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有的時候會意識到兩百年後和現在的差異,例如薩菲爾是真的打算讓她成為魔王陛下。

一些方面的東西，他隻會教給自己，而不是小羊。

雖然並沒有刻意表現,也沒有人對此有異議，但是林琳還是覺得不自在。

有點怪，太奇怪了。真正的魔王應該是那頭小羊。

但是面對著薩菲爾和布爾沃,林琳又難以說出實話。

林琳微妙地覺察到一種可能性,如果他們知道林琳是從其他時空來的,並且準備回到某個時空去,也許他們並不會同意。

薩菲爾帶著林琳外出巡遊。

魔王城上方的天氣陰涼,是個不曬但清爽的陰天,林琳現在的飛行水平依舊不太行,這個耗費魔力太大，隻能飛一小段後接著飛,好在林琳勝在穩定。

林琳坐在漂浮的法杖上,旁邊是藍色的巨龍。

在薩菲爾身邊跟著飛的時候會省一點力，有點類似於跟隨船隻飛行的海鷗。

天空開闊,林琳飛行了一會兒低頭向下看去。

她從天空往下看的機會不多，尤其是現在的魔域。

魔域現在環境比之前好了很多,魔族們陸陸續續開辟出用於居住的土地,隻是火山依舊不穩定，土地也沙漠一般的乾燥，短時間內很難有大的進展。

注意到林琳的視線,藍寶石龍緩緩發出龍族的低吼。

對於他人而言可怖危險的聲音，傳入林琳的腦海會自動翻譯成可以理解的文字。

林琳再一次感激魔王陛下的契約帶來的便捷之處。

“要下去看看嗎？”薩菲爾問。

原本，他帶林琳外出，就是為了讓她看看她的領土。

薩菲爾覺察到林琳對於“魔王”這個身份的懈怠,可能是性格使然，林琳並沒有太多的改變現狀的欲望，她更習慣隨遇而安的狀態。

林琳點點頭，意識到對方也許看不見她的動作後，林琳張大嘴巴，在風聲中提高聲音：“好的！”

藍寶石龍便以一個敏捷的姿勢向下飛去。

“等等我……”林琳的飛行水平依舊不行，笨拙地跟在藍寶石龍的身後。

林琳面對薩菲爾龍的形態的機會很少，當薩菲爾恢複她熟悉的人類形態出現在地面後，林琳輕輕鬆了口氣。

她在薩菲爾璀璨的藍色眼眸中如同一片落葉那樣搖搖晃晃地落地。

薩菲爾雙手背在身後，眯了眼看她，看上去對於她拙劣的飛行能力頗有意見，但是為了她的心態沒有噴出毒液。

他們落在一塊荒地上。

林琳的腳踩在地面，就有塵土黏上她的靴子：“這裡的土地看上去根本沒有辦法生長植物。”

但是林琳清晰記著，兩百年後的魔域幾乎可以說是鬱鬱蔥蔥。

雖然都是林琳叫不上名的，在地上種族看來不太吉利的植物。

青年龍微微抬頭，視線望向遠方。

林琳也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人類的視力相當有限，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差距。

她現在忙著呸呸兩聲，將落地時吸進去的灰塵吐出去。

她現在看上去有點好笑，像是喜劇電影裡出現的角色。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背對著她，留下一個高大背影的龍族。

當那頭龍轉身時，林琳正好呸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她開始口渴了，想喝水。

此時距離他們出發不到一十分鐘。

如果被薩菲爾知道她想喝水，她大概會被抑揚頓挫地嘲諷一頓，林琳心虛地移開視線。

“黑霧還沒有完全消散，”薩菲爾主動開口。

“什麼！”林琳的注意力被這句話吸引，“難道煤球兒不應該把所有的黑霧都吸乾淨了嗎！”

林琳一直以為是黑霧完全消散了，紅月才消失的。

“他吸收了大多數，”薩菲爾回答，他的視線落在林琳身上，帶著一點微小的欣慰，似乎正在滿意林琳終於開始為魔域的未來操心了，“但還有一部分……黑暗神殘留的力量不會被根除。”

黑霧是黑暗神的殘餘力量，林琳完全不驚訝。

怎麼說呢，她多少也想過這種可能。

既然光明神有著金色的粒子，那麼黑暗神有黑色的霧氣也根本不奇怪。

“那煤球兒他吸收了那樣多的黑暗神力量，”林琳皺起眉。

“嗯，”薩菲爾回答，“他幾乎是神明的碎片了。”

林琳想起煤球兒進入黑暗神的辦公室，那被重新變得整潔的場地。

和林琳不同，薩菲爾大概在煤球兒開始吸收黑霧的時候就已經有所猜測。

“無論他原本就是黑暗神碎片的幻化，還是擁有著‘吞噬’特質的魔族在吞食中改變了體質，”藍寶石龍開口，“他都是能夠讓魔域恢複從前的鑰匙。”

時間的法術需要神明的力量，林琳凝視薩菲爾，不太確定：“你是想……讓整個魔域回到過去？”

薩菲爾沒有明確地回答她。

林琳的視線便從他身上移開，看向他身後更為廣闊的天空。

白色的鳥雀從空中飛過，羽毛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林琳覺得自己以前還算是太局限了，因為她真正穿越過，所以她總是想著某一個人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模式，根本沒想過人不動，讓土地恢複過去的可能。

“那，”林琳發問，有一陣清風從她身旁穿過，卷起地上的沙塵，“煤球兒會怎樣呢？”

薩菲爾凝視著她，觀察她的表情。

林琳不想這樣想，但是薩菲爾確實在“饒有興致”地觀察她的反應。

林琳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試探，比如測試一下她是否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魔王。

林琳想給出一個比較好的回答的。

但是時間太短促了，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時間。

她的大腦還停留在那個問題：大地恢複到過去，小羊陛

下會怎麼樣。

慷慨的藍寶石龍還是給了她答案。

薩菲爾說：“他會成為這片土地。”

糟糕。林琳心想。

真是太糟糕了。

她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以至於一直看上去冷淡自持的龍族皺起眉來。

-

“太好了，有個人類在魔王城真是太好了，可以幫助你探究人類究竟是怎樣懦弱又同情心泛濫的種族！”

林琳大步走在前面，她今天穿了有跟的鞋子，雖然是矮跟，但是走在魔王城的長廊內發出相當清晰的聲音。

“我沒有這麼說，”身材高大的龍族輕而易舉地跟上她的步伐。

薩菲爾很少有跟在彆人身後的經驗，也沒有追著彆人解釋的情況，他發現此刻無論他說什麼，都會自動從林琳的腦海中過濾出去。

一直以來，林琳給薩菲爾的印象都是乖巧伶俐且相當擅長審時度勢的，現在薩菲爾不得不推翻他對林琳的印象。

青年龍伸手扣住林琳的肩膀，將她拖離長廊，來到拐角處。

林琳被按在牆上，冰冷的牆壁隔著襯衫吸走她肌膚的溫度。

扣在肩膀上的手和身後的牆壁溫度相差不大，林琳想起自己初次見到薩菲爾時，對於傲慢的龍族的調侃。

【活的石碑。】聰明自信，但是像石頭那樣又冷又硬。

傲慢的龍族並不看重其他種族的生命。

和有可能讓煤球兒失去生命的計劃相比，薩菲爾竟然在挑剔林琳的“同情心”。

身高的差距讓林琳不得不仰頭看他，藍寶石龍的耳墜即使是在城堡的陰暗處也折射出奪目的光芒。

“你應該降低風險，”林琳露出明顯的不解的眼神，“而不是批判我的懦弱。”

“如果我總是畏手畏腳，那現在的魔王城，連這座城堡都難以保留。”青年龍低頭，吐露出冰冷的言語。

他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空氣也跟著緊繃起來。

林琳忽然意識到，她以前一直覺得青年龍和成年龍相比是更好說話的，因為他年輕，因為他沒有經驗。

並不全是。

並不全是這樣。

至少青年龍剛從混含著血腥氣息的戰場下來，而成年龍已經能夠熟練懈怠地應對那些麻煩事了。

他更願意施展他的壓迫性，如果需要的話。

十分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林琳告訴自己。

手中閃爍的光明係的法術重新暗淡下去，林琳放輕了聲音：“我不是在質疑你的決定。”

凝視著她的，獸類的豎瞳收縮了一下，藍寶石龍沒有開口。

林琳低頭，沒有和他對視，而是看向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遲疑了一下，林琳將手輕輕搭在他的上臂。

作為龍族中的獨居種類，藍寶石龍之間總保持著禮貌距離。

捕食獵物時，也是龍的牙齒和爪子按壓在獵物

身上。()

隻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觸碰龍族是一件危險的事情，薩菲爾很少有被觸碰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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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琳伸手的一瞬間，根據她動作軌跡預判出的，將要被襲擊的肌肉已經變得堅硬緊繃起來。

但，她的速度太慢了，對於人類也許隻是一秒鐘的時間，對於龍族卻能夠分解成上千個小步驟，薩菲爾甚至能夠看清她在將要觸碰到他手臂時提前蜷縮起來的指尖。

不痛不癢。薩菲爾想，是無意義的觸碰。

薩菲爾甚至能夠通過嗅覺分辨出林琳出汗了。

她當然會出汗，任何人類在龍的威壓下都會緊張，薩菲爾甚至應該承認林琳在這樣的狀況中是表現得良好的那一個。

潮濕的，微鹹的氣息彌漫在敏銳的嗅覺中。

作為居住於地穴中的藍寶石龍，薩菲爾不討厭潮濕，但是那淺淡的鹹味讓他在意。

龍也出汗，隻在極端環境下。

比如藍寶石龍這樣的地屬性的龍被扔進岩漿裡，薩菲爾也許會流一滴汗。

人類女性原本低垂的眼眸上揚了一下，她偷看了他一眼，打量他的神色。

薩菲爾十分確定林琳的每一個小動作，他用不著“似乎”這樣的詞彙，對方的每一個舉動他都映在藍寶石一樣的眼中。

所以，他也非常清晰地看到了，林琳的手輕輕按壓在了他的手臂上，那一點點潮濕的水痕吸附在了他的襯衫上。

薩菲爾微微皺眉。

如果有人冒然撫摸龍的鱗片，這個時候已經成為了灰燼。

但是顯然，被他困在陰暗處的人類女性並沒有覺察到他皺眉的根本原因，那點微小的汗液她自己都覺察不到，她正精神緊繃著。

她輕輕的，試探著安撫地在薩菲爾的上臂上拍了拍。

也許林琳覺得她自己做得很好，她在嘗試著安撫她。

薩菲爾沒有控製住地用鼻腔冷哼了一聲。

但是他能夠清晰地看到她表情中的僵硬，她正在逼迫她自己安撫他，這也許是林琳避開對視，以及偷看他反應的原因。

薩菲爾想，她在做什麼？將他當做某種智商低下的，充滿攻擊力的食肉動物嗎？

“薩菲爾老師，”林琳開口。

當她試圖從薩菲爾那裡獲得什麼的時候，她願意稱呼他為“老師”，這樣顯得兩人親近一些。

她又悄悄瞄了一眼薩菲爾的反應。

太好了，藍寶石龍平靜地注視著她的面龐。

這下她該說些每個人的生命都極為重要的鬼話了。

薩菲爾知道人類都怎麼說教，雖然他並無太多和其他人類溝通的豐富經驗，但是薩菲爾看書。

他知道那些主流的，或許會被應用在此刻的言語。

而後，他感受到手臂的緊繃，那隻握在他上臂襯衫上的手沒有鬆開，相反地她弄皺了他純白的襯衫。

“薩菲爾老師，”人類女性開口，“您是我見過的最強大聰明的人。

() ”

藍寶石龍原本略顯不耐煩的眼眸上移，濃密的眼睫抬起。

龍的視力是如此的優秀，以至於他可以輕易在昏暗的地方看清她的表情。

微微皺眉，略帶期待，還有一點刻意的，也許算是偽裝出來的崇拜的表情。

薩菲爾想，她應該不是擅長過分吹捧彆人，她自己都不自在了。

“您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天啊，她確實將他當成傻瓜了。

難道她以為這種簡陋不堪的戴高帽的方法會奏效嗎？

她周圍的人是不是太縱容了她一點，導致林琳會有這樣的錯覺。

薩菲爾聽到了響亮腳步聲。

青年回頭。

從遠處走來的，越來越近，搖搖晃晃的，甚至走個路都不好好走，有一種肆無忌憚的散漫。

令人熟悉的不靠譜。

虎鯨的鼻子相當好使，布爾沃絕對知道他將要到來的拐角處站著兩人。

薩菲爾收回扣在林琳肩膀上的手臂，他冷冷地看向窗外，暗色的天空將要被黑夜吞沒。

林琳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我再想想。”

薩菲爾回答。

-

林琳在訓練魔族少年。

雖然這個場景看上去有些奇怪。

通常情況下，是薩菲爾訓練和教導他們，林琳與煤球兒作為兩個極端互斥的能量類型，他們通常不相互訓練。

互斥的力量使得他們攻擊對方時傷害加倍。

魔族少年懵懂遲鈍地站立在林琳的對面，那些如同手臂一般自由控製的黑色霧氣在靠近她時自動散開，連黑團都凝聚不起來。

“你不能這樣，”林琳雙手叉腰，“你要反抗，以及躲避每一個可能威脅到你的人！”

魔族少年露出了一個迷茫又帶一點討好的微笑。

即使他不懂得林琳心中所想，但是本能已經做出了最容易激起對方憐憫心的表情。

光明係的飛彈從他的臉頰擦過，留下淡紅的印子。

林琳收回了法杖，她看上去有點無奈。

魔族少年默認這是訓練結束，立刻快樂地來到她的身邊，抱著她的手臂。

“你應該更小心一點，比如會有突然出現的法術要了你的命……之類的，”林琳已經在努力了。

她當然知道一切都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畢竟兩百年後這頭羊不僅活著，而且生龍活虎。

她果然不適合保守秘密，而應該成為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

林琳輕聲歎氣，視線轉移到魔族少年臉上。

他看上去完全就是少年的模樣，臉上有著微微的絨毛感，看上去像個青澀的人類男孩。

魔族的人形是變化而來的，他們擁有著非人的本體，那才是他們天生的模樣。

魔王的人形當然很漂亮，林琳有著作為人類的審美，但是，他原型是什麼樣呢？

薩菲爾說過，煤球兒時期毛茸茸的樣子是擬態，是為了增加存活率會讓自己顯得可愛無害一點的種族特性。

一百個魔物中，有八十個魔物在幼崽時期看上去都是毛茸茸的團子。

林琳伸手揉了揉魔族少年的長發，微涼的發絲穿梭在指尖，林琳有些羨慕他的頭發可以同時保持卷和柔順妥帖。

雖然他好像每天耗費半小時來打理他的長發。

魔族少年無比配合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你的原型，”林琳開口，她十分好奇，“是什麼樣子的，能給我看一下嗎？”

被她撫摸頭的少年僵了僵。

“很可愛，”少年輕聲開口。

說完之後他表情突然堅定起來，像是要刻進自己的腦子裡：“我很可愛。”

林琳：……聽上去很不可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