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長歌離開黃鐘峰以後,柳尋芹才終於出門透了透氣。
雖說她喜歡一個人待著,不過她並不喜歡總是悶在一個看不見滿山蒼翠的地方。
柳尋芹孤身逛到藥閣前,難得駐足欣賞了一下風景,閣前那一棵千年古樹枝繁葉茂,樹乾彎繞極多。
她想了想,還是用靈力將自己浮起來,身影在虛空中湮滅,下一瞬,已經坐在了樹枝的彎繞處——這個獨自慣常待著的地方。
衣衫反而比她慢一步緩緩垂落,整個人仿佛不帶一點重量。
大樹上面繞著綠藤,藤身上還是全是一盞盞風鈴般的白花。
風一穿過,千萬盞花朵紛紛低頭,藤也飄起來,吻遍她□□的腳踝。
就在此時,靈素峰的結界傳來波動。
風中蘊含的靈力,將老熟人的氣息一並送了過來。
“柳尋芹——”
柳尋芹撫上樹乾,閉上雙眸,腳尖也不再微微晃動,一臉沒聽到的淡漠。
然而越長老回來得並不祥和,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柳尋芹懷疑她遲早有一日會把結界撞壞。
直到聽到那急促的腳步近了,就要掠她而去。
樹上的柳尋芹才輕聲說了句:“這裡。”
越長歌眉梢緊蹙,懷裡攬著個昏迷的人,她抬眸一下子鎖定師姐的身影,終於舒出一口長氣。
柳尋芹落地依舊輕盈,她往這邊走了幾步。
“又怎麼了。”
葉夢期被一股水流托舉著,上下浮動著懸在半空。
她睡得很沉,仿佛在做夢,但是呼吸卻相當微弱。
柳尋芹伸手撚袖,去碰了一下她的臂膀,這個簡單的接觸像是石投枯井,不見任何一點回音。
看不出外傷,試探一周也無內傷。
內息平穩如常,丹田完好。
很是奇怪。
“剛才還好好地說著話,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突然?”
越長歌略有些焦急,在她身邊反複踱步,“是啊,突然。”
柳尋芹又將葉夢期的手翻了過來。
她順著脈搏摸過去。
視線一掃,當即凝住。
那晚輩的手腕上有一層皓白的銀線,像是蜘蛛網的紋路,在日光照耀下閃了一閃,立馬消失遁跡。
她立馬調整位置,換了個方位,這般凝神瞧去,卻沒有看錯——那銀絲盤繞,的確隱含於肌膚之下,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順著這一根藤摸過去,又在不經意間閃過了柳青青的身影。倘若未曾記錯,這孩子當時是一直在與養天宗的這位大小姐糾纏。皓白的手腕,一瞬晃過的銀色,那是什麼……
秘境那日,距離今日,已經過去很多天了。
她神思頓住,立馬將衣袖中隨身攜帶的一根銀針抽出,在葉夢期的指尖劃了一道較長的細口。
鮮血汩汩流出,並無異常。
柳尋芹換了一根,再將自己的掌心刺破,嘗試著靠了過去。
正當越長歌看得一頭霧水時,徒弟的那道細口子裡突然流淌出了一些長腳的銀色東西,竄得很快,直奔柳尋芹掌心中的那點血腥氣去。
柳長老卻不顯得慌忙,任由那些小東西窸窸窣窣爬上掌心,鑽入傷口之中。
針尖一戳,從頭部貫穿腹部,紮死了其中的一隻。
“果然是,”她挑到日光下看,眯著眼打量片刻:“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
越長歌似乎是被氣到了,她立馬一伸手,將柳尋芹的手腕攥住,拽離很遠,“那你割自己一道口子湊什麼熱鬨?鬆開!”
柳尋芹合覆了掌心,並未愈合那道傷口。她拿指尖點點越長歌的手背,示意她仔細看。
那些細白如小蜘蛛一般的蠱蟲,很快在傷口邊上啜飲鮮血,隻瞬息之間就僵硬不動,竟是死了一片。她雲淡風輕地一撇手,死去的蟲軀化為塵湮。
“蛇蠍毒蟲而已,”柳尋芹不屑道:“大抵不會比我的血毒。”
她隨手彈下一粒血珠,浸入土地,那小片地方長著的雜草頓時萎靡不振。
越長歌一時擔憂,險些忘了這茬。在很小的時候,沒有一隻蚊子能活著從柳尋芹身上下來。
她的體質向來是有些異於常人的。隻是不知道是先天如此,還是後天毒丹磕多了的緣故。
越長歌放鬆了她的手,輕哼一聲說:“萬一呢。”
柳尋芹沾了點血,一指點在葉夢期眉心。那點嫣紅順著她額頭融入體內,
越長歌撚著衣袖將葉夢期臉上的汗拭乾淨,而後扶著她同柳尋芹一起走入藥閣,尋了個僻靜的房間,暫且安置下來。
“你徒兒倒是有些麻煩。”
倘若她未曾看錯的話,這銀色小蜘蛛樣的蠱蟲另有一個名字,喚作盤絲蠱。但凡中者,第一層時不覺有異,第二層時陷入昏沉,第三層蠱蟲融入血肉,將內臟蛀空,則可為他人所操控——這是一種相當陰毒的蠱術。
不過但凡涉及到蠱術,也鮮少有不陰毒的。
柳尋芹探著她的脈象,想起柳青青的事情,不自覺地蹙眉。
“可有法子解蠱?”
柳尋芹終於把眼神從葉夢期身上挪開,卻見越長歌的下唇有些發緊,輕輕咬著,一瞬不動地盯著自己的臉。
隨即她意識到自己在蹙眉,使得越長歌也緊張起來。
於是柳尋芹不動聲色地放緩了神態:“有結便有解。”
“那就好。”
那雙流而不動的鳳眸,終於在此刻把尾端翹起,似是輕鬆了許多,末了又明晃晃瞪過來一眼:“柳尋芹,你一邊幫人把脈一邊蹙眉的習慣能不能改改,沒事都要嚇死人了。”
“不改。”
醫仙大人不客氣地回敬她,隨後在一旁的藥櫃旁抽出一張紙張,隻見她刷刷地寫了幾味草藥,又頓住筆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托設
計秘境的福,越長歌這次一直全程觀賽。
所以當她瞧見了柳尋芹拿針尖刺死的蠱蟲以後,她也想到了養天宗的柳青青。
此時當務之急是解蠱,並不是找那個小鬼頭算賬。
師姐見多識廣,醫術自是不錯的。尤其是柳尋芹說“有得解”以後,更讓人安心下來。
在這個方面,越長歌總是願意相信她的。
柳尋芹書寫時卻突然停住。
養天宗到底還是名門正派,不會教授蠱術這種東西。柳青青卻把這種邪門功夫用得爐火純青。要麼她真是天資聰穎自學成才,要麼另外有高人相授。
前者可能不大。蠱術這一脈,易學難成,也是秘法,沒有師授很難入門。包括煉成這一支盤絲銀色蛛蠱,少說得花費五十年光陰。
柳青青才多大,興許剛及笄沒幾年。
她將那張紙拈起來,仔細審視了一遍藥方。隨後扭頭盯住那隻死蟲,竟覺出一些熟悉的氣息。
柳尋芹的眸光愈發複雜,低聲念了一個名字。
“祭仙教……羅芳裘?”
*
“什麼?你說那個性情乖張惡劣的女人?她不是年輕時候天天來尋你比試,妄想比過你,結果哪次不是——”
“這不是重點。”
柳尋芹打斷她。
“哦。”越長歌皺眉:“本座就是沒想到,多年以後她竟還與你齊名。”
越長歌去拿她手上的藥方。
結果柳尋芹卻沒有給她,一把捏在手心,又將手負在身後。
“還差一味。”
柳尋芹淡淡道:“找齊了再說。”
“差什麼?”
柳尋芹沒有動彈,背在後面的手,忍不住摩挲起藥方的邊緣,又微微攥緊了些許。
越長歌上下掃了她一眼:“你……怎麼了?突然這種表情。”
躺在一旁的葉夢期,正睡得死沉,她垂落在床邊的纖細的手腕上,已經逐漸蜿蜒出銀線,像是蜘蛛結成的網。
哪怕能解,每拖久一分,危險就大上一分。
柳尋芹將目光收了回來,她將手中藥方展出,放在一旁的桌上。
這一次越長歌去拿,她便沒有做聲。
越長歌讀了一遍,雖說很多靈草不知何種功效,但大抵還是常見到認得的。也有幾種珍貴藥草,從她磨了這些日子藥的見識來看,靈素峰上應該都有,不會缺這幾株。
什麼珍稀藥草找不見?
當她疑惑地瞥到最後一行時,那四個字卻讓她一時頓住。
玄霜絳雪。
【“柳長老隻這一息之間,便勘破了我合歡宗的一些不傳秘法。而這玄霜絳雪如此稀罕,隻長在我宗境內,效果鮮少人知,也並不出現在任何古籍上。您又是怎麼曉得的?”】
蓮思柔饒有興致的聲音,和風中那一聲冷笑般的反問“是嗎”,在越長歌的腦中再次回響。
畢竟,合歡宗製香的獨門配方之一,靈素峰上自然不可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