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第10章

靈素峰的一間丹房內。

“你知道麼。”

柳尋芹往丹爐內燒了一把火,盯著那火焰徐徐綻開,她一面從容地煉丹,精確地揪起一撮藥粉,仔細稱量著,一面不忘訓著某人:“我上一次看見打坐都能睡著的,還是築基期的弟子。”

越長歌此刻正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用石杵碾著曬乾的靈藥,神情乖巧得像個新入門的弟子。

不過她手上無甚力氣,碾得輕飄又柔弱,儼然是困得很,正想要停下來打個嗬欠,抬眸一瞅見師姐的眼神——

算了,憋回去。

“偏見。隔壁的雲大長老每日甚至睡到日上三竿起,你怎的不說她?”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柳尋芹微抬眼睫:“都挺沒救的,何必比爛。”

“不過她身子弱,精力不足,尚能說得過去。你呢?”

“是……”越長歌終於隱忍地打出一個嗬欠,鳳眸中擠出些潤澤:“她虛她有理。”

石杵緩緩磨著藥,一圈一圈,永無止息。

越長歌方剛才講話時還精神振作了一把,待磨了個五十來圈時,眼皮子愈發沉重。

朦朧之間,眼下伸過來一隻素白的手,面朝她攤開。

越長歌困得媚眼如絲,見此陣仗,難得還不忘矜持一下,隨後就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雙手交疊,微微握攏。每一根手指都自發地鑽入了縫隙之中,緩慢扣緊。

她看著柳尋芹,執手相望,老臉莫名一紅。

下一瞬手背一疼。

“啪!”

發出清脆的一聲脆響。

越長歌不可置信。

——誰要握手了,莫名其妙的。

柳尋芹隻是想讓她把一旁的藥粉遞過來而已。

算了,指望不上。

柳尋芹在心底略微歎了口氣,自己探過來一些伸手去拿。目光順便瞥過越長歌碾過的那一堆靈草,嗯,真慢。

又一小撮藥粉被火焰吞沒,裡頭的丹火動了幾動,又重新歸於寧靜。

柳尋芹暫且不用盯著丹爐,她將目光徹底挪到越長歌的舉動上來,瞧她這萬般不情願的乾活模樣,挑剔道:“你這是刮灰還是在碾藥?”

“手酸。”越長歌更哀怨了,“這石杵好重。”

“天天差使我乾粗活。”

“本座這一雙纖纖玉手,應該調琴寫詩,挽袖研墨,或是養養花種種草,或是替師姐梳發,或……”

柳尋芹的眉梢突然被一根手指刮蹭了一下,淺淺描過。

一時兩人的呼吸都屏住,柳尋芹稍微偏了偏頭,興許在躲癢,但很快,眸光又落回越長歌臉上,帶有一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越長歌碰過那裡時,指尖還是顫了一下,她不自覺抿起紅唇,目光在她眉骨流連,一句話哽在心口。

或可為師姐描眉。

柳尋芹的目光深淺不定,好像是在打量她。

丹火將那雙眼睛映成很剔透的淺褐色,越長歌甚至在裡頭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那雙眼睛微抬:“嗯?”

描眉向來牽引至夫妻之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越長歌覺得這樣講好生曖昧,正猶疑間,又被柳尋芹這樣一看。她心中某個角落似乎被強硬地拔了起來,快要露在天光之下。

也不知道柳尋芹懂不懂——那家夥成天隻知道鑽研醫道,這些典故恐怕不知曉的。

不過她頃刻間又搖擺起來,畢竟師姐很是博學,這些年看的書恐怕不比她少。

越長歌糾結成了一根繩,一時腦中飛過萬千種話,浮光掠影一般,卻一句也捉不住。

片刻後。

越長歌將不自然抿著的唇鬆開,勾起一個笑,還是那般風情萬種的模樣。她的指尖點點她的額,把突然曖昧得有些壓抑的氛圍一下子戳破:“還不是讓你看看,本座的手心都磨破了。”

柳尋芹將她的手拿下來一看,破倒是沒破,隻是刮得微微有些發紅。

她鬆開了她,連帶著注意力也挪了過去。

越長歌暗鬆下一口氣。

沒過一小會兒,丹爐裡的火熄了下來,自爐灰裡落出兩顆漆黑的上品靈丹,也不知乾什麼用的。

越長歌站在她身旁,哪怕那丹火燒得熊熊,劈裡啪啦作響,也從來不懼丹爐炸開,甚至一點要躲的意思都沒有。

畢竟醫仙不失手的。

她看著柳尋芹將那兩顆靈丹收了起來,一時精神都振作了幾分,似乎終於可以結束自己在這裡無聊的徭役。

結果下一刻。

柳尋芹將爐灰撥了個乾淨,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子,又重新開了一爐,漫長而無趣的新輪回就此開始。

*

賣身還債的第一日接近尾聲時。

傍晚,房內。

越長歌執起一根筆杆子。

顫顫巍巍,嬌怯發抖。

她正準備接著昨日話本斷章之處寫,磨了一天藥材的手卻怎麼也不爭氣,落下幾個字,那字寫得獨領風騷,相當妖嬈,左半邊像是在打擺子,右邊像是在離家出走。

越長歌在心中暗呸了一聲,殺千刀的柳尋芹。

對她總是如此狠心。

……轉念一想,自家峰上欠的那筆錢財宛若無底洞。

越長歌的心腸一僵,又立馬化成了繞指柔,每一寸都是軟的。老師姐在她心中的形象也瞬時高潔宏偉起來,果然除了還錢,一切都好說好商量——這點小委屈簡直就和牛背上的跳蚤一樣輕盈。

越長歌沉吟片刻,決意先把那話本子擱置一番。這字實在太醜了,傳出去墮了“徵羽”的名聲。

可是人若是想寫些什麼時,又不寫出來,就像是酒癮犯了似的,渾身不舒服。

她便抽出新的一頁,顫抖著寫下“靈素峰日常記事”幾個大字擬作題目,開始閒閒散散地記載一下賣身還債的第一日。

【三月十八,天氣晴。

醫仙大人足夠無聊,大清早起身,來去主峰一趟,便能蹲在丹房之內半步不出,整整開爐煉了十三次,不見其半點疲憊。

本座亦足夠無聊,總共搗了一上午石杵。困了半個上午,盯著她看了又半個上午。身心俱乏。

午後她將自己栽種於藥閣,時有幾個弟子來問詢,瞧起來呆頭呆腦可可愛愛,我衝她們友好微笑,大抵是忌憚著她們師尊在場,一個兩個,便都有些拘謹,不似往日活潑……

話說回來,柳柳她自小有個習慣,心中有事時總愛煉丹。丹火燒一燒,似乎心事也能抹散開。

碰著什麼事了?

好奇。

明日得旁側敲擊一下。】

還沒寫完,窗外忽地傳來些細微動靜。

越長歌思緒一斷,她屏息聽了片刻,將神識圍著房屋繞了一圈,輕而易舉地捉住一個徘徊的人影。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一個叩音。見越長歌不答,又更加小心地敲了一下。

越長歌擱下筆墨,走去門邊,吱呀一聲,將其打開。

傍晚山氣寒涼,敞進一些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