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中專？”蘇燕婷十分詫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原來還有民辦中專？
“對。”羊城工業學校校長段周平苦笑了幾聲，繼續開口道：“我們學校最近有大麻煩了，學生也在鬨, 差點辦不下去……因為我們民辦中專，學生畢業不能參加國家分配，上一屆學生畢業大半年了，現在工作還沒有個著落，更是有些在街上擺地攤, 賣涼茶。”
“現在學生鬨著要解決，我也向上反應，跑了很多家單位，都說沒有辦法, 就是‘不能’要人，雖然工廠是缺人，可人家說了, 沒有國家指標名額，就是不行, 必須得有名額, 有指標，沒有指標他們不能收。”
“現在名額也沒批下來, 可是時間門不等人啊，學生們找不著工作, 好好的讀了這麼多年書，不能分配工作怎麼辦？他們又能去哪？難道讀了書還去擺地攤？”
段周平一說起這些事便氣憤不已，當初說缺人的是這些，如今不肯要人的還是這些，可又有什麼法子呢？事情已經鬨到這樣的地步。
“我看你這門計算機課很有用, 不僅對小學生有用，對大學生更有用，現在市面上能使用打字機的人才，已經屬於高技術人才，我們的學生如果能學會打字，對你們，對學生都有好處……”
段周平瞧上了蘇燕婷他們的打字輸入法，跟現行的打字機相比，蘇燕婷他們推出的漢字輸入法和五筆輸入打字機更加具有普適性，簡單易學，如果學生能掌握這項能力，在社會上不愁沒飯吃。
讀大學不就是為了找工作麼？學什麼不都是學。
“你們的學生不能參加分配工作？”蘇燕婷眨了眨眼睛，心想打瞌睡正好有人遞枕頭啊，原本以為所有的大學生都包分配工作，結果也有不包分配，還找不著工作的。
不得不提現在的一些管理確實僵化守舊。
“你們上屆的學生有多少？”
段周平：“有一千多，有些腦子靈活的，已經找到糊口方式，還有些走後門的走後門，沒有門路的……現在還沒工作。”
“那太好了。”蘇燕婷心想她們正好目前就需要這種兢兢業業的螺絲釘苗子。
段周平：“？？！！！”什麼？太好了？！太好了是怎麼一回事？
蘇燕婷立刻道：“讓我們科技公司跟你們學校聯合開展一個計算機培訓班，通過培訓班考核的，我們公司全都要了，保證個個都有工作，工資福利待遇一樣都不少……”
哪怕沒有崗位，她也能製造崗位讓這些人上崗。
在這個打字員都十分吃香的年代，哪怕光培養出幾個會打字輸入的“打字技術工”，就已經能承接各種國內外“信息錄入”的活兒，不愁沒錢賺。
好一點的苗子往高處培養，走技術流；差一點的苗子，讓他混成個打字員也能糊口了，而且向社會傾銷熟練運用她們公司打字機和輸入軟件的打字員工，也能正向給她們公司產品帶貨，她們不僅賣設備，還能賣懂設備的人，雙贏啊。
段周平驚呆了：“真的啊？”
“缺，這方面人才太缺了。”蘇燕婷在腦袋裡快速構思了一圈，想起了以後不少技術學校走校企結合的路子，對學生培訓自產自銷正正好。
計算機行業上下遊，是一個巨大的產業鏈，不是光靠幾個頂尖的技術專家就能行的，還要靠千千萬萬的從業者推動前進。
蘇燕婷：“段校長，你真的邀請我當副校長？”
段周平苦笑：“我們現在的副校長已經跑了……”他也不怕把丟臉的事情說出去。
現在他們學校本身就搖搖欲墜，還提什麼呢。
蘇燕婷：“那這個副校長我當定了，咱們現在來具體談談合作和學校發展的事情。”
段周平欣喜極了：“好，太好了！”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峰回路轉，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最近他求爹爹告奶奶弄得一肚子火氣，現在啊，心裡憋著一股硬氣，彆人不給他們活路，他們自己找活路！
“等等——”旁邊的孫校長幾個人著急了，連忙道：“蘇同誌，蘇老師，你是我們的老師啊，你跟他去談合作，那我們學校的事呢？”
孫校長眼巴巴，這麼好的東西，說好了給學校捐一百台的呢，還要建微機教室的呢，他們這些個老師還想跟著去蹭蹭使用的……彆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呀！外人直接來他們學校截胡。
“老段，你這樣就不厚道了。”
孫校長：“蘇老師，我們小學生也需要上這樣的計算機課。”
段國平：“中專生更需要，小學生還太小了。”小孩子懂點什麼啊。
……
“好了好了。”眼見他們都要吵起來來，蘇燕婷連忙道：“孫校長，你放心，答應慧英小學的事不會改變，照樣捐獻一百台微型計算機，幫助建設學校微機教室，第一個學期我會每周來給孩子上一天的課。”
孫校長滿意的點點頭：“好，這好。”
*
蘇燕婷跟段周平口頭上商量了合作的事情，以及從下學期開始，也就是一九八三年第一個學期開始，擔任羊城工業學校的副校長，推動學校課程改革。
和段周平聊完後，蘇燕婷趕去了一趟鵬城見羅亦蘭，羅亦蘭還在對著屏幕飛快打字，她笑道：“你放心，蘭蘭同學，很快就給你空投員工，雖然大學生沒找著，給你弄來一批中專生，估計有六七百人，夠用了吧？”
用完了她們再向外輸送自己的人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羅亦蘭驚訝道：“哪來那麼多人？”
“一個民辦中專學校邀請我擔任他們學校的副校長，他們學校不參加國家分配工作，現在學生的就業成了大難題——”蘇燕婷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羅亦蘭。
羅亦蘭：“這可太好了！”
解決了用人的事，羅亦蘭向她招招手，“來看看你的蘭蘭作業係統。”
羅亦蘭最初幫蘇燕婷寫的蘭蘭作業係統已經更新迭代了不知道多少個版本了，現在也是她們微型計算機的操作係統，這個操作係統簡稱——Zy係統。
非常樸實無華的名字。
按照羅亦蘭最初的理解，這個操作係統出類拔萃，是她們的王牌，是可以幫她們賺錢的，但是蘇燕婷卻告訴她，彆想著單純利用賣係統賺錢。
“我們的這個係統很好用啊，能賣得上價格。”哪怕跟國外的幾個優秀操作係統相比，她們的Zy係統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蘇燕婷：“我們開頭不能考慮用它賺多少錢，而是先讓它快速搶占市場，隻要多增加一個使用我們係統的人，我們就賺了。”
“為什麼？”她們更新維護係統是需要大量成本的。
“我們要營造自己的良好生態鏈，積極培養用戶習慣，讓大眾習慣使用我們的東西。”
蘇燕婷：“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習慣是很可怕的，溫水煮青蛙，人都抗拒改變，等他們習慣了使用我們的東西，就會越來越使用我們公司的一應相關事物，等到以後，哪怕付出的成本逐漸增高，卻因為改變的沉沒成本，還是不得不一直使用我們的東西。”
羅亦蘭：“就是把豬養肥了再殺？”
“哈哈，差不多吧。”
很多行業就是這樣，先各種貼錢搶占市場，把同行擠死，自己成了僅剩的寡頭後，開始收割暴利。
曾經的國產操作係統一蹶不振便是如此，人家賣硬件贈送操作係統，縱容各類盜版，不要錢免費給你用，直接把你的相關產業全都搞沒了，因為乾這行完全沒有競爭力，無法盈利，也沒有發展動力。
摧毀一個國家產業唯一被證明有效的就是傾銷。
她們想要在國內發展相關計算機產業，面臨最大的難題是抗住外來傾銷。
“所以前期我們要竭力搶占市場，盈利從彆的方面收回來。”
更加暴利的產業，那就是遊戲了。
羅亦蘭點點頭。
“這個打字訓練軟件要先完善……”蘇燕婷繼續跟羅亦蘭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她算是開了個先知，鍵盤布局，操作指法規範一應俱全。
*
覃長鴻是羊城工業學校畢業的學生，因為畢業後不能分配工作，性格老實，自己更無一技之長，夏天在路邊賣過冰棒，擺過地攤，他時不時就要跟自己的幾個同學一起上學校反應反應，順便等待校長的消息。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分配工作啊？”
“明年？明年能行嗎？如果我們明年跟下一屆的學生一樣不能分配工作怎麼辦？”
“究竟能不能給我們分配工作？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白等著？”
……
學校裡所有的學生都人心惶惶，陰雲密布，幾乎沒有了學習的動力，如果畢業了沒有工作，他們這書還要不要讀了？
覃長鴻歎了一口氣，“現在馬上要過年，還是沒能找到工作，怎麼辦啊。”
“老覃，你什麼時候才去學校鬨？我看你這書真是白讀了！還不如一開始在街邊賣冰棒呢，你要是賣個幾年冰棒，這會兒早就不缺錢了。”
……
周圍人的冷嘲熱諷也讓覃長鴻抬不起頭來，後悔自己讀了這個學校，他隻能期盼校長和相關的教育部門領導，能夠體諒他們學生的難處，儘早給他們安排工作。
“覃長鴻！有你的電話！學校聯係通知你了！”
覃長鴻一聽見這話，欣喜若狂，難道是分配工作的事情安排下來了？
“什麼？參加計算機培訓？工作還沒安排，還讓我們回學校參加培訓？”
“隻要通過培訓，就能直接上崗，最低的打字員每天收入至少——”
計算機？打字員？學校什麼時候又開始教授打字技術了？
能成為打字員，那可是一件好事啊！
覃長鴻心急火燎地按照要求去學校報道，跟他同一屆的回來了上百個，他們通通都對這件事議論紛紛。
“學校招我們回來學新技術了？”
“聽說來了一個新校長，要教授我們新技術……我也不管彆的，我想學打字！掌握了這一本技術，去哪都不虧。”
“哎哎哎，打字是最低的，如果有本事，聽說還能學什麼寫程序，能賺更大的錢，坐更大的辦公室，喏——就咱們來時看到的那種寫字樓。”
……
覃長鴻如饑似渴地與周圍的同學交換著信息，原來他們學校要有新校長了？原來他們學校引進了計算機技術？
“可是分配工作的事呢？”有人弱弱地提出反抗。
旁邊有人狂熱道：“你都特麼能學打字了，還想什麼分配工作。”
“是啊，學到了那就是一技之長！”
……
一開始覃長鴻心頭也不安穩，還愁著分配工作的事，可是他們也說的對啊，能有打字這門本事，還愁沒有工作嗎？更何況還能學什麼計算機操作應用……
“我不管，我就想要分配工作。”
“那你繼續要求吧！”
……
覃長鴻：“咱們學校真有這種本事嗎？”
“微機課教室馬上就改好，你們拿好，這些都是培訓材料……”
學校下發通知，如果他們願意參加學校的計算機課程培訓，過年期間門可以留在學校培訓，年後培訓結束，正式上崗。
覃長鴻選擇了報名培訓，報名還要交十塊錢，大部分人報名了，也有一小撮人不樂意。
“這肯定又是學校騙錢的。”
“我不報名，學什麼計算機啊，我要分配工作，我要鐵飯碗。”
……
覃長鴻沒聽那些言論，他咬了咬牙，心想如果有機會能學這什麼計算機，他一定要努力學。
他交了報名費之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了好幾天，生怕這是一場學校的騙局。
然而等到他們站在臨時由兩個大教室打通改成的微機多媒體教室時，他覺得自己晚上更加睡不著覺了。
“天哪——”
這一台台的微型計算機，可是幾千塊錢的大物件，平日裡哪能有機會接觸，而他們則要利用這個新奇的物件上課。
一百多台電腦測試機，所有人輪流上機學習……學生們都要瘋了。
上機的學生珍惜自己使用計算機的時間門；外面等待的同學眼巴巴地望著裡面的計算機，恨不得自己操作著鼠標鍵盤……
覃長鴻開始廢寢忘食地學習，因為有這個新奇家夥的出現，很多人都忘記了什麼分配工作，隻被眼前新奇的事物占據了所有心神。
段周平校長見到這樣的場面，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段時間門，他心裡醞釀著一個更加瘋狂的想法。
經過跟蘇燕婷接觸，了解到更多有關計算機的內容，段周平覺得這絕對是未來發展的朝陽行業。
他甚至想讓學校在下個學期改名，變成“羊城計算機培訓職業學校”。
學校裡其他的課程仍然保留，專門開設計算機程序課，打字訓練課程……培養相關方面的人才。
明年的招生，也要招更多學生。
段國平道：“蘇校長，等到年後開學，下個學期我們要舉辦一個盛大的開學典禮，屆時讓蘇副校長上台來給全校師生講話……”
蘇燕婷：“……”
她老師都沒有當過幾天，就要開始當校長了，這對她來說，還真有點壓力山大。
*
作為即將上任的副校長，蘇燕婷年前年尾這段時間門壓力倍增，她有很多材料要寫，比如開學的發言稿，學校的規劃綱要，未來學校的發展……
不過幸好。
小蘇同誌開了個掛！
蘇燕婷把五筆打字機搬回家，江戎這段時間門同樣將打字機玩轉地很溜，跟手寫相比，這極大的節省了功夫，他自己的工作效率也與日倍增。
江戎對這些個形式上的東西非常懂，寫得一手好材料，蘇燕婷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江戎直接幫她草擬學校發展規劃。
他還幫她順手寫了開學典禮講話稿——關於這一點上，小蘇同誌簡直要感動得落淚眼。
就這種講話稿，她要弄死多少腦細胞才能寫出一篇不那麼尬的“尬言尬語”，還得當眾念出來，真是社死又社死。
江戎寫得講話稿太漂亮了，她讀了好幾遍，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到時候她就照著念就行了。
有老公如此，婦複何求。
晚上，蘇燕婷手撐著下巴，欣賞著江戎寫的發言稿，在心裡念了一遍又一遍，即便開學還早，她得提前熟悉熟悉，且幻想幻想那時的場面。
寫的太好了，小蘇同誌在心底竊喜不已。
夫妻倆晚上一同在書房裡，點著橘色的燈，蘇燕婷一手拿著稿紙，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用餘光瞥了瞥對面急筆飛書處理材料的某個男人。
江戎肩膀上披著一件軍大衣，微微低著頭，從她的視角能看到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又密又長，很是漂亮溫柔。
他低頭沉浸在工作中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會顯得很冷漠。
結婚這麼多年了，蘇燕婷還沒怎麼見過他工作開會時候的模樣，估計也隻能在幻想中見見。
說到幻想的這個詞，蘇燕婷盯著眼前的江戎，腦袋裡開始天馬行空的想象，先忽略掉江同誌身上的軍裝，想象他隻穿著白色的襯衫，西裝褲……
蘇燕婷眨了眨眼睛，接下來低頭盯了盯手上的文稿，隨後又是一臉驚異地看向江戎，直把江戎都看得忍不住抬頭瞥了她一眼。
蘇燕婷給自己倒杯枸杞茶壓壓驚。
就在剛才，她腦海裡憑空跳出了一個詭異的形容詞句：
——霸道校長俏秘書。
“噗咳咳咳……”這個詞完全不能細想，越是細想，越是承受不住。
蘇燕婷盯著江戎，腦海裡想的卻是俏秘書俏秘書俏秘書俏秘書……蘇校長就需要這麼個合格的男秘啊！
“盯著我看什麼？”江政委被她灼灼的眼神看著寫不下去了。
蘇燕婷莞爾：“沒什麼，你好看啊！”
“笑得這麼稀奇古怪，肯定心裡有鬼。”同床共枕將近八年，江政委哪能摸不住自己老婆心裡的小九九。
她不定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蘇燕婷站起來：“你猜猜我在想什麼？”
江戎跟著站起來，他太高了，一下子變成了一片陰影擋住她，蘇燕婷示意他坐在一旁的辦公桌上，把桌上的東西揮開。
江戎坐在辦公桌上，一雙長腿斜斜的拉長，很是賞心悅目，蘇燕婷抱住他的脖頸，挨近了他，將他壓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看我們這樣像是什麼？”
江戎：“像什麼？”
蘇燕婷：“霸道校長俏秘書。”
江戎：“？？？！！！”
“我這是在誇你呢。”
江戎面無表情：“……”他不信。
於是他們開始玩霸道校長俏秘書的遊戲，雖然江同誌不信，但他開始覺得這遊戲還挺好玩的。
……
*
要開始過年了，蘇燕婷即將成為中專學校校長一事，也在家屬院擴散開。
“以後你們可彆再喊什麼蘇大學生了，要喊蘇校長！尊重點，喊一聲蘇校長！蘇燕婷同誌是蘇校長了！我們家屬院出了個女校長！牛氣吧嫂子們。”
“蘇校長？什麼蘇校長？她怎麼又成了校長？”
“不是說要去羊城大學當老師嗎？”
“不是說要去教小學嗎？難道是小學校長？”
“錯了，是羊城一所中專學校的副校長。”
“中專啊……中專！！！！？？？”
……
這個時代的中專聽起來是十分厲害的，初中畢業能考中專，高中畢業能考中專，很多人中考後成績好的，反而主動選擇讀中專，就是因為讀中專比大學提前工作，少讀幾年書。
哪怕是民辦中專……可那也是中專啊！
“蘇校長，恭喜恭喜了！你這才剛畢業沒多久，就當上校長了，厲害厲害！”
“這可是校長啊！一校之長！”
校長什麼的，好說歹說也是個“官”啊。
劉桂蘭聽說蘇燕婷成了中專學校的校長，她的腦袋懵逼了，原本還以為蘇燕婷最多是個普通的大學老師，後來聽說她自己想當小學老師，她還笑話了她一陣，現在直接變成了中專副校長。
“蘇校長可太有本事了！她剛來那會兒，我就覺得她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蘇校長！以後可得照應照應咱們的孩子啊……這些個臭崽子，就應該好好向你們蘇阿姨學習……”
“蘇校長……”
現在蘇燕婷出門，個個都開始喊她“蘇校長”，曾經劉桂蘭叫開的蘇大學生，再也沒有人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