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應該不是我。”
諾曼說完這句話後, 林琳終於不得不面對現實。
大概說的是我吧。
畢竟如果講黑暗精靈曾經信仰過光明神，也過於好笑了。地上的光明信仰的精靈都不敢開這種玩笑。
林琳認真看向那位法師，發現對方確實不像有幽默細胞的人。
“抱歉, ”林琳開口, “你感應錯了, 我並不是所謂的背叛者，我甚至從未信仰過光明神。”
即使諾曼曾經稱讚過林琳敢於直言的性格，比如說她剛剛關於作為會計就應該不畏強權說實話的觀點。
但是當著光明神的法師說從未信仰過光明神的勇氣, 還是讓諾曼不知該不該稱讚她言行合一。
與接觸過各式各樣的種族、信仰的聖騎士不同, 聖殿中的法師是較為封閉的職業, 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獨自修行，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外出幫助, 贏得他人的尊重和吹捧。
可以說，在法師眼中的光明神教, 可能比現實中更為崇高一些。
“丹尼爾, ”諾曼插話, 試圖提前熄滅法師的怒火, “她的身份可能比較複雜，信仰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擁有著真理之眼的騎士不知道應該不應該當著林琳的面說出她女巫的身份，他也不確定女巫的身份會不會讓丹尼爾的毒液加劇。
林琳：？？？他說我身份特殊？
這個家夥該不會知道我是魔王的手下吧？
林琳默默後退一步，警惕地看向諾曼。
菲克斯藏於掌心的匕首亮出利刃。
無視諾曼的打斷, 不僅擁有著聖女的冰清玉潔外表, 還有著聖女維護光明神的崇高信念感的丹尼爾靠近林琳。
他向林琳伸出手掌，並未接觸, 僅僅是掌心朝向著林琳，就好像隔著空氣能摸到什麼實體的存在，他在解讀。
林琳現在很是心虛, 粗聲粗氣地問：“你在乾什麼？”
該不會又在測什麼靈魂的顏色吧！如果這個技能人人都能用，那龍族的尊貴就不值錢了哦，她會把這件事告訴薩菲爾的。
並未回答她。丹尼爾微微皺眉，像是解讀到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林琳本來就心虛，生怕丹尼爾真看出來什麼，她問諾曼：“他在乾啥？神神叨叨的。”
諾曼搖頭：“他們本來就神神叨叨的。”
看來每個公司，各部門間的刻板印象都必不可少。
反倒是丹尼爾主動開口，他實在在林琳身上解讀出了過於奇怪的信息，以至於一向自信的他都無法果斷地做出判斷：“天使？你曾經與天使接觸過。”
這可是相當於神跡的際遇，畢竟天使也是光明神的代表，而這些天使很少展現在世人的面前。
人們總在幸運的時候說一定是被天使保佑了，因為天使是他們能夠想象到的，他們看不見的，又較為溫和的恩惠。
不是每個人都真的相信自己能幸運到被神關照，神忙著聆聽全天下的禱告，唯有真正的苦難和真正的虔誠，聲音才能傳遞到神的耳朵中。
相比之下，天使就親切很多了。他們的數量和神相比更多，而且他們的形象不像神那樣莊重嚴肅，甚至有的地方將天使想象成可愛的小孩子模樣。
丹尼爾是真正接觸過天使的人，他對天使的評價並不高，他是在斬殺魔物的時候遇到天使的。
視覺的缺失幫助他不依靠外表判斷一切的本質。那位天使的羽翼掉落的一小片羽毛落在他的手臂，刺骨的嚴寒。
和所謂的親切的神在人界的代言人相比，丹尼爾更相信那是沒有情感的殺戮機器。
天使是神的工具。他們冰冷地執行命令。
丹尼爾做出這樣的判斷後，依舊沒有動搖他對光明神的尊崇。如果僅僅依靠仁慈，光明神又怎樣保護他的信徒？
而現在，丹尼爾從林琳身上感知到了那樣讓他印象深刻的天使殘留的能量。
更為糟糕的是，林琳身上殘留的能量並不新鮮，但現在依舊明顯。
也就是說，能量足夠多，所以即使有所損失，也能夠清晰地看出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丹尼爾不想做出過於荒謬的判斷，可是大腦還是先一步給出結果。
這種殘留的能量，就好像面前的女性，曾經被天使親密地擁入懷中一樣。
這既是對天使的不尊重，是對光明神的不尊重，也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太荒謬了，丹尼爾忍不住搖頭，想把這種可能性從大腦抹除，可他的頭腦實在是過於清晰，每一條記錄都在裡面印刻著永不磨滅的痕跡。
這也是丹尼爾總會推拒那群腦子裡像隻有鍛煉和吃肉的單線條聖騎士的請求的原因，他們簡單的記憶會隨著第一天上廁所一起排掉，而丹尼爾卻要永恒記著那些無聊的東西。
但，天使的力量為什麼是灰蒙蒙的？這也是丹尼爾一開始判斷林琳是光明墮落者的原因。
優秀的法師，總有著相似的性格。
苦修的意誌和永無止境的好奇心。
這一次，想要在林琳身上獲得答案的丹尼爾再一次伸手，她觸碰到林琳的手腕。
一片空白，沒有感知到更多的信息。
很快，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顆微涼的，圓潤的珠子，像是飾品？手串？石頭？
林琳並不知曉那位忙碌女巫給她的手串到底有什麼作用。
而這份作用正在被丹尼爾破解。
丹尼爾觸碰到手串後，雪白的空間中有地方微微發亮，閃爍出溫和的光澤。
是被偽裝得很好的，用於掩飾飾品主人信息的魔法用品。
法師的指尖向手串下方探索，修長白皙的指節挑起手串，撫摸到女性腕部的柔軟肌膚。
像是純白的世界被他尋找到縫隙，僅僅是輕微的觸碰，便有深沉黏膩的漆黑色彩從縫隙溢出。
丹尼爾要去解讀那片黑暗。
“丹尼爾！”在黑暗精靈的刀落在尊貴法師的脖頸處前，諾曼製止了他的行為，“你不能這樣對待一位淑女！”
聖騎士光明的能量遮掩了那一小片黑暗，縫隙在純白的空間消失，一切都不再有痕跡。
“好極了！”丹尼爾怒極反笑，“這實在是太棒了，你的淑女擁有著黑色的力量！”
“屬於黑暗的種族總會有黑暗力量！”諾曼皺眉，他不再遮掩林琳的黑暗種族的身份，“光明神可沒有教導我們要欺辱黑暗種族的女性。”
“這和男女沒有關係，”丹尼爾不耐煩開口，他的身體單薄纖瘦，根本不是聖騎士的對手，被對方推開後隻能憤然甩手，“她的黑暗力量被遮掩了！鬼知道她為什麼要遮掩！難道她是什麼潛伏在這裡的恐怖大魔物嗎？她說不定會變成一頭風暴熊把我們都吞進肚子裡！”
林琳小小聲插嘴：“不會啦。”
諾曼站在林琳面前，阻擋丹尼爾靠近她，騎士長沉穩開口：“如果那樣，是把她帶進騎士團的我的責任，是我不夠小心。”
見諾曼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丹尼爾更為憤怒，他雖然看不見林琳，但是指尖卻能夠清晰無比地指向林琳：“萬一她是魔王手下的得力乾將呢？你又能承擔多少？”
嘿！你小子還真有點本事！
林琳窒息。
林琳睜大眼睛看向諾曼，圓滾滾的眼睛裡充滿水汽。
諾曼安慰她：“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說的是氣話。”
可他說的不光是氣話。他說的還是實話。
“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諾曼用身體將林琳整個人都遮擋住，“你需要幫我看看這張照片的來源。”
“確實，世界上沒有比照片更重要的事情了，黑暗種又算得了什麼呢？”雖然依舊在陰陽怪氣著，丹尼爾還是接過了諾曼的照片。
他隨意捏了一下，將照片扔回諾曼懷裡：“我沒有興趣來配合你自導自演的實驗。”
“什麼？”諾曼疑惑，“什麼叫自導自演？”
知曉諾曼並不會說謊，丹尼爾收斂了怒氣，用一種奇怪的語氣拖長語調：“這張照片的殘留的信息隻有騎士團。如果你一定要我說的明確點，我認為這張照片三年內都在你的騎士們的手中，當然，如果要分辨是哪一個人實在是太麻煩了，但留足時間也不是不可以。”
諾曼心中已經有答案，他壓了壓額頭的青筋：“謝謝你的配合，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諾曼轉身就走。
和諾曼的關注點不同，林琳在諾曼和丹尼爾對峙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丹尼爾的身體真的很弱。
可惡，他剛剛差點把她的信息泄露出來。
已經完全是魔王城反派角色的林琳看向黑暗精靈，精靈衝她微微挑眉。
呀嘿！林琳快速跳在丹尼爾面前，使勁推了他一把，輕盈單薄的法師被輕易推倒在牆上，磕了他個後腦勺！
法師咬著牙嘶了一聲，淡色的嘴唇被他咬得豔麗紅潤：“野蠻人！”
三個字從緊咬的唇齒間漏出聲音。
可見丹尼爾確實是個十分不經痛的人。
在丹尼爾抬手要給林琳一個光明法咒的時候，身手敏捷的黑暗精靈已經閃電一般將林琳抱起，一路狂奔。
林琳給配合默契的菲克斯一個大拇指。
她指揮著菲克斯把她送到約瑟夫的住處，她實在是等不及看這場熱鬨了！
和諾曼一樣，在知道這張照片長期屬於騎士團的某一個人時，林琳腦海中出現約瑟夫的名字。
在鮑勃的口述中，他被約瑟夫長時間壓迫後，他其實產生了反抗心理。也就是說，後期鮑勃不再那樣配合了，而後美麗缺錢的愛麗絲出現了。
真是逮著一個人使勁往禿裡薅啊。
林琳剛靠近約瑟夫的臥室，就聽到響亮的到處翻東西的聲音。
諾曼冷靜地站在門口，幾位年輕的騎士正在翻箱倒櫃。
林琳進門，看到桌上放了一遝信件，都是粉色的貼著愛心形狀的信封。
鮑勃寫了不少情書啊，林琳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這個真相了。
“即使有這些又怎樣，”被人綁著雙手的約瑟夫怒吼，“證據呢？我拿錢和花錢的證據呢？錢呢？”
哇哦，還挺強硬的。
林琳跟著搜索的隊員身後，看到約瑟夫床鋪的柔軟弧度。
不知為何，林琳覺得這個弧度很眼熟，很像她在魔王城的床褥。
她曾經讓魔王給她床上施展了那個讓床變得很柔軟的法術，並且建議他趕緊出品魔王城牌床褥。
林琳默默掀開上面的藍色床單，看到下面的黑色褥子。
林琳：……
林琳掀起褥子一角，看到惡魔頭像簡筆畫圖樣的刺繡，圖案下面有著“魔王城”三個字。
魔王陛下，您這生意做到騎士團內部了啊。
這是什麼平平無奇的商業小天才啊！
林琳的發呆引來了旁邊年輕騎士的關注，他也看到了“魔王城”三個字。
林琳：……萬一被認為魔王城和此次事件有關係怎麼辦，這是外交事件吧？我需要澄清嗎？
“這個，”年輕騎士開口。
林琳神經緊繃：“雖然寫著魔王城，但……”
年輕騎士說：“這個巨貴！”
林琳的解釋|欲煙消雲散。
另一位騎士探頭過來：“是魔王城牌的褥子！這是證據啊！這個要耗費我半年工資才能買得起！”
最先的小騎士興致勃勃地去拆被單：“這個要是沒人用了，可以給我嗎！果然！被子也是魔王城牌的！哇！真奢侈！”
林琳：……
沒有人在意“魔王城”三個字嗎？隻有人在意價格和柔軟度是嗎？
她好無助，她好像那個想要解釋卻無從開口的老實人。
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是麼？
“哦，”顯然站立在門口的騎士長也聽說過這個牌子，“是挺舒適的，但是牌子名有點不太吉利啊。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總是拿反派做噱頭。”
不是噱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