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學生證。”梁懷勇把一張學生證扔到羅亦蘭的面前, 氣勢洶洶。
羅亦蘭十分淡定地收起學生證，假裝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她轉頭看著眼前的計算機屏幕, 雙手在米白色的鍵盤上快速交疊翻飛。
“兒子，我現在工作忙。”
“啪！”梁懷勇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齒：“兒子？你好意思嗎？你比我年紀更小, 你裝什麼裝。”
羅亦蘭停頓了一下, 將耳邊的頭發撩到後面去，她一邊輸入，一邊斬釘截鐵道：“就算我年紀小，也是你乾媽，這是輩分問題。”
“燕婷是你乾媽，晨晨是你乾兄弟，我跟燕婷是好姐妹，晨晨是我乾兒子——換而言之，你也是我的乾兒子, 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嗎？兒子？”
羅亦蘭的雙手從鍵盤上挪開，仰著頭，眼睛裡帶著三分笑意。
“好，乾媽。”梁懷勇撩起兩邊的袖子，使勁兒磨牙, 很好，乾媽，又來一個乾媽, 年紀比他還小。
就這麼好端端的，他怎麼平白多了兩個媽？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站在屋子的角落裡, 慢悠悠地喝熱水。
蘇燕婷捧著杯子，小啜了一口，兒子晨晨站在她的腿邊：“媽媽，水好熱。”
“乖，吹吹，放涼了等會兒喝。”蘇燕婷蹲下來，抬手輕輕碰了下晨晨的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今天她的頭發懶懶地編成了一條單邊魚骨辮，顯得頭發多而蓬鬆，那一張如油畫般濃墨重彩的臉龐多增加了一抹清冷溫柔。
讓她看起來不像是個母親，而是一個溫柔的大姐姐。
晨晨放下杯子，平時媽媽的臉，他忍不住道：“媽媽今天好漂亮！”
兒子的誇獎讓人心花怒放，蘇燕婷逗他：“說媽媽溫柔又漂亮。”
晨晨：“媽媽溫柔又漂亮，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媽媽。”
“小嘴兒真甜。”蘇燕婷親了親他的小臉，晨晨跟江戎長得七八分相似，可這性格倒是完全不一樣，晨晨是個小甜甜啊。
回想起初見的時候，江戎那副拽得二萬五八的囂張模樣，跟眼前的小甜甜大相徑庭。
“我姐妹漂亮又溫柔，真是個好媽媽。”羅亦蘭看著眼前的一幕，感動地稀裡嘩啦。
梁懷勇咬牙道：“恕我沒看出來。”
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喊她一聲“阿姨”，她反手就笑著說“叫媽”，這若不是個綿裡藏針的狠角色，他愣是不信了。
羅亦蘭：“那是你眼瞎，我們小晨晨真有一個好媽媽。”
梁懷勇嗬嗬一笑，心想這晨晨還有個好爸爸呢。
想到江戎，那所謂的江政委，腦海裡回蕩爺爺梁先玨對他的各種誇獎，梁懷勇十分不服氣。
梁懷勇陰惻惻地想到，給人當兒子就給人當兒子唄，有了他這麼一個“好兒子”，看他們還能不能當個好爹媽。
“乾媽！”梁懷勇的目光掃向羅亦蘭，心想就拿眼前這個家夥開刀。
想當他的媽，也要看她受不受得起。
羅亦蘭喝了一口茶，愉悅道：“怎麼了，兒子？”
聽著這麼一聲“兒子”，讓梁懷勇十分惱火，他盯著羅亦蘭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笑起來的時候更有一個極其嘲諷的可愛小虎牙，他心頭恨得牙癢癢，“乾媽，你教我編程。”
“好啊。”
“乾媽，我這道題不會……”
“乾媽，我渴了，乾媽給幫我倒杯水……”
……
梁懷勇假借“乾媽”的由頭，把羅亦蘭使喚得團團轉，羅亦蘭倒是沒跟他生氣，反而樂在其中。
羅亦蘭去給乾兒子倒了水，她大咧咧跟蘇燕婷道：“燕婷，我終於理解你的感受了，有個兒子，就相當於有了無窮無儘的麻煩，但是——隻要聽到他這一聲媽，所有的辛勞都是值得的。”
蘇燕婷：“咳——”
“噗——”梁懷勇一口水差點從嘴裡噴出去。
“兒子，你看看你，這麼不注意，乾媽給你扯幾張衛生紙，好好擦擦。”羅亦蘭笑得十分溫柔，扯出卷筒紙扔給梁懷勇。
“謝謝乾媽。”梁懷勇告訴自己，要忍，看誰先受不了。
“媽？”晨晨仰頭看自己的親媽。
“媽媽沒事。”蘇燕婷抱了下兒子，心想這可真是全員戲精。
唯獨天真的小晨晨啥都不懂。
*
“這大半天的，一條魚都沒釣上……”梁先玨大清早找葉老爺子一同去釣魚，坐在岸邊，魚沒釣上來，他自個兒心神不寧，不知是在擔心釣不上魚，還是憂心自己的小孫子。
葉老爺子閉上眼睛，回想起小晨晨釣魚的模樣，凝神感受魚竿的動靜。
梁先玨第三十六次歎氣，他將手上的釣竿一扔，不釣了：“老葉啊，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想出來的昏招，我孫子到了你外孫那，還不知道鬨成什麼模樣……”
“我慚愧啊，我十分慚愧。”梁先玨拍拍葉老爺子的肩膀，越想越是懊悔，人家外孫，夫妻和美，又剛添兩小女兒，自己還讓孫子去給人找麻煩，實在是對不住哇。
“能不能彆拍了，魚都給你嚇跑了。”葉老爺子瞅了一眼腿邊空蕩蕩的水桶，心頭亦是一陣焦躁，“今天要當空軍了？”
梁先玨：“老野啊，當什麼空軍。”
葉老爺子抱胸：“等會兒我給外孫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你彆擔心那麼多。”
“那就趕緊打！”
葉老爺子目視前方的釣魚線：“那也得等他有空閒，老梁，先釣魚。”
“我等會兒去菜市場給你買幾條魚。”梁先玨把釣竿收起，這魚他是不釣了，沒心情。
葉老爺子：“你不要羞辱我。”
梁先玨：“……”
等葉老爺子千辛萬苦釣上一條指頭大的小魚時，葉老爺子收杆了，美滋滋地準備回去，“走，去給我外孫打個電話。”
“嗬。”梁先玨嗤笑了一聲，就在這等待的過程中，他已經消磨了一切激情。
葉老爺子：“你孫子的事，你不在意啦？”
“老葉啊，我對不住你。”梁先玨拎著桶，跟葉老爺子一同回去打電話。
葉老爺子給江戎打電話，剛轉接過去，他興致衝衝道：“小戎，你外公我今天釣到了一條魚。”
梁先玨：“？？？！！！”他瞪著這個老夥計，心想你要乾啥呢？
“恭喜恭喜。”那邊的江戎懶洋洋道。
梁先玨用手肘推了推葉老爺子，擠眉弄眼，葉老爺子報完喜後，立刻問：“小梁，小梁到你那還適應嗎？這孩子沒鬨脾氣吧。”
“還好。”江戎惜字如金。
葉老爺子：“好什麼啊？有出什麼事嗎？”
“沒什麼，也就是多了個兒子。”說起這個的時候，江戎不免咬牙切齒，心想這家夥忒不要臉了，虧他叫得出來。
葉老爺子：“啊？”
“梁懷勇同誌到我家，先認燕婷當乾媽，又認我當乾爹了，晨晨是他的乾兄弟，恭喜你，老爺同誌，你又多了個曾外孫。”
“……”
江戎抬眸看眼前的玻璃擋板，上面隱約倒映出他的臉，他低頭，口袋裡抖出一張照片，是他年輕時剛入伍的證件照，十分青澀。
他托著腮幫子揚了揚下巴，心想還是這會兒的自己更加成熟有魅力。
“老兄弟，我怕是對不住你！”葉老爺子掛了電話，轉頭跟梁先玨道歉。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梁先玨急道。
葉老爺子：“你孫子認了個乾爹乾媽。”
“啊？！”梁先玨愣了下，隨後回過神，“認個乾爹乾媽也不是什麼大事。”
葉老爺子：“他認我外孫當乾爹了。”
梁先玨：“啥玩意？？！！”
*
江戎坐白色的面包車過來，一道接蘇燕婷母子倆回去，秦寶泉在前面開車，習慣性地喊他：“江參謀長。”
“你新收的這個乾兒子，有點意思。”
江戎揉揉眉心，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乾兒子。
蘇燕婷收拾好東西，帶著小晨晨出來，見到面包車旁站著的江戎，晨晨飛撲過去，“爸爸！”
江戎抱起他：“今天又玩得滿頭大汗。”
“想跟爸爸一起玩得滿頭大汗。”晨晨抱住他的脖子。
江戎心想這小嘴可真甜，不愧是他的親兒子，“爸爸周末有空陪你玩。”
“爸爸！”梁懷勇手撐在面包車上，笑著喊爸爸，他心想誰先受不了誰是狗。
江戎皮笑肉不笑：“嗯，乖兒子們，上車吧。”
梁懷勇：“……”
一行人坐上車，梁懷勇靠窗，江戎坐在中間，蘇燕婷坐在另一邊，小晨晨坐在爸爸的腿上東張西望。
“今天玩了什麼？”江戎陪晨晨說話。
“媽上課，我跟哥哥捉蛐蛐……”晨晨三兩下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蘇燕婷和羅亦蘭，上課的時候待在學校，不上課的時候就來工作室，羅亦蘭這時候的課程都快修完了，她要自主配合導師研究一個項目，比起在學校機房，羅亦蘭更願意待在工作室測試程序，因此她比蘇燕婷時間自由些。
江戎評價道：“都是好兒子。”
梁懷勇瞪著他，心想臭不要臉。
江戎黑黢黢的眼睛直視他：“你親爸很少誇你？沒事，乾爸誇你。”
蘇燕婷抬手去給他整理衣領，心想大家都彆這麼戲精。
“乾媽也誇你。”蘇燕婷把小外套遞給晨晨，讓他等會兒穿上。
梁懷勇這個叛逆少年與其說他叛逆，不如說他是個小二比，也許是離開了父母，沒有了面對父親時候的應激反應。
梁懷勇抱胸看向窗外，耳邊仍然聽見晨晨跟父母說話的聲音，他忍不住在心裡羨慕這個才四歲多的乾兄弟。
他要是真有這麼個親爸……等等，不能這麼想！
這一定是江政委的陰謀，他們全家的陰謀。
梁懷勇在心裡悲歎了一聲，腦袋裡跳出一個人的身影，他覺得這個世界太黑暗了，唯一單純的，恐怕就是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