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紀輕輕怎麼……”昌化頭疼,苦口婆心勸道,“‘殺’字激戮,難以掌握,極易受到反噬。”
長央不為所動:“我願一試。”
昌化:“……”
早知道不問了。
“字可以教你。”昌化歎氣,“但小輩你這樣很容易走偏路。”
野心太強,殺心太重,越到後面越難走。
見對方始終無動於衷,昌化到底還是扯掉汙紙,重新提筆:“筆修寫字時,靈力需灌入筆身,以筆聯動天地,以墨勾勒意誌,最終字成願結。”
長央站在旁邊,盯著她寫字,垂在身側的指尖跟著微動。
若有懂書法者,觀昌化持筆,便知她落字藏鋒,蠶頭燕尾,一筆三折。
這是典型的隸書寫法。
僅僅一字,便透著曠達雄渾,隱隱有種高古的美。
“好了。”昌化放下筆,飄到旁邊,“你可以試試。”
長央握住筆,低眸望著桌上的字,回憶剛才對方書寫動作順序,手隨心動,很快寫出“殺”字。
“不對不對。”昌化看得直搖頭,乾脆拍掉她手中的筆,“你分明是照著我畫字,這根本不是寫字!寫出來也沒有任何用,除了醜一無是處!”
昌化沒有腳走動,隻能靠四處飄動表達自己氣血上湧:“到底是誰教你這麼畫字的?”
她倒是機靈,這次學對了筆順,但還是在畫字,昌化一眼就能看出,她腦子裡壓根沒有字體結構存在。
一片竹葉飄落在長央肩頸處,葉尖抵著她蒼白皮膚,微微發癢。
長央側過臉,抬手拂去頸肩上的落葉,冷靜道:“您現在可以教我。”
昌化滿臉狂躁:“不用你說,我也要把你的毛病全部糾正過來!字都寫不好,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看見醜字對昌化而言,簡直是一種殘忍折磨。
她從來沒教過這樣資質差的學生!
“短期內彆想著用字,你得先學好寫字。”昌化說罷想道,如此也好,隸書樸拙高遠,正能壓一壓這小輩的心性。
頃刻之間,昌化便考慮好怎麼教長央重新寫字,用什麼字體風格。
“你來握筆。”昌化開始調整長央握筆姿勢,“指實掌虛,豎腕提鋒,運肘懸臂。”
長央邊聽邊調換自己身體姿勢。
“對,記住現在的姿勢。”昌化見她能迅速調整到合適的動作,勉強還算滿意道,“領悟能力尚可,以前怎麼不好好聽夫子講課?”
長央垂眼安靜望向手中的筆,片刻後問道:“下一步做什麼?”
昌化手一翻,變出一支筆:“你跟著我練。”
她原打算教一些結構筆畫,先讓這小輩消化完再教,卻沒想到長央領悟能力不低,一點就通。
昌化心中再次困惑,不懂為什麼她的字能這麼醜。
“下次再教,我累了。”昌化手中筆消失,連帶著整個身形都像被水稀釋般虛化。
最後消失前,昌化似乎想起什麼來,促狹道:“小輩,我忘了說,將你拉進來,再化出手教你練字,需要耗費你一點點靈力。”
長央:“……”
昌化身形消弭瞬間,一股推力重重將長央推出筆中世界,她心神回歸,倏地睜開雙眼,見到住處熟悉的橫梁。
長央探入自己靈府,果然發現金色靈海變淺大半,連原先翻滾的靈浪都平靜不少。
“……”
第二天斷流日,整個靈界兩派的修士都知道又多出一個支度堂,但大門緊閉,有修士試圖推開,卻連觸碰都做不到。
各種猜測漸起,但後面的日子裡,支度堂始終屹立緊閉,不對眾人開放,大家慢慢習慣忽略它。
“奇怪,最近靈醴山的修士是不是變少了?”平青雲詫異,“也沒見到多少人打鬥。”
長央也發現了靈醴山修士的變化,不過她沒時間浪費在彆人身上:“先找靈泉。”
三人所需靈泉不能太小,長央和白眉也更喜歡和實力強的修士打鬥。
因此這些天,他們不斷往北推進,那邊靈泉多且深,占領的修士水平也更高。
雖然他們受傷也會更嚴重。
很快,平青雲發現一汪靈泉:“這裡居然有靈泉沒被占。”
上輪三人碰到一夥實力強悍的修士們,其中還有一位妖修,雖然最後慘勝,但昨天斷流日,連長央都沒能起床。
今天三人起來晚了,原本想著要主動挑戰修士,沒想到竟有靈泉無人占領。
平青雲連忙上前查看靈泉,足足有半腰深,且水面寬敞,夠三人用。
白眉一腳粗暴踢開擋路的木牌,又一腳踩碎,沒注意到上面有個圖案。
“周圍沒人。”長央四處查看一遍,回來道。
於是白眉直接跳坐進靈泉,平青雲緊跟其後。
“長央,你也趕緊進來。”平青雲招呼道,自從第一次跳入靈泉被趕出來後,這還是他第二次泡靈泉。
“好。”
充沛的靈氣讓他們身上的傷更快愈合,且難得的是,到下午也無人來乾擾。
直到一人出現。
他穿著藍白道袍,單眼皮闊面,身材中等,腳步輕鬆,是個金丹初期。
“你們是誰?”男修士震驚,“這裡是我靈泉。”
長央從靈泉中站了起來,目光掃過他身後,並未發現還有其他修士。
平青雲泡在靈泉中,滿臉困惑:“靈泉不都是無名的?這位道友你是不是糊塗了?”
對方掃視靈泉附近,上前抓起被白眉踩碎的木牌,異常惱怒:“我立了牌子提示,你們眼睛瞎了嗎?”
“立牌便能占據靈泉?”長央看向男修,“我將靈醴山石碑換上我的名字,是不是整個靈泉都屬於我?”
一個築基修士如此囂張。
男修忍了忍,問道:“我乃白虹宗弟子,這片靈泉區域屬於南鬥齋五樓,你們哪宗哪層?”
“合歡宗,北鬥閣一樓。”
平青雲舉手:“我是轉運宗弟子,住北鬥閣三樓。”
他又指了指自始至終泡在靈泉內,沒睜眼的白眉:“她也住北鬥閣一樓。”
“哈!”男修發出短促一聲笑,抬手便打向三人,難以置信道,“一幫廢物竟敢占我靈泉。”
長央倏地抽劍,斬碎擊來的靈力,泡在靈泉中的白眉猛然睜眼,一躍跳出,撲向對面男修。
男修境界虛浮,隻來得及抵住白眉一爪,就被她一腳踹飛出去。
他倒在地上,怨毒的目光盯著三人:“你、你們……好大膽子。”
平青雲莫名其妙:“道友,爭靈泉靠實力,你靠嘴嗎?”
“你們等著!”男修爬起來,丟下一句,便往北匆匆逃走。
他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長央幾人還是頭一回碰見這種情況,甚至後面接連四天,都沒有修士來乾擾他們。
難得泡靈泉數天,也無打鬥。
這次長央身上的傷恢複得七七八八,內府中的金色靈海充沛,起身準備回去時,狀態極好。
“朋友們。”平青雲剛起身,忽然似有所感,他雙眼發亮,“我好像要晉升了。”
還在築基巔峰的長央:“……”
轉運宗的修士晉升都這麼容易?
長央仰頭看了一眼夜空:“我們在旁邊守著。”
“謝了,長央。”
平青雲當即重新坐下,開始晉升。
……
靈醴山西北面,最深最大的靈泉中,泡著七八個修士,皆為金丹中期,不光有靈修,還有妖修和魔修。
“師兄,有人搶我靈泉。”男修捂著受傷胸口跑來,對靈泉最中央的修士喊道。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修士才緩緩睜開眼:“北鬥閣的人?”
“對,他們還傷了我。”男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憤怒道,“師兄,你要幫我報仇!”
唐傑若有所思:“北鬥閣那些人一直窩在靈醴山東北面,怎麼突然跑來找你麻煩?”
經過近三個月的時間,南鬥齋和北鬥閣的金丹中期修士們,在靈泉上有了心照不宣的劃分。
西北面歸南鬥齋,東北面歸北鬥閣。
此刻,西北面最大最深的靈泉中,便泡著南鬥齋五樓最強的金丹修士們。
他們還在西北面劃了一片區域,分給同宗使用,非準許,其他修士不得進入,否則會遭到這些金丹中期的清算。
這也是為什麼靈醴山打鬥漸少的原因。
男修想起那三人便咬牙切齒:“他們區區一個築基和兩個金丹初期,根本不把我們白虹宗放在眼裡。”
“築基?”唐傑忽然問他,“一個金丹初期的狼頭女修?還有一個轉運宗弟子?”
男修立刻點頭:“就是他們!師兄您怎麼知道?”
唐傑看向男修:“你先回去,待斷流日一到,我自會找他們清算。”
男修心中大定,幾乎能預見那三人的慘狀。
靈泉中彆的金丹中期修士望著男修離開,才看向中間的唐傑:“狼頭、築基,聽起來是那夥人。”
一個金丹初期的轉運宗弟子到處蹭靈泉,身後跟著一個狼頭妖修和一個築基修士,卻每輪都能在靈醴山占得靈泉。
這些日子,兩派皆有所聞。
“我聽說那築基修士很能打。”邊上另一個修士道,“斷流日那天,我隨你一起去。”
“我也去見識見識狼頭女修。”一妖修道。
“北鬥閣那邊會不會插手?”
“不會,那夥人和東北面的修士沒有關係。”
唐傑閉上眼,繼續修煉:“斷流日,願意去北鬥閣的,跟我一起過去。”
……
鬥轉星移,黑色夜空漸露魚肚白。
端坐六個時辰的平青雲,身上忽冒金光,氣勢大盛,卻不刺目,反而透著柔和潤感。
長央立在旁邊,久看後,發現他身上的金光外層似乎有一圈極淺的綠光,一眨眼卻又消失不見。
“我金丹中期了!”金光漸漸納入平青雲體內,他跳起來,告訴兩人好消息。
“恭喜。”長央衷心祝賀。
旁邊白眉咬著指甲,盯著他搖頭,嘴裡蹦出三個字:“不能打。”
平青雲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嘖嘖道:“白眉,你不懂,我加持運道的能力更強了。”
“走吧。”長央道。
此時日光正盛,三人朝北鬥閣走去,心情還算不錯。
……
北鬥閣正前方,或站或坐幾人,中間一人身材高大強壯,穿著藍白衣袍,歪坐在椅子上,手中一把小刀削著指甲。
“他們回來了!”從早上等到中午的男修,一見到長央幾人,馬上俯身對唐傑道。
唐傑掀起眼皮,掃過對面三人,緩緩起身,扭頭活動筋骨:“你們……讓我好等。”
語罷,手中飛刀擲向中間的長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