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人事變動(1 / 1)

陸家,方荻花瞪著低頭耷腦的陸二嫂,“老二家的,你當沒事兒呢?”

陸二嫂今天一早眼皮就跳,剛下工回來聽見宋春芳被打更是心驚肉跳的。

她下意識就想躲出去,尋思要不去娘家躲躲?

又怕去了娘家回不來了。

最後正不知道怎麼是好的時候方荻花大步衝了進來。

她雖然日常不服氣,整天滿肚子牢騷,可她並不敢跟方荻花發出來,也就自己生悶氣。

她趕緊解釋,“娘,都是宋春芳胡說的,我根本就沒聽她的。你看她挑唆我好幾回,我都沒回來說要分家的話。”

方荻花冷笑,“我沒不許分家,我也不想給你們一直當家,你要是想分,現在就分一分。”

陸二哥唬著臉從製香室出來,“娘,我不分家。”

陸二嫂也趕緊道:“娘,不分,不分,我也不想分家。”

她為什麼沒敢鬨分家,就是因為不分家更好。

分家以後她下地回來還得做飯做家務,哪有現在隻下地不做家務輕鬆?

再說不分家,房子、菜地、口糧、分紅等都是公中的,她跟著賺便宜,分家以後就占不到了。

她賭咒發誓自己沒二心,不想分家。

方荻花也不再對她客氣。

起初她覺得兒媳婦都是彆人家的閨女,人家爹娘肯定教過一家子相處之道,不用她多管。

後來她發現老二家的犯蠢,提醒了一下,之後倒是還算消停,除了鬨鬨脾氣也沒什麼出格的,她也就當看不見。

可現在她居然和宋春芳攪和到一起去。

家裡孩子都知道不和常小剛幾個一起玩兒,怎麼你一個大人不知道?

顯擺你不記仇還是告訴人你和老陸家不是一體的?

我這當婆婆的前腳為了三兒媳揍了宋春芳,後腳你就去和她好?

你咋那麼顯眼呢?

她隻所以沒當眾說宋春芳挑唆老二家的弄製香配方,隻是不想惹彆的社員對製香配方好奇,不想讓他們有什麼想法。

三兒媳說了,這個製香方子其實沒什麼特彆的,人家廠子裡生產得更快更好,他們大隊副業就是賺個力氣錢。

而且也就乾這幾年,過幾年要麼上機器,要麼也就關門或者轉行做彆的。

到那時候她自然會把配方公開出去的,讓村裡人可以隨便做。

現在不行。

陸二嫂好一通賭咒發誓才證明自己的真心——不分家不偷配方。

方荻花不客氣道:“彆說我不給老二面子,但凡再有下一次,你就分出去單過吧!”

彆的婆婆都喜歡拿“滾回你娘家去”、“回娘家反省去”,方荻花不這樣。

趕兒媳婦回娘家,這就等於兩個家庭的矛盾,讓人娘家把閨女教育好再送回來,還得讓人爹娘過來低三下四賠不是。

這不是教育兒媳婦,這是拿捏親家呢,不解

決根本問題。

就比如老常家上一次把宋春芳送回娘家反省,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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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一年時間,她又犯了。

她根本沒改。

陸二嫂拍胸脯發誓自己肯定改了,不會再和宋春芳摻和,更不會聽人家挑唆。

方荻花:“想分家都明說就行,不用聽人家挑唆。”

陸大哥:“天地良心,我和二弟三弟從來沒想過分家。”

住一起多好啊,三弟妹做飯那麼好吃,要是分了家……

他打了個寒戰,難道要天天吃桂英做的豬食?

還是他一個大老爺們下廚?

不行不行,都不行。

方荻花看他們表態堅決乾脆,就對陸二嫂道:“現在大家都忙,家裡的活兒你弟妹一個人忙不過來。”

陸二嫂很上道兒,“娘,以後我負責喂豬。”

她飛快地看了陸大嫂一眼,“要是大嫂去上班,我也幫忙澆菜地。”

其實現在林姝在家就是做吃的,大部分家務活兒都有彆人幫忙。

喂豬、澆菜、翻地、灑掃院子、推磨、挑水都不用她。

平時方荻花、陸老爹、陸大嫂乃至陸二哥都能搭把手。

不過陸二嫂以前勁兒勁兒的隻管上工下地,其他的一律不動手,覺得自己已經下地了當然不能再乾彆的活兒,家裡的活兒就該林姝乾。

現在方荻花他們忙製香,過幾天又要忙秋收、耕地、種小麥,陸大嫂就得去上班。

家裡沒人幫襯林姝也不行。

見陸二嫂主動攬過去,方荻花的怒氣這才消了。

陸二嫂對方荻花那是不敢有脾氣的,她心裡就嫉妒林姝。

反正想讓婆婆消氣,就得幫林姝乾活兒唄?

老三家的是公婆的心頭肉,比那兒子還親,幫她就對了唄?

果然,她瞅著方荻花黑臉轉晴,便趕緊去喂豬,被婆婆那麼逼視著她壓力太大。

她太怵婆婆了!

陸大嫂還說呢,“老二家的,我在家我喂也行,等秋收我去上班你再喂。”

陸二嫂趕緊道:“大嫂,不用不用,喂豬這事兒就交給我了。”

豬賣了是家裡的錢,殺年豬她也敞開肚皮吃。

喂豬她還是樂意的。

林姝看婆婆三言兩語就給二嫂拿捏住,很是佩服方荻花的威嚴。

她從一開始就覺得方荻花管家跟公司領導差不多,從來不像彆的婆婆那麼整天絮叨、揪著雞毛蒜皮的事兒不放,但是一旦遇到該管的問題她就會果斷處理。

比如以前原主被人哄錢,她就不讓大姐二姐再給原主錢,自己也少給。

原主就頂多被人使喚當針線丫頭,被要做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會再被當冤大頭撈錢。

陸二嫂去喂豬的時候方荻花又宣布製香廠的人事調整。

“榆樹皮不夠了,張桂起收不夠數,老大暫時不去跑訂單,帶著張桂起去收榆

樹皮。”

陸大哥一聽急了,“娘,我還得給人送貨呐。”

方荻花:“你二弟去送就行,彆人買不到榆樹皮,你有能耐,你去。”

陸大哥倒不是不樂意去買榆樹皮,可他覺得自己身體好精力好,可以一邊送貨跑訂單一邊去收購榆樹皮。

沒必要給他替換下來啊?

方荻花卻鐵了心先給他換下來,給他潑潑冷水,讓他涼快涼快,免得他飄。

她這兩天惦記著暖房那天晚上林姝說的事兒呢。

林姝說陸大哥有點飄了,得讓爹娘給他上上弦兒。

讓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彆一得意就大嘴巴。

其實那天陸大哥回來得意洋洋的樣子陸老爹也不舒服,喝酒的時候陸大哥和丁潤生一個勁兒地吹,陸老爹就時不時給他打斷截住滑頭,不讓他說得太出格。

多大的人還不穩重,有點成績就飄。

這是男人、或者說是人的通病,倒也不能怪他,畢竟鄉下人乍一進城,見到那不一樣的更廣闊的世界,是容易眼花繚亂的。

隻需要提前發現苗頭,提前扼製就好。

對此林姝是有預判的。

她覺得陸大哥之前好吃懶做,其實是不喜歡乾農活兒,吃麼沒什麼問題,賺錢不就為了吃嗎?

但是陸大哥還喜歡吹牛呢。

即便他喜歡出去談生意,這骨子裡的東西不可能輕易改掉。

他不會把製香的方子告訴人家,但是會誇誇其談賣弄自己多長得那些見識。

本身這個也沒什麼大問題,可這是個會因言獲罪的年代,你就得注意。

這是現實。

林姝已經對這個家產生了很深的感情,因為這個家的人給了她很多關愛,讓她依賴留戀,她不允許有人來破壞。

陸大哥在她心裡的分量可不是陸合歡能比的。

林姝對大姑姐、小姑子這些人,根本……沒有什麼感情,純粹當親戚走動,甚至還暗搓搓帶著點吃瓜看戲的心態。

陸大哥不一樣,不說她和大嫂感情好,就說他是陸紹棠的大哥,是這家的一份子,林姝就不能讓他飄了。

方荻花和林姝一個觀點,做人不能飄,她甚至比林姝更保守更現實,在她看來寧願孩子普普通通沒啥大出息,也不要孩子看似有出息最後下場慘兮兮。

陸紹棠雖然有本事,可上一次“犧牲”就給她傷夠嗆。

很多父母養孩子都是這樣樸素現實的,隻要不惹禍不出意外,平平安安長大結婚養孩子就行了。

所以林姝一說人事變動,方荻花立刻同意。

陸二哥倒是無所謂,反正他一直乾活兒,讓他乾啥他就乾啥。

陸大哥受不了,他可以帶著二弟一起,但是不能給他一腳踢開。

他纏著方荻花問為什麼,又去問林姝。

林姝笑道:“大哥,我也不知道呢,要不你自己想想?”

陸大哥抱著頭

坐在一棵向日葵前好一通想,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他出去就是跑訂單,也沒乾出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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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沒像小妹夫似的和人閒撩騷。

這時候侯瑩帶著幾個弟弟妹妹們在玩飛龍遊戲,侯瑩當龍頭,其他人孩子當各個部位,正好遊動到陸大哥這裡。

小孩子玩遊戲可執著又認真呢,陸大哥擋道了,盼盼就學著龍爪的樣子抓他的頭發。

陸大哥吃疼,一把抱住盼盼。

盼盼就掙紮,“你們快來救我!”

陸大哥抱著盼盼,“大侄子,你給大伯分析分析,咋回事啊?你奶咋突然不待見我了呢?”

我明明跑訂單跑得很好,給家裡和大隊賺錢了!

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這麼卸磨殺驢呀。

盼盼:“可能你做錯事說錯話了吧。”

看小人書不就是有人不小心說錯話,結果被敵人摸到大本營,搞得我損失慘重嗎?

陸大伯放開他,小孩子們又歡歡快快地跑開了。

侯博看陸大伯在那裡抓頭撓腮的,過來蹲在他旁邊,看著一叢百日紅,“大伯,我知道怎麼回事。”

陸大哥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

他知道侯博每天早上去鍛煉爬樹,回來會幫忙澆菜地抓蟲子,帶弟弟妹妹們玩兒。

這不就是和陸安一般大的小孩子嗎?

他懂啥?

侯博肯定道:“因為暖房那天大伯你有些出格了。”

陸大哥:“出格?”

侯博學著方荻花的語氣,“你那頭抹了幾斤油?都能炒一鍋菜了。”

陸大哥摸了摸自己濃密的頭發,“那……那是人家送的,我就試了試。”

我以後不臭美了還不行麼?

其實那東西根本不好用,黏糊糊的,用完頭發硬邦邦的,洗起來更費勁。

要為這個丟了跑訂單的活兒可不值當。

侯博畢竟是祁州來的,在政治風氣濃厚的兵工廠也見識過不少事兒。

他對陸大哥道:“大伯,咱大隊乾部跟咱家關係好,那你隨便說點什麼也沒事兒,在我們廠裡,要是有人敢明著說政策不行,打擊投機倒把不對,那很快就會被處分的。”

他還小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知道到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就被處分。

廠裡被這樣處分的人不少,有些人就是嘴賤,並不是真的要乾啥。

他還給陸大哥舉了例子。

陸大哥登時聽得冷汗唰唰的。

那天他很飄嗎?說得很多嗎?姐夫不會舉報他吧?

怪不得爹時不時打斷他讓他喝水、吃菜呢,他以為爹心疼他跑訂單辛苦突然對他疼愛有加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陸大哥向來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今兒晚飯都吃得沒滋沒味的。

他就盼著趕緊吃完飯,大家散了以後他好給爹娘認錯了。

哎,這是他看老二媳婦熱鬨

的報應吧。

盼盼這會兒終於輪到做龍頭了,遊到陸大哥跟前探頭好奇地問道:“大伯,我娘做了燉茄子,噴香的,你咋不吃呢?”

陸大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蛋,“正吃呢。”

大龍就遊走了,吆喝侯博、陸安幾個趕緊吃飯,他們要去找知了猴兒了。

這小孩子大一歲就長不少本事,總躍躍欲試要撇開哥哥們自己去找知了猴。

陸大哥看陸二哥放下筷子,就趕緊催他,“製香室還有活兒呢,你快去看看。”

陸二嫂剛被收拾過,吃飽也趕緊跑了。

陸大哥就瞅林姝,三弟妹,你吃飯可真慢呀,瞅瞅這細嚼慢咽的樣子,急死個人喲。

林姝看出陸大哥的煎熬,笑了笑,就放下筷子說自己吃飽了,去院子裡摘藥菊和金銀花去,打算再曬點,回頭給陸紹棠和陳燕明配養生茶。

之前她讓陸紹棠帶走一大包陸老爹特意給戰士們泡的去火清涼茶。

她還讓陸秀秀也跟著陸翠翠出去溜達溜達,彆整天在家做衣服。

陸秀秀就跟著孩子們去找知了猴兒了。

見屋裡就剩下自己和爹娘,陸大哥就迫不及待要給爹娘認錯,剖析表白自己。

他還意思意思挑了根兒細細的柴火棍兒,要是娘抽他兩下就能消氣,那就抽兩下吧,他保管不躲。

不讓他當會計行,但是不能不讓他跑訂單。

他喜歡這種出去交際,和人磨嘴脾氣,然後讓人訂貨付錢的感覺。

太爽了!

每跑下來一個訂單,他就有一種自己要成仙的感覺,真爽歪歪的。

要是不讓他跑訂單,他真的不行,他會死的。

見大兒子意識到問題所在,老兩口也就不裝了。

之前的人事調動,還是給陸大哥留了面子的,不讓外面人講他閒話。

“你才當幾天會計,跑了幾天訂單就飄了?”

“你進城了不起是吧?就敢妄議國事了?”

“你嫌日子過得舒坦是吧?不管打擊投機倒把對不對,沒有你說的份兒。你自己肚子裡嘀咕沒人管,你咧咧出來就是欠收拾。”

“今兒不讓你長記性,誰知道明兒有沒有人故意引著你胡說八道?到時候人家設個局,你這裡說那邊人家就來抓你,說你地主崽子死心不改,給你送去勞改,你冤枉不冤枉?”

“讓你出去,惹了禍全家跟著你遭罪?那還是彆賺這個錢的好。”

陸大哥在爹娘跟前慣會做小伏低的,為了蹭酒他都能坐在地上抱爹的腿撒嬌耍賴呢,這會兒直接就跪坐地上抱著方荻花的大腿像小時候那樣發誓,“爹,娘,我改!我保證以後不胡說八道,不飄!”

陸老爹:“你看到外面好的事兒,好的東西,你回來跟自家人顯擺,不用非得往自己身上招呼,更不用出去顯擺。”

陸大哥小學生似的,“我記住了。”

方荻花:“你那個油頭怎麼回事?能炒一

鍋菜了。”

陸大哥:“以後不抹了。”

陸老爹:“出門在外,少和人家喝酒,喝醉了胡咧咧,還容易亂性。”

方荻花:“要是讓我知道,你和外面女人不三不四,我非得打斷你腿,讓你這輩子都彆想出去抖擻。”

陸大哥被她罵得腿疼,趕緊跪在地上,“娘,我肯定不會的,我就跑訂單,我沒和人家不三不四。”

有人和他不三不四了嗎?

他沒留意啊,他滿腦子都是訂單、賺錢,人家吳大姐都四十好幾了,不可能,其他大部分都是男領導啊,誰和他不三不四?

對了,有人好像要拉他去喝茅台,還有人要拉他玩兩把牌,還有個人說去他妹子家喝酒……

這是不三不四嗎?

不是吧?

他沒去,他不造啊,他沒工夫啊!

喲,陸大哥腦子裡蹦出一個人影來,那女人好像對他笑得有點不懷好意,跟孫寡婦似的。

不過他沒搭腔,他可注意著呢。

他是個懂得趨利避害的,知道這些不能和爹娘說,說了得挨錘,所以就隻跟爹娘耍賴皮認錯保證改。

陸大嫂躲在牆外,心疼得不行,哎呀,男人都老大的人了,公婆咋還訓呢?

她就捅咕讓林姝趕緊解圍。

她知道自己不能說,她要是攔著公婆,回頭男人還得被好訓。

這也是結婚多年積累的經驗了。

林姝低笑,拉著她往外走,“大嫂,你放心吧,爹娘有數的。我大哥呀,也是得好好說說,要不他不知道嚴重性。”

禍從口出的事兒,有時候不是你說的對不對,是聽的人有沒有惡意,人家若是想做文章,那就正好抓住把柄。

外國允許個人做生意,那是外國的事兒,國與國的政治環境、經濟環境不一樣。

不管事實對不對,難道你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整個社會和政策?

那不叫勇敢,那叫傻逼。

80年代初許多偷摸做生意的人還被抓去坐牢了呢。

這是現實,你沒辦法,你就得在遵循現實規律的基礎上來變通。

不讓個人做生意,那咱就發展大隊副業、生產隊副業、公社辦廠唄。

至於大隊乾部、公社乾部很多混賬東西,魚肉百姓的,那也是不可避免的,反正他們儘可能挑有利於自己的。

林姝給家裡人說外面的事情向來是深入淺出,擺事實的,從來不講大道理空道理,所以不管方荻花還是陸大嫂都能聽懂。

她給陸大嫂講了幾個具體例子,有名有姓可查的,因為亂說話被抓起來判刑。

陸大嫂聽得連連點頭,“弟妹你說得很對,這事兒很重要,我也得跟你大哥說說。”

她雖然事事捧著男人,卻有是非觀,並不會埋沒底線。

陸大哥一從正屋出來,陸大嫂就給他拉回自己屋裡,關門說事。

陸大哥慢慢地爬上炕,躺平,呻/

吟,“桂英呀,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飄了。”

哪裡敢啊,這雙腳剛一離地,還沒體會到飛的感覺呢,就被爹娘混合雙打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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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嫂小聲道:“我不是說你,我是給你說外面的熱鬨呢。”

“你記得我娘家那邊有個豁嘴兒吧?他好像不是天生豁嘴兒,是有一次開大會,他嗤笑哪個領導人來著,就被大隊乾部讓人摁著一頓打,硬給他嘴巴打豁口的。咱娘今天扇宋春芳你沒看見嗎?咱娘說了,她下次再多嘴多舌就給她扇成豁嘴兒!”

陸大哥登時嘴巴疼。

陸大嫂又趕緊安慰誇他,“他爹,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的,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有文化有見識能賺錢拉訂單,你老厲害了呢。”

陸大哥被爹娘□□的小心肝就複蘇一點,“桂英,還是你對我好。”

陸大嫂:“那當然,等孩子們大了,咱倆老了,那不就得咱倆做伴兒嗎?”

這是方荻花和陸老爹的想法,陸大嫂深以為然。

雖然陸大哥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他還是得去收榆樹皮,因為本公社以及周邊的榆樹皮被他們收差不多了,再沒有新的榆樹皮補充就要停工了。

可還有那麼多訂單沒做呢。

他還想讓二弟他們冬天多做一些窖藏在大缸裡,來年春後他好去其他市大賣呢。

方荻花也給他吃了定心丸,收夠榆樹皮繼續讓他去跑訂單。

陸大哥就痛痛快快收榆樹皮去了。

他怕的是娘再也不讓他跑訂單,並不怕一時不能去。

當然,彆人看到的是家裡有問題就得老大頂上,張桂起收不到榆樹皮又得靠老大解決。

陸大哥現在真是家裡的頂梁柱啊,和小時候真真不一樣了。

林姝還問陸大哥打算去哪裡收。

陸大哥:“我去遠處瞅瞅,找各公社的木匠打個招呼,以後有榆樹皮給咱送過來。”

榆樹皮給彆人隻能燒火,給他們可以換錢,那些人當然樂意換啊。

沒見他們公社知道陸家莊要榆樹皮,哪怕自家殺兩棵榆樹,都把樹皮給送過來麼?

他覺得自己去說說肯定行。

林姝也覺得是個好辦法,之前她就和譚木匠、範木匠說過,人家有榆樹皮什麼的也給他們送。

她對陸大哥道:“之前我去市裡的時候認識一個叫餘錢兒的同誌,她是焦縣向陽公社榆樹林大隊的,他們公社榆樹特彆多,大哥可以直接去那裡看看。”

榆樹在災荒之年是救命樹,不隻是榆錢、榆葉能吃,榆樹皮也能磨碎合著粗糧一起吃。

所以有些地方為了抵禦未知的災荒危機會多栽榆樹,家家戶戶都栽幾棵,路邊也隨處可見。

聽餘錢兒說他們那邊的榆樹真的活人無數。

這還是清朝一個鄉紳帶頭做的,大家有樣學樣跟著栽樹,期間經曆幾次災荒之年他們都平安度過。

抗戰時期,糧食被鬼子掃蕩走不少,為了支援抗戰,

他們公社摻著榆樹皮磨糧食偷偷給八路軍送。

小人書中就有關於護糧遊擊戰的文章。

陸大哥一一記下,還得跟弟弟和張桂起約好一起走。

他生怕陸二哥不懂,提前一一叮囑,免得二弟那沉悶性子給顧客得罪了。

陸二哥聽他說半天,最後隻來一句:“嗯,我都記住了。”

陸二哥去送貨,方荻花就讓許二柱進來擠香,她依然負責理香。

許二柱是方荻花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不多嘴不攀比,爹娘讓乾啥就乾啥。

在這裡推磨這些日子,他隻乾活不多問不多看更不多嘴,方荻花讓乾啥他就乾啥。

除了乾活,平時就跟隱形人一樣。

既然三兒媳說這手藝以後會跟大家公開,方荻花就尋思不如早點教給許二柱,讓他有個傍身的手藝。

許二柱擠香就缺個推磨的,方荻花就讓陸二嫂以後負責推磨。

她不是不愛下地麼,那就在家推磨好了。

推磨其實更累呢。

把製香室的事兒安排妥當,林姝和方荻花才鬆口氣。

原本林姝還有點擔心陸大哥長見識和本事,飄了以後會變得自負,容不得人說呢。

若是如此,林姝就會想辦法切割,不願意分家也得分家。

多少人家是可以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呢,發家以後父子、兄弟、夫妻反目得比比皆是。

如果自家也這樣,那林姝是肯定得分家的。

她可以帶著家人一起致富,卻不能被他們連累。

現在看陸大哥還是謙虛的,隻是小飄一下,意識到問題立刻就能被拉回來。

隻要陸大哥陸二哥不歪,那家裡基本就沒大問題,原劇情中的慘事兒,一個都不會發生,大家都會越來越好的。

她們這才有功夫關注許詩華的事兒。

那天許詩華帶著禮物和許小悠來的,但是方荻花沒空搭理他,許詩華就先走了。

禮物是許小悠帶過來的。

許小悠特意替她爹和方荻花、林姝等人道歉,說會督促她爹做個有禮貌的陸家女婿。

就和很多人說的一樣,走不走心不管,你起碼得走禮,表面上得過得去,不能讓外人看笑話。

方荻花感慨道:“小悠這孩子,也太懂事了。”

也就比甜甜和盼盼大一歲,卻好像比陸秀秀還懂事的樣子,這都是生活逼得呀,讓人想起來怪心疼的。

林姝心道:要不這樣,她咋能做瑪麗蘇文的女主呢?

原劇情裡女主許小悠就是真善美的化身,並不是那種綠茶白蓮花式兒的女主。

這也是林姝一直挺喜歡她的原因。

這孩子三觀多正呀。

且說陸大哥帶著大隊介紹信趕著生產隊的騾車,先跟陸二哥和張桂起一起去本縣送貨。

送完本縣他們還得去焦縣,正好同行,到時候可以拉兩車榆樹皮回來,剩下的可

以讓人家送,或者租借公社拖拉機去拉。

路上陸大哥教二弟:“咱給人送貨是有運費補貼的,對方給,所以你在路上大大方方的隻管吃飯,想下館子也去搓一頓兒。住宿就去招待所,去顧客宿舍也行不花錢,千萬不要逞能睡馬車,睡出病來回頭還得家裡出錢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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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二哥都答應著。

陸大哥:“見了客戶彆木呆呆的,你可以不和人家閒聊,但是你得打招呼,該說的話說到位。比如咱原材料短缺了,交貨可能晚點,原材料漲價了到時候衛生香可能稍微長點,不過您是我們老客戶,咱就稍微長點意思意思,免得大隊領導有意見。”

一路上他囉裡囉嗦說一堆。

張桂起聽得眼珠子幾乎一直都瞪著,合著送貨交貨還有這麼多門道呢?

陸大哥又跟二哥說跑訂單的事兒,“你要是嘴皮子好使,那一點問題沒有,要是嘴皮子不好使,那就給人家介紹咱的香好聞好用還便宜,人家需要就買,不需要咱也不強求。”

二弟打小木訥老實,不會說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跑訂單估計會被人刁難。

反正吧,他帶著張桂起出來,雖然沒像給二弟說這麼多,該說的卻也說過,但是張桂起好像……真的不行。

讓他在鄉下和老鄉們打交道收榆樹皮還行,他辦得不錯,可讓他進城送貨跑訂單,他就非常費勁。

送貨還好點,把貨交給負責人簽單就行,讓他單獨跑訂單,那他……一份也沒跑來。

哪怕等訂單和貨款的空裡讓他兜著一袋子衛生香去城裡零賣,張桂起都賣不掉。

陸大哥都納悶了,自己帶著兩兜子出去,不管是路邊站站還是去工廠家屬院晃悠晃悠,感覺不費力就把香給賣掉了。

張桂起卻說很費勁,不好賣,沒人問,要麼就是問了不要。

陸大哥覺得他賣東西太費勁,所以就不讓張桂起賣了,隻管送貨或者收樹皮就好。

兩天後他們抵達焦縣,先把衛生香送到,然後一起趕車去向陽公社榆樹林大隊。

陸大哥帶著林姝的一封信,是寫給餘錢兒的,讓她幫忙的話就不需要太費勁。

下午時分餘錢兒等人正在地裡給棉花打邊杈子。

她不愧是勞動能手,動作快準狠,彆人處理完一棵,她都處理完三棵了。

她在前面風風火火地乾活兒,後面幾個婦女忍不住小聲嘀咕她。

“也二十多的人了,連個對象也沒。”

“人評上紅旗手眼光高著呢,以前說的那些都看不上了。”

“這得虧去年評上了紅旗手,要不她就得嫁給後面何家廟子那兄弟倆。”

幾個女人一邊說閒話一邊嗤嗤笑。

北邊何家廟子老蒯家有個大兒子,八歲的時候去河裡洗澡滑落河底深溝裡,雖然被撈上來卻高燒不退,最後小命是保住了,人卻傻了。

沒兩年他爹又死了,她娘一個寡婦也沒再嫁,自己辛辛苦苦拉拔倆兒子。

大兒子快三十沒媳婦兒,小兒子二十出頭也沒媳婦,寡婦娘急得不行,找不少媒婆給說親,可人家女方都要求兄弟分家。

如果不分家,小夫妻不但要養寡婦娘,還得養傻子大哥,那人家乾嘛送閨女遭罪?

可如果分家,那就等於寡婦娘帶著大兒子,小兩口出去單過。

寡婦娘能乾還行,哪天病倒了或者老了,大兒子怎麼辦?

最後寡婦娘就咬牙發狠,說給高彩禮,至少三十塊錢,不行就加到五十六十去,哪怕一百她都乾!

砸鍋賣鐵她也得給兒子娶上媳婦,不能給老蒯家斷了香火。

去年冬天人家算是買了個媳婦兒,說是二婚的,可也沒帶孩子不是?

那和大閨女有啥區彆?

大家都說可讓老蒯家撿了個便宜。

餘錢兒一趟兒又往回走,正好和她們錯身,她直了直腰,“一天天乾活不積極,嚼舌頭搶第一。你們乾活偷懶耍滑,這是資本家做派,得檢討自己。”

“喲,餘錢兒,你選的是勞動模範,又不是道德模範,也不是當官,你管那麼寬呢?”

“可不咋滴,真是越來越獨了,不招人待見,小心嫁不出去。”

“說什麼嫁出去,我看她呀,現在連個小姐妹都沒有了。你們沒看麼,咱公社幾個勞動模範,人家都互相走動,單單不和她走動。還不是她太獨?”

就在這時候村裡一個半大小子跑過來,揚著割草的鐮刀喊道:“餘錢兒姐姐,有人找你!說是青縣奮鬥公社陸家莊的林模範,就是被評上最美軍嫂的那個!”

餘錢兒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林姝那張明豔嫵媚的臉蛋,她找自己乾啥啊?

想到自己當初聽邱麗娜胡咧咧,還誤會人家,後來幸虧大大方方地道歉,要不多丟人呢。

她立刻跟小隊長說一聲回去看看。

小隊長聽說是最美軍嫂可激動呢,看報紙的時候他可喜歡那位軍嫂了呢。

等餘錢兒走後,幾個說她獨、沒人搭理的女人臉色就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