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爹無動於衷。

再深的感情,這麼多年被陸紹材犯蠢也折騰沒了。

這狗東西燒紙錢，紙錢灰飛到他二奶奶墳頭上他都得抓回去，生怕二奶奶沾一點光。

還管他乾啥？

讓他嚎。

立冬時候大家就把菜園的白菜起了囤在空屋子裡。

地窖囤滿紅薯沒地兒放白菜,方荻花就放在南屋裡。

秋天空閒的時候方荻花還帶著陸二哥又搭了兩間草棚。

四周培著厚厚的乾草,裡面囤大白菜正好。

前世看電視林姝覺得那個年代的人冬天不是白菜就是土豆,可憐得很，穿過來以後才發現能吃大白菜的都是城裡人,很多鄉下人大白菜也沒幾棵吃的。

大部分人家自留地要種糧食,蔬菜頂多在院子或者房前屋後、地頭、河溝沿兒見縫插針種點兒。

像林姝家是條件頂好的能囤兩千多斤大白菜，大部分人家五天吃頓算好的，有些人家一冬天吃不了幾棵白菜,隻能頓頓紅薯粥、煮紅薯,能就點鹹菜疙瘩都不錯，什麼農家醬、香椿芽、鹹鴨蛋，那甭想的。

整個社會都窮,林姝也沒辦法，同情歸同情，自家該吃還是要吃的。

秋天時候她曬了很多豆角乾，什麼長豆角、刀豆、油豆、扁豆的，另外還有茄子乾、番瓜乾、瓠子乾，還收獲很多大南瓜,醃了一大缸泡菜、芥菜、一壇子鹹鴨蛋鹹雞蛋，做了蓑衣蘿卜、醬黃瓜等。

反正守著這麼大的菜園子，林姝是不會讓家裡人沒菜吃的。

往年頓頓鹹菜的苦日子,一去不返啦。

現在收獲了大白菜，林姝又帶著方荻花和陸大嫂做了辣白菜。

家裡白菜多，她們做了四壇子還不夠,又買了三個新甕裝滿。

除此之外，她還用東北醃酸菜的方法醃了兩大缸酸白菜。

做成酸白菜一是好吃，再就是存得久，能吃到來年三月去呢。

做辣白菜的辣椒粉是方荻花幫她用大蒜臼子自己搗碎的，蝦醬則是陸紹棠有天晚上背回來的。

這些天陸紹棠晚上又回來兩次，人愣是沒白天回來過，她也不敢問白天都忙啥呢擠不出一點時間，非得半夜回來跟盼盼搶被窩。

冬天雖說不用下地，實際上社員們也閒不著。

秋收結束的時候生產隊組織大家砍了很多荊條、紅麻，還準備了很多高粱杆，入冬以後有點手藝的就去生產隊部編筐子、簍子、搓麻繩、編席等。

除了滿足自己生產隊需要外，還能拿到集上賣錢或者跟人換其他物品。

方荻花和陸二哥力氣大，他們去隊裡編筐子簍子的，編得又快又輕鬆，還結實美觀。

陸二哥還學了編席，每到冬天就在生產隊編席繼續賺工分。

現在林姝清閒許多，冬天天短為了省口糧大家都改為吃兩頓。

豬還沒出欄，平時陸大嫂和方荻花在家就幫她喂了，洗洗涮涮的方

荻花也會幫她乾，她隻需要做兩頓飯就好。

最近她忙著給倆崽兒做過年的新衣服、拆手套織線衣線褲，裡外三新的那種，還要做新鞋子呢。

過年時候就可以讓倆漂亮乾淨的萌娃和他們高大帥氣的陸爸一起出去浪啦。

林姝發現自己現在想起陸紹棠沒有一點害怕和抵觸，反而……還挺喜歡想他的。

他雖然力氣大但是不用蠻力，也不會隨便對她動手動腳，不讓她反感。

他雖然本領很大但是從來不吹牛，看她的時候目光堅定平和，不審視，就讓她覺得很清爽。

他從來沒有流露過我教教你，我考考你的意思，反而會跟人請教他不會的。

“娘，娘，你想爹呢，想得這麼出神？”

盼盼趴在縫紉機邊上，踮著腳瞅她。

林姝臉一熱，矢口否認，“才沒有呢。甜甜呢？”

盼盼：“我大姑來了啊，我都叫你好幾聲了。”

林姝聞言忙起身跟著盼盼出去，就見陸大姐騎自行車回來。

陸紹棠的兄弟姊妹長得都是又俊又高，陸大姐也不例外。

她皮膚白淨，身材高挑，又挺豐腴的，在這年代算很富態了。

自行車前面掛著一個五斤的油桶，後面捆著一袋面粉。

陸大姐解繩子呢，“紹棠媳婦，趕緊的，過來幫我一把。”

林姝幫過去幫忙，“大姐，你帶這麼多面粉回來，我給你拿糧票。”

不知道家裡糧票夠不夠，之前去二姐家花了不少。

陸大姐和公爹、姐夫都在公社糧管所上班，公爹是公社糧油站的副站長，丈夫是會計，陸大姐則是倉管員。

以往方荻花經常拿糧票讓她幫忙換些面粉、油回來。

陸大姐：“拿啥糧票，這是我發的，帶回來給你們吃。”

她解釋道：“這不是進新糧食麼，倉庫騰出不少糧食底子，這個也不能入賬，糧站就分給員工。我公爹就讓我拿回來，甜甜和盼盼還小得吃點軟和細糧。”

倆崽兒立刻道謝，“謝謝大姑！前幾天開會大隊還表揚你了呢。”

陸大姐驚訝道：“表揚我？”

林姝解釋道：“交公糧和棉花呢，多虧大姐和姐夫在那裡，咱大隊交公糧也輕省些。”

每年交公糧，不管麥子還是棒子、棉花，都跟打仗一樣。

陸大姐的公爹是糧管所副站長，雖然官兒不大卻很吃香，大隊乾部都得奉承著。

畢竟交公糧的時候糧站說了算，人家拿著那儀器一測，說你糧食不夠乾你就得拉回去曬乾再來，不想拉回去就在糧管所外面廣場上現曬。

麻不麻煩呢。

有個熟人說一聲，測量的職工就不會故意刁難。

因為陸大姐的公爹和丈夫，反正陸家莊這邊沒被刁難過。

當然大隊長也要臉，每次都讓生產隊把公糧曬乾再去，要是曬不乾就去交公糧，那他也不乾的。

那不是丟人麼？

陸大姐瞅瞅林姝，心想娘和大嫂果然沒騙她，三弟妹的確變化很大。

現在看著大大方方、舒眉展眼的，不像以前整天皺著眉頭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聽說還立功被表揚、學開拖拉機、拍畫報、給大隊當會計，瞅著跟電影裡的人物那麼能乾呢？

她聽說林姝的變化以後很好奇，一直想回來好好聊聊，可惜秋收忙沒時間。

中秋節她回來一次，但是急著回家做飯沒說兩句話就走了，她公爹最講究過節一家團圓她不能耽擱。

今兒她特意回來找林姝說話的。

進屋坐下，陸大姐拿了五塊錢給林姝，笑道：“紹棠媳婦兒啊，以後我每個月給你五塊錢，你隻管花。”

林姝很納悶，逢年過節給爹娘孝敬錢正常，咋還每個月都給……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她笑道：“大姐，這是啥意思啊？”

陸大姐眼圈一紅，開始抹淚兒。

“紹棠媳婦兒，你受苦了，哎，紹棠……”

林姝納悶道：“大姐，你不知道嗎？”

陸大姐：“什麼？”

林姝：“孩子爹，回來了啊。”

陸大姐瞪大了眼珠子，“啥？我三弟回來了？哪兒呢？”

甜甜和盼盼立刻給娘當嘴替，小嘴叭叭一通說。

“我奶都滿街發糖了，大姑你不知道嗎？”

陸大姐蹙眉，“我不知道呀，也沒人去告訴我一聲啊。”

林姝：“大姐你彆急啊，之前娘說去公社告訴你的，結果隊裡又是開會又是分紅的，大哥也要去幫忙算賬還選舉會計啥的，她就忙忘了。”

陸大姐倒是沒生氣，卻大大地鬆口氣。

幸虧……差點就鬨笑話了。

今兒她可是帶著任務回來的。

公爹問她娘家三弟妹是啥打算，男人沒了快半年了，是不是有改嫁的意思。

要是旁人丈夫剛沒了半年，他自然不會問人家改不改嫁的事兒，可林姝和陸紹棠情況特殊，結婚三天就夫妻分彆，幾年未曾見面，如今丈夫犧牲她若是想改嫁也情有可原，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他覺得林姝最好彆改嫁，雖然不至於像舊社會那樣給她立一塊貞節牌坊吧，但是陸紹棠是烈士，媳婦兒改嫁名聲不好聽，老丁家也被連累，所以為了家族名聲能不改嫁還是彆改嫁。

為了不讓林姝改嫁，他願意幫襯口糧和生活費，說每個月讓陸大姐送二十斤糧食和五塊錢回來。

這是非常大方的。

陸大姐之前試探過方荻花，方荻花讓她少管弟弟房頭的事兒，她就回來試探一下弟妹。

她還真不知道陸紹棠回來的事兒呢，她這陣子忙糧站入庫出庫算賬的事兒，都沒空回娘家。

公社那邊沒接到正式文件，方荻花也沒特意去跟她說，其他人就算去鎮上，也不可能特意跑去跟陸大姐說你弟弟回來了，畢竟

人娘家自己不會說麼？

她就真不知道。

陸大姐壓下心頭的尷尬，把錢塞給林姝，“你拿著，彆嫌少。”

林姝拒絕了，“大姐，中秋節你給過爹娘了，我不能要你的錢。”

陸紹棠要是真沒了，那她不會拒絕大姑姐的接濟，現在陸紹棠好好的，她自然不要。

陸大姐硬塞給她，林姝就替婆婆收下，又告訴她陸大哥當會計的事兒。

陸大姐和大弟年紀相仿，感情最深，所以對大侄女也最親，聽說大弟當會計，她高興得眉眼彎彎，“真的呀？大弟這麼出息呢？這我可真沒想到，我還以為他的聰明勁兒就用在吃上呢，沒想到還會算賬呢。”

聊一會兒林姝留她吃中飯，今兒不急著回家，陸大姐就答應。

林姝做飯，她去醫務室找陸老爹。

她公爹聽說爹當了赤腳大夫都挺佩服的，一直誇爹勤奮好學，不愧是當年的陸二爺。

她也覺得挺驕傲的，她記憶裡爹一直都很厲害。

小時候她幾乎是坐在爹的懷裡長大的，爹會讀書識字、會養牲口種地、還會紮針配藥，還會給她編辮子紮頭發呢。

她是爹娘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女兒，爹娘挺寵她的。

小時候她和大弟搶肉吃，桌上一盤紅燒肉，他倆都搶瘦肉，結果她不愛吃肥肉，大弟吃完瘦肉又吃肥的。

後來再有紅燒肉，爹就把瘦肉多給她吃。

她和大弟吵架，爹一直都向著她的。

也因為她和大弟總吵架，所以她和大弟感情也更好。

現在想起小時候的事兒，她心裡都甜甜的。

陸老爹見大閨女回來挺高興的，趁著不忙就跟她聊會兒，“你公婆都好啊。”

陸大姐說都好，又歡喜三弟平安歸來和大弟當會計的事兒，“爹，咱家越來越好了。”

陸老爹：“那都是你三弟妹的功勞。”

不管他當赤腳大夫還是老大當會計，就三兒沒犧牲的消息也是她先知道的。

到中午下班時間，陸老爹端起一小笸籮雞蛋和閨女一起回家。

家裡林姝等婆婆回來就把陸大姐的五塊錢給她。

方荻花：“她給你錢你就收著，她說啥你不用搭理。”

她知道大閨女有點好張羅事兒的脾氣，如今受她公爹影響更加厲害。

正好陸二嫂回來，看到林姝往兜裡揣了五塊錢，下意識以為是婆婆給的，當時鼻子就歪了。

她也不進堂屋，扭頭回自己屋生氣去了。

陸大姐陪著陸老爹回來，見方荻花已經在家，過去親親熱熱地說話。

吃過飯家裡人還得去隊裡乾活兒，陸大姐就告辭。

方荻花又給她收拾幾個石榴、蘋果、梨之類的，還有林姝自己做的泡菜、鹹鴨蛋，再給她一瓶麥乳精，“給你婆婆補身體。”

陸大姐不要麥乳精，“他們吃不完，還讓我給你們送呢，我說中秋節帶過就不帶

了。”

水果是好東西，這泡菜她沒吃過就收下了，

陸大姐回家的時候她公爹丁家昌正在家裡聽收音機，他熱衷於聽各種時事政策。

看到陸大姐回來，他笑道：“親家都好呀？”

陸大姐笑道：“好著呢，我爹娘收拾一些水果還有咱沒吃過的泡菜給帶回來，還要給你們帶麥乳精，我尋思那保不齊還是我拿回去的呢，就沒要。”

丁家昌笑得很愜意：“你做得對，咱條件略好點就要多幫襯一下親戚，那是你爹娘不是外人，以後有好吃好玩的多往回送點，不要擔心我和你娘不高興，我們隻會高興你孝順。”

見公爹如此說，陸大姐也高興，她還是很開心公爹開明不阻攔她往娘家拿東西的。

她也有數，並不會自家傷筋動骨地補貼娘家，都是力所能及。

“像爹這樣開明大方的那可真是少見，我爹娘都誇呢。對了，他們大隊表揚我了，我知道肯定是衝著爹你呢。”

丁家昌：“幫襯一下是應該的，他們大隊交的公糧也好，不孬，抬抬手的事兒咱乾嘛不做？”

陸大姐高興道：“爹，我三弟回來了！他沒犧牲！我弟媳婦不會改嫁了！”

丁家昌驚訝地看著她，“回、回……來了？”

陸大姐歡喜道：“對啊！我弟媳婦說的，我爹娘也都見過啦。”

丁家昌：“回來了？前陣子大家說的是真的？”

陸大姐：“前陣子？我咋沒聽說呢？”

丁家昌：“我是在外頭聽人家說的。他們說沒有文件下來，八成是親家想兒子編來哄騙自己呢，我就沒敢往好事兒上想。”

陸大姐笑道：“誰這麼無聊？我爹娘怎麼哄騙自己？那指定是我三弟真回來了。”

丁家昌連連點頭，“好啊！”

兒媳婦最出息的兄弟就是這個陸紹棠，他沒事那再好不過，以後對自己孫子也是助力。

雖然他心裡有點不舒服陸老爹不親自來通知自己，但他是個你好我就錦上添花的人，這種小不滿就無所謂，又尋思自己應該去陸家莊親自道喜才顯得隆重。

過了兩天，生產隊把每人定量的布票發下來，還拿著鼓勵大家來年多養豬，賣一頭任務豬給收豬站，剩下的可以自己殺豬吃肉也可以賣給收豬站賺錢，還能獎勵布票和其他票呢。

現在家裡沒有年輕人結婚，方荻花就把各房的布票給兒媳婦，她和陸老爹的都給林姝。

她讓林姝多扯些布把自己和崽兒打扮起來，過年正好三兒回來。

第二天方荻花就借了自行車帶著林姝去供銷社，把家裡的布票和其他票能買的都換成東西。

現在各生產隊都在發分紅和票，回頭社員們都蜂擁到供銷社來買年貨，到時候啥啥都缺貨，可不好買了。

有錢有票自然要先搶啦。

正在供銷社搶東西呢，恰好周偉民從郵局出來，看到林姝就激動地吆喝，“林姝妹妹，我正要去找你呢，郵局有你電話，咱市裡二姐來的。”

林姝就和婆婆說一聲，去郵局給二姐回電話。

二姐八成跟她報喜的吧，應該是三級電工考過了，亦或者二姐懷寶寶了？

市內撥電話不需要轉太多人工，很快就能打通。

打通以後裡面傳來林夏驚喜的聲音，“三妹，你咋這麼快？”

林姝就說剛好來公社買東西，“二姐，是不是有啥好事兒？”

林夏高興道：“是呀，我電工三級考過了，廠裡升我當組長，工資漲了六塊呢！”

林姝激動得跺腳，“二姐，你真厲害！”

電工多難考呢，尤其女人考電工。

她又問錢立生是不是升副主任，二姐是不是有寶寶了。

林夏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姐夫沒升主任。”

她岔開話題，問爹娘以及甜甜、盼盼和方荻花等人好，“三妹，我就告訴你這好事兒呢，沒彆的事兒，電話費怪貴的，咱先掛啦。”

掛了以後林姝覺得有點不對勁，二姐很反常啊。

家裡現在沒事兒，她得讓大嫂陪她再去趟市裡。

那邊林夏掛了電話，她不想讓三妹擔心，她不但沒寶寶甚至可能要和錢立生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