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香故意不吃藥,就是想讓自己的病轉成重症,好跟其餘的重症病人作為對照組。現在總算達成了這個目標。
一劑藥下去,她睡了兩個時辰,記掛著藥效的事,掙紮著醒來,師父還沒走。
師父沒好氣的懟她,“我不留下記錄藥效,誰來記?”
王凝香露出討好的笑容,現在她隻求少挨罵,少惹到師父,可不敢再多說話。
她形容自己生病的感受,飲藥後的感受,不說旁的,至少症狀有所減輕,原先昏昏沉沉的腦袋也清醒了些。
師父把這些都記在脈案上,沉吟後又說,“你年輕力健,恢複的快也是常事,但生重症的多是老弱,藥力太強他們吸收不了,我再稍稍減弱一些,如何?”
“聽師父的。”師父行醫經驗更豐富,她說要減肯定要。
王凝香又飲了兩副消減分量後的藥,覺得效力的確減輕了,但對病症還是有效果的,而且替換的藥材還更容易找到。
喝了兩天後,師父覺得新藥方沒準真能夠治好重症的時疫,便拿著方子去找了自己的兄長。
她的兄長是太醫,當初在宮宴上纏著沈知瀾想學溺水急救術,一來二去混熟了,這才有介紹了自家妹妹給王凝香做師父。
他是經年的老太醫,心中自有一杆秤,驗看過新方子,覺得藥材搭配的不錯,君臣輔佐都沒有問題,隻是不敢貿貿然用在病人身上,他沉吟後告訴妹子,“你挑幾個重症的,告訴他們如果願意試藥,就用這個新方子。”
重症病人通常已經試過好幾種法子,或許他們抱著死馬當活馬的心態,願意試試新藥方。
果然,他們找到了幾個同意試藥的病人,就把新藥給了他們。
師父熬好了對應的藥材,送到各家手頭後,正要離開時,卻被一個小姑娘牽住了袖子。
“秦大夫,能給我爺爺一劑新藥嗎?”
秦大夫低下頭看,發現是旁邊一戶破瓦窯的一對爺孫,孫女年紀還小,爺爺卻病倒了,吃了好多藥都不見效,還越來越嚴重了,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要是連唯一的爺爺都去了,這小姑娘還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去。秦大夫心生憐憫,牽著小姑娘的手走進那片瓦窯,跟她爺爺商量到底喝什麼藥。
她爺爺躺在幾片木板組成的榻上,面頰凹陷目帶血絲,神誌有些混沌,秦大夫重複了三遍才聽清她問的問題。
“吃新藥吧,還能更差嗎?”她爺爺喘著粗氣,良久才道,“我還要陪著孩子長大哩,吃!”也不知道從哪兒湧起一股力氣,他緊緊拉住孫女的手。
秦大夫吐出一口濁氣,“好吧,我再減少藥量,等會兒藥就會送來。”
她爺爺露出感激的眼神,又重新躺了回去,扯著孫女的手,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叮囑什麼。
秦大夫從瓦窯裡出來,長吐一口氣,先前還有些不理解徒弟為什麼能狠心作踐自己,此刻也漸漸明悟。多一個藥方,就多一分希望,多
一個人被拯救。
如果真的有神仙存在,就保佑這個方子見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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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神仙真的有睜開雙眼,注視著這片土地,新方子在好些人身上用過,或多或少都有效果,有了親眼見證,更多人也要求用這個方子來治療自己,又有大夫保駕護航,隨時調配增減藥藥草,更能保證安全性。
秦大夫還用上了從徒弟那兒聽來的消毒通風之法,控製整塊區域病情的蔓延。
這天,有守衛過來告訴他們,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新病人被送過來了。
秦大夫忙昏了頭,聽到這消息第一反應就是,為什麼不送新病人過來?這裡明明還安置的下!她愣了幾秒鐘,這才反應過來,守衛的意思是,病情被控製住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守衛歡天喜地的去通報這個消息,告訴彆的大夫。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隻要不在繼續送新病人過來,就說明情況好轉了!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慢慢的,輕症病人也逐漸痊愈,留下觀察幾天確診他們的病徹底好了,再讓他們離開醫館。幾乎每天都有確診去痊愈的病人離開,原先的重症也逐漸康複,轉成了輕症。
醫館內氣氛逐漸變的輕鬆,病人們都在熱絡交談,等病好了要出去乾嘛。
沒有大夫會不喜歡看到這一幕,秦大夫自然也喜歡,尤其是這中間,少不了一份自己的功勞。
她正在欣慰時,就聽到自己兄長正在跟人爭吵,聲音很大,可等她一靠近,偏偏又沒了動靜。
對方看到她來了,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有個好妹妹。”說罷就走了。
秦大夫不明所以的靠近兄長,卻先被兄長的一聲長歎吸引了,兄妹二人找了個僻靜處,秦太醫這才給妹妹說,“剛才那人是來跟我商量新藥方的署名的事。”
這次能夠早些結束時疫,新方子功不可沒,明眼人都曉得新方子的發現人,一定會獲得最大的利益。
“他們難道想把凝香的功勞奪了去?這不可能!我拿出方子時再三強調過,這是凝香發現的方子,她甚至以身試藥,現在還在家裡躺著!”秦大夫怒了,這不是喪良心嗎?
想搶,沒門!
“他們也曉得這個道理,所以提出的要求是,跟凝香共享署名的權力,說凝香是在他們的指點下研究出新方子,交換條件就是,他們的人會想法子疏通渠道,讓上頭的賞賜更多更大,賞賜可以全給凝香,但名氣一定要讓他們沾一沾。”
“他們,是誰?”
“他們是京城所有醫館的聯合,就算我是太醫,也左右不了什麼。妹子你要曉得,成事很難,但如果有人想壞事,隻需要輕輕一推。”秦太醫說著滿面苦澀,顯然吃過不少暗虧。
秦大夫看著兄長的為難,心裡卻是越想越氣不過,她忍住怒氣,“這事我不同意,該是凝香的東西,那就一點不能少,我會
想法子去爭取署名的權力,而且就算分毫不取,也不能讓他們這群人得
意!”
秦大夫是被勾起了氣性,開始聯合自己認識的大夫共同作證,新方子是凝香一個人的傑作,任何人都彆想搶走。
可惜懼怕醫館聯合的大夫為數不少,他們的力量就算集合起來,也很微小,就像她哥哥說的,現在就算把凝香研發新方子的事情稟上去,可能也會被醫館聯合的人輕描淡寫的說“不過救助寥寥數人”“作用不大”等等。
秦大夫心裡憋著一股氣,偏要跟他們對著乾,隻是再次之前,還是要先跟王凝香透口氣。
養了這些日子,王凝香身體好的差不多,不過秉持著養病就養好的原則,還在家休息。
她心情頗好,見到師父露出燦爛的笑臉。
秦大夫卻覺得沒臉見徒弟,偏偏這次來還要把壞消息告訴徒弟,告訴她師父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
王凝香聽完師父的沉痛敘說,這才扶著胸口道,“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把我嚇的,不就是賞賜的事情嗎?我不在乎。”
“我既然有能力造出一個方子,就有能力造出十個百個方子,他們擋了我一次,還能擋我兩次三次?”王凝香聳聳肩,“要我選,我更樂意說,是師父指點我研究出的新方子,難道不是嗎?”她燦然一笑,“給我提供醫術,指點我藥材的配比,最後還記錄效果,師父才更適合當這個指點人。”
她這麼堅定,說的秦大夫也無可奈何,“好吧好吧,就這樣吧,我們得不了好,對方也虧本不是?左右方子奪不走。”
而且以對方的性格,沒占到便宜就是吃虧,說不定更生氣呐。想到這裡,秦大夫更是心平氣和。
時疫的事進入掃尾階段,自然要論功行賞,秦大夫照實寫了事情經過,強調了新方子的用處,跟其餘大夫的文書一起上奏的。
秦太醫也出了力,但隻能保證王凝香的名字不會被埋沒,更多的還是無能為力。
“走吧,剩下的交給老天爺。”秦太醫勸住自己的妹妹,讓她彆想太多。
“他們吃虧,我也算是賺了。”秦大夫轉念一想又樂嗬起來。
*
時疫鬨的沸沸揚揚,不知道多少人被感染,物價藥材漲了幾倍,幸好戶部發現及時,製止了這種勢頭,饒是如此也蔓延了快一個月,才算是徹底平息。
幾家歡喜,幾家悲傷。
戶部把這次去東城區幫忙診病的大夫列了名單,也把其中貢獻卓越的大夫寫了出來,供皇帝禦覽。
皇帝掃了一眼,正要說按以往慣例賞賜時,瞄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名字。
“這人是誰?”他點了點那個名字。
戶部侍郎有些印象,解釋說:“是個女大夫,這次還研究出一個新方子來,很有效力。”
“是嘛。”皇帝很肯定自己先前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偏還留下印象,到底是為什麼?
他在腦海裡轉了三四圈,終於想起什麼,天書!
莫非是天書裡記載過的人物?!
“焱史-列傳之王凝香。王氏者,蕉州花木縣人,幼時清貧,遂立其誌,願給天下人解病痛。既學醫,師從太醫之家,用心審慎,常以身試藥,著有《清樂方》《逍遙散》等名方,後為大焱第一女醫院院長,選顯著能,以此流傳。”
皇帝恍然大悟,他就說嘛,總覺得在哪兒聽過名字,原來是在這裡!
是個人才,嗯,沒想到現在就冒頭了,果然錐在囊中,鋒芒畢露。
既然是個人才,就沒有不用的道理,不過她現在應該還算不上經驗豐富的大夫?大夫還是老的好,皇帝有些可惜,要是個學成的大夫,就可以丟去太醫院乾活了。
皇帝思來想去,決定先賜個女官名號把人留下來,再派去到處行醫,等到醫術成熟,就可以給朝廷做貢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