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的預產期是元旦，醫生說她條件很好，可以順產。

平安夜這天，吳華在姑姑的催促下坐直達快巴回來了。回到家已經很晚了，他告訴李月，明天再去娘家接她回來。

第二天天剛亮，李月內急，上完廁所，發現見紅了。她馬上打電話給吳華，吳華很快就開車來了。

車是昨晚就借好了，一個老表的，沒想到馬上就用上了。

等吳華到了，李月才告訴父母，他們還沒起床。

母親覺得李月應該還沒那麼快就生，和父親一起幫他們把待產用品全部放上車，吩咐等李月發動的時候，再打電話回來，她去陪她。

果然，一整天李月都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醫生勒令她不得離開醫院，而且必須全程有家屬陪護。

天快黑了，李月的母親坐弟弟的車出來，還帶著弟弟三歲的孩子。弟弟倒是想把孩子帶走，無奈孩子從小跟奶奶，不跟爸爸，不肯走。反正旁邊有空床位，母親覺得帶著小孫子也沒有什麼，孩子晚上睡著了也不鬨的。

李月的母親畢竟是陪產過弟弟的兩個孩子，知道醫院的供水時間到了，囑咐弟弟去幫李月提水，叫李月趕緊趁著胎兒沒發動，洗頭洗澡，坐月子可不能經常洗頭的。弟弟給她提完水就開車走了，他工作很忙。

醫生每隔一個小時就來給李月測胎心，這一晚她們也忙，據說明天上午有上面的領導來考察，她們下午又有考核考試，所以整理文件儀器，整理辦公室，搞衛生，人人都腳步匆匆。

李月希望在晚上十點以前把孩子生出來，母親和醫生都說，她這個是第一胎，可能沒那麼快，也許會拖到明天早上。

八點半後，李月覺得肚子有點疼，吳華握著她的手，讓她在床上躺一下。李月有點昏昏沉沉的想睡覺，畢竟早上起得早，白天在醫院太興奮也沒有睡午覺。肚子疼的感覺像痛經的時候一樣，她沒生過孩子也不懂，既然醫生剛剛說她不會那麼快生，她就忍著。疼痛加劇，她緊皺著眉，握著吳華的手也加了幾分力。

吳華看著她，輕聲問：“很痛嗎？”

李月似睡非睡，沒有回答。

李月的母親在哄小孫子，也沒有注意。

九點半，主任醫生和值班醫生匆匆忙忙闖進來，大聲問李月感覺怎麼樣，值班醫生在主任醫生旁邊說，她忙暈了，不記得過來檢查了。

李月痛得全身發抖，咬著嘴唇，已經情不自禁的在用力了。

“她要發動了，趕緊去推輪椅過來。”主任醫生一看，馬上大聲喊，值班醫生馬上跑出去推輪椅，眾人把她扶上輪椅，李月肚子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主任醫生飛快地推著輪椅，來到產房，迅速幫李月換了鞋，吩咐開暖氣，關門關窗，鋪產床，醫生護士都換衣服準備接生。

“你們怎麼一點準備都沒有？”主任醫生生氣的說。

“大家都忙著明天的考試……”值班醫生解釋說，“彆人生孩子都哇哇大叫的，我見她這麼安靜，以為沒那麼快……”

“李月是嗎？你自己爬到產床上躺好！”主任醫生打斷值班醫生的話，一邊鋪床一邊大聲喊。

“我肚子好痛！我動不了。”李月痛得聲音都在顫抖。

“就是痛才更要快一點，馬上上去！”主任醫生大聲命令。

李月艱難地爬上產床，哆哆嗦嗦地躺下，主任醫生迅速幫她脫了衣服，擺好姿勢。

產房裡非常冷，李月又痛又冷，躺在產床上緊閉著眼直打哆嗦，她手腳冰冷，嘴唇都紫了。

“這個空調怎麼回事，開暖氣沒有？”主任醫生的聲音有點尖，嚴肅又清晰。

“開了，可能沒那麼快……”值班醫生說。

“李月！你聽好了，我現在要給你破羊水，你千萬忍住，不要往下用力！”主任醫生一邊說一邊做。

“我忍不住……”宮縮來得非常緊密，李月一邊帶著哭音說著，一邊忍不住地用力。

醫生們尖叫起來，尿和羊水噴了主任醫生一頭一身！

“趕緊給我換衣服，消毒！”主任醫生簡直氣急敗壞，“早知道我就不來幫忙了，我這件是新衣服，第一次穿！”

迅速換了衣服，消毒完畢的主任醫生恢複了冷靜，又大聲喊：“李月，你不要這樣胡亂用力，這樣會引起大出血的！等我叫你用力的時候你再用力，你現在深呼吸，馬上深呼吸！”

李月渾身顫抖地深呼吸，然後馬上又忍不住用力。

“李月！你聽我指揮！用力就要用到底，不要這樣用到一半就停，這樣是生不出來的！手和腳也要一起用力，聽我的，來，用力！”

主任醫生一聲令下，李月終於張開嘴巴悲鳴著死命地用力，她一定要把它生出來！

“繼續用力，不要停！”主任醫生一邊命令李月，一邊指揮值班醫生：“剪開！”

下身有點冰冷的觸感，然後溫熱的胎兒一下子滑出來，李月覺得全身都舒服了，雖然產房還是很冷，她卻有點想睡覺。

“胎盤出來沒有？”她聽主任醫生問。

“李月！李月！”主任醫生大聲喊，“李月！現在給你打點滴，縫合傷口，你千萬不要睡著了！你聽見沒有？聽見了回答我！李月！”

李月迷迷糊糊，有點不想理，她聽見孩子可能嗆到了羊水，在抽羊水，喉嚨咕嚕咕嚕的響，過了十秒鐘才勉強張嘴，說：“聽見了。”

“李月，你生了一個女兒，”醫生說，“體重五斤六兩，時間九點四十四分。”

李月聽聽才過了十幾分鐘，時間挺快，聽到是女兒心裡有點失望，閉著眼睛一直沒有睜開，她還是想要個兒子的。

接著，她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聽見醫生打孩子屁股的聲音，聽見孩子有點軟弱的哭聲。

主任醫生吩咐值班醫生縫合傷口，不要縫得太上，太上了以後不好過夫妻生活。

值班醫生告訴李月，傷口要縫三層，可能會有點痛，叫她忍著點，彆亂動。結果，可能她技術不到家，縫完了傷口居然沒有對齊，李月聽見她問主任醫生怎麼辦，主任醫生沒有回答。

“你今天動作很快哦！”主任醫生彆開話題去跟護士說話：“孩子給我看著先，你去叫家屬來抱孩子吧。叫那個女的，不要叫那個男的。”

護士應聲出去了，很快李月聽見了她媽媽的聲音。

孩子一直在哭，主任醫生怕李月昏迷，一直在彈孩子的腳心，刺激李月，直到家屬到來。

李月的母親和護士一起包好孩子，哦哦地哄孩子，說了句孩子聲音這麼小。

醫生叫李月的母親把孩子抱回母嬰室，說產婦還在打針，可能要兩個鐘以後才能出產房。

“今天真是太倒黴了。”母親走後，李月聽見主任醫生說，她不凶的時候聲音其實很嬌柔好聽，像在撒嬌。“本來我到點就應該下班了，我就不應該心軟陪著你們在這裡。要不是怕你們搞得太晚影響明天的考試，我早就走了。這是我的新衣服啊，不知道洗不洗得乾淨了，我都不想要了。我下班了，後面的你們自己搞定吧。”

主任醫生走了。

值班醫生處理完產婦，和護士整理乾淨產房，等李月打完針，把她送回母嬰室，吩咐李月兩個鐘之內一定要起來排尿，家屬要監督和陪護。

李月看到了她的孩子。吳華小心地從母親懷裡接過孩子，放在李月枕邊。孩子小小的，很安靜的睡著，但很快就被羊水嗆到哭起來，李月的母性刹那間被喚醒，手忙腳亂地把她抱起來，幫她擦乾淨，然後在母親的指導下給她喂奶。喂著奶，孩子尿了，又哭，於是換了尿片繼續喂，喂完又拉胎屎，處理完已經過了一個多鐘，快兩點了。

李月記得醫生叫兩個小時內要去排尿，看著孩子睡了，叫吳華扶她去上廁所。

穿了鞋，站起來，頭有點暈，她聽見母親尖叫了一聲，再回神時，發現母親托著她的一邊身子，吳華和值班醫生每人抬著她的一隻腳，正把她抬到床上去。

“我怎麼了？”李月問。

“你暈倒了。”醫生說，“感覺怎麼樣？”

“沒事。”李月醒了，精神也回來了。

醫生又多看了她兩眼，見她精神狀態正常，囑咐家屬看好她，上廁所一定要有人扶著她，還是那句話，兩個鐘之內，一定要去排尿，然後就走了。

李月爬下床又要去上廁所，這次頭還是有點暈，她按照母親的建議，坐了一下才慢慢站起來。

“行不行？”吳華問。

“可以。”李月愉悅地說。

但是走到洗手間門口她又暈倒了。吳華一下子重心不穩，抱著她狠狠地撞到門上，後背撞到門把，吳華啊地慘叫一聲，連忙喊：“媽！媽！快過來！”

李月的母親和隔壁聽到動靜的醫生一起飛奔過來，這才把李月又重新抬回床邊，到了床邊，李月又醒了。

“放我下來，我坐一下就好了。”李月暈暈沉沉地說。

大家放她坐好，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扶我去。”李月拉著吳華的衣服，就跟上廁所這件事強上了。

吳華慢慢扶她起來走，母親跟在後面，這次終於排了尿。李月把自己搞乾淨，再把廁所也衝了，在廁所裡站著對吳華笑了一下，吳華正要回她一笑，李月一頭栽過來！母親在外面看到了，尖叫一聲，走到門口的醫生馬上轉身跑過來，三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把李月抬回床上。

這次李月過了好幾分鐘才醒。醒來聽見醫生和母親說，做了這麼久醫生，沒見過這樣子的，嚇死了。母親也說嚇得魂都失了，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陪產，真不知如何是好。

“醒了。”吳華一直盯著她看見她睜開眼。

“我沒事了。”李月說，“謝謝醫生了。”

這一夜，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睡著，大人們卻是天快亮了才合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