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秋穿著碎花衣服, 白褲子，整個人看起來帶著莫名的蒼白，臉上少血色，卻有種讓人心生憐惜的漂亮, 她並不多話, 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蘇燕婷：“你好, 白曉秋同誌。”

“你好，蘇同誌。”白曉秋在見到蘇燕婷的時候, 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自慚形穢的想法。

她原本聽玉華嬸子說了這蘇燕婷，是個軍人家屬，農村人, 以為她就是那種鄉下常見的賢良溫順女人，卻沒有料到她長得如此明豔大方。

白曉秋覺得蘇燕婷身上是遍布陽光的那種漂亮, 她像是春日下的浪漫群芳, 能掃除一切陰霾。

三個人分食了一塊芝麻桂花餡月餅, 開始給月餅包裝, 每個人手腳都很麻利，速度卻快不起來，蘇燕婷從孫玉華那學來了包裝技巧，她連裝了十幾個，漸漸感到厭倦和無趣。

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動作讓人提不起任何激情，這樣的機械動作讓人感到痛苦和乏味, 偏偏手頭上做得又是細致活, 需要細心, 又要耐心。

蘇燕婷又裝了十幾筒月餅，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效率太低了。

蘇燕婷沉思片刻, 她出聲道：“我們不要各自包各自的，合作，這樣吧，玉華嬸子你疊月餅，我來包裝，曉秋你滾落裝好——”

孫玉華：“行，這樣試試。”

三個人坐成一排，每個人完成手上的動作，做完了遞給下一個，速度果然比之前快了不少。

蘇燕婷做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效率過低，她又開始改革包裝月餅的疊法，指導孫玉華兩人怎麼有技巧地提升速度。

三個人很快就把幾框月餅包裝完畢。

蘇燕婷也因此感到一陣意猶未儘，機械重複的工作讓人感到無聊，而她在工作中苦思冥想如何提高效率，想著想著，思維開闊起來，手隨心動，一次次的試驗，改進，提高效率——哪怕是重複的動作，她也感到成就感滿滿。

孫玉華：“小蘇，你這也太聰明了！”

白曉秋沒說話，心中卻有些慌張，蘇燕婷懷著孩子，效率卻這麼高，她還需不需要找個臨時工來幫忙？

這麼想著的白曉秋，難免坐立不安。

“你們這都包好了？這麼快？”店鋪主任陳棋忙得嘴上起燎泡，“現在各個單位打電話來，要求趕緊把月餅送過去——現在全都亂了套，他們怎麼亂來。”

“之前有一車，這個單位拿了，那個單位拿了……現在不清楚各家拿了多少，都說了一個單位一個單位發，老徐那邊硬要拿走一部分——現在亂套了！”

陳琪氣得要命，今年派發月餅怎麼就出了這麼多問題，“還得去找七八個單位核查究竟各家拿了多少——”

蘇燕婷見陳主任急得上火，主動道：“陳主任，要不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陳主任疑惑：“你來？”

蘇燕婷：“我試試看，我去協調個個單位的月餅發放。”

陳主任眼睛一亮，有人願意接下這燙手山芋，實在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小蘇，那這邊包裝月餅就不用你的事，你若是把各個單位協調好，這個月給你多發一筆獎金，還給你一張單車票。”

蘇燕婷接下了這個燙手任務，她並不覺得麻煩，相反，她覺得十分刺激，比起機械無聊的包裝工作，她寧願去嘗試更有挑戰性的工作。

這讓她身上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

孫玉華聽她接下了這個任務，為她感到著急：“小蘇啊，你要怎麼弄，萬一弄不好怎麼辦？”

蘇燕婷笑笑灑脫道：“弄不好就弄不好唄，這事情總要有一個人做，這是挑戰，也是機會。”

現在的蘇燕婷並不怕失敗。

蘇燕婷找孫主任要來了各個單位的電話聯係方式，她挨個打電話裡聯係，同時跟後廚的糕餅師們協調，“你好，我這邊是福盛糕餅鋪子……”

蘇燕婷挨個記錄下每個單位所需的數量種類和新增的數量還有單位所需截止日期，以及把之前拿走的那一車月餅做個核對，建立起一個數學模型。

她寫寫畫畫，很快就與各個單位的聯係人協調了一遍，這是個細致繁瑣活，主要是跟各個單位協調好時間和任務，消除兩方隔閡，並且理解她的工作。

……

白曉秋聽蘇燕婷有條有理地打電話挨個溝通，她不禁在心裡對她升起更多的佩服。

這位蘇同誌似乎是個很擅長處理麻煩的人！

蘇燕婷負責跟其他單位協調關係，孫玉華、白曉秋和趙晶等營業員坐在一起加班加點地包裝月餅，趙晶忙活了半天，她錘了錘自己的肩膀，對坐在辦公室裡輕鬆接電話的蘇燕婷頗有微詞。

趙晶：“我們在這裡忙得要死要活，有些人倒坐辦公室。”

孫玉華：“燕婷可是幫了陳主任一個大忙！”

趙晶撇撇嘴，忍不住猜測陳主任跟蘇燕婷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要不就是陳主任見蘇燕婷長得漂亮，才給她大開方便之門。

趙晶忙了一個小時，她又站起來伸個懶腰，原本想走去店面透透氣，她沒走幾步路，卻是眼尖，瞥見了總公司下來巡查的領導。

趙晶連忙縮回了鋪子裡，手腳麻利地乾活。

總公司的特查員吳柏走進了福盛糕餅鋪子，他帶著人馬下來，就是為了巡查各個鋪子的中秋月餅供應情況。

吳柏見到孫玉華幾個人熱火朝天的忙來忙去，並且十分驚訝她們的效率，他拿起一個包裝好的月餅，發現這折疊方式似乎有所改變，變得更加便捷，也包裝得更加好看。

——有能人！

吳柏問道：“今年你們這裝月餅的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趙晶連忙道：“領導，這是我想出來的法子。”

孫玉華瞪大了眼睛：“！”

她沒想到趙晶居然能這麼無恥，孫玉華看著下來巡查的領導，張了張嘴，卻又不敢多說什麼，孫玉華跟女人聊天時，她膽子大，可她一見到領導，她害怕地說不出話。

趙晶就知道孫玉華這性格，才敢這麼大大咧咧地在大領導前冒領功勞，隻要此時糊弄過去，等到陳主任回來，她隨口敷衍過去就行了。

趙晶眼中得意極了，她盼著眼前的大領導對她高看一眼，如果能把她調到地區分公司上班就更好了！她可不想一輩子隻當個小小的營業員。

吳柏露出震驚的神色：“是你？這位女同誌，你很優秀——”

“她說謊！”白曉秋突然大喊了一聲，把孫玉華嚇了一跳，孫玉華這才冷不丁地回過神來，一咬牙，管他是不是什麼大領導，該說就要說：“趙晶，你才胡說八道什麼呢，這可是小蘇想出來的主意，怎麼現在就成你的了？”

孫玉華大聲道：“領導啊，你可彆聽她胡說八道。”

趙晶臉色一白，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恨恨道：“你倆才是胡說八道，你就偏袒你這個表侄女！”

吳柏的臉色黑了下來，這幾個員工突然當著他的面吵了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讓你們店鋪主任出來跟我交代情況！”

外面的紛爭引起了裡面人的主意，這時候蘇燕婷走了出來，友善道：“這位同誌你好，陳主任不在，請問您是哪個單位的，有什麼事？”

孫玉華見到她，激動道：“領導啊，這是蘇燕婷，我們這裝月餅的法子就是她想出來的，比以前快好幾倍呢。”

“她可聰明了！還幫陳主任跟各個單位協調中秋月餅——”

“燕婷啊，這是總公司下來巡查中秋生產任務的大領導。”

吳柏打量眼前的蘇燕婷，好奇道：“是你想出來的改良包裝辦法？”

蘇燕婷點點頭：“領導您好，這還有我們店鋪裡中秋月餅生產資料……”

此時陳主任不在，蘇燕婷就做主跟吳柏彙報了她們店鋪這段時間的中秋月餅生產和銷售情況，她說話有條有理，還有對明年中秋工作的合理預測。

吳柏點點頭：“蘇同誌，你是個能人啊！”

隻是當個小小的營業員，實在是埋沒人才，吳柏這一趟下來巡查，不禁將眼前這個聰明的營業員名字記在了心頭。

沒多久，陳主任回來了，陳棋跟吳柏在辦公室裡細談，吳柏道：“你們鋪子裡那位趙晶同誌平日作風怎麼樣？”

陳主任沉默片刻。

吳柏：“你實話實說。”

陳主任就把趙晶平日裡的一些行為說了出來。

吳柏：“你們店鋪這位女同誌的品行讓人堪憂，還需要對她多多考察監督才行。”

吳柏把今天店鋪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陳棋，陳棋臉色十分難看。

吳柏：“你們鋪子裡的那位蘇同誌，是個難得的能人。”

一聽到蘇燕婷的名字，陳棋整個人精神了幾分，向吳柏彙報關於蘇燕婷的情況，“蘇同誌是個好同誌，要不是有她，各個單位月餅派發任務不能完成得如此儘善儘美，我光是今天就接到了幾個單位發來的感謝電報。”

陳棋樂嗬嗬地說起這件事，即便沒有蘇燕婷挺身而出，這件事也能解決，不過會與各個單位鬨得不愉快些，然而蘇燕婷接手後，她竟然很會溝通，讓幾個單位的人對她讚不絕口，同時對他們鋪子的中秋工作表示滿意。

好些單位還給他們鋪子送了中秋感謝慰問禮品，什麼牙膏牙刷洗衣粉呀，等會兒作為員工福利發下去。

陳棋剛才出去，就是為了接收這一批中秋感謝禮品。

吳柏聽後點點頭：“不錯，你們今年中秋的各項工作做得十分不錯，要點名表揚。”

陳棋不禁鬆了一口氣，更是在心裡笑得樂開了花。

*

見大領導走了，孫玉華忍不住罵道：“有些人可真是不要臉，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明明不是你的本事，硬要說成是你的本事。”

“你還想領功勞？你就等著被領導批評寫檢討吧！”

趙晶哼了一聲，抱著簸箕走到院子裡去。

孫玉華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蘇燕婷，“還得多虧了小秋喊了那一聲，我這一下子見了大領導，都不敢說話，又怕在鋪子裡惹出情況來——”

孫玉華驚魂未定，蘇燕婷點點頭，她對白曉秋表示感謝：“謝謝你剛才挺身而出，仗義執言。”

白曉秋連忙擺手：“哪裡哪裡，這本來就是蘇同誌你做得好。”

白曉秋猶豫道：“蘇同誌，我這都是向你學的，你、你膽兒真大！”

以前白曉秋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認為姑娘家要溫順，不能太出挑，能不往自己身上攬事，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攬事……白曉秋之前，也就是這麼瞻前顧後，隨波逐流地活著。

這兩天她看到了一個敢於承當工作挑戰的蘇燕婷，她覺得很是驚奇，要向她學習。

白曉秋道：“我家裡對我逼婚，我沒接受，但也不敢拒絕，讓我哥越來越得寸進尺——”

白曉秋把家裡逼婚的事情告訴蘇燕婷，希望眼前這個有能耐的女人能幫她出出主意。

“我之前太膽小了，不敢徹底跟家裡鬨翻，以前她們逼我下鄉，我忍了，現在他們招我回來，要我嫁個我不愛的殘疾男人，要我用一輩子的幸福去給我哥換一個‘好工作’，這一回，我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白曉秋越想越覺得後怕，要不是出現了最近的事，她心底憑空生出了一股勇氣，指不定她就會受不了家裡的攛掇，真答應嫁過去，給她哥換個“好前途。”

現在她想為自己而活。

蘇燕婷道：“你不願意嫁，沒人能逼你嫁，現在可不是以前買賣人口……我帶你去找街道婦聯做主。”

蘇燕婷陪白曉秋去找街道婦聯處理她的戶籍問題，白曉秋若是能有個工作接收關係，就能把戶口遷出去。

蘇燕婷問白曉秋將來有什麼打算，“你還想跟你對象在一起嗎？”

白曉秋眼中含淚：“我想，可我回不去了。”

她已經被家裡辦病退協調回來了，再想過去十分麻煩。

蘇燕婷問了白曉秋下鄉的地方，發現跟她那沒見過面的公公婆婆所在研究地方相隔不算太遠，回到家裡後，蘇燕婷忍不住問江戎：“你認不認識那邊的人？知道那邊最近有支邊招工計劃不？”

蘇燕婷把白曉秋的一些情況說給江戎聽。

第二天江戎打了幾個電話，事後跟蘇燕婷道：“問到了一個工作機會，研究員助手，不過是跟農業研究相關的，條件比較艱苦，問她願不願意。”

蘇燕婷好奇道：“研究種蜜瓜嗎？”

江戎：“差不多。”

蘇燕婷：“那我去問問小秋的意見。”

江戎瞥了她一眼，假裝不經意道：“明天你也跟我去打個電話，你公公婆婆想跟你聊天說話。”

蘇燕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