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青雲到合歡宗時,切磋戰早已落幕。
羅刹宗那些修士離開前,臉色極其難看,最後雖贏了一場,但那場合歡宗派出的弟子才築基期,本身就沒有可比性。
在場人莫名有種羅刹宗弟子被合歡宗弟子當成磨刀石的錯覺。
熱鬨很快褪去,合歡宗又恢複往日幽靜。
長央並未閒下來,仍陪著師弟師妹們修煉劍技,至於白眉,每日準時去揍一圈合歡宗弟子,再揚長而去。
平青雲來時,正好見到白眉抱著一堆吃食往裡溜達。
平青雲一臉懷疑盯著眉飛色舞的白眉,他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趕來,生怕她們出什麼事,結果:“你……過得還挺滋潤。”
白眉見到他後,挑挑揀揀,選了塊咬了口的冷掉大餅,故作大方:“吃不吃?”
她之前下的注贏了不少靈石,正好合歡宗又有半邊山脈在人界,順著路跑下去,就能到人界邊緣,那邊有些小攤販,白眉每天都要去一趟。
平青雲撥開她伸出的餅,探手迅速從白眉挽臂中抽出一袋肉包:“我吃這個,長央在哪?”
白眉見他挑走自己喜歡的肉包,不由撇嘴:“上面,你晚了,我們贏兩場。”
“贏了就好,我之前被一點事耽擱了。”平青雲道,“還好沒錯過接任務的時間。”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合歡宗,不免四處打量。
合歡宗原是大宗,占地不小,群山層巒疊嶂,峰頂雲霧繚繞,遠望去一層淡淡粉色籠罩,近看才發現是常年不敗的合歡花。
隻是少了人煙,沒有來去成群的禦劍修士。
“長央!”
平青雲跟著白眉去了練武場,剛好見到長央下來,立馬揮手喊道。
“消消食。”長央過來,掃了眼白眉空蕩,略帶油膩的雙手,又往後指了指。
白眉頓時活動筋骨,一個縱身就跳了上去,合歡宗弟子們齊齊後退一步。
倒不是怕被她打,而是白眉每次挑中的第一個人,都會被她抹一臉的油。
那滋味……不好受。
常樂餘光往左右瞥去,果不其然發現所有人又默契退到最邊緣,隻剩下自己還站在最中間,他閉了閉眼,到底強撐著大師兄的風度,忍住沒動。
“看。”平青雲抬手,讓長央看自己腕上的轉運珠。
長央看了眼:“什麼?”
平青雲得意挑眉,指著串上兩顆綠珠:“它們是天意珠。”
自從珠室出來後,他再摸著天意珠,便會有種奇特的感覺,且注入靈力後,還能分辨出和普通轉運珠的不同。
長央沒看出那串珠子的區彆,她反應了一會:“在星塚找到的?”
平青雲詫異:“你知道?”他好像沒提過這事。
長央隨口道:“你當時從星塚出來時,手上轉運珠多了一顆。”
其他人或許一時發現不了,但她和平青雲走
得近,自然容易發現。不過,他不說,她便不問,倒是現下他手上那串又恢複成原先的十四顆了。
“這顆天意珠確實是我在星塚無意找到的。”平青雲撓頭,“回宗後師父就讓我把多出來的轉運珠取下來,彆引人注意。”
長央望著練武場,口中卻問:“你眼睛怎麼回事?”
平青雲下意識去捂眼睛,他來得匆忙,雙目中還有血絲印。
“發生了點意外。”平青雲解釋,“可能和天意珠有關。”
長央轉臉問:“能恢複嗎?”
“能。”平青雲肯定點頭,“過段時間就好了。”
……
“師父還沒回來?”長央又去問了宗門唯一的掌事。
宗門掌事微微搖頭:“你是不是快要離宗了?”
“嗯。”長央同掌事一起站在合歡宗中峰山頂,“走之前想和師父打個招呼。”
宗門掌事笑道:“且安心離開,你師父進階在即,才不能立刻回來。”
長央:“羅刹宗一事因我而起……”
“莫要因此事畏手畏腳。”宗門掌事打斷她的話,“你師父離開前留了幾句話給你。”
長央不由看向宗門掌事。
“彆再寄靈石回來,隻管往上走,合歡宗不需要你一個弟子護著。”
長央面上起了微瀾:“可星界有資源……”
宗門掌事再度打斷她:“星界的資源用來提升你自身,不是分給合歡宗的。”
“我不能保證以後還會不會牽連宗門。”長央低聲道,喉嚨沉澀,有刹那像回到漫漫冬日寒夜,溺在無能為力的困境中,到最後隻能無聲祈求。
掌門掌事卻笑了:“合歡宗榮損俱為一體,從你入宗那一天起,宗門便理應站在你身後,那不是牽連。何況,你師父也說了,隻有當你走得更遠,合歡宗才能更長久,那些靈石幫不了我們。”
長央沉默下來,她垂眼看著腳下凹凸粗礪的碎石地面。
宗門掌事忽然指著遠處青空下方延綿粉霧:“你看,數萬年前這裡曾有無數合歡宗修士禦劍乘風,煊赫盛極,何人敢欺。數萬年後,此地寂寥靜謐,修士凋零。”
長央順著掌事指尖看去,腦中想起屈霄前輩所有的大宗傲然,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合歡宗將會衰敗跌落靈界二千宗。
“但你隻需記得。”宗門掌事拍了拍長央肩膀,望著她雙眼,豁然笑道,“山雲仍在,憑待風起時。”
……
“他說的也沒錯。”
走下中峰頂後,昌化在靈台內道:“你已有山雲亂心法,隻要進階,就有機會成為大能,屆時合歡宗複興不過是抬手間的事。”
長央邁下石階:“我打不開山雲亂心法。”
屈霄前輩在她靈台放了一團有關山雲亂的心法記憶,但以長央目前的修為,根本無法翻開後面。
“遲早的事。”昌化難得對長央表示信心,“你天賦還是有一點的。”
長央不想在此事上過多糾結:“我很快要離開合歡宗,九蓮印還有什麼用法?”
昌化詫異:“你不是說不要九蓮印?”
長央步伐未停:“我師妹需要。”
昌化震驚:“她又不是我徒弟!”
“我也不是你徒弟。”長央波瀾不驚反問,“一直以來不是交易?”
昌化語塞:“不是,你、我……哈,就你現在這點靈力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養我?”
長央隻當聽不見她的抱怨:“九蓮印的用法,我知道你想起來了。”
否則不會慫恿她留下九蓮印。
“那也不……”
“我不放心。”長央跨過石階,“他們越強,我越能安心進階,屆時你也能得到更多靈力。”
昌化低聲嘟囔:“說的好像你不放心就不進階一樣。”
她也跟著長央有一段時間,這小輩天賦不低,心性又極其堅定,根本沒有什麼能阻攔她進階。
“行吧。”最終昌化還是應了下來,“既然你真舍得九蓮印這好東西,那我也不藏著。”
“九蓮印乃問心蓮柄煉製,有生殺兩用。不過,以你師妹的天賦應該發揮不出來極致,但九蓮印特殊,它可以當極好的護身法寶。我說口訣,你記下來。”
長央停下腳步,取出筆墨:“您說。”
昌化:“道自虛無生一炁,便從一炁產陰陽,陰陽再合生二體,二體重生萬物昌。”
長央寫到一半,筆尖忽然一頓:“這不太像護身口訣。”
昌化飄浮盤坐在靈台中,嘖聲:“我也沒說這是護身口訣。”
長央皺眉:“但剛剛……”
“當護身法寶不用口訣,隨身揣著就行。”昌化還是可惜,“我說真的,九蓮印更適合你。”
長央不接她後半句話:“這是什麼口訣?”
昌化攤手:“彆管什麼口訣,反正能悟出來就是好東西,悟不出來就當護身法寶。”
長央頓了片刻,到底將口訣全部寫了上去,雖然昌化有時言行奇怪,但至今還未騙過她。
她下了中峰後,將這張寫了口訣的紙,交給了章月。
“師姐,你就要走了嗎?”章月看了眼口訣,仔細對折收好,抬頭問長央。
“嗯。”長央看她,“有空我會回來。”
章月分明有許多話想說,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師父早提醒過他們,彆拖累師姐,他們不能阻礙師姐往上走。
深夜,二道身影披著漫天星辰,從合歡宗山門走出,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最終長央還是沒有等到清晨再走,與其鄭重分彆,倒不如悄然離開。她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宗門,才對平青雲和白眉道:“走。”
……
正一宗在開發新礦山脈,但山脈周圍有妖獸出沒,經評估後由星界發布任務,交由眾星君入選者來完成。
長央二人接任務時以為隻有他們,結果等到了礦
山外圍後才發現已經有星界結隊的修士到了。
“你們不知道?沒有特殊標注的任務都可以多隊申領。”一名正在登記的星界領隊修士見長央他們詫異(),隨口解釋了一句。
多隊申領?
平青雲立刻想起他們接下的任務內容——清理礦山外圍妖獸。
那二十萬積分怎麼分?
對方收回玉牌:大概誰清理的多就歸誰?(),不過積分雖多,但我們主要還是衝著自取妖丹來的。”
未開采的新礦脈外圍的妖獸不會少,甚至有機會碰上厲害的妖獸,對星界的修士而言,這是一次絕佳挑戰機會。
等到長央二人登記時,發現冊上已記錄七八支隊伍,數目不一,但皆有一名元嬰前期修士領隊。
而他們二人中目前隻有白眉是元嬰前期,領隊登記的也是她的名字。
“幾位這邊請。”一名方臉厚唇修士微微屈身,引著他們往外圍一處駐紮點走去,“外圍妖獸出沒,為便宜行事,宗門便在山脈腳下臨時搭建了住處,供諸位休養,若有事隨時可以聯絡我等。”
這修士看著約莫有五十歲,面有溝壑,應當是正一宗的外門弟子,被派來做些雜事。
駐紮點比他們想象中要大許多,統一結構的木屋一排排搭建在山脈腳下,高低錯落,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屋底有層薄光。
“全是法器。”平青雲轉臉對長央小聲道,“我師父也有間小屋,外出可以拿出來住。”
長央抬眼看去,不少正一宗門的人穿梭來往,甚至還有修士牽著土靈龍和靈象沿著山脈往上走,四處喧鬨忙碌,並不荒涼。
“這些靈獸都是請來開采靈礦的,目前礦山有些地方已經可以開采了。”正一宗外門弟子走在前面,回頭介紹完,指著最高那一排木屋,“二位同其他隊的修士一樣,住在那排。”
長央對住處不甚在意,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更遠處的深林中,那些地方多半有妖獸出沒。
“咚——”
木屋後方已開始開采的山脈上忽然傳來一陣靈波,範圍極廣,以至於山腳下也受靈影響,連地面也微微晃動。
長央幾乎瞬間便取出劍,身形緊繃,目光戒備盯著遠處開采的山脈。
白眉也豎眉凶氣四溢,雙手隱隱有狼化的跡象,隨時能衝上去。
“不是妖獸,是傳送陣的動靜。”正一宗的外門弟子見狀,連忙笑著解釋,“那上面有我們宗門掌事,他們每隔二日便要傳送靈石,動靜有些大,久了就會習慣。”
長央掃過四周,果然來往修士面色如常,她重新收了劍問:“我們何時去清掃妖獸?”
正一宗外門弟子道:“明日即可開始,礦山外圍低等妖獸最多,但一般陣法屏障阻攔,諸位主要還是負責清理那些比較棘手的妖獸。”
正一宗乃靈界十八宗之一,屬地遼闊,且不斷吞並購入新地,這處新礦山脈歸屬正一宗大概有數百來年,一直處於荒廢狀態,去年才被發現地下深處有
() 靈礦脈,正好又趕上星界需要任務曆練,便發布了出來。
這駐紮處有不少元嬰修士,其實都是正一宗的人,開采礦脈體量巨大,他們在本宗同樣也招了人。
不過,這些元嬰修士年紀上要比星界修士大許多,也都不是弟子了。
長央二人被安排進一間木屋,說是一間,其實內有乾坤,推開數扇單門,裡面皆能住人。
“明天大殺四方。”白眉摩拳擦掌說完,在屋內興奮地到處亂躥。
長央推開離得最近的門走進去,手剛撐在桌上,身後便傳來平青雲的聲音。
“你沒事吧?”
長央回頭,眼露詫異:“我?怎麼突然這麼問?”
平青雲望著她:“我覺得你好像有點累。”
純粹是一種感覺。
“我沒事。”長央頰邊帶著點清淺的笑弧,“可能是剛剛離宗。”
“哦。”平青雲頗為理解這種離宗的惆悵,但還是道,“你早點休息。”
長央應下:“好。”
平青雲走出去,順便關上了門,他撓頭心想總覺得哪裡有點怪。
等他回到自己房間,正要盤坐修行時,終於想起來剛才的違和感!
長央很少對他和白眉露出那種明顯的笑弧,頂多眼裡有點淡淡的笑意,最近見到的一回,還是對江鴻呢。
那根本就是死亡之笑!
平青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脖子,不能吧,他也沒得罪長央啊,要揍也是揍白眉。
……
屋內,長央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她抬手扯了扯領口,覺得靈府的乾燥悶虛感快蔓延全身。
“妖獸內丹應當也能緩解。”昌化飄出來道,“你金丹上的那東西需要大量靈力滋補。”
長央沒有說話,她盤腿坐在床榻上,微微閉目,卻未入靈府,而是去查探靈台內屈霄前輩留下的那朵金色光團。
——有關山雲亂的記憶。
金色光團滿滿化成一本書,遠遠看去,第一頁是攤開的,長央隻能看清那幾句,她早已看過的心法口訣。
等她試圖靠近翻開下一頁時,金色光團立刻爆發處極強的抵抗力,將長央靈識彈出去。
長央落在膝蓋上的雙手驟然收緊,猛地睜開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不進階就無法查看山雲亂心法。
偏偏受金丹上那東西所製,進階困難。
昌化見長央眉眼間的鬱氣,便知道她在想什麼,飄到她身邊:“想那麼多也沒用,倒不如好好去掙靈石。”
說著她又飄到長央另一邊,十分可惜道:“你修為還是太低,遙想當年,我隻需筆墨就能畫出靈石堆來,想要多少有多少。”
長央瞥她一眼:“你?”
“沒錯……哦,應該是我前主人。”昌化突然想起來自己隻是筆靈。
長央不和死人比,直接躺下,雙手放在腰腹上,閉目休息。
……
礦山外圍的妖獸時而成群,正合來這些從星界出來的年輕修士的意。尤其長央和白眉,一左一右,簡直日夜在享受獵殺的快感。
平青雲跟著她們身後,搖頭:“太殘暴了。”
言語間,他戴著轉運珠的那隻手卻悄悄掐訣,給不遠處的妖獸設下陷阱。
遠處開采礦脈中心。
靈象群成兩列相對而行,一列靈象背著兩大筐靈石,朝著一處大型傳送陣法走去,一列靈象筐中已空,繼續往回走。
大型傳送陣法前,一名正一宗掌事監督著靈石堆:“外圍是不是有什麼厲害的妖獸?”
“沒聽那些星界修士說過。”另一名正一宗掌事搖頭。
“宗內派來的元嬰有兩名殞落了。”傳送陣法前的正一宗掌事無奈,“果然能進星界的那些人和宗門這些元嬰到底還是有差距。”
“那是自然。”旁邊的掌事回頭看著身後年輕修士笑道,“不過,來得這些星界修士也比不上聞人師弟。”
聞人梁剛翻完登記冊,聞言抬眼:“不一定。”
旁邊掌事詫異:“師弟,你可是天一修士。”
聞人梁將借來的登記冊還給他:“師兄,我去駐紮地看看。”
“哎,聞人師弟?”那掌事低頭掃過登記冊,望著聞人梁離開的背影,滿頭霧水。
這登記冊上也沒天一修士啊,怎麼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