崽和小羊羔的成長條件有二,一是足夠的吃食,二是足夠的耐心。
不久前薑厭在撒麥麩挑選幼崽時,她內心是沒什麼情緒波動的,但因為給予了小雞崽足夠的吃食,所以小雞崽長大了。
而在剛才,男人雖然隻在出發前喂了母羊一點麥麩,但因為他一路上都在表達對母羊的愛意,言辭裡滿是耐心與懷念,所以母羊的成長速度驚人,短時間門內胖了一圈。
由此可見,吃食與耐心具備其一,便可以讓幼崽們長大。
但薑厭自覺自己剛才也很有耐心。
雖然內容是難聽了點,但語氣是絕對的溫柔有耐心,連帶著內心也滿是溫和縱容,然而小雞崽並沒有長大,所以這個“耐心”必須是“雙向”的。
即,我對你表現出耐心,你感受到並且相信“我”真的對你有耐心。
當幼崽們感受不到你的耐心時,即便你再能演,它們也不會長大。
最後…
薑厭看向了小羊羔。
肉眼可見的,小羊羔突然哆嗦了一下。
薑厭:“過來寶貝。”
小羊羔:“……..”
小雞崽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小羊羔不知道薑厭想乾什麼,所以一動不動。
薑厭試探道:“你最好過來,否則我的養牛課要遲到了。”
小羊羔忽然一激靈。
像是本能的恐懼或是什麼緣由,它露出驚恐的神色,瞳孔都下意識驟縮,它迅速跑到薑厭面前,但薑厭什麼都沒說,隻是摸了把它的腦袋:“你沒小雞崽乖。”
小羊羔:“……..”
小雞崽再次呸了一聲。
看著它們極度人性化的表情,薑厭似笑非笑地轉過身。
目前看出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她再次扛起羊屍,快步跟上了前方的隊伍。
在雙胞胎和虞人晚的遮掩下,王老師並沒有發現薑厭剛才落後了一大截。
見薑厭回來了,虞人晚連忙問怎麼回事。
薑厭:“沒事,就是試了試規則裡的條例。”
“現在我說下自己的判斷,你們斟酌著聽,隨時可能出錯,到時隨機應變。”
三人連連點頭,虞人晚甚至拿出了日記本,眼睛亮晶晶的,就等著薑厭說話。
薑厭看著三人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三人也覺得這個場景很好笑。
沈笑笑左右看了看:“咱仨的表情是不是過於嗷嗷待哺…?”
沈歡歡低咳一聲,虞人晚縮了縮肩膀。
薑厭:“沒事,晚上有用得著你們的地方,現在重要的是分析規則,我儘量簡潔地說。”
“從湘西背景以及目前的學生守則來看,這個地方是民俗背景融合規則怪談,而規則類最有趣的地方之一就在於規則間門的相互傾軋,有的規則是高於其他一切規則的,有的規則和其他規則地位平等,而接下來的養牛課應該有自己的規則,這個規則裡應該有一部分是高於學生守則的。”
“因為牛在這所學校裡地位崇高,高於學生,高於雞與羊,甚至高於老師,所以當規則間門發生矛盾時,如果想不出很好地解決矛盾的方法,一切先以養牛課裡關於牛的規則為準。”
“不久前虞人晚發動能力撿到了張紙條,從那張紙條的內容來看,絕對不可以讓雞與羊長大,也不能讓它們活太久,而目前不讓它們長大的方法,我剛剛試出來了,就是非常有耐心地給喂它們吃同類的屍體。”
“它們應該會把屍體全部吐出來,不過無所謂,反正喂了,它們吐就是它們的問題了。”
“總之這樣既能履行學生守則三的規則,又可以控製它們的大小。”
“但這樣一定是有弊端的,養牛課上一定會有東西,或者是夜晚一定會有東西,引誘我們主動去喂養雞羊,讓它們長大從而保護我們,而這種保護對普通人而言是難以抗拒的,所以我們一會兒應該會看到些還活著的,但狀態很不對勁的普通人,那些人的狀態就是喂養雞與羊的後果,到時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算了。”
“不過我的推斷應該是救不了,因為背後靈為了在場內弄死更多的人,它肯定會一邊引誘那些人喂養雞與羊,一邊設定不能喂養雞與羊的規則,比如…”
沈歡歡問道:“比如什麼?”
薑厭:“比如牛的飼料是幼年體的雞與羊,成年的雞與羊無用,比如我們在養牛課結業前,隻有一次進入雞舍與羊圈的機會。”
薑厭解釋道:“我剛才逗小羊羔玩的時候,它聽到牛的反應很像聽到天敵,那類地位崇高的,無法反抗的,隻能單方面被大快朵頤的天敵。”
“不過也不知道牛什麼時候會產生饑餓感,畢竟如果它一開始就表現出自己想吃雞與羊,那在大家還沒來得及把雞與羊喂養大時,它們就死了,這個任務也就沒什麼意思,所以戰線可能會拉幾天,期間門大家保護好自己的幼崽們。”
說到這兒,薑厭露出一個讓人後背發寒的笑:“保護它們不被偷走,然後耐心溫柔地對它們實施虐待。”
“清楚了嗎?”
三人齊齊點頭。
薑厭:“那就走吧。”
前方不遠處,藍霖一行人目瞪口呆。
他們剛才隱約聽到薑厭叫住團隊成員,於是也都下意識放慢腳步,薑厭雖然注意到這點,但想著何清源說過的團隊對抗不是藏線索使絆子,所以也沒刻意壓低聲音,因而她的分析內容算是共享了。
薄荷糖滿臉震驚:“是我錯過了什麼嗎?”
“這個場不是才剛開始嗎,她為什麼就推到這個地步了?”
宜良面露沉思:“我就說,沒參加過任何單人任務,沒有排名卻能當隊長,能力不高超管局不可能給她開這個先例。”
張渡:“就是的確心狠。”
“還沒見到那些努力活下來的普通人呢,她就在思考是不是要放棄救人了。”
藍霖瞥了他一眼:“亂說什麼?”
“她說的是大概率救不了,而不是能救卻不去救。”
牛舍近在咫尺,王老師轉過臉,嗬斥住了喋喋不休的幾人。
“一路上挺能說的啊,馬上就要見到牛了,態度要恭敬,哎,你,你,還有你!你們把衣服整理好,彆臟了牛仙的眼睛!”
被點到的雙胞胎,正了正衣領又扯了扯衣擺。
王老師露出滿意的神色,她轉過身,弓身彎腰,無比恭敬地敲了敲牛舍的門。
這片牛舍是連成排的,數個大小不一的棚子並在一起,棚與棚之間門隻有薄薄的一層草牆。
因著王老師的敲門動作,所有棚子都發出或重或輕的回音。
許久,牛舍的門被從內而外推開了。
一個人爬了出來,他的膝蓋被磨破了皮,手肘不住地往外流血,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滿臉的癲狂與崇拜,他的背上此時騎了隻黑色的小牛犢,牛犢的臉上有七八隻眼睛,滴溜溜轉著,好奇地盯著門外的眾人。
王老師匍匐跪地。
明明身軀高大又肥胖,她此時的動作卻靈敏非常,聲音也從原來的粗礪難聽變得格外甜美。
像是小女孩在拍手唱歌:
“我感謝牛仙賜下的一切,小羊是可愛的,小雞是美好的,它們愛我,它們愛我,因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們愛我,它們愛我。”
“我用我的手撫摸它們,我用我的心熱愛它們,它們護我,它們護我,因為我是牛仙的孩子,它們護我,它們護我。”
“我逃離邪惡的神,躲入您的懷抱,如果牛仙受了傷,我將讓自己流浪。”
伴隨著歌聲,小牛犢的眼睛一隻一隻地減少。
直到它的臉上平平整整,空無一物。
“進來吧。”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