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著薩菲爾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 但林琳親眼見證還是很震撼的。

林琳甚至覺得薩菲爾平日眼睛順著書本中的文字一行行向下偏移是否是在裝模作樣，畢竟眼前的龍族隻需要視線掃過書本，就如同機器一樣將知識全部掃描裝進大腦裡了。

為了測試薩菲爾是不是真的記住了他翻看的每一頁, 林琳從被他看完堆疊在地面的書堆中掏出一本，隨意翻開一頁。

“‘時間是我所追尋的一切, 是我所崇拜的主人’，”林琳盯著書, 一字一頓地念著, 她真的很不理解那些人對待魔法的癡迷。

“有那麼多的文字, 你為什麼偏偏選取這一段毫無意義的, 且讀的磕磕絆絆, ”薩菲爾平靜著評價林琳的不足的時候, 總會讓林琳覺得難堪。

“彆用對你自己的要求來約束我, ”林琳衝薩菲爾齜了齜牙, 人類的牙齒和獸類相比較為圓鈍, 林琳還是那種葷素搭配得很好的家夥，這使得她亮出牙齒並沒有威脅性, “你該不會是因為說不出書的下半句，在拖延時間吧？”

薩菲爾因為林琳從魔物之間學到的，並不成熟的齜牙威脅而抬了唇角。

“‘我從西方尋找到東方，從峰林尋找到海底, 在我七十歲的時候意識到，我並非它選中的人類’，”薩菲爾一如既往地無法忍耐彆人對他的質疑，龍族流暢無誤地說出了林琳翻開的那一頁的內容，“因為你舉著書本，我們就不來問答書名了。我可以告訴你它在這本書的254頁的第六行。”

林琳低頭, 確認了一下書頁和位置。

在她抬頭之前，藍寶石龍已經提前露出了克製的，一切儘在掌控的自在，他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記錯。

如果這腦子能換給她高考多好，林琳真情實感起來，也不用多久，她高考完立刻將腦子還給薩菲爾，這就足夠她改善很多了。

“你在想什麼？”未能得到應得的讚美，薩菲爾緩慢開口。

當然，他對於他人的讚美並無興趣，他隻是覺得依照林琳的性格，她多半會給予超出應有規格的誇獎。林琳總是願意捧彆人的場，雖然有的時候她不是真心覺得厲害。

“我想換走你二分之一的腦子，”林琳的神態平靜，但羨慕從眼睛裡溢出來，“也不用二分之一，你給我切十分之一就行。”

她像是討論怎麼分蛋糕一樣談論一頭龍的大腦，口中的言語聽起來比那些殺龍的勇者還要殘暴。

林琳不知道她的發言在這個世界有多離譜，畢竟龍是珍貴的物種，即使成為屍體也極為尊貴，沒人想剖開一頭完整的龍。

薩菲爾以一種微妙的心態沒有糾正林琳的言語，即使被冒犯的是他本人。

林琳一直以來都更為願意靠近人類，她和人類接觸時感受到安心和自在。就像這一次的聖馬洛城之行，如果不是因為她脖子上有一個項圈，並且光明神殿中的家夥在尋找她，她大概還能在人類的城市開心過許久。

菲克斯也願意這麼帶著她出去胡混，黑暗精靈用魔法藥劑改變容貌，兩個家夥在人類的酒吧中去爭奪什麼“酒王”的毫無意義的名頭。

黑暗精靈討好女性時根本沒有底線，隻要能夠讓對方高興，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但同樣的，菲克斯也從不會去糾正林琳的言行，那是對女性的冒犯。

這就導致，即使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很久，但是生活在魔王城的林琳依舊在某些領域缺乏著人類世界的常識。

剛剛林琳那句對龍的評論，足以讓這個世界的人類以一種詫異古怪的表情看她。

薩菲爾不會促成什麼麻煩，但他也不會阻止。

長生種有足夠的時間等待一個小小的玩笑，可能幾年後的林琳有一天會生氣鬱悶地來找他，問他為什麼她調侃了龍族後彆人都詫異地看她，而不是一起哈哈大笑。

到時候記憶力良好的薩菲爾就會告訴她這一天的存在，即使林琳大概率會忘記這一天發生了什麼。

窗外的鳥叫聲十分明顯。

林琳扔掉了手中的書，跑到窗戶前拉開一點窗簾：“這些鳥兒真的來了。”

薩菲爾並不關心鳥類，但是嘰嘰喳喳的聲音確實吵得他心煩，和地面上相比，地下的巢穴更適合地屬性的龍族所需的安寧環境。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薩菲爾的錯覺，最近的鳥兒越來越多了，他在這並不舒適的地方睡覺的時候，也能夠聽到那些吵鬨的聲音。

“你做了什麼？”薩菲爾問。

“不是我，是魔王，”林琳立刻撇清，她扭頭和薩菲爾對視，身後漏出一點白日的光亮，這讓看向她的藍寶石龍略微眯眼。

“我告訴魔王有的鳥兒喜歡吃蘋果，他不信，他說魔王城的所有鳥兒都吃肉。”林琳開口，“他把每一個房間的窗外都放了幾個蘋果，這次是鳥兒聚集最多的！”

林琳不知從哪裡掏出了拍立得，對著窗戶上的鳥兒一陣猛拍。

薩菲爾卻感受到額頭緊繃的青筋：“每一個房間的窗外？包括臥室嗎？”

“當然，”林琳回答，“不過我猜魔王其實隻是懶得區分房間的種類，畢竟和‘每個房間窗台都放上蘋果’的魔法相比，‘在恰當的窗台上放蘋果’的魔法研究起來更為困難。”

本就睡眠質量不佳的龍族深深吐出一口氣，確認了讓他睡眠更加糟糕的凶手：“很好。”

“你也覺得魔王很厲害吧，”林琳眨了眨眼睛，“我認識的人中，隻有他一個在不停創造魔法，而不是延續魔法。”

“嗬，”薩菲爾的冷笑終於沒能完全掩飾下去，“創造糟粕嗎？”

林琳終於看懂了藍寶石龍的臉色。

她身後還在嘰嘰喳喳的鳥兒忽然飛起，像是感受到了危險降臨。

“是他先打的賭麼？”薩菲爾發問。

林琳有些糾結地撓了撓臉，她現在已經算是出賣了魔王，她猶豫著選擇分擔薩菲爾的怒氣。

“是我先提的？”

-

“你在做什麼？”

“哦，我在曬太陽。你呢？”

“巧了，我也是。”

兩個頭頂蘋果的人站立在魔王城的房頂，互相關懷了一番對方。

和人類的頭頂不同，魔族頭頂的犄角實在是太作弊了，能夠幫助蘋果卡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而不掉落。

和魔王不同，林琳地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

魔王城最高處的風景實在是不錯，遠遠能夠看到一大片開拓好的疆土。

雖然和其他生物生活的廣闊大陸不能比，但是魔域其實也是很大的一片土地。

林琳很好奇，魔王到底能夠看到魔域的多少風景。

“並不是看，而是感受，”黑發的魔王糾正，“整個魔域的存在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感覺’。”

多麼虛無縹緲的解答，林琳隻能勉強把魔王對魔域的感應認為是雷達探測之類的東西。

“好吧，”林琳其實也不太看重答案，“那之後呢，你還要在魔王城裡呆個幾百年嗎？”

林琳其實說的有點保守了，她在書籍中看到普通魔族就可以活個四五百年，像魔王這種頂級的魔族，其實壽命會和龍族相似，甚至長於龍族。

林琳隻是想知道，魔王被束縛在這裡，有沒有時間的限製。

這一次林琳的問題顯然超過了魔王的解答範圍：“應該是吧。”

魔王也不太確定，他沒能解答出和自己有關的問題，這讓他有點尷尬。

魔王打了個響指林琳的身後空中出現了一個懸浮的秋千，林琳手握柔軟繩子坐在秋千的時候，頭頂的蘋果依舊一動不動。

兩個人都是鳥兒把蘋果帶走就結束懲罰。

和彆處的鳥兒不同，魔域的鳥會大個幾倍，一口一個蘋果。

魔王來到林琳身邊，和她並排坐在秋千上。

太陽還未落下，月亮已經升起，橙紅色的霞光灑落在兩個人的肩膀上。

“雖然會這樣一直看下去，但魔王城並不會一直一成不變，”魔王說。

林琳抬頭看他。

她的頭微微抬起，頂在頭正上方的蘋果滾落。

魔王伸出指尖，擴散的黑霧讓蘋果懸浮在半空。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薩菲爾法術的限製會不會讓他發現這一次小動作。

一隻羽毛油亮的黑色雀類從側面飛過，它顯然已經覬覦蘋果多時，如同黑色閃電一般在空中躥過，張大嘴把蘋果叼走。

“魔王城以前沒有吃素的鳥兒，”魔王回答，他的視線躲閃了一下，“也沒有……你。”

魔王一直以來都給人以不會害羞的死皮賴臉的形象，他驀然出現類似於害羞的情緒，這讓林琳覺得十分新奇。

魔王和普通的魔族不同，他性格上的很多東西都是在薩菲爾這個嚴苛老師的壓迫下摸索出來的，林琳保證如果是薩菲爾撫養自己，她很難滋生出“害羞”或者“靦腆”這種情感，她大概會變成刺殺封建大家長的冷面冷心的刺客。

再加上林琳的蘋果已經解決，她的懲罰已經結束了，她的心情更為輕鬆愉快。

林琳看向魔王：“那太好了，我還是挺喜歡我在彆人生命中留下回憶的。”

魔王陛下似乎也在體會這種對他而言新鮮和陌生的緊張情緒，他伸手撫了一下心臟處。

心臟的跳動十分均勻正常，帶來的體溫上升和氣血湧動的都是他意識上的促成。

魔王低頭看她。

林琳經常抱怨她的身高在她的世界是普通身高，在這個世界則是有點矮了，抱怨這個世界的高個子實在是太多，很多種族的身高不符合科學定理。

魔王卻很喜歡她的身高，這讓他聯想到玫瑰，珍珠，寶石，或者其他珍貴小巧並能夠藏起來的東西。

如果是他的原型的話，僅需要二分之一的尾巴就能夠完全將林琳守護起來。

隻是魔族並不會輕易顯露原型，和龍族的傲慢不同，這更類似於一種根植於基因的謹慎。

畢竟在種族特性上，魔族便有狡猾謹慎這一特點。

林琳說：“我大概能比鳥兒陪伴得更久一點。”

這幾天的鳥鳴確實過於吵鬨，黑色的陰影一片又一片。

她看向天空，那些鳥兒已經張開雙翅，回歸巢穴。

太陽落山，冷色的光亮照耀在林琳潔白的面龐，而後色彩一點點暗去。

魔王歪頭，更仔細地看她的臉。

他犄角上牢固的蘋果滾落，狼狽砸在地面，果肉散開混含著糖分的汁水淌出水痕。

【撲通。】

掌心還未離開心臟。

魔王突然意識到，他的心臟跳動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