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四章(1 / 1)

因著姐姐手上不好,沈知瀾一直注意著不要讓她沾水,好把傷口儘快養好,並且勸她要不然休息幾天,傷口長好了再繼續學急救。沈知汝想了想,“算了,我不動手就是,要是我不去,徽宜徽琳她們兩姐妹不自在,也沒個熟人。”

“好罷,既然這樣,姐要記得先照顧好自己的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明白姐姐想陪小夥伴的心理,隻好隨她去了。

不過姐姐平日確實喜歡跟小夥伴一起出入,他也一樣。

這日,急救小班第一次結業,很多孩子學完課程收獲良多,跟先生揮手道彆,他們各自的長輩也來送彆。

王凝香看著他們,倒也覺得這種活動有意義,很多突發疾病是來不及請大夫的,或是錯過最佳救助時間,如果家人懂些簡單急救,至少可以延長救治時間。

沈知瀾過來接姐姐,正好看到過來借孫輩的韓相。

韓相沒穿那身象征品階的官服,僅僅是一身簡單的袍服,拋開他的氣勢而言,他現在很像含飴弄孫的老者,褪去崢嶸和光輝,隻有平靜和溫厚。

聽說韓相出身一般,早年家中僅有幾畝薄田為生,但是韓相天賦出眾,愣是靠著天賦殺出重圍,一路登頂,這才有如今的榮耀。不過即使如此,韓相也一貫以貧寒教育家中子弟,要讓他們愛惜家中物資,物儘其用不得浪費。

沈知瀾盯著韓相放飛思維,沒想到韓相似有所覺,回首一見是他,就主動走了過來。

沈知瀾連忙打起精神,問安請示。

“還沒問過你,最近功課如何?”

沈知瀾恍惚想起有些日子沒去交字帖了,忙說功課他日日都在做,隻是忘了交,改日就上門請教。

韓相很滿意,練字不光是練書法,更是練心境,所謂平心靜氣,就是如此。

他聽說了日前發生的事,拿捏不好該怎麼開口,正好趁這個機會說來。

“陪我散散步吧。”

韓相開口,他沒有不聽的道理,於是落後兩步,跟在韓相身後,兩人聊起這次急救小班的事,等氣氛正好,韓相才道,“你爹臨行前專門到我府上拜會過,說希望我能多多照顧你。”

沈知瀾微笑,哪兒用的上?爹就是愛操心,他衣食無憂,生活自如,並不需要特殊照顧。

“生活上無憂,不代表心內也無憂罷?”韓相道,“他把你的困惑都說了,老實講,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答。”

沈知瀾愣了一愣,才想起那次月下談心,他傾吐了疑惑,沒想到爹不能解答,於是給自己找來個外援。

他有些羞郝,“爹真是.....怎麼拿我的小事來打擾韓爺爺的大事呢?”

韓相笑的暢快,“引導後輩,任何時候都不是小事啊,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大事吧。”他沉吟道,“我先給你講個少年的故事罷。”

沈知瀾表示洗耳恭聽。

從前有個少年家中貧困,隻靠著幾畝薄田維持生計,田地就是他們全家的希望,而少年發覺,光靠種地,

一輩子都會這麼貧困,於是一心想要往上爬。這時恰好遇到大旱,田地裡沒了收成,全家人沒了糧食,隻能把田地抵押給當地地主,換取活路。地主拿走他們一半的地,又對剩下一半起了心思,於是跟當地官紳勾結,說借給他們十鬥米必須要還一倍,用這個借口把剩下一半也奪走了。

幸好少年還有舅家出手相助,靠著打零工和其餘方式養活家人。少年發誓要讓地主付出代價,正好發現自己讀書天賦,於是努力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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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學堂時,地主嗤之以鼻。

他考中童生時,地主又上門打砸一次。

他考中秀才時,地主惴惴不安。

他考中舉人時,地主找了族長上門說合,退還田地還奉送五十畝良田,少年沒收。

等到少年上京考中貢士進士時,地主竟然嚇得丟下所有家業,連夜逃跑。

即使如此,少爺沒放過地主,占有了地主的全部財產,讓地主家破人亡。

這不是一個好的故事。

沈知瀾默默道,“這是一個屠....虎少年,終成惡虎的故事。”總算他還記得不能犯忌諱,臨時改口。

“是啊,不是一個好故事。”韓相歎道,“少年被權勢欺辱,等他手握權勢時,又用權勢欺負彆人,確實是屠虎少年終成惡虎。”

“被他欺辱的人裡,或許又藏著這麼一個少年,等待著少年再來了結他,對吧?如此循環,生生不息。”

“這個循環難道跳不出來嗎?”

“當然可以,隻是沒人願意跳出來,以強壓弱,如此簡單,以對勝錯,又如此艱難。”

韓相慢慢說著,“你糾結的問題是,到底是“對”贏了,還是“權勢”贏了?難道弱者的對,比不過強者的錯嗎?”

沈知瀾隻覺得腦袋嗡一聲響了,就像有人在他耳邊,狠狠敲著大鐘,鐘聲響徹靈魂深處,讓他震動,讓他震驚。

“我也思考過同樣的問題,霸占田產明明是錯的,為什麼沒能得到公道,要等到少年變成強者才能得回屬於自己的公道?隻有強者才配擁有公道嗎?”

沈知瀾反複思考著“對錯”和“強弱”的重量,慢慢說著,“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個強者做了錯事,依然是錯事,一個弱者做了對的,也不該被湮沒。”

韓相慢聲說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從來不會因為身份和權勢而改變。”

轟隆隆的雷聲乍響在耳邊,沈知瀾被這簡單的幾句話炸的魂飛魄散,肝膽俱裂,險些回不過神來。

韓相也一直站在原地,等著他回神。

假如弱者的對得不到聲張呢?那就是製度出現了問題。他豁然開朗,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問題。

既然不喜歡,那就努力去改變他,不要把世界讓給你討厭的人,讓他們肆虐。

沈知瀾既然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原本就糾結也就不翼而飛,他轉過來,鄭重無比的對著韓相道謝,“多謝先生的點撥之恩。”

“你已經想到這個問

題,想通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不過是推了一把。”韓相微笑著。同樣的問題,他在少年時代也想過,走了許多彎路才終於想明白,現在能給後輩助堆一把,他求之不得。

沈知瀾想通後,心情豁然開朗,激蕩而難以描繪,這種情緒還在積累,或許需要很久才能發酵出來,但現在,他已經足夠激動。

二人繼續散步,重新繞到女醫堂的正門,韓徽宜和韓徽琳在馬車邊等著不耐煩了,伸長脖子等著爺爺過來。見到韓相過來,連忙端正坐好。

韓徽琳好奇看過來,隻覺得爺爺沒變,但沈知瀾變化挺大,就像丟掉了沉重包袱,輕裝上陣。

“韓爺爺,這次打擾你了,改日我再道謝。”

“不用道謝,隻要你能按照心中所想,前路行進就好了。”韓相微笑著,少年人嘛,本來就該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老了,隻能替年輕人保駕護航即刻。

韓相回到家中書房,心情還有些激動,信念有人傳遞的感覺當真是好。

韓老夫人進書房時,他還含著笑意,惹的韓老夫人頻頻看他,“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今天碰到個好孩子,好的出乎我意料,我瞧著他就開心,他以後一定非池中物。”

“你高興就好,喜歡就收個弟子,多教導教導不就好了。”

韓相遺憾攤手,“年齡太小,我的弟子歲數都足夠當人爹了。”

“你既喜歡,不如結個親?”韓老夫人隨口說。

這話一下子把韓相點醒了,結親也不失為一種好法子。隻是他把自家適齡的女孩扒拉一圈,遺憾發現,幾個孫女早就定親有了人選,唯二沒定親的孫女,歲數還比對方大。其實大一點也沒什麼,兩人性格更不合適。孫女一個如老僧入定,不動如鐘,一個像猴頭轉世,飛揚跳脫,兩人的性子都不適合,恐怕最後不是佳偶,而是怨偶。

“算了,還是在看看,結親又不是結仇,還是要兩邊都心甘情願才好,彆鬨到最後都不開心。”

“聽你這麼說,我更好奇對方到底有多好了。”

“你也見過的,就是經常跟子期來往的那孩子。”

提到沈知瀾,韓老夫人明白了,那孩子性子乖巧懂禮,的確不俗,隻是沒想到丈夫的評價如此之高,看來確有不凡之處。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再看幾年也使得。

*

八卦真是人類共同的愛好,不光彆人八卦沈知瀾,沈知瀾也八卦彆人。

因為心情激蕩,沈知瀾沒馬上回家,而是在學堂後面的石頭上,精心思考,一不小心就坐了兩刻鐘,等他拍拍掌準備回家時,發現自家二舅狗狗祟祟的拖著驢車來了,驢車上還放著幾袋米糧。

女學堂裡有十幾個學生,每天耗費錢糧甚多,需要人送米糧也是正常的,他二舅是個壯勞力,幫忙很正常,乾嘛要狗狗祟祟的?

杜二舅一這樣,沈知瀾條件反射的躲石頭後面,等反應過來狠拍自己,這是乾嘛!他躲個什麼勁兒!

現在躲都躲了,乾脆躲到底,他縮在石頭後面,看到杜二把米糧搬下來一路送到廚房,然後王凝香出來道謝,杜二連連擺手,飛快的跑了。

這兩相處,怪怪的。沈知瀾沒想明白為什麼,隻能暫且擱置,看到沒人了,這才從石頭後面轉出來,準備走回家。

剛走到巷子口,跟人撞個滿懷,他定睛一瞧,這不是路大人嗎?

隻見路大指揮使瘦了一圈,眼下青黑,精神不怎麼好的樣子,所以都不看路了?

路行止見撞到人連忙道歉,看清是沈知瀾才鬆口氣,“是你啊,真不好意思。”

“我沒事,路大哥這是公務太繁忙了?精神實在不好?”

路行止在臉上摸了一把,“有這麼明顯?”

“十個人十一個會說你勞累過度。”

路行止無奈歎氣,“最近太忙了,抽不出空來休息。”

沈知瀾正要關心兩句,路行止先搶過話頭,“等忙過這段就好了,我知道休息的。”

“那好吧,我先走了。”沈知瀾不做他想,扭頭剛要走動,心裡突然一動,等等,不對!

這條巷子末端隻有女醫堂一家,是表姨賃的院子,足夠空曠面積夠大,當然也夠便宜,現在路大人直端端朝這邊走,難道是為了去女醫堂?不然他想不到其餘的可能。

八卦心起,沈知瀾躡手躡腳的倒轉回來,更加狗狗祟祟的墜在路行止後面。

路行止也沒察覺,或者是太熟悉沒升起警惕心,他一直朝前走著,直到女醫堂的後院,他敲了敲門,很快有人過來開門,從衣裳來看,沈知瀾很快辨認出到底是誰。

兩人站在後院,路行止挽起袖子要去劈柴,對方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路行止就放下工具,兩人一起在後院裡聊天。

沈知瀾瞪圓了眼睛,八卦,驚天大八卦!從各種舉動都能看出來,兩人關係匪淺!

表姨跟路大人是啥時候開始談戀愛的?他枉自號稱八卦小能手,居然沒看出這出!

現在想想,他多久沒單獨看到路行止了?好像每次,都是在表姨院子附近看到人的。

嘖嘖,地下戀情藏的夠深啊。

他稍稍思考,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二舅會跑來送柴火,怕不是上司安排隻能聽命,還要乾兩份活。

其實兩個人還挺適合的,親密無間配合默契,沈知瀾瞧著院裡的兩人想。談戀愛嘛,他要是冒頭出去會遭驢踢的,所以沈知瀾縮回去,悄悄走掉了,心裡還揣著得知小秘密的自得。

嘿嘿,偷笑。

*

沈知瀾的平淡日子繼續過著,各人都在忙碌各人的事業,連他也不例外,現在,他正捧著一本《大焱律》慢慢看著。一本律例有足足二十八卷,內容繁雜,如果不是有目錄可以翻找,光是找自己想看的內容就夠嗆,他一邊慢慢看著,一邊留神旁邊的同窗聊天。

“武舉?什麼武舉?”他突然捕捉到關鍵詞,於是耳朵豎起,插嘴問同窗們再聊什麼。

“就是針對禦前侍衛的武舉啊,聽說要選拔人才,有二十個名額呐。”同窗羨慕道,“說是侍衛,誰不知道是登天之階,隻要乾的好,前程不在話下。”

“是啊,聽說這次武舉限製了範圍,應該隻有少數人能參加吧,再說了也不是誰都有一身好武藝的。”

這倒是,俗話說窮文富武,就是指隻有富家才能練武,練武消耗體力,容易傷病,如果不是富家支撐不起這樣的消耗。所以武舉出來的人才,比文舉更少見。

從武舉裡脫穎而出的,立刻就能授予官職,他好像還聽路大人提過一嘴,路大人當初也是通過武舉出頭的,然後被京城大營裡當了軍官,從此步步高升。

可惜他是沒這個天賦的,沈知瀾搖頭,實際把這消息記在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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