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1 / 1)

而千裡之外的江南。

刑部侍郎到了地方後,似模似樣的查著江南織造府。那種獨有的紡織技法自有一套保密係統,每個匠人都是世代居住於此地,平時進出也需要搜身,最大程度上保證秘法不會外泄。

可在這種保密措施下,秘方還是外泄了。

江南織造真覺得有一口大鍋從天而降,端端正正扣自己腦門上,還甩不了,他叫苦連天,又厚贈禮物,提供一切便利,想要洗清自己的冤屈。

他頂多就是失察,絕沒有故意去泄露紡織秘法!畢竟這種秘方除了供給皇室使用,還會提供給各處官眷,沒準是從官眷那裡出現了紕漏呢?

刑部侍郎嘴上安慰著他,心裡無動於衷,他自己明察暗訪頂住最多的目光,私下裡還讓禦駕衛查探真相,雙管齊下,還真叫他發現一點端倪。

整匹的布料從織布機上裁剪下來,總會有一點剩餘的廢布,還有一些織錯經緯的布料,都需要集體堆放在某個房間裡,攢到一定的數量銷毀,避免外泄,負責看守這些廢料的老頭是個啞巴,乾這個活兒已經三十餘年,按理說應該信得過。

他唯一的異樣就是欠賭債的兒子,積累了巨額債務差點被砍手的時候,高呼著再過半月就有錢還了,阻止了賭坊的打手,而半月後,他也如期歸還了賭債。五百兩不是小數目,不是平民百姓不傷筋動骨就能拿出來的數額,是誰提供了這筆錢?

找到看門老頭一審問,果然就有線索,他承認是有人買通了他,把廢布料盜出去給對方。廢布料要銷毀的,管理自然沒這麼嚴格,看門老頭再監守自盜,誰也不能從一堆灰裡發現少了什麼。

刑部侍郎精神一振,可線索到此又斷了,幕後之人是蒙面又遮掩的,並沒有留下線索,想找這麼一個人,比大海撈針簡單不到哪兒去。

侍郎看著禦駕衛的人又一遍遍找看門老頭詢問線索,終於有一點新的線索。

看門老頭:“我跟那人約好拿布料的地方是村口,夜裡,對方拿到布料時晃了一下,扶了牆壁,留下了痕跡和腳印。”

禦駕衛的人檢查過他說的痕跡後,肯定道,這過來拿布料的,必是一個女子,腳印跟指痕都能印證這些。

侍郎注視著這個叫“初一”的禦駕衛,“然後呢?”

“大人,隻怕這事,最終還是要落到織造府身上。”初一沉吟後說,“知道織造廢料的處理流程,知道怎麼規避各處的監管,還是個女眷,恐怕跟繡娘們脫不了乾係。”肯定是內部走漏的風聲才行。

侍郎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打算怎麼辦?”

初一笑了笑,“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隻要略略施展,就足夠引出幕後人了。

*

織造最近都在忙泄密的事情,在衙門連軸轉,七八日沒歸家,好容易得了空閒回家休沐,他的夫人撿著空閒親自過來照顧他。

沐浴淨身後,夫人跟他商量起過年的事,年關將近親友走

動,樣樣都是需要織造操心的,夫人擬好了大致的單子,請織造過目填補。

織造長歎一口氣,“比往常的再厚三成吧,等我過了這個關卡,還要勞動親友們再給我尋個平靜去處。”差事辦砸了,就算他是皇帝耳目也少不了要降職處罰,與其如此,不如早點給自己尋個偏僻又不起眼的地方,消停幾年再圖以後。

“聽老爺這意思,案子是有頭緒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織造隨即振奮起來,“是有點眉目了,那賊人百密一疏,留下了自己的腳印和指痕,終究還是逃不過法網恢恢。刑部那是什麼地方?能人倍出,能夠通過腳印猜測住賊人的身高體重,再加上指痕,八九不離十。”隨後他又咬著牙說,“這該死的賊人,該把他千刀萬剮才是!”

竟然用這種法子陷害他,如果不是欽差英明神武,查明真相,他真真是冤死了。

夫人手上動作一頓,“查到了?”

“是啊,接下來就是挨個挨個用腳印來對比,查清賊人,還我清白。”織造又憤怒念叨了一陣,言語中難免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夫人不動聲色的記下,又柔聲勸織造早些休息養精蓄銳,好處理賬務,看著織造疲憊的面孔,夫人露出一個清淡的微笑。

欽差到了本地後也沒有另選住處,而是住在衙門的隔壁院落,證據證物等東西還是放在衙門的內侍裡,有侍衛巡邏把守。

而在侍衛輪換的間隙裡,有一抹人影溜進證物室,借著夜明珠的光亮,開始翻找裡面的東西,

他似乎對內裡的陳設極熟悉,輕而易舉就摸到新進證物時,開啟匣子,果然從上面看到了蠟油拓印的腳印和墨粉印染的指痕,清晰明顯,如果一一對比,想必抓住賊人不成問題。

來人記下這些證物的模樣,細節處也不放過,打算回家再複製一份,改改尺寸,再放回來。偽造的數據還能找到人?讓他們見鬼去吧!

來人輕手輕腳放好東西,合攏匣子,正要順原路返回時,冷不丁撞見一個身影,在月光下靜靜站立,看姿勢,竟不知道站了

多久。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一半如神仙般俊朗,一半隱藏到黑暗中,來人輕輕一笑,直如玉面修羅般。

玉面修羅輕啟雙唇,“羅夫人,請吧。”

竟然直接點出了她的姓名。

羅夫人心中僥幸全去,都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隻怕是露出馬腳許久,狡辯或者裝傻亦是無用。

她主動伸出雙手,“大人不知道會將我關到何處?”

“羅夫人自有去處。”初一微微擺手,禦駕衛自然撲過來,將羅夫人扣的死死的是,隨後送進牢房。

現在再用腳印和指痕一對比,果然發現是羅夫人的。

織造聽到這等噩耗,氣的差點吐血,好容易洗清嫌疑的希望就在眼前,結果這口鍋又扣自己夫人頭上了!夫人做的,跟他做的,有很大區彆嗎?是個人都會覺得是他指使的。

織造忍不住喊冤,“真不是我做的啊,欽差大人,我

如果本人想要搞這套,肯定會有更妥善的法子啊!就是要找人乾臟活,也不至於找自家夫人啊!這跟拿屎盆子往頭上扣有什麼區彆!”

欽差憐憫點頭,“我知道,我一定會為你在皇上面前分辨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但能不能減輕處罰,可就沒人說得清,畢竟彆的不說,織造的失察之罪扣的更嚴實了。

被審訊過的羅夫人倒是把自己的罪行交代的清清楚楚,如何指使,如何收買,又如何憑著自己的智慧複原了貢緞的手法,並加以改進,再把高仿貢緞運送到各地售賣,賺取金錢。

說實話,欽差聽完這些都有些佩服,羅夫人一個深閨婦人能把這門生意玩的團團轉,狂賺十幾萬銀子,也是有天賦在的。

最後一個問題,就是詢問此事織造到底知不知情,是否有提供幫忙和徇私,羅夫人捏緊了拳頭,“不,跟他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事全是我一人作為,一人做事一人當,要處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絕口不肯讓半點臟水濺到織造身上。

這事就此結案也沒問題,因為證據鏈完整,人證物證都在,完全可以交差。但欽差總覺得這事肯定還有問題。

他被初一一言驚醒,“羅夫人身處後宅,如果想要銀子,不論是經商還是貪汙中饋,包攬訴訟都行,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法子呢?再說了,她拿銀子來乾什麼?”

後宅婦人根本用不上這麼銀子吧?十幾萬兩,即使砸都夠砸死人。

欽差瞬間領悟,對啊,這錢賺到了,又去了誰的手裡?羅夫人竟沒交代賬款的去向。

這次想要詢問贓款去向,羅夫人縱然大刑上身,奄奄一息也不肯說,倒把欽差難住了。

也不是不能繼續打,就怕羅夫人身體太弱,給打死了,線索又斷了。

欽差為難之時,初一再次提供了新思路,“這麼多銀子零零散散又不是成錠的,隻要找鑄銀錠的匠人一問便知,總不能憑空消失吧?”

而附近能找到最大的鑄銀匠,剛好是衙門的。

這堆消失的贓款,不偏不倚,不遠不近,在織造司的庫房裡。

徹底給欽差乾沉默了,這對夫妻到底在乾嘛?妻子賺錢給丈夫花?

欽差提出要清查庫房的賬目和存銀,織造沉默了。

“大人,並不是我不肯交,而是這裡面......”織造沉吟許久,“這是一個炸彈,一旦掀開蓋子,或許會炸的所有人都粉身碎骨,我倒是不怕,但大人何必要來淌這趟渾水呢?讓梅娘認下這個罪名,賬款也可以交出去,此事就此了結,不好嗎?”

欽差搖搖頭:“遇到問題就回避,不是我的性格。”堅持要賬目和存銀。

織造交了出去。

欽差請了人去清點庫銀,然後發現這中間足足有三百多萬兩的虧空。

三百萬兩,比一年朝廷的國庫的銀款還多,欽差發現,這回自己是真的攤上事了。

他不敢擅自做主,連忙把查清的情況,用六百裡加急送到京城,衝淡了過過年的喜悅氛圍。

本來臨到臘月尾,衙門要封筆不辦公,皇帝也是如此,皇帝剛封筆沒兩個時辰,接到這個消息氣的顧不上其他,直接讓欽差徹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