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蓉瞪著葉清宜, 葉清宜也瞪著她，兩年互不相讓，葉清宜這些年早就猜出了大嫂是個什麼玩意，也怪她們夫妻年輕時頭一回當父母, 想得少, 隻想著兒子留在首都生活, 跟著外公舅舅舅媽，物質條件上總缺不了什麼……她當時想著, 她是葉家的大小姐, 是父母哥哥寵愛的小女兒。

可她的兒子江戎, 在葉家長大, 到底隔著那麼一層。

說來說去，也是他們做父母的對不起兒子。

現在過去那些事, 稀裡糊塗的一團爛賬，算也算不清，曾蓉心裡瞧不上江戎，但江戎到底跟著外公舅舅舅媽長大, 總有幾分養育恩情, 如今江戎過得好，葉清宜夫妻倆亦不再計較過去的事情。

可若是把那些難聽的話捅出來, 誰也不占個好字。

葉澤鳴看向江易陽：“女人們想得不全面, 都想爭一口偏氣, 你呢, 你是個什麼態度？”

“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解決。”江易陽露出了一個老好人的笑。

江易陽是個文化人，向來尊重這個大舅哥，此時江易陽忍不住勸道：“大哥, 咱們這個歲數了，各自先顧好自己的家裡，小戎現在有妻有兒女，我們夫妻倆滿意了，也不願意多生事端，大哥你家兩孩子，也得向上顧一顧，小勤夫妻倆收養個孩子，葉深如果要再找的話，還得趁早……”

葉澤鳴抿了抿唇，說起家裡面的兩個孩子，他心頭惱火，確實沒什麼臉面去說彆人家的。

晚上一大桌子人吃飯，除了葉老爺子享受女兒女婿歸來，子孫滿堂的快樂滋味外，最為高興的要數葉清宜夫妻倆了。

“是，小戎是眼光好。”

“跟狼崽子一樣，叼上了就不放了。”

“以後可不能對不起燕婷啊。”

……

曾蓉吃著面前的飯菜，味如嚼蠟，眼睜睜看著葉清宜對自己的兒媳蘇燕婷獻殷勤，嘴裡全是誇耀的話，她可不是說假話，話裡的真心和歡喜，外人全都聽得出來。

她心理難受極了，看來小姑子是很滿意這個兒媳婦。

“媽，您快彆誇我了，我敬您一杯。”蘇燕婷捧起杯子，跟自家婆婆上演一出一唱一和的母慈女孝。

葉深瞧著眼光的景象，樂嗬嗬的，他偏頭跟曾蓉道：“媽，當初你跟小妤的感情也這樣，你讓我再找，你舍得小妤啊？”

曾蓉最近逼著葉深另找媳婦兒，葉深不太樂意，老母親又要給他塞女人，他是受夠了，沒結婚前，曾蓉就給他挑了好幾個……葉深不再想去嘗試那樣的滋味。

他現在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挺好的。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葉深不樂意再跟母親選擇的對象談一場疲憊的客套戀愛。

“……你——”你還有臉說小妤。

曾蓉嘴巴張了張，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她簡直要嘔血了，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當真要質問一聲葉深，是你自己娶的媳婦兒，還是你幫我娶的媳婦兒？

這狗東西怎麼對自己的老婆半點不上心？

李希妤當初鬨著要出國，她要走，葉深沒有半點挽留，還幫著勸說……現在這會兒倒好，讓他挑新媳婦兒，他居然有臉說：媽，你讓我再找，你舍得小妤啊？

“小妤？葉深以前那媳婦兒吧？”葉清宜夾了一筷子蝦仁，隨口道：“嫂子還記著這小兒媳呢，看來這孩子確實好，就是可惜了……等兩年小妤留學歸來，夫妻倆再結婚？”

“小深，你是怎麼想的？”

葉深扒拉一口飯：“看我媽的意見。”

“你是自己娶媳婦兒呢，還是幫我娶媳婦呢？”曾蓉這時實在忍不住了，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卻把她氣得夠嗆。

葉深：“媽……這不就是你挑的兒媳婦。”

……

“丟人現眼。”葉澤鳴的臉色極黑，他心頭升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對曾蓉異常失望，他後悔年輕的時候過分撲在工作上，兩個孩子都讓曾蓉給帶歪了。

大兒子沉默寡言，做事老實本分，是個踏踏實實的人，卻不會來事，這樣的人，想往上爬，難，隻能這麼普普通通的當個平庸的中層乾部。

小兒子沒有主見，沒有衝勁兒，乾著一份清閒的機關工作，就連娶媳婦兒，也全都聽他媽的。

曾蓉對著兩兒子插手太多了，養成了兩個沒主見的貨。

外甥倒好，爹媽不在身邊，倒是個有主見的。

現在兩兒子被養成了這樣，隻能看孫子的了，孫子聰聰可要好好教養。

“媽媽，我給妹妹講故事。”

“晨晨還會給妹妹講故事？”

“兩妹妹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他就愛給妹妹講故事。”

“圓圓潤潤每次聽見哥哥的聲音，都有反應……應該是在娘胎裡聽熟悉了吧。”

……

耳邊聽著妹妹一大家子溫馨歡樂的模樣，葉澤鳴心臟猛地抽動一下，腦袋裡陡然躥出來一個主意，若是如此，要不讓聰聰跟著江戎夫妻倆長大？

*

江易陽夫妻倆回來沒多久，預備要過年了，時間門進入一九八一年，江戎夫妻倆從一九七七年七八月搬到首都至今，已經三年多了，就快滿四年。

原本江家荒廢了十數年的四合院，到了這時，已經全都修繕粉刷過，外觀上一切如新，屋子裡添了各式新電器，新家具。

家裡單是電視就買了三台，正屋裡一台，江戎夫妻倆房裡一台，陳秀雲屋子裡一台，各看各的，免得搶節目，現在江易陽夫妻倆回來了，又添了一台。

葉清宜夫妻倆本想說彆浪費那個錢，可兒媳婦現在財大氣粗的很，“咱家現在不缺那個錢。”

“看了，用了，以後不要了，二手轉出去，還能賣上價格，不虧。”

“聽你們的，聽你們孩子的，咱們老輩跟著享福了。”

陳秀雲年後才回去，留在首都過年，大哥大嫂今年也不回去，來四合院跟他們一起過來，謝老太太跟著一同過來了。

江易陽夫妻倆對他們很歡迎：“過年還是得人多熱鬨！”

這夫妻倆樂嗬嗬的，誰曾想他們生了個獨子，總被大哥二哥笑話人丁稀薄，現在過年數一數，一大家子十幾個人呢。

光是孩子就有五個，蘇大哥家的小芝麻和弟弟毛毛，兒子江戎家三個孩子，小芝麻快六歲了，明年上小學，很有個大姐姐的樣子，弟弟毛毛會說話了，很是乖巧。

晨晨和小芝麻帶著弟妹們放鞭炮。

晨晨這個調皮搗蛋鬼，一身“火藥”，領著一堆小朋友，今天炸這裡，明天炸哪裡。

蘇燕婷叮囑他當心些，“彆傷著自己了。”

“媽，我聰明著呢，從不乾傻事，隔壁家鐵牢他們炸大糞，我就離得遠遠的。”晨晨表示自己是個小機靈鬼。

蘇燕婷：“……”

這五六七歲的孩子，就是傻乎乎，有些點了鞭炮扔狗屎裡，炸得到處都是。

“很好。”蘇燕婷同誌表示十分欣慰：“幸好我兒子很聰明。”

晨晨比了個“耶”的剪刀手得意形狀。

大嫂許群蘭笑道：“燕婷，你以後可以不用擔心了，也就是男孩子小時候皮了些，愛玩鞭炮，你家晨晨懂事，愛玩也聰明，用不著你擔心。”

“以後圓圓潤潤兩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鐵牢昨天炸得一身狗糞，他媽見著沒給氣死……還在家裡瞎跑，弄得到處都是。”

許群蘭瞥了瞥自己的兒子毛毛，這家夥安靜乖巧，大抵不是個調皮的，好帶，她放心了。

許群蘭也不期待自己兒子能當個什麼大乾部，做個文化人就行，斯文，學識廣。

蘇燕婷：“……”

大嫂嘴裡這話，真就是……色香味俱全啊，十分形象，都能聞著那味兒了。

*

年後，陳秀雲搭火車南下，蘇燕婷夫妻倆帶著孩子和大哥夫妻倆一同來車站送行。

“要不我就不回去了，老頭子自己單過吧！”陳秀雲看看自己的孫子孫女，又看看外孫外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登時把相處幾十年的糟老頭子忘到九霄雲外。

糟老頭子哪有可愛的小孫孫們重要。

大哥大嫂：“媽，那您就留下來吧。”

“奶奶！舍不得你走。”

“外婆，我也舍不得你走。”

陳秀雲心痛萬分：“……那糟老頭子又要鬨，外婆要走了。”

圓圓潤潤兩小家夥還不會說話，蘇燕婷哄著她們：“喊外婆，外婆……”

“等下回見面，就會喊外婆了。”

蘇燕婷：“在電話裡頭喊。”

“現在家裡都裝了電話，常聯係。”陳秀雲眼巴巴地看著兩個小外孫女，要不是怕女兒難過，孩子離不開媽媽，她這個做外婆的，真想把兩孩子偷走。

“媽，您放心吧。”

陳秀雲上了火車，在車窗邊上一直對外招手，蘇燕婷幾個也對著她拚命揮手，隻聽得列車員邦邦邦的敲響大鐘，一陣陣警鳴聲繼續響起，乘務人員吹哨子：“後退後退！”

火車便開始哐當哐當駛出火車站。

*

圓圓和潤潤滿了周歲，會說話，會走路會跑了。

到了這時，兩小姐妹的性格初見端倪，這兩小姐妹，仿佛一靜一動，姐姐是乖巧遲鈍的漂亮大姐，妹妹是風風火火的“多動症”小妹。

姐姐圓圓，那叫一個能不動就不動，安安靜靜，做事慢吞吞，走路慢，說話也慢。

妹妹潤潤，還沒學會走，就想跑，一天到晚動個不停。

姐妹倆的外表也開始發生巨大變化。

姐姐圓圓白白嫩嫩的，肉乎乎胖嘟嘟的，像個白嫩小公主；妹妹潤潤則成個假小子，曬黑了，比姐姐瘦，卻比姐姐高，留著短發，越看越像個帥氣的男娃，

妹妹活潑好動，姐姐雖然安靜，卻總是暗搓搓地乾大事。

蘇燕婷已經好幾次發現，看起來單純安靜的大姐偷偷把不愛吃的東西扒拉給小妹。

蘇燕婷：“……”喂喂喂。

妹妹愛親姐姐，有時候也會十分惡劣地把姐姐欺負哭。

江戎：“……”自己弄哭的自己哄。

“當父母後，才會擔心他們兄弟姐妹感情不好。”蘇燕婷靠在江戎身上，略微憂愁，姐妹倆一會兒吵吵鬨鬨互相坑害，一會兒如膠似漆你儂我儂，仿佛成了個連體嬰。

等她們長大之後感情怎麼樣，還真猜不出來，蘇燕婷自然希望她們姐妹倆感情好。

江戎：“隨她們自己去，咱們彆瞎摻和。”

“也對，就怕是好心，卻被孩子誤會成偏心。”

蘇燕婷放寬了心，越是擔心什麼，往往越會造成什麼，還不如順其自然。

八一年夏，江戎進修結束，調任南方，任職羊城某部隊師副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