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第5章

那群小鳥兒飛了起來,竄向天空,正巧掠過兩個人——或者說是一人一狐的身旁。

葉夢期腳下踏著一朵雲,肩上蹲著一隻紅毛小狐狸。

她們兩個將身形隱在白雲間,悄悄聽著兩位長老之間的談話。

小狐狸與葉夢期對望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神的驚訝。

葉夢期一臉凝重,又帶了隱約的一點欣慰,她緊緊盯著自家師尊:“她這次怎麼這麼上道了。”

“真羨慕呢。”丹秋的尾巴毛在聳動,歪了下頭,一雙細長的狐狸眼眯了起來,裡頭泛著精光。

兩人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她們家師尊果然也沒有爭氣多久,很快接著下一句,便向柳長老甩出了一個令人兩眼一黑的提議。

“對了,本座住過來倒是挺好,就是一群徒弟在峰上沒人照顧……有幾個年紀還是很小的,她們師姐毛手毛腳,太不放心了,這可真是頭疼。”

聽到這句時,葉夢期感覺有點不對勁。

丹秋的尾巴僵成了根棍子。

“……所以?”

能聽得出柳尋芹沉默片刻,可能是被哽住了。

“唉?要不我把她們一起捎過來呢。”

丹秋一下子從師姐的肩頭跌落,砸在雲朵上,噗地彈起,化作人形,一看葉夢期鬨了個大黑臉,不由得咯咯直笑。

葉夢期巴不得現在就衝下去,拎著她那六百年不近女色的師尊,撬開她的頭腦,看看裡頭塞了些什麼奇怪的玩意。

隻聽見越長歌的聲音喋喋不休:“柳柳,你放心。我和我的徒兒們都很乖的。不會打擾到你。多餘的房舍也沒有必要置辦,她們能吃苦,跟本座住一塊兒就行了,反正也習慣了……”

柳尋芹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一下:“……你平日裡,都和她們一間房?”

“這你就不懂了。”

那女人清了下嗓子,甚為老道地說:

“年幼的小家夥是需要陪伴的,倘若放任那群小姑娘一個人睡,半夜怕黑哭著跑過來,也很吵人。一個哭起來,剩下一群都得哭,這樣大晚上的燈火通明,誰也好過不了。”

“倘若平日給的關愛不夠,長大了就容易性情偏激。”

“這多不好。”

“師姐,我是過來人,你瞧你峰上徒兒不少,卻一個個這般怕你,想來是你平日裡太凶所致……”

柳尋芹一直在沉默。

而兩個徒弟聽牆根聽到這份上,心中塞滿了絕望。

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

幽靜的林中。

含蓄的相邀。

為什麼師尊突然給柳長老傳授奶孩子的經驗了?

柳尋芹定定看了她半晌,面上的神色說不清喜怒。

越長歌還在與她閒談,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麼,便順手夾了片葉子,指尖微動,對準了天上。

輕輕一彈。

雲層聚散,一

時風起。

再度敞開時,兩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柳尋芹自樹乾上落下來,卻並未墜向地面,又是懸浮在半空,像是林中蒼翠化為的神仙。

她淡聲留下一句:“不。”

便負手翩然遠去。

越長歌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睫。

又嫌她煩了?真難伺候。

她望著那個落滿一身孤僻的影子,不由得蹙了眉,眯眸思忖她方才留下的那三個字。

“也就是說……徒弟不能來,對麼?”

她轉身回去,輕聲嘀咕了句:“那麼本座得考慮一下了。”

*

“考慮什麼?!”

“您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葉夢期冷冷道:“弟子是不會陪您去靈素峰的。師尊您年紀也不小了,不必何事都由徒弟們陪著。”

“誰說捎上你了?”

越長歌正將她那第一百零八位小徒兒抱在膝頭,將她舉起來,一下子又放下去,逗得那丫頭破涕為笑。

越長歌挑眉問道:“師尊要是很久不回來,你會不會想我?”

“不要。”

那小姑娘握著她的一根手指,一下子激得眼淚汪汪,她揪緊了師尊的衣袖:“不……不要!”

越長歌放下她,輕歎一聲,側目瞥向葉夢期:“嗯?你看。”

葉夢期將她的一百零八師妹抱起來,輕撫著她的頭頂,“小一百零八,她出一趟遠門,回來就會有好多好多的甜糕吃。你就和師姐呆在一起,高興嗎?”

越長歌難以置信地看到那孩子神色一亮,稚嫩的聲音便叫了出來:“好!”

沒良心的小崽子。

她支著下巴,佯裝惱怒,戳了戳小孩柔軟的面頰,“翻臉比翻書還快。”

“……既然如此。”

越長歌深思熟慮了一番。

她這樣莫名其妙住在靈素峰上,柳尋芹打照面的時候多,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然而住在一起,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太初境還是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小破宗門。

她們還沒有混上長老,隻是師姐妹而已。

久遠的記憶襲來,讓她不由得顫了一下。

大部分時候,那絕對不是什麼溫馨的回憶。

可是這樣就能日日見著柳尋芹了!

一個小尾巴忽地在心底翹了起來。

不,她分明是去還債的。

小尾巴遺憾地垂下。

總之那女人默許她得寸進尺了!

又翹了起來。

不,她那眼神分明是想日日折磨自己,本座豈能輕易……

再放了下去。

越長歌神色微妙起來。

這一晚,她打坐的時候朦朦朧朧,夢裡有靈素峰,也有那股淺淡而獨特的藥草味道,又時而感覺頸間冒著絲絲熱氣兒,甚不對勁。

似乎夢見了一些不

該夢的。

清夢未熟。

?本作者食鹿客提醒您最全的《醫仙今日也不想接診》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忽地聽到耳旁窸窣腳步聲,越長歌緩慢睜開眼,還帶著初醒時的慵懶。

她撐著床沿坐了起來,青絲淩亂地披在身上。

這麼早?

“又出什麼事了。”

越長歌的聲音很倦,撫上心口揉了揉,希望沒有什麼破財的噩耗。

“沒什麼。”耳旁熟悉的聲音歎了口氣,“幫您收拾收拾。”

越長歌半夢半醒地瞥見了一個身影——果不其然,是她那非常操心的大弟子。

葉夢期正彎著腰,麻利地收拾起了她室內的東西。

直到她將她桌上擺著的話本子也清理疊好,豎起來往桌子上咚咚叩了兩聲對齊,隨後一並塞入了手上的納戒時。

越長歌才倏地清醒過來。

她環顧四周,室內已空蕩蕩的。

“去嗎?”

她一仰頭,對上徒弟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

身為堂堂一峰長老,她們的師尊,見過的風浪自不會少。

隻是——

被徒弟打包好了東西,連人帶貨一齊齊扔到靈素峰門口。

這未免有失體統。

乃太初境聞所未聞。

於是越長歌深思熟慮之下,決定自己離家出走,不用徒弟們動手。

得虧她幾個弟子不是看熱鬨不嫌事大,便是相當激進的作風。倘若自己再不動彈,一個兩個能在耳根子旁念出繭。

也罷。

正巧她還在水邊躊躇,恐怕過河會濕了鞋,這時候正缺人推個一把。

打開房門,天光未明。

隻在遠山處,露出一點含蓄的魚肚白。

目前正值春日,黃鐘峰上無人打理的野花爬滿了整座峰,粉的紫的,頗為嬌嫩。

越長歌將納戒戴好,淺吸了一口氣,從花海中穿過。

現在時辰還早,天都沒亮。

這會兒她不能直接去靈素峰,身為長老,還得參加一下太初境例行的晨會。

太初境曆來有這個規矩,早晨將在於主峰春秋殿內,召開長老集會,共商宗門大事。

也不是每天都有大事要討論,幾乎剩下一半的時候,幾張老面孔都是在喝茶閒聊。

這種閒聊的機遇,不甘寂寞的越長歌閣下——肯定是會出席的。

況且多多參與也很有些好處。

至少若是碰上難關,找小掌門多要點俸祿,開口就理直氣壯了很多。

主峰地盤最大,山花也開了。

紅豔豔的,花團錦簇,很有生機。

越長歌乘著一片雲過去,盯著滿山花色看,以往她會很喜歡這樣浮華又熱鬨的場面。而今日,卻缺了一些賞玩的興致。

今日比較特彆,待會兒晨會結束以後,她還得攔著柳尋芹,蹭上她的靈素峰。

還債是一個方面,其實她——

其實……

不管了。反正是她尊貴的醫仙大人先開口的。

柳尋芹很少食言。

⒙本作者食鹿客提醒您最全的《醫仙今日也不想接診》儘在[],域名[]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應該不會拒絕。

應該?

這種莫名的如蔓草叢生的想法盤亙在心間,以至於她和小掌門打招呼時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坐在了自己慣常的座位上,等著其他長老來齊,一時春秋殿內寂靜下來。

“在想什麼?”

先是嗅到了一陣淺淡的香,然後是瓷杯擱碰木桌,窸窸窣窣倒水的聲響。

越長歌目光微挪,瞧見了女人白皙手腕上帶著的紅玉鐲子。

此乃她又一個師姐,雲舒塵。

雲舒塵住在半年飄雪的鶴衣峰,曾經多以體弱抱恙的由頭缺席。前些年,她唯一一個徒弟卿舟雪也混上了長老之位,此後一峰二主,其中緣由甚是複雜,一時很難說清。

不過這晨會,一般是卿舟雪來的。

“呀,您來了。”

越長歌奇道:“那麼可愛的卿小師侄哪去了?”

“在教訓她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一時很難脫身。”雲舒塵優雅地喝著茶,抬眸一瞥,卻盯了她許久。

久得實在過分了些。

越長歌不由得微微後仰,蹙眉瞥了回去,“本座雖然生得國色天香,也經不得這般露骨的目光。”

雲師姐還是溫溫柔柔的老樣子,她挪開眼神,不緊不慢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師妹還是把心事都寫在臉上,一點長進都沒有。”

“和柳尋芹有關?”

越長歌一愣,掩下眸中驚異,她情不自禁地拿指尖撫了下面頰,“真有這般明顯……我臉上寫著有字?”

“方才見你隱約蹙眉,心不在焉。”雲舒塵將茶杯放下,意味深長道:“我坐在你旁邊,你卻來不及反應,目光若有若無,總是盯著柳尋芹慣常的位子瞧——哪怕她還沒來。如何?”

越長歌又忍不住瞪她一眼,察言觀色的女人最討厭了。

然而雲長老的興致已起,甚至微微湊過來了一點:“她怎麼你了?你又怎麼她了?”

這話聽著好生詭異。

越長歌沒了轍,倚在靠背上,慵懶地拖著語調:“……我能怎麼她?她看起來也不想怎麼我。”

“嗯?”

雲舒塵愣住,“你們先前不是一道出門尋藥了麼。就我和卿卿下山那會兒。”

“……”

此事的確不假。

前些年,柳尋芹座下的大弟子出了意外,丹田俱毀。那個叫做白蘇的孩子很是特殊,一來她陪伴柳尋芹的時光最久,二來她也是她儘心培養的下一代峰主。

不過那段時日靈素峰的老峰主面上並無異常,隻是比之前沉默了一些,也更為忙碌了一些。此後一段時日,她與越長歌一起,下山收集一些惜貴藥材,想要尋求挽回之法,可是最終天不如人願,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雲舒塵驚詫道:“你們還沒成?那你們下山乾了什麼?”

“這

不廢話麼。”

越長歌覺得有些紮心,揪著自己垂在胸前的一小縷發梢,圍著指尖饒了兩三圈:“看來有人年紀來了。尋藥,方方正正兩個字,撇豎捺橫哪個筆畫不懂?”

雲舒塵歎道:“不是不懂,隻是沒想到。”

越長歌說:“你也知她為了治徒弟,面上不顯,心裡定然焦急。我就提議和她分頭去找,這樣快上許多。”

“後來……不知不覺,一人往西去,一人向東尋。”

“什麼?”

雲舒塵輕笑一聲,嫌棄道:“你和我掐架時詭計多端,怎麼一對上她頭腦就和沒開過光一樣。”

“人家去采藥還非帶著你一個外行?為什麼不帶徒弟們?許是她心中已有了計較,不過還摸不準,亦或是純粹心情不好想找你作陪。你想過深意麼?”

雲師姐慢悠悠的調子,驟然在越長歌心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她沉默片刻,狐疑道:“是嗎?可那不是我主動下山的。”

“不該如此啊。”

越長歌將那段不相往來的旅程仔細捋了捋,若有所思道:“按照柳尋芹慣來的脾性,她隻是想壓榨我罷了。”

“是麼?”

越長歌剛欲回答,卻發現這音色似乎不是雲舒塵,讓人熟悉得害怕。

她驟然一驚,一寸寸扭過頭,正巧對上柳尋芹。

渾身的血一下子從頭涼到腳。

雲舒塵立馬若無其事地喝茶,假裝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和越長歌談論——哪怕方才發現柳尋芹進門走過越長歌身旁時,也沒讓她把腦袋扭回去。

“不不……怎麼會呢?”越長歌眨了下眼,讓僵硬的笑容變得和藹可親一些:“師姐心慈手軟,最是善良——怎麼舍得壓榨彆人。”

在說這話時,越長歌又有點肉疼那十三株九轉回魂草的市場價。因而顯得並不算特彆真誠。

柳尋芹冷笑一聲,並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