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公交車實在算不上舒服。
既沒有空調,也不夠寬敞,厚厚的棉坐墊也被坐扁了不夠軟和,車廂裡還有機油味,車身也轟隆隆的震顫著,這會兒車上人不多,過道裡也算乾淨,要是碰上人多的時候,中間的過道裡還會擺滿了乘客的行禮袋,隻是乘客也不是人人愛乾淨的,所以人一多,味道就不好聞。
黎善坐在窗口就是因為可以開窗。
要是有味兒,哪怕外面再冷,她也要堅決開條縫呼吸新鮮空氣。
不過現在不用了……
因為隔壁緊張的小帥哥雖然沒說話,身上的香味兒卻已經飄了過來。
那是一種很乾淨的皂角香,彌漫在周圍,連汽油味都被阻隔掉了,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緊張,但黎善還是鬆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卻沒曾想,她一靠,旁邊的小帥哥卻仿佛背後裝彈簧,‘噌’的一下,坐的更加筆直了。
黎善:“……”
真是奇怪的人!
從郵政路到機械廠職工大院一共十站路,其中兩站還要繞一下,所以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黎善靠在椅背上,剛巧方便她觀察身邊的小帥哥。
她不是自戀的人,但這會兒就是感覺這小帥哥是衝著她來的。
公交車晃晃悠悠到第三個站台,小帥哥終於憋不住地開了口:“同誌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你是不是打算考藥廠?”
嗯?
黎善坐直了身子,感情這人跟了三站路,隻想詢問藥廠的情報?
“對,你也想考藥廠麼?”黎善友好地回答,目光在小帥哥臉上轉了一圈,就發現他隻問了一句話,臉就紅透了。
小帥哥不敢看她,隻不停點頭,解釋道:“我見你和朋友從藥廠出來,卻沒穿工裝,就想著你們很可能去報名考試的,所以才跟上車,想問問你報名的事。”
黎善心說去廠裡谘詢不比尾隨她上車強?
但再看那張通紅的臉,又覺得有些理解了。
這小帥哥估計是個社恐,追上車來和她搭話就已經緊張到快窒息了,這要是再進廠裡去谘詢的話,搞不好真得緊張到暈過去。
一時間,黎善看著小帥哥的眼神都滿是同情。
在這個人均社牛的年代,社恐的日子不好過啊。
抱著萬分的同情,以及年代特色的熱心腸,黎善將之前打聽到的報名程序給小帥哥講了一遍,最後還叮囑道:“現在就可以報名了,不過藥廠的考試向來難,得好好複習才行。”
小帥哥立刻表情一肅,目光堅定地看向黎善:“我會的。”
說完臉頰就又紅了,眼神也遊離開來,聲音都變虛了:“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蘇衛清,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謝。”
黎善笑笑,卻沒自我介紹。
本就是萍水相逢,除非她和蘇衛清都能考上藥廠,否則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
剛好車到了站,黎善說了聲‘不好意思’,便蹭著蘇衛清的膝蓋出了裡座,疾步匆匆地下了車,頭也不回的往機械廠大院的方向走去。
而坐在車上的蘇衛清則目送那道背影遠去,隨著公交車緩緩啟動,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到了下一站,蘇衛清下車,走到馬路對面,坐上回程的公交車。
一來一回,一個小時。
一直到藥廠門口下車的時候,蘇衛清還滿腦子都是剛剛那道倩影。
今天他大哥再婚,他親媽羅玉秀同誌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那就是幫忙看著兩個小侄子,防止他們在婚禮上搗亂,他忙了半天,一直到大哥將新大嫂接了回來,羅同誌才接手兩個侄子,讓他有個喘口氣的機會。
家裡亂糟糟的,他嫌吵,便躲了出來。
誰曾想一出門就看見兩個年輕姑娘在報名點報名。
走在後面的那一個長什麼樣他已經忘記了,隻因當時他滿心滿眼,都是剛剛那位女同誌。
抬手摸了摸劇烈跳動的胸口,蘇衛清隻覺得一股勁兒在身體裡亂竄,他的腳步越走越快,直奔藥廠職工住宅區,不顧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一路小跑回了家。
如今的婚禮都很簡單,親眷們早上空出半天來看新娘子,就已經算是給面子了,吃了中午飯,下午大家夥兒都急急忙忙上班去,人來了又走,隻留下家裡一片狼藉。
蘇衛清到家的時候,羅玉秀正黑著臉掃地,她身後的牆角,兩個半大孩子正背靠著牆角,眼睛含著淚可憐兮兮的罰站,見到蘇衛清的身影,倆小孩立刻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他。
蘇衛清:“……”
不需要分析都知道,一定是倆小孩做了什麼,讓羅同誌生氣了。
“喲,你還知道回來啊。”羅玉秀陰陽怪氣道,手裡的笤帚也揮的更加用力了。
蘇衛清輕咳一聲掩蓋心虛,問道:“小城和小軍怎麼了?犯錯誤了?”
羅玉秀一聽這話瞬間炸了,指著兒子就斥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不?我讓你在家看著侄子,結果你倒好,拍拍屁股人就沒影了。”
說著,她揉了揉胸口,整個人氣的不行。
大兒子蘇衛海今天結婚,新媳婦進門,一直都挺順利的,結果這倆孩子突然跑出來當著新媳婦的面,抱著蘇衛海的腿喊爸爸,新媳婦當時就鬨起來了,說羅家存心給她個下馬威,哭哭啼啼地就跑了出去,羅玉秀攔都攔不住。
這不,蘇衛海這會兒追了出去,估計正伏低做小呢。
羅玉秀本來就對新媳婦不太滿意,這會兒再一鬨,心情更不爽了,就連看平時最喜歡的小兒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蘇衛清本就心虛,這會兒又聽說倆侄子闖禍了,趕緊走到羅玉秀身邊,扶著她的肩膀安撫道:“彆生氣彆生氣,都怪我跑出去了。”
先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後再開口就沒什麼好話了:“不過小城和小軍也不算犯錯誤吧,今天早上躲了半天本來就不應該,我大哥就是二婚頭,也有倆孩子,難不成將孩子藏起來彆人就不知道了?再說客人都走光了,他們一早上沒看見大哥,喊一聲‘爸爸’也不算過分。”
“大嫂明知道大哥有倆兒子還願意嫁進來,早晚都要經曆這一遭的。”
羅玉秀:“……”
她能不知道?
隻不過不想在大兒子結婚這天給人家看笑話罷了。
但小兒子說的也有道理,當初既然明知道蘇衛海有倆兒子還願意嫁進來,那這些都是她該承受的,他們家願意將兩個孩子藏起來半天,已經很給面子了!
這麼一想,羅玉秀對新媳婦更不滿意了:“就她事兒多。”
“也不能怪大嫂,這事兒得怪大哥。”
蘇衛清話風又轉彎了:“要不是他沒溝通好,也不至於現在這麼尷尬。”
羅玉秀:“你到底哪頭的?”
蘇衛清一本正經:“……我對事不對人。”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剛剛乾嘛去了?”羅玉秀見他這幅樣子就來氣,一天到晚的不務正業,讓他看個侄子都看不好。
“對了,我有件事要正式宣布一下。”
蘇衛清理了理衣領子:“媽,我打算好好複習考藥廠。”
羅玉秀隻覺得自己耳朵壞掉了,不然怎麼會幻聽?
“你沒有聽錯,我打算考藥廠!”蘇衛清見親媽不信,再一次的宣布道。
羅玉秀終於發現自己沒幻聽了,但她又開始懷疑蘇衛清病了,連忙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摸完了還滿臉疑惑:“不燒啊……”
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蘇衛清往後退了一步,臉又紅了,當然不是緊張,而是被氣的。
他鬱悶極了,他隻是高中畢業後拒絕考藥廠而已,又沒有啃老,為什麼羅同誌總覺得他一事無成呢?他可給報社寄過不少稿子,雖然錄用的少,退回的多,可但凡錄用了,都有一筆不少的稿酬,足夠他的夥食費了。
但是……他也知道,現在的年輕男同誌想要談對象,沒有個正式工作可不行。
雖然他的夢想依舊是做個大作家,但為了談對象,他還是可以試試考藥廠的。
“媽,我沒說胡話,我是真的想考藥廠。”
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羅玉秀終於意識到小兒子不是開玩笑了,整個人都敞亮了,這會兒什麼大兒子大兒媳,都已經是昨日黃花了,此時此刻,她的心裡隻有她的小兒子!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找找資料,你趕緊去報名,完了回來好好複習,爭取一次性考上。”
蘇衛清這才矜持的點點頭。
羅玉秀直接扔掉手裡的笤帚就出了門,隻留下蘇衛清安慰倆委屈巴巴的侄子。
至於蘇衛清為啥突然決定考藥廠,羅玉秀也不問,總歸小兒子憋不住話,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告訴她。
***
黎善下了車就將蘇衛清小帥哥拋諸腦後,滿腹心思全在張逐本的電話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都很心不在焉。
張逐日吃味道:“你二舅的電話你哪次沒接?用得著這麼茶不思飯不想麼?”
黎善:“……”
確實,以前張逐本的電話她都接了,但大多都是二舅說她聽,她倒是很少開口,一來沒什麼可說的,二來她那時候膽子小,性格也沉默,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
黎善覺得還是提個醒比較好,省的到時候語出驚人,再把張逐日給嚇到:“我這幾天,天天做夢夢見二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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