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1)

然而另一邊。

“越長老?”

越長歌聽著這聲線,頓時頭皮一麻。她僵硬地牽了牽唇角。

最後歎了口氣。

猛地一轉身。

“蓮宗主,本座是——”

一根手指伸出。

“不可能和你有什麼的。”

她的指腹抵住了突然靠近的蓮思柔的肩膀。

恰恰好,止住來勢。

蓮思柔抬眸,目光中映入那個女人的容貌。

她眉尾一抬:“莫要瞧著我發呆了,彆的也不行。哦,交友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

“止步於此了。好嗎?”

蓮思柔疑心她是天生愛笑,有時沒事都能笑笑——無論是對著誰,好比夏花突然怒放那般絢爛。

越長歌並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她總感覺蓮宗主走了神,就那麼一直盯著她的臉瞧,這目光專注得讓人有些不解。

罷了,解不解無所謂的。

越長歌收回手,並沒有拘泥於此,輕巧地撤步:“那就這樣了。”

言罷,她又翹起眉眼,瀟灑一轉身,邊走邊隨意揮了揮手,像是撣走一隻蝴蝶。

“是嗎。以後還來我的合歡宗做客麼?”

良久。

風裡輕輕歎了口氣。

“……我覺得你會來的。”

越長歌的腳步微微一緩,不過立馬回歸尋常,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聽到。總之面上無甚反應,還是一貫的輕快自如。

那自然是輕快。

畢竟試煉大會結束以後,有人的修為增加了,有人的道心愈發穩固了,也有人在秘境裡交到了共患難同道……對於越長老而言,最大的喜事莫過於,她老人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又重新豐厚起來。

致使她煥發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活力。

為了防止胡亂紛飛再被師姐一把統統沒收,這次她將這些統統換成了沉甸甸的金條。

光明正大地掛在外邊不大好,收在納戒裡又太低調。

越長歌於是將它們藏在錦囊裡,彆在腰間,每輕輕落下一步,都能聽見裡頭傳來鏗鏘相撞的聲音。

啊,無比美妙動聽。

辭彆主峰以後。越長歌沒急著回靈素峰,反而去了一趟黃鐘峰。

懸崖邊上,一根吊橋晃晃蕩蕩。

大師姐還沒來得及換下參賽的衣物,於是道袍翩然,一身仙風道骨——隻要忽略她左手拿著屠刀,正在打量獵物,右手則拎著一隻碩大的雞。

越長歌看見徒弟面露冷色,剽悍地一刀殺下去,割喉,放血,拔毛。鮮血順著木板的縫隙高高墜入底下的大湖。羽毛亂飛,蓬鬆一片四處繚繞。

大師姐將羽毛拔乾淨時,順手翻了個面,露出兩個長著利刃的鳥爪,越長歌才驚恐地發現那不是什麼雞。

那分明是她在秘境裡布置的鴞鷹,不知怎麼就被她徒兒順了出來。

“且住手——”

大師姐循聲抬頭,面無表情:“怎麼了師尊。”

“你還真是頗得本座深傳,遇到什麼事都能無恥地薅上一把?此物乃是宗門出資購置的妖獸,秘境結束以後,也是要差弟子一一對上賬的。”

“那還不是師尊教得好。”

大師姐聞言輕嗤一聲,拎著扒光了的鴞鷹就往回走:“放心吧,已經對完了。我隻不過撿個剩……也不知好不好吃。”

越長歌蹙眉。

片刻後。

“哪怕是這樣。”她說:“可能得燉久點。”

“晚上要來吃嗎?”

大師姐抬了下眼,終於發現了師尊彆在腰間顯眼的錦囊。

這個老女人覺察到了她的目光,於是在她面前炫耀得像一隻孔雀,悄無聲息地開屏,這短短幾步路,故意把每一步扭得婀娜多姿,左、右,左、右,每動一下,那金條撞得一聲脆響,仿佛生怕對方聽不見她暴富了一樣。

“晚上就不吃了呢。”

越長歌輕輕歎息,矯揉造作地一撫腰:“腰沉了些,累人得緊,為師今天啊,得早日回去歇息。”

“……”

雖說掙錢是為她們峰脈謀福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葉夢期還是生出一些不尊師重道的想法——譬如脫下鞋底板一呼啦拍上她這張欠錢的臉。

她默默在心底裡脫下了鞋子。

越長歌終於在踏完最後一步以後恢複了常態。她從錦囊裡眷念地摸出了一根,遞給葉夢期,柔聲道:“好孩子,跟著為師,不會苦了你的。”

葉夢期一頓,在心裡把鞋子穿了回去。

越長歌又摸出一根金條來,戀戀不舍地撫摸了良久,溫和地盤過每一個棱角,又用指腹蹭回來,像是對待意中人的臉龐——久到本就發光的金子愈發熠熠生輝。

“行了師尊,再摸下去也不會變成兩根的。”

越長歌被打斷悵惘的情緒,嗔了她一眼:“這個也交代給你,不過不可用掉,你先留著。若是碰上雲長老,記得給人家。”

葉夢期默默地收下,“為何師尊不自己出手?”

“廢話,當然是舍不得。”越長歌直蹙眉:“一想到是給那個女人的話。”

說這話時,黃鐘峰的樹葉忽地攢動,在風中搖曳,擦得沙沙作響。

一道熟悉的聲音,如風聲一樣吹了過來。撞上黃鐘峰這座高峰,聲音的威壓不散,反而自四面八方擴散開來,空靈回響,震得人頭皮發麻。

“那麼給我,你舍得麼?”

*

當時,柳尋芹想起那日在合歡宗所見的粉色桃花,也不過是一瞬念起,很快就被她在心底裡搖著頭排除掉。

應該不是。

否則後面的一些要素就毫無意義了,不該花那麼多心思布置才是。

眼見得天色已晚,而另一人又不知掉進了哪個脂粉堆裡,遲遲不歸。

柳尋芹實在解不開這謎題

。她一個人呆著,心中有話想問,又不習慣向徒弟們傾訴……或是說對那群小東西也沒什麼好傾訴的。

花瓣在虛空中聚攏又被打亂,聚攏又被打亂,聚攏再被打散,苦思冥想一通卻毫無方向。

醫仙大人不是未曾遇到過疑難謎題,不過她總是有信心能夠一點點地修正到接近理想效果。

無論是煉丹或是醫術,這些都是天地萬物間恒常的規律。無非幾步而已:觀察,化為內用,再去動手,而後繼續觀察,進行總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輪回這個過程。不管是多麼複雜的事,總能在其中尋找到突破口。

了解越長歌卻不一樣,那個女人喜歡天馬行空,思路跳脫又浪漫。同樣一件事因為心情可能會有七八種不同反應,而鬼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有了興致——人心是難以預測的東西,而越長歌是更難以預測的東西。

柳尋芹並沒有猶豫多久。

她去春秋殿對應的管事處調出了關於本次秘境舉辦的所有訊息。

靈素峰主管這次的統籌,況且大會剛剛結束,熱乎勁兒還沒過去。

因為這一點,她看得並不費力。

好巧不巧,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財賬。

宗門的財賬本已經累積如山,這裡是最新近的一本。庫房內的年輕弟子恭敬地為她奉上茶與賬本,隻不過在退下去的時候眼神仍有些不解。

畢竟整個太初境或多或少都知道她老人家的脾性——柳長老想必寧願回去悶著煉丹到靈力枯竭也不會主動摻合這些瑣事。

弟子甚至體貼地補了一句:“長老,這些收支已經核對過了。您不需要親自來的。”

“無事,”柳尋芹垂眸翻了一頁:“隨便看看罷了。”

片刻後,她明顯地看出了疑點。

“巨犀一族野性難馴,更何況是化神期,很少有人能在市集上交易這麼多的數量。進貨渠道是什麼?為何沒有寫上去?”

“越長老說,是托了周長老的關係,在九州最大的靈寵貿易商行購入。”小弟子翻翻找找:“這裡是契書。”

周山南閉關了,無法出來對證。

柳尋芹接過那契書看了一眼,寫得有模有樣的,倒是沒什麼毛病。

她淡淡點頭,往下看去。

看著看著,不由得在心底裡冷哼一聲。字裡字縫間看過去,這謎題還沒揭曉,偷摸漏下的財賬倒是不少。

她比越長歌修為高一些,又兼之本次比賽看得格外認真——幾乎全去注意場景布置了。

柳尋芹自然知道越長歌在裡頭設下了多少虛張聲勢的障眼法。

小掌門年紀太輕看不穿,查賬的年輕人就更看不穿了,隻當那都是真金白銀堆上去的燃料。

竟然一口氣給那個女人報了這麼多冤枉錢。

柳尋芹一頁頁地翻著,翻穿了這本爛賬以後,她一言不發地合上了賬本。

她並沒有當著一旁忐忑的弟子拆穿她,而是慢慢將賬本握成一卷,又背在身後。

“柳長老?”

“本座帶回去再慢慢理幾日。”

“啊……是。”

她如常地走了,直到拐過殿角,握在背後的那本劣跡斑斑的財賬才動了動,小弧度地一左一右,晃了一下。

柳長老的腳步輕快了些許。

一點點,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