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清醒夢 梨花樹下(1 / 1)

直播間沉寂下來。

許久, 彈幕滾動。

【我覺得孟恨水不會受到罪罰,逃脫罪罰的人太多,她隻是當了正義的槍。】

【如果孟恨水拿著她手裡的證據去報警, 她也會坐牢吧?而且時間還不會短。】

【同意樓上, 蘇知漁之死她瞞報, 二月橋案她謊報,就連床墊藏蛇案也是她一手設計, 我不知道具體死了多少老人, 但她殺了人是事實。】

【殺了該死之人算是犯罪嗎?】

【算, 但我私心覺得可以理解。】

【但歸根到底是犯罪, 而且孟向江…我不知道當時的具體場景,他把蘇知漁追趕到頂樓是真,但是蘇知漁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 孟向江可能罪不至死?】

【我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但無論如何該給孟恨水一天, 孟昭林必須被曝光!】

的確如此。

沈笑笑問孟恨水:“你有你妹妹的物件嗎, 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幫你確定一下她是生是死。”

“不過,”沈笑笑抓了抓頭,“你真的想知道嗎?”

如果不去確定, 孟春紅在孟恨水的心裡就可以是一直活著的, 她隻是不想回家。

而一旦去確定, 孟春紅便隻有一半的幾率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另一半概率,她已經死於某天某刻。

“如果一會兒上身成功,你妹妹便是死了。”

“如果失敗了, 她便是活著,超管局肯定會讓擅長追蹤的通靈師幫你找到妹妹!”

沈笑笑有些糾結地看著孟恨水:“你要試嗎?”

孟恨水發誓她這輩子都沒有面對這麼難的選擇。

片刻,她艱難道:“你真的可以做到嗎,你…你們為什麼要幫我?”

“當然可以做到,我很廢物的啦,我就隻會乾這個。”

沈笑笑拍了拍胸脯:“而且你很好啊,要是我姐姐這麼沒了,我也會把罪魁禍首殺了,統統殺光!”

沈歡歡拽了自家妹妹一下。

沈笑笑捂住嘴巴。

片刻後她不好意思道:“跑題啦,所以你想不想知道啊。”

孟恨水抿緊了嘴唇,視線轉了一圈,慢慢落在薑厭身上,此時薑厭正低頭看著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果是你,你會想知道嗎?”

孟恨水突然問道。

周圍沒有人聲,薑厭抬起眸:“你在問我?”

孟恨水點頭。

“當然要知道。”

薑厭沒有任何思考,平鋪直敘道。

“如果孟春紅死了,你待會兒便可以看到她的靈魂,如果她活著,你不久後也可以看到真實的她。”

薑厭挑起眉:“你見過比這還要上算的買賣麼?”

孟恨水直視著薑厭,許久,她點了點頭,輕聲道:“沒有見過。”

說罷她閉了閉眼,像是下定決心般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個錢夾,而後從錢包的夾層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照片。

是張卡通大頭貼。

滿臉稚嫩的小女孩在照片裡張牙舞爪的,漆黑的眼瞳古靈精怪地轉向孟恨水,兩隻手放在她臉頰上,正在學老虎咆哮。

“這是十幾年前我帶春紅去拍的,那時候三塊錢可以拍一板大頭貼,她每次考試進步我都會帶她去拍,”孟恨水說,“這張照片被她放在鉛筆盒裡,她失蹤後我就隨身帶著。”

“帶了十三年了。”

沈笑笑接過大頭貼,而後盤腿坐好,緊接著她從兜裡翻出一張昨夜剛畫好的符紙,左手的無名指與小指自然彎曲,食指中指夾住了黃符。

晦澀難懂的咒法從她嘴裡熟練地念出,沈笑笑閉上眼睛,頭發被不知道從哪來的風帶起,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笑笑毫無征兆地睜開雙眼。

她的瞳孔變成了極為深邃的黑。

今天沈笑笑沒有化妝,這如濃墨的眼瞳與她雪白的肌膚形成劇烈的反差,詭異非常。

第一期時薑厭曾讓沈笑笑招嫋嫋上身,但是因為嫋嫋還活著,所以上身失敗,之後薑厭便離開去找嫋嫋,故沈笑笑招夏晴上身的時候她沒有見到,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親面降靈。

不過薑厭先前聽沈歡歡說過,隻要沈笑笑降靈成功,她的瞳色就會變成對方的瞳色。

如此看來,沈笑笑應該是成功了。

孟春紅死了。

沈歡歡不忍地轉過臉,孟恨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她認識這雙眼睛。

這會兒沈笑笑的面部表情顯然是茫然的,她眨了眨眼睛,環顧起四周,直到看到孟恨水,她的視線忽然不動了。

“你…”

孟春紅又仔細看了幾秒:“你和我姐姐長得好像啊。”

孟恨水哽咽地捂住嘴。

即使早有預料,但被真相擊中的那刻她還是感到無法言明的悲哀。孟恨水的情緒破碎到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斷斷續續地一邊搖著頭一邊問自己的妹妹。

“你…你今年多大?”

孟春紅聽到孟恨水的話,直愣愣地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仰著臉笑起來。

“原來真是我姐姐,怪不得這麼好看。”

“我今年十四啦。”

也就是說孟春紅是在失蹤一年後去世的。

十三載過去,十三歲就失蹤了的孟春紅,永遠停在了十四歲。

聽到這句話的下一秒,孟恨水臉上的淚水完全無法控製地往下流,她呼吸都開始不暢,胸腔幾度起伏,但孟春紅就像感知不到孟恨水的痛苦與絕望一樣,彎著眼睛笑,笑出了一對小梨渦。

“嚇死我了,我剛才恍恍惚惚的,還以為姐姐也死了呢,所以小小試探了一下!幸好幸好,姐姐活著就好。”

“所以我這是被施展了召喚術嗎?”孟春紅左看右看,很是好奇的樣子。

沈歡歡點了點頭:“隻有五分鐘。”

孟春紅恍然地哎了一聲,她又把臉轉向了孟恨水,語速稍稍加快。

她認真道:“哎呀,姐姐你不用難過,也不要哭,我過得超開心的,我死掉是因為出了意外,和彆人沒有任何關係,雖然逃跑後隻多活了一年,但那一年我過得特彆特彆好。”

孟春紅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她像是要說什麼關乎姐妹倆的秘密,湊到姐姐耳邊,輕快道:“山珍海味吃到吐,綾羅綢緞扔著玩。”

頂著孟恨水茫然的目光,孟春紅笑得狡黠又靈動。

“我穿越啦。”

“——羨慕吧?”

*

孟春紅以前叫孟嬌。

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好像她有多嬌氣一樣,她明明一點都不嬌氣,七歲就可爬樹摘果與狗搏鬥,八歲就成了稱霸一村的小霸王。

牛逼得很。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孟春紅小小年紀就懂了人情世故,村子裡吃席,她拿著白開水挨個敬酒,敬酒詞說得溜到起飛,驚倒一片大人,家家誇她以後會有大出息,孟春紅很滿意。

她也覺得她會有大出息。

那種稱霸十個村的大出息!

不過她爸不覺得她有大出息,一回家就賞她十個腦瓜崩,疼得她呲牙咧嘴,媽媽也讓她乖乖在家待著,要有個女孩兒樣。

孟春紅納悶得很:“我哪兒不像女孩了?”

難道是她的寸頭不像女孩?可這不是因為家裡窮沒錢買水嗎,寸頭好洗頭啊。

但自那之後孟春紅就在意起來。

她開始留頭發,八歲的生日剛過,她的頭發長過了耳朵,媽媽突然讓她用家裡的水洗頭,孟春紅很在意這件事,因為按照常理她都是去村子的小溪邊洗頭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孟春紅剛洗完頭就被爸爸拉著上了村裡的大巴。

這是孟春紅第一次離開村子,她趴在車窗上看著一堆堆的稻穀越來越遠,直覺這個場景很久不會再見。

她的預感一向很準,她的確再也沒見到那片稻穀地。

那天,孟春紅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爸媽的親女兒,她被她爸揪著後衣領讓她對一個陌生臭臉男喊爸,她不說話就狂敲她腦瓜崩。

孟春紅身上有兩個優點。

敢作敢當,能屈能伸。

為了腦門的健康,孟春紅矯揉造作地喊了聲爹,這句話被門外的漂亮阿姨聽到了,漂亮阿姨把她留了下來。

此後孟春紅鬼哭狼嚎了整整三天,她就不該能屈能伸!就不該!

不過這種悲傷在三天後蹭的一下消失了。

漂亮阿姨領來了一個漂亮姐姐,說這個姐姐剛從姥姥家回來,以後兩人就同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

漂亮姐姐歪著頭瞅她,過肩的長發柔順地貼著臉頰,睫毛像個小扇子一樣撲閃來撲閃去,孟春紅發誓那簡直就是電視上才能出現的大明星臉,漂亮姐姐過來拉她小手,孟春紅害羞到臉蛋通紅。

完了蛋了。

大城市的人果然精於攻心。

孟春紅為自己的顏狗本色感到羞愧,但當她抱著漂亮姐姐入睡時,她興奮地打起小呼嚕。

俺老孟頭也是有姐姐的人嘍!

時光飛逝,八歲的孟嬌成為了孟春紅,十一歲的孟恨水與她一同長大,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在又一晚抱著姐姐入睡時,孟春紅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清八歲以前的時光了。

她的回憶裡滿滿都是姐姐。

所以她拍醒了昏昏欲睡的孟恨水,像發誓一樣說:“我希望就這樣永遠和姐姐在一起。”

孟恨水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捏了捏妹妹軟乎乎的小臉。

“好呀,永遠在一起。”

*

孟春紅十三歲那年,長夏市接連出現了好幾起拐賣案。

那時候恰逢孟昭林有個升官契機,他要和三個人競爭支隊副隊長,說不定就可以憑借年齡優勢取勝。全家都對這件事很上心,畢竟升官等於漲工資,五個人擠一個四十平米的房子實在是有些難受,柳阿姨老早就想攢錢換個房子了。

那陣日子,孟春紅每天都在日記本裡偷偷給孟昭林加油鼓勁,根本沒在意這勞什子拐賣案。

首先她隻有十三歲,誰都救不了,這事兒用不著她去操心。其次嘛,孟春紅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小朋友,什麼糖果騙局啊,幫忙找小狗啊,帶著她去找爸爸媽媽啊,這些人販子的低級伎倆根本騙不到她。

但她不擔心,不代表柳阿姨不擔心。

柳阿姨簡直是她見過最善良的大美人,她十三歲了,已經懂了私生女有多討人嫌,可是柳阿姨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她,什麼都不跟她講,但她知道她其實就是個寄居在彆人家裡的小蛀蟲。

整個三月孟春紅都是牽著柳阿姨的手上學的,放學也牽著,柳阿姨的手又軟又白,還香香的,她每次牽著的時候都既開心又愧疚。

柳阿姨應該牽著姐姐上下學的。

姐姐雖然比她大三歲,但也還是小朋友,姐姐才是柳阿姨的親女兒。

三月底,孟春紅不太想讓柳阿姨送自己上下學了。

她整天在筆記本裡算計著要如何提出這一點,孟昭林和孟向江的對話為她提供了契機。

那天柳阿姨在廚房做飯,孟昭林與孟向江在臥室裡小聲說話,她當時有個卷子要簽字,所以小心翼翼推開門,推出了一條門縫。

“恨水的歲數有些大了,那些都是八九歲的,最大也是十一二歲,春紅合適。”

是孟向江在說話。

孟春紅一向不喜歡自己這個爺爺,覺得他摳門又小題大做,但此時孟向江臉上的表情第一次讓她感到害怕。

“合適歸合適,但我還挺喜歡這丫頭的…嘴甜還會主動洗衣服做飯,以後是個孝順的,恨水就是個悶葫蘆,一巴掌打不出三個字,”孟昭林話音剛落,就把聲音壓得更低了,“而且爸,您那提議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這種釣魚執法在公安內部還挺常見的,最近上級已經在開會討論了,我可以跟上級提讓春紅試試,到時候她的安危也能被保證...”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個沒出息的!”孟向江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又趕忙降低聲音,“釣魚執法是常見,但你以為那功勞輪得上你?肯定是你上級升官加爵,你就還是個小小的偵察員!你趁他們商量好前主動出擊才行!”

“再說了,長夏市公安內部是個啥情況你不知道?咱這地治安這麼亂有誰管過嗎?他們能力就不行,混吃等死的一群人,就算春紅...他們也想不到你!”

孟昭林遲疑道:“可是春紅她...”

孟向江打斷了他。

“小柳平時把我照顧得挺好,而且恨水才是你明面上的親閨女,春紅就是個領養的,連戶口都是彆人家的,查起來和你就沒血緣!就她了,一個女娃有什麼好想的,以前在村裡都是溺死的命,你趕緊晉升,我還盼著我兒子當上支隊長嘞!”

臥室沒有開燈,孟昭林的身影徹底隱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再想想。”

他低聲道。

孟春紅悄悄把門縫合上了。

雖然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清楚釣魚執法是個什麼意思,但孟春紅潛意識裡知道不是個好事,她心臟跳的飛快,卷子被她攥成一團,急促的呼吸用了很久才平複下來。

這時孟恨水放學了,她一放學就跑去廚房看媽媽做了什麼飯。

三分鐘後,她拿了一個冒著熱氣的排骨塊跑向妹妹,“春紅,是紅燒排骨——”

“剛出鍋的,你快嘗嘗。”

孟春紅猛地回過神,她下意識對著姐姐露出甜甜的笑,伸手就要接,孟恨水連忙抬高了胳膊,“說多少遍啦,你仔細著點兒,拿著骨頭邊,彆燙著了。”

於是孟春紅捏住了骨頭邊,在孟恨水笑盈盈的目光中慢慢吃掉了排骨。

飯桌上,孟恨水給孟春紅夾了好幾塊好咬的排骨條,孟春紅一邊啃著香噴噴的肉,一邊時不時瞅孟昭林一眼,她直覺孟昭林會說什麼話。

果不其然,在孟春紅吃光三塊排骨後,孟昭林開了口。

他看向孟恨水,“恨水啊。”

孟恨水抬起頭:“什麼?”

“最近那個拐賣案有些危險,咱家周邊小區失蹤兩個小孩了,你看你們學校也不放假,要不我…”

孟春紅手裡的骨頭掉在了地上,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雖然不知道為何在抖,但就是顫個不停。

她試圖彎腰去撿骨頭,結果衣袖帶倒了身前的碗筷,陶瓷碗落地的清脆聲打斷了孟昭林的話。

柳梅連忙上前收拾碎掉的碗,“不要緊不要緊,碎了好,歲歲平安啊春紅。”

孟春紅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她抬起臉:“爸。”她說:“您來送我上學吧,我好害怕。”

*

孟春紅這些天總覺得很難受,無論是孟昭林緊繃的情緒,還是莫名癢的後背。

她在鄉下時總被人用不友善的眼光看,長期以往她身體形成了一種機製,隻要有人在看她,她就會後背發癢。

但每次轉過頭,什麼都沒有。

孟昭林又在拍照了,攝像頭對著自己,像是在自拍,最近他很喜歡時不時回下頭,然後拍張照片。孟春紅猜不透他在做什麼,於是愈發緊張,但她每次回家後都會笑,更頻繁地笑。

她試圖壓下心底的不安。

但也不是總會不安,比如孟昭林突然送了她一支筆,這就讓她有些開心,再比如抱著姐姐睡覺的時候,她每次和姐姐貼貼都會覺得很幸福。

四月十四號,那天孟春紅罕見地吃了兩個包子。

孟春紅後來總會想到這一天,其實一切都預示好了未來,無論是孟昭林讓她穿上的粉紅裙子,還是柳阿姨破了口的手指,亦或是她突然增加的胃口,最重要的是,出門前她忘記跟姐姐道彆了。

於是再也沒能道彆。

放學途中,孟昭林把她領到了偏僻花園裡的公共廁所,他說一會兒就出來,但三分鐘,五分鐘,十五分鐘都沒有出來。

孟春紅站在公共廁所外,低著頭數了會兒螞蟻,而後後腦一痛,再醒來時,她已經在車上了。手被繩子捆在身側,眼睛和嘴巴都被膠帶纏住,弓著身體,像隻瀕死的蝦。

好吧,原來不是所有的拐賣犯都會跟你聊天。

也有這種直接打暈扛走的。

孟春紅知道掙紮根本無用,等人救不如自救,她的第六感再次救了她。由於最近的精神實在太不安,她在褲子口袋裡藏了把手工刀,塑料的那種,很袖珍,但刀尖還算鋒利。

她努力抻著胳膊把口袋裡的小刀拿出來,一路都在磨繩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機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司機啐了幾聲後停下了車。

那人下了車,大概是太過自信,車門並沒有鎖,孟春紅迅速在後座扯開已經斷了的繩子,撕開眼睛和嘴上的膠帶,從另一側輕輕跳了下車。

孟春紅舒了口氣。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的福氣在後頭呢!

車子不遠處是個廢舊工廠,工廠側面有片樹林,孟春紅脫下鞋子,一邊往後看一邊光著腳往樹林裡跑,直到她跑進樹林,那個男人都還在低頭打電話。孟春紅在樹林裡跑了七八分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捂著口鼻跳進了一個臭水溝。

她的身體緊貼著臭水溝的牆壁,整個人都埋在肮臟的廢棄物裡,不久後隱隱約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一動不動。

傍晚,萬籟俱寂。

孟春紅從裡面爬了出來,雖然乾嘔了好幾下,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開心,不是每個被拐的孩子都能跑出來的,她說不定還能救其他孩子呢。

孟春紅仔細記下這個地方,趁著夜色往樹林深處跑,半小時後她到了一片梨園。

現在正是四月,梨花開得旺盛,一眼望去全是醉人的白。

哪怕身上的味道很惡心,她也聞到了很淡的香。

孟春紅忍不住踮著腳,湊近枝頭去聞,這梨花可真好看啊,肮臟的滿是臭氣的汙水從她頭發上往下流,她怕把梨花弄臟,連忙退後一步。

這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孟春紅嚇了一跳,她怕是拐賣犯追上來了,於是撒腿就要跑,但還沒跑兩步,那人就叫住了她。

“孟嬌…?”

孟春紅一愣,緩緩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頭,身後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伯,孟春紅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張伯伯!”

張伯伯就是當年在村裡說她會有大出息的人,張臣喜笑著點頭:“真是嬌嬌啊,四年前我買了這塊地,種了些梨樹,好看吧?”

孟春紅的眼睛亮起來:“好看!伯伯好有本事啊。”

張臣喜笑得更開心了,他打量了女孩幾眼:“剛才我還以為認錯了,但覺得眼睛像你…你咋把自己弄得這麼臟啊?”

孟春紅實話實說:“我被壞人追,就躲進臭水溝了。”

“大晚上的太危險了,我送你回家哈,呃…你這滿身的泥也太難受了,等等啊,我先去給你找點水衝衝臉,”說完,張臣喜就走向梨園深處的小屋。

孟春紅想想,似乎的確如此,她總不能就這麼回家吧?柳阿姨打掃屋子很辛苦的,她才不要把地板弄臟,所以她就站著原地乖巧地等張臣喜回來。

她左看看右看看,等著無聊了就對著梨樹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

一道白光閃現。

天上忽然變亮,梨樹也開始發光。

還沒等孟春紅反應過來,她就穿越了。

*

孟春紅穿越的國家叫曆國。

她剛穿來的時候,想了好幾天這是個什麼朝代,曆國又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小國,但是非常絕望,她對曆史一竅不通,她整天上課就想著下課,一下課就想著回家找姐姐。

曆史課是什麼?

不好吃,不喜歡。

但總而言之呢,這是個不太富裕的國家,皇帝這人也不咋地,重徭役賦稅高,百姓們都窮得滿地吃草了,皇宮裡的吃食卻很不錯。

孟春紅很心疼外面的百姓,但宮裡的嬪妃說她是既得利益者,純純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

孟春紅無話可說。

因為的確如此,誰讓她不僅穿越了,還穿成了不咋地皇帝的妃子呢。

春貴妃。

嘖嘖,一步登天式穿越就是說她這種人。

起初孟春紅還是有些想家的,但很快就不想了,畢竟想也沒用,她又不知道怎麼穿回去,而且皇宮的日子實在過於美妙,皇帝整日忙於政務,很少來後宮,後宮裡加上她共有四個妃子,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她是最不好看的那個。

“不愧是皇上,能被這麼多好看小姐姐包圍,”穿來的第二個周,孟春紅一邊嗑瓜子一邊自言自語,“我要是皇帝就好了。”

“我要推翻暴君統治,成為曆國女帝!”

很不幸,這句話被皇帝聽到了。

好話不出門,壞話傳千裡,當晚皇帝就冷笑著翻了她的牌子。

這是她第一次侍寢,孟春紅的臉頰被掐得通紅,皇帝來回扯她的臉蛋:“你是活膩了。”

“女帝?啊?就你?”

孟春紅也是個看過穿越劇的當代女生,她想像個正經穿越女那樣誇誇其談,然後獲得不咋地皇帝的另眼相看,結果她剛說了一句“人人都有做皇帝的權利”,就被皇帝猛敲了個腦瓜崩。

“你是真活膩了。”

皇帝有些無奈地捏了捏眉心:“算了,我不和小孩計較。”

孟春紅在心裡呸呸兩聲,她百無聊賴地瞅皇帝的臉,越看越覺得這張臉分外熟悉。

熟悉的帥氣。

孟春紅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不咋地皇帝的臉和她以前喜歡的一個男團隊長一模一樣,拽酷狂狷特彆帥,皇帝很明顯被她讚歎的目光取悅,緊皺的眉心舒展開。

“去床上躺著。”他說。

孟春紅趕忙回神:“可我才十三歲!”

皇帝言簡意賅:“李妃十一歲進宮,杏妃十二歲進宮。”

孟春紅不敢置信:“她們一進宮就侍寢了?”

皇帝頷首。

凡事就怕比慘,孟春紅沒啥想說的了,皇帝都發話了,她還能說啥,不就躺著嗎,行吧行吧。

第二天天光大亮時,皇帝已經上早朝去了。

獨守空房的孟春紅爬起床,洗漱完,找了件舒服的衣服穿上。

皇帝是個死變態。

孟春紅在心裡小聲罵,他還是少來後宮吧!

曆國真的是一個非常小的國,皇帝的後宮隻有四個妃子就算了,一個使喚的人都沒有,乾什麼都要親力親為,孟春紅匆匆給自己上好藥,就往其他妃嬪的住處跑。

她的心靈受到了重創,必須要和其他美女貼貼才能好。

安貴妃是個二十歲的高挑美女,一見到孟春紅,就拿起手帕捂嘴笑:“個子挺矮,跑得倒快。”

“閉嘴吧你!”孟春紅無能狂怒。

安貴妃笑得更開心了,她拿著藥盒走過來,幫她塗後背上夠不到的傷,但剛掀起衣服,臉色就陰沉下來,“見血了,你昨晚是不是掙紮了?”

孟春紅笑道:“根本不疼誒,原來出血了啊。”

“沒掙紮,那是皇帝誒,我可不想掉腦袋。”

安貴妃不說話了,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這時杏妃也過來了,杏妃大名林杏兒,是相府家二小姐,今年十四歲,進宮兩年,已經是宮裡的老人了。

她就是那個說孟春紅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

杏妃臭著臉,拿了碟水果放在孟春紅跟前,啪地一聲,“愛吃不吃。”

安貴妃推開果盤:“昨天不還說討厭春兒嗎,這水果裡鐵定下了毒,誰愛吃誰吃,反正我和春兒不吃。”

杏妃嗤笑:“我吃一口你再吃?”

安貴妃:“那你趕緊吃。”

杏妃怒而狂吃三個蘋果,安貴妃連忙救下最後兩個蘋果,塞給孟春紅一個,拋給剛來的陳妃一個。

陳妃剛坐下就開始唉聲歎氣:“苦了妹妹了。”

孟春紅咬了口蘋果:“不苦不苦,姐姐們不都這麼過來的嗎?”她思索片刻,回憶道:“不過昨天狗…夠帥氣.皇帝說今晚想去你那兒轉轉,姐姐節哀。”

陳妃面色煞白。

她身體不好,大病沒有,小病連天,根本沒法折騰,一聽今晚是她侍寢,扯著袖子就擦起眼淚。

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孟春紅手有些癢,當即就要替陳妃擦拭淚珠,但被眼疾手快防住了。

陳妃滿目悲傷:“不用你,我有手。”

孟春紅:“…我就是想讓你感受到姐妹的溫暖。”

陳妃:“這倒也不必。”

這時安貴妃給孟春紅上好藥了,幫她把衣服放了下來,叮囑道:“這兩天不要碰水,大家都會幫你的。”

孟春紅沒懂:“幫我?”

杏妃依舊是那個臭臉:“在你傷口結痂前幫你攔著皇上。”

陳妃哭哭啼啼地點頭:“咱們都是家族的棄子,互幫互助才能活得長久。”

“棄子?”孟春紅又不懂了。

杏妃頻繁地翻白眼:“你當誰家受寵的閨女往暴君這兒送啊,倒黴催的。”

“當年李妃…”

孟春紅昨晚聽過這個名字,但後宮隻有四個妃子,並沒有李妃,她靜靜等待後續。

安貴妃接道:“撞牆死了。”

“皇帝喜歡她喜歡得緊,連續寵幸了一個月,怎麼攔都攔不住,她實在受不住就撞牆了。”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訴中,孟春紅得出了結論:一聲姐妹大過天,讓暴君當場斃命去吧。

*

在孟春紅穿越的半年後,安貴妃懷孕了。

其實她也懷過孕,但由於狗皇帝過於不節製,她的孩子還沒到兩個月就流產了,那血流得滿床都是,狗皇帝直接生理性萎靡不振,一個月都沒進後宮。

那一個月是後妃們最開心的一個月,學種花,學炒菜,學跳舞。

後宮大舞台,敢上你就來。

孟春紅對此很是心痛:“我的痛苦,你們的快樂,人類的悲歡太不相通。”

陳妃咬著手絹搖頭:“不是的,不是針對你。”

“我們每次流產都是在床上,然後皇帝就會陽.痿一個月,咱們換著來,各有各的流產,讓其他姐妹快樂已經足夠。”

孟春紅被深深說服了。

流產輪流轉,這次輪到安貴妃了。

安貴妃先前已經流產過兩次,這次她也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但流產到底是太痛了,所以後宮姐妹們其實並不願意這天太快到來,總想著拖一天是一天,於是今天杏妃纏著皇帝說非他不可,明天陳妃哭啼啼說要上吊自殺,輪到春紅了,春紅坐在狗皇帝的腿上給他背臨時寫的詩。

“偉大的皇帝啊,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春紅聲情並茂道:“見不到你的每分每秒,時光都為之落淚!”

於是皇帝今晚就睡在春紅這裡了,春紅迷迷糊糊地想這狗皇帝的文學素養實在不高,要是她當上女帝,她就讓全國的小帥哥為她寫七言絕句,公平競爭,能者上位!

拖啊拖,安貴妃懷孕三個月了,狗皇帝在又一輪後妃爭寵中,義無反顧地奔向安貴妃。

春紅一夜未眠,她眼裡浮現出她流產那晚的鮮紅,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忍不住偷偷跑去安貴妃的寢殿外候著,就怕她出什麼事。

她聽到了安貴妃的慘叫。

聽起來好痛啊,春紅無助地在殿外站了一夜,天亮前才離開。

天蒙蒙亮,安然無恙的安貴妃拎著春紅愛吃的蘋果酥,敲響了她的門。

春紅頂著黑眼圈開了門。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安貴妃輕聲說,“我夢到你在殿外陪著我。”

春紅不知道要不要說。

她怕自己說了,安貴妃會尷尬,畢竟不是誰都想讓姐妹知道自己慘叫了一整晚。

於是春紅選擇了撒謊:“夢都是反的!”

安貴妃氣道:“好啊,這麼說你昨晚睡得格外香甜?!”

春紅哼唧地點了點頭。

她伸手就要拿蘋果酥,結果被安貴妃慌慌張張拍開。

春紅一愣:“你不想給我吃了嗎?”

“小孩子心性!”安貴妃凶道。

“說多少遍了,你仔細著點兒,吹涼了再吃,彆燙著了。”

春紅總覺得這句話特彆熟悉。

她朝著蘋果酥吹了好幾大口氣,終於想起來了:“我以前吃排骨的時候,我姐姐也這麼說我。”

安貴妃有些好奇了:“你還有姐姐呐?”

春紅炫耀起來:“那是當然!她就跟個大明星似的…哦對你不知道什麼是明星,總之我姐姐特彆好看,聲音也超級好聽,她的理想是當個歌唱家。”

安貴妃:“懂了,就和我差不多好看,唱歌也差不多好聽唄。”

春紅瞪大眼睛:“哇,就你那七拐八彎的音調——”

兩人笑作一團。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明明笑得這麼開心,抬起臉時,滿臉都是淚。

安貴妃彆過臉:“我是太開心了。”

春紅擦淨眼淚:“我也是太開心啦!”

“蘋果酥太好吃了,都把我感動哭了。”

安貴妃回去了,昨晚春紅聽到了那些痛苦的聲音,今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皇帝再去安貴妃那裡的,所以皇帝剛來後宮,她就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和她一起衝上去的還有杏妃和陳妃。

杏妃一馬當先:“皇上我最近新學了個舞,您不是最喜歡我的腰了嗎,我必須給您下一晚上的腰!”

陳妃抹眼淚:“皇上我心臟好痛啊,必須要被捂著才能睡著,您今晚可以抱著我睡嗎?”

春紅目瞪口呆,她磕磕巴巴:“我我我我,皇上我新寫了首詩,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在床上念給您聽!”

但是皇帝把她們全部推到一邊,“你們也太纏人了,朕也知道自己有魅力,但是現在隻有安貴妃懷孕了。”

他說:“哎你們不懂,懷孕有懷孕的妙處。”

春紅愣在原地。

她目送走皇上,身旁的杏妃和陳妃齊齊歎了口氣,杏妃用胳膊撞了春紅一下,輕哼道:“春貴妃,我昨晚看見你了。”

陳妃也小聲道:“我也躲在柱子後看見你們了。”

三人相視一眼。

大家都很溫暖啊。

*

那晚安貴妃的慘叫聲也持續了很久。

第三晚也是。

直到第四天,皇上依然翻了安貴妃的牌子。太陽從西落到東升,三個後妃站在安貴妃的寢宮外,整整一晚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天蒙蒙亮,皇帝提著褲子慌裡慌張地離開。

春紅第一個衝進寢宮,安貴妃虛弱地趴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狗皇帝真不是東西,”安貴妃看到了春紅,輕聲跟她吐槽,“不過你們又有開心的一個月可以過了。”

春紅給她披上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安貴妃把臉貼在地面上,許久後,她像是終於有了些力氣,對著春紅抬了下手指,春紅連忙俯身去聽。

“春紅小寶貝,”安貴妃慢慢闔上眼睛,說,“我不叫安貴妃,我叫安如晝。”

杏妃也聽到了這句話,緩緩道:“林杏兒。”

陳妃緊跟道:“我叫陳沁雪。”

春紅失聲痛哭。

安如晝死在半小時後。

她的屍體是三人合力埋葬的,安如晝的墳堆旁有個很小的土堆。

林杏兒解釋道:“那是李妃的。”

“她的名字叫李念秋。”

陳沁雪抹著眼淚:“我們是沒人愛的後宮五人組。”

林杏兒拍了拍小土堆:“但我們可以是互相掛念的後宮五人組。”

春紅舉起小手:“那個…”她顫顫巍巍道:“其實我有人愛。”

“我姐姐特彆愛我,她一定還在找我。”

林杏兒怒視孟春紅:“你個沒眼力見的,炫耀個屁?”

陳沁雪:“就是!”

“叉出去!”

時間過得很慢,安貴妃死後,春紅覺得時間變得好慢。

好慢好慢啊。

以前她和安貴妃的關係最好,安貴妃對她就像對親妹妹一樣,要不是春紅已經有了個很好很好的姐姐,她肯定要跟安貴妃拜把子的。

春紅整天都在懷念安貴妃,經常忘記了吃飯,隻在特彆特彆餓的時候才去廚房拿些吃的。

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滿滿都是山珍海味,但春紅吃了幾口就全吐了。

大概是太難過了,這些東西吃起來就像餿掉的菜葉和發黴的饅頭。

皇帝的行為一如往常,他一個月沒有來。

如果安貴妃還在的話,大家這會兒一定載歌載舞。

但生者懷念死者,沒有白色的衣服,最起碼要有白色的心情。

後宮大舞台倒了,留下三個茫然不安的後妃。

在安穩日子的最後一天,春紅覺得自己應該快十四歲了,於是便過了十四歲的生日,杏妃和陳妃都來了,沒什麼禮物,於是一人親了她臉頰一下。生日過了,春紅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天亮了就呆愣愣地看著寢宮外,她最近瘦了許多,掀開衣服,肋骨清晰可見。

她覺得她是撐不過狗皇帝的折磨了。

但皇帝並沒有來後宮。

這個月沒有來。

第二個月也沒有來。

春紅收回了先前的話。

她等不到被折磨死了,她立刻就要餓死了。

杏妃與陳妃也很餓,以前皇帝每天來的時候時不時會給大家帶東西,都是很有意思的玩意,饅頭味的牛肉,白菜味的鱸魚,皇上說這些都是其他國家送來的貢品。

幾人也不懷疑。

雖然曆國是個老破小,但誰規定不能有附屬國了?

不過曆國到底隻是一個老破小,在皇帝消失的第兩個半月,他終於來了後宮。

他看著瘦成竹竿的三位後妃,歎了口氣:“國破了。”

“相識一場,我本來是過來給你們收屍的,原來廚房裡這麼多吃的啊?”皇帝感慨道,“真能活。”

杏妃有氣無力道:“傻叉。”

皇帝沒有生氣,大抵是國破了,他也沒什麼一國之主的尊嚴可言了,他搖了搖頭:“算了,大家互相道個彆吧。”

聽到這句話,杏妃的眼睛微微亮了。

春紅垂死病中驚坐起,“你要放我們出宮?”

陳妃攥緊了手裡的手絹,她最近身體愈發不好,全靠一口氣撐著,但聽說可以出宮,也搖搖晃晃從床上坐了起來。

“出宮?”皇帝的表情像是便秘,憋了會兒,終於噗嗤一下笑出聲。

“我是讓你們互相道彆,不是讓你們和我道彆。”

“你們是要給曆國陪葬的。”

說完皇帝就走了。

他剛走不久,天上就下起雨,不過幾分鐘這雨便變成了傾盆大雨。

打得人臉生疼。

春紅仰頭看了會兒天,用手擦了擦臉,滿手的黃沙汙垢。

“天上怎麼下沙子啊?”她不懂。

杏妃與陳妃也不懂。

慢慢的,三人的腳邊都是沙子,這沙子越堆越高,堆到了小腿,推到了胸口。漫天塵土,春紅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大聲喊道:“要是我能穿回去,我再也不喜歡那個男團隊長了!”

陳妃:“啥是男團隊長?”

春紅蹭了把臉:“甭管他是啥,狗皇帝就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陳妃懂了:“原來你也喜歡白毛弟弟,皇帝這人是壞,但長得真帥。”

春紅:“可是男團隊長是黑毛。”

杏妃:“你們說啥呢,這皇帝不黃毛嗎?”

三人相視一眼。

忽然都不說話了。

許久,春紅失聲痛哭,地窖裡的哭聲此起彼伏,地窖外的張臣喜駕駛著推土機把一切罪惡掩埋。

梨園被政府高價收購,這裡即將建造一個遊樂場。

長夏市最大的遊樂場。

但春紅不知道這些。

黃土漫過她的脖頸,充斥她的口鼻,包裹住她遍體鱗傷的軀體,她的意識在模糊。

冥冥之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問她後不後悔。

她一生的痛苦似乎都從她打斷孟昭林的話開始,如果那時候她沒有主動提議,被孟昭林接送的該是孟恨水才對。

不被孟昭林設計,她就不會被拐賣,不會被囚禁,不會在離人間隻有幾米遠的地方為張臣喜演一場皇帝夢。

可她不後悔的。

她的第六感好不容易生效這麼一次,竟然換下了姐姐,這也太好了。

孟春紅在窒息的痛苦中,滿懷欣喜地想。

小蛀蟲也可以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