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詞抱著小孩來到沙發, 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長……長……長長長……”
在他們面前的茶幾，擺放在上面的泥土罐頭裡，那顆靈種依然在釋放著生長的信號。隻是那聲音聽上去, 明顯沒有剛才那麼乾勁十足了。
蘇詞便拿過放在茶幾上的水杯, 又給這小靈種澆了一點蘊含微弱靈氣的水。
沒有特殊的容器儲存，這些水中蘊含的靈氣也會很快消散, 不過有了淨水陣, 蘇詞現在已經不缺這種靈水了。
“哦呀！”那本來蔫蔫的聲音, 頓時又精神了起來。
“長——長——長長長——”
一號聽著小靈種那充滿活力的聲音，感覺心情都跟著變好了。
“噠！”
蘇詞打了個響指, 喚回小孩的注意。
一號連忙收回視線, 正襟危坐地望向蘇詞, 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而蘇詞並沒有立刻開始教, 而是先詢問了一下小孩的基礎情況。
“你識字嗎？”他問道。
陣法中涉及到文字的不少, 可以說人族的陣法就是由文字衍生而來, 如果連文字都無法理解，那想要掌握陣法，就有很大難度了。
一號點了點頭。
其實他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年幼, 他在基地裡已經待得挺久了, 至少……有十年了吧？
而且那些文字, 他從一開始就看得懂。
蘇詞打量著小孩, 見他神情認真，沒有半點弄虛作假的樣子, 便在空間鈕裡翻了翻，找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簽字筆。
在人間遊玩的時候，蘇詞有用毛筆寫過字，這種硬頭的簽字筆倒是第一次, 不過他的手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很流暢地就在紙上寫出了自己的名字。
蘇詞。
他看了一眼，又隨手在那兩個字上一劃，白紙上的字跡便消失得無影無跡，紙張變得乾乾淨淨，看著像是從來沒有被使用過。
“給。”
蘇詞把筆塞到小孩的手裡，指著紙張說道，“像我剛剛那樣，在這裡，寫下你的真名。”
小孩眨眨眼，握著飼養員塞過來的筆，神情中不免浮現幾分茫然，他隻是識字而已啊。
以前他根本觸碰不到實物，所以這麼久以來，他從沒有用筆寫過字……他剛剛看到了，飼養員的字好漂亮。
蘇詞。
這是飼養員的名字，他之前也知道這兩個字的模樣，但被飼養員這麼一筆一劃地寫出來，他就感覺這兩個字已經不是單純的文字，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看到那兩個字，他就會想起飼養員。
可惜，剛才被飼養員隨手抹掉了……
看到一號在發呆，蘇詞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充滿耐心地看著他。
在他的注視下，小孩終於握著筆，在白紙上一筆一劃、認真地勾勒出自己的名字。
然而，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是……
黑色墨水落在紙張上，筆尖在那隻小手的挪動下，最終構成的卻不是“一號”這兩個字，而是——
“周衍？”
蘇詞念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而一號，則呆呆地盯著這兩個陌生的文字，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知道這兩個字怎麼讀，也大概明白意思，但組合在一起，給他的感覺卻是如此的陌生。
可是，他又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當這兩個文字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他的名字。
周衍，就是他的名字！
看著小孩疑惑又震驚的小表情，蘇詞笑了笑，道：“你以前不知道？”
一號點了點小腦袋，原來這真的是他的名字嗎？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
有名字了！
“編號，從來都不是你的名字。”
蘇詞低眸，看著紙張上小孩寫下的文字。當然，所謂真名，也並非出生後由父母長輩或者其他人賦予的那個名字。
那是每個生命與生俱來的，存在於天地間的符號，在這世間，能夠知道自己真名的人，很少。
有些修行者窮儘一生，可能到死都無法獲知自己的真名，也就永遠無法在修行上更進一步。
小孩已經算是贏在起跑線上。
一號聽著蘇詞的話，表情懵懂中帶著疑惑。
可是，他既然以前不知道的話，為什麼又能夠寫出來呢？忽然，一號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蘇詞。
他記得，在他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前，飼養員對他說出了一句話：像我剛剛那樣，在這裡，寫下你的真名。
語言操控。
這不是五號的能力嗎？
不過……
一號很快又收斂了表情中的驚訝，因為他想起，飼養員剛剛在八號的房間裡，也用出了類似顧醫生那樣的淨化能力。
所以飼養員的能力，並不是淨化，而是……複刻？
哇，那這個能力也太酷了！
果然，飼養員最厲害了！而且……他看著紙張上自己的名字，黑紅色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歡喜。
連他自己都未發現，從獲知真名的那一刻起，他眼中的神采就變得更加靈動了起來，就連消瘦蒼白的臉蛋，都肉眼可見地變得紅潤了。
蘇詞的目光，則一直停留在紙張上。
這並非是現代人族使用的文字，除了蘇詞和小孩本人，在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有誰能看懂這兩個字了。
能夠寫出自己的真名，還是以這樣的文字呈現，這證明小孩的天賦很高，也絕對不會是普通的靈。
蘇詞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拿過小孩手中的筆，在那個“周”上劃了一筆，隨著筆墨的劃動，小孩剛剛寫下的“周”字，便消失在了紙張上。
“以後，就叫你阿衍吧。”蘇詞說道。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紙張上剩下的那個“衍”字，在飼養員說出這句話時，他覺得自己心中似乎有某個角落被觸碰到了。
最後，他仰起腦袋，眼神認真地望著蘇詞。
不需要他說出口，蘇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衍。”他輕聲喚道。
小孩深深地凝望著蘇詞，那雙黑紅色的眼睛深處，那團被點亮的靈魂之火，似乎燃燒得更加旺盛了。
“嗯！”
小孩興奮地應了一聲。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叫阿衍了。這是飼養員給他取的名字，他好喜歡呀！
蘇詞覺得小孩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愛，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這才想起了自己教學的真正目的。
於是，他再次提筆，將剩下那個“衍”字消除，繼續跟小孩講起了陣法。
“相傳，在宇宙初生時，這片天地之間便有數十個奇文生成，是為天道，也被後人稱為神文。”
“而陣法，便是由人族從流傳下來的七個神文中推算感悟所得。”
所以，人族自稱萬物之靈，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種族中的確有大智慧的存在。
作為這片大地的靈，蘇詞在初生之際，也從人族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陣法便是其中之一。
阿衍聽著蘇詞的講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神文，是一種很厲害的文字，可以推出陣法，所以掌握陣法、可以隨手生成陣法的飼養員，超厲害！
看著小孩愈發亮晶晶的眼睛，蘇詞輕咳一聲，在簡單地引入之後，便開始教他書寫第一個神文。
作為這片大地上最古老的生命，蘇詞受過的是正統的熏陶和教育，他對自己學生的要求，自然要高一些。
他當然可以隻將淨水陣教給阿衍，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無異於揠苗助長。如果想要像他一樣，隨手創造和改動陣法，就必須從最基礎的開始學起。
蘇詞希望，阿衍能真正地掌握陣法，這樣往後，才能成為他最有力的幫手。
他運轉筆尖，在本子上寫下第一枚神文，卻並未講解這一枚神文所代表的含義。
因為，神文是無法被解釋和定義的。
每個能夠參透的修行者，都可能從中獲得自己獨特的見解和感悟，強行灌輸師者的觀念，那便是在扼殺學生的靈性。
或許那樣可以讓阿衍速成，早日成為他的幫手，但隨著時間推移，阿衍最終隻會泯然於眾。
那樣的話就太可惜了，蘇詞並不打算這麼做。
等小孩將這七枚神文記住之後，他就算入門了，屆時，蘇詞才會正式教授他陣法。
阿衍並不知道蘇詞的打算，他盯著飼養員的筆尖，學得十分認真。
但他很快發現，明明飼養員隻教導了他一個字，可他卻連這麼簡單的一個字，竟然都記不住。
明明翻開本子，感覺自己已經記住了，等合上本子，再回憶的時候，就發現腦子裡空蕩蕩的。
剛才飼養員教的字，他完全記不起到底是長什麼樣的，隻能勉強想起飼養員剛剛筆尖運轉的軌跡。
阿衍抬眸，偷偷看了飼養員一眼，見他臉色平靜溫和，心裡的忐忑才消散了一些。
他再次翻開本子，投入了十一萬分的注意力，比之前還要認真百倍千倍。
阿衍不想讓飼養員失望，就算他笨，沒有辦法在很短的時間內記住，但他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練習的！
蘇詞看著小孩認真的樣子，眼神中多了幾分滿意。
這畢竟是神文，普通人彆說領悟，第一次觀看的時候還可能無法承受，更彆說記住了，就算小孩天賦再怎麼逆天，也不可能一學就會的。
他記得在過去的陣法師傳承中，能夠在一個月內掌握第一枚神文的，已經可以算得上天縱奇才了。
不過那是人族，作為靈，蘇詞對小孩的要求會高一些……
半個月吧，他這樣想道。
如果半個月後，小孩能領悟這第一枚神文，他就可以開始講第一課了，這樣的教學進度，對他而言還是挺輕鬆的。
蘇詞將本子和筆交給阿衍，讓他自己待在客廳學習，正準備出去逛逛，稚嫩好聽的童音就在房間裡響起。
“您有一則來自通訊錄好友-宋澤和的視頻通話請求，請問是否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