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接下來將由五條記者為您轉播第一屆兩方會晤第一手谘詢, 現在我已經抵達了現場，可以看到本次會議的地址選的非常好——”

五條悟稍稍抬高鏡頭，屏幕裡他塞滿了整個屏幕的臉緩緩後移, 能看到身後古樸的木質牌匾和不遠處的燈紅酒綠。

“咦？這家店我們前段時間是不是來過，這裡的蜜瓜大福超好吃的！”

隨後，畫面外傳來拉門被推開的聲音以及店員訓練有素的歡迎聲。隨著步伐的前進, 鏡頭也隨之微微晃動，相當有現場直播的感覺。

——當然，以五條悟的身體素質, 彆說是手機，就算拿塊轉頭也不至於讓他的手晃成這樣, 純粹是為了娛樂效果而已，也算是相當敬業了。

隨著店員走過一條橫跨庭院的長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店員訓練有素地俯首拉開門, 在五條悟進入後從外悄無聲息地重新合上, 全程沒有往房間裡看。

五條悟繼續兢兢業業地扮演著他的實況轉播記者, 舉著手機在這間裝修考究的和室裡轉了一圈, “看來這次會晤的舉辦人勢力相當雄厚啊！這家店的這個房間可不是光有錢就能訂到的。當然五條記者想訂的話也是可以的, 不過聚餐來這麼安靜的地方一點氣氛都沒有。”

畫面外傳來一個溫和低沉的男聲：“五條先生，請問你這是在乾什麼？”

“嗯？我在給我的學生們拍視頻, 被可愛的孩子們纏著想看，就算是鐵面無私的五條老師也沒辦法拒絕他們的要求呢。”

“據我所知, 伏黑君並不是這樣無理取鬨的孩子。五條先生請入座吧, 接下來禁止拍攝。”

“好吧好吧～”

鏡頭晃動了兩下，隨後歸於黑暗。

五條悟聳聳肩，隨意地挑了個位置坐下。

雖然平常看起來都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 但作為禦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家主，從小耳濡目染，當他不再刻意搞怪的時候，暈染在骨子裡的大家風姿就漸漸透了出來。

他隨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和他隔了一個位置的鳳聖悟也重新翻起了他手中的《聖經》。當和室外再次響起細微的動靜，兩人同時警覺地抬頭，和卸下腰間的佩刀踏進門的長發青年對上了眼。

“看來我沒有來遲。”

羽張迅禮貌地點頭回了個微笑，在一個左右鄰座都空置著的座位旁放下刀。

鳳聖悟從書中抬起頭，調侃道：“禦前終於放人了？。”

羽張迅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卸任的王權者重新恢複力量實在是有些過於駭人聽聞，我還是不要給非時院平添工作量了。”

他轉向房間內的另一人：“沒想到來的會是五條先生。”

五條悟興致缺缺地拄著下巴，“傑他忙著回去研究那個抓到的腦子，隻能由我來頂替一下嘍。”

沒過一會兒，門再次被推開。

穿著製服襯衫的綠發少年笑眯眯地抬手打了個招呼，“我是不是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

五條悟確實不認識這個人，但端詳了一下他很有指向性的發色後，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啊，小綠。”

比水流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我是比水流，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好。”

五條悟眨了眨眼，長長地‘哦——’了一聲，一針見血道：“莫非‘小綠’是隻有莉亞醬能叫的特殊稱呼？你們很早就認識了？青梅竹馬？”

比水流和其餘兩人分彆頷首示意，在距離五條悟最遠的位置落座，笑吟吟道：“無可奉告。”

五條悟被輕飄飄地懟了回來也沒生氣，作為在場唯一非石板體係的特殊能力者，他卻並沒有束手束腳的感覺，反而還饒有興趣地倚在桌邊環視了一圈，將每個人的神情儘收眼底。

“你總算願意露面了，流。”鳳聖悟道，他在看到進門的比水流後表情有些驚訝。

“鳳先生好久不見。”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但面對鳳聖悟時，比水流的語氣和態度明顯和面對其他人時不一樣，玩笑中帶著點認真地說道：“好不容易搶到了聖女大人的號碼牌，我自然不會失約。”

於是當莉亞終於姍姍來遲時，就看到和室內的桌旁整整齊齊地坐著四個人。

咦，怎麼就這麼點人？

聽到開門聲，他們齊齊望了過來，而莉亞站在拉門旁，看著他們離譜的坐位，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動腿。

這個房間其實很寬敞，但很大一部分區域都擺放了各種用於烘托氣氛的裝飾架和擺件，所以用於就餐的桌子並不大，而此時這四個人每人的左右都空出了一個坐位，也就是說莉亞無論坐哪裡都會和兩個人挨著。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沒有主動開口，像是在靜待莉亞的選擇。

頂著八道視線，莉亞硬著頭皮走到鳳聖悟的旁邊，在腦中天人交戰了半天，最後選擇坐在鳳聖悟的左邊，旁邊挨著比水流。

鳳聖悟右邊隔著一個位置的五條悟臉頓時垮了下來。

比水流的嘴角微微上揚。

莉亞沒發現他們的眼神官司，落座後就仿佛解決了一項人生大事一般大鬆了一口氣。

在場的都是熟人，她也就不刻意端著聖女的架勢。

“抱歉我來晚了。”莉亞彎了彎眼睛，她看了看那幾個刻意空出的座位，隨口問道：“其他人還沒到嗎？”

她就說，怎麼說好的慶功宴就來了這幾個人，居然有人來得比她還晚。

“不，已經齊了。”鳳聖悟道。

莉亞‘哦’了一聲，剛準備說既然如此那就趕緊拿菜單點菜吧，就見桌上除她以外的四人同時端正了坐姿。

鳳聖悟合上書，為莉亞斟上一杯茶。同時，和室外傳來一聲悶響，一道厚實的隔音屏風擋在了門前。

“可以開始了，莉亞。”

莉亞目瞪口呆地望著一臉‘準備就緒’的監護人先生，就聽他嚴肅道：“關於今天發生的事情，你還有話要說吧，現在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了。”

另外幾人沒有出聲，但表情看起來都認同鳳聖悟的話。

莉亞：？？？

她是因為不好意思讓這麼多人跑了一趟之後再空手回去才主動提議的聚餐，為此她還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成功說服自己出席這個足以讓社恐升天的場合，結果——還不如讓她升天呢！

這不是為了慶祝打敗大boss的普通聚餐嗎？你們都理解成什麼了？！

莉亞感覺自己屁股下面的坐墊突然熱了起來。

被成功架在火上的聖女大人一邊在心中淚流滿面，一邊迅速收斂起眼中的茫然，挺直脊背，咳嗽了一聲。

“那麼，關於羂索的殘存勢力以及咒術界新舊製同時存在的體係暴露出的問題，大家有什麼想說的嗎？”

……

度秒如年，真真實實的度秒如年。

哪怕莉亞隻是提了個開頭，剩下的都是交給桌上幾位大佬討論，她隻起到一個吉祥物的象征作用，但光是談話間的氣氛就讓莉亞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談到一半，他們忽然默契地收了聲點了幾道菜，正當莉亞以為折磨終於結束，這間和室可以從聯合國會議廳恢複它原本餐廳包間的意義時，談話再度重新開始。

合著剛才是中場休息唄？！

莉亞雙眼放空地看著面前盛放在瓷盤裡的精致餐食，鳳聖悟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關心道：“怎麼不吃，是沒有喜歡的嗎？”

莉亞默默地搖了搖頭。

一晃神的功夫，她的盤子裡突然多了一個櫻花形狀的糕點。

坐在她左邊的比水流慢條斯理地放下公筷。

這下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疑似專注到食不下咽的聖女大人，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注意到了，隻是被這兩個靠得更近的搶先一步。

羽張迅伸手將他面前一道這家店的招牌菜推了過來，五條悟搖動呼叫鈴，加了兩道蜜瓜大福。

莉亞努力扯起嘴角道謝，在心裡抱頭痛哭。

她真的想吃的！聖悟選的這家店完全就是她的口味，但你們四個坐在她旁邊，她真的吃！不！下！

聖女不理政事，放她走吧！！

“……那麼按照之前說的，羂索謀劃千年，必定還有一部分勢力殘留在暗處，這部分——”

比水流在手機上按了兩下，聞言輕飄飄道：“可以，我會留意。”

聽到這疑似結束語的話，五條悟一把推翻他用牙簽蓋起的東京鐵塔，嗖地坐直，用下一秒就要衝出去揍人的興奮語氣道：“那關東地區之外那些固守舊製的老家夥們就交給我，咒監委那邊由我去說！”

“我來之前已經獲得了禦前的首肯，接下來Scepter4會兼任咒術體係犯案的管製工作。”羽張迅道。

鳳聖悟點了點頭：“好的，沒什麼需要補充的了吧。”

昏昏欲睡的莉亞在這個節骨眼突然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和四人對視一眼，恍然大悟地站了起來。

莉亞這時才發現，雖然她自認為隻是個吉祥物，但按照房間的布局，無論是鳳聖悟的左邊還是右邊，都可以被視作主位。

而每個人都清楚，聖女大人必然會選擇和灰之王相鄰的座位。

莉亞輕吸了一口氣，微微傾身。她還是那身被禦用造型師鬆井折騰出來的造型，房間天花板上的災難頂光打在她的頭頂，為本就燦爛的金發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暈。

“諸位願意因為我的請求而前來，為了我的臨時起意奔波，莉亞感激不儘，如果將來有我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場的地方請儘管提出來，我必定會儘力而為。”

“願諸位今夜晚餐愉快。”

可算是結束了。

莉亞跨出這個和室時差點熱淚盈眶，感覺像渡了一場生死劫，總算放鬆下來可以注意一些彆的事。

她轉頭望向身旁的比水流，他若有所覺地抬起頭，對著莉亞彎了彎唇。

她和其他人都是隻隔了時空跳躍的四年，隻有比水流是個例外，莉亞印象裡他們上次見面還是羽張迅墜劍事件，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五年之久。

“「jungle」是你的氏族吧。”莉亞道。

她想象不出來另一個和她有過接觸，且可以被標注為‘友好’的勢力。

比水流看起來有些驚訝，他舒展眉眼，露出今天整個晚上第一個能稱得上真實的笑容。

“沒想到莉亞會留意這些。”他道：“遵循叢林法則，像無數樹木的根係一般攀枝交錯地在虛擬世界蔓延，操縱一切事物的jungle——怎麼樣，是個不錯的名字吧。”

莉亞回憶了一下比水流曾經做出的種種行為，不禁銳評：“很有你的風格。”

“雖然感覺並不是誇獎的意思，不過我還是心懷感激地收下了。”比水流笑道。

說完，兩人之間突然沉默了下來。

“我去看了聖誕節晚上的演出。”比水流突然道。

這回換成莉亞驚訝了：“你那天來了嗎？”

比水流笑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我當時站在人群的最後面，而且還不止這個，鳳先生籌備聖誕集市的時候我也有幫忙。”

當時莉亞剛剛蘇醒不久，鳳聖悟的情緒一下從大落到大起，全靠著王權者的身體素質才沒病倒，因為不想將情緒發泄給莉亞，他就將精力儘數投注在慶祝聖女蘇醒的這場活動上。比水流幫忙既是同樣欣喜於莉亞的蘇醒，也有一部分是想幫鳳聖悟減輕一點負擔。

當然，他不會把這些具體的原因告訴莉亞，那樣隻會讓她難過。

他從沒懷疑過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但在莉亞昏睡了半年後，他站在黑壓壓的人群裡遠遠望著教堂的燭光下那個可以用一切溢美之詞來形容的耀眼身影，突然覺得從這個角度看著她好像也不錯。

當比水流隻是一根樹枝的時候，他隻能做到乾涉莉亞的選擇。

但當他是一整個叢林時，他卻可以操控每一棵樹，每一根草，進而乾涉更加廣闊的運轉法則。

而所有的樹木都在朝著天空的方向生長，被太陽照耀著，同樣也在注視著太陽。

比水流一直在注視著莉亞。

就像他話中的潛台詞一樣——從五年前的聖誕到今天中的許多次，他都曾參與過她的種種曆險，隻是他不說，她也不知道。

莉亞沒理解比水流的意思，還是以為這是對方在用彆扭的方式向她表示對多年前羽張迅事件的歉意。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她也沒有那麼小氣啦。

“那你當時就應該來找我啊……”莉亞嘟噥道：“總之謝謝你這次來幫我，是禦前聯係你的嗎？”

“嗯，不過下次如果是莉亞主動聯係我的話，我會更高興的。”

至於黃金之王此舉是因為jungle的急速擴張以及行事風格而借此來試探綠之王的立場這件事就不必說了。

反正那幾個人也有很多瞞著聖女大人，不想讓她知道的陰暗面不是嗎？

比水流笑而不語，對著莉亞晃了晃手機。

“這幾年我升級了當年那個電子寵物遊戲的程序，不過數據還要保留著，莉亞還需要嗎？”

你這真是一點也不裝了是吧。

莉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加一個防偷窺係統，不可以檢測手機裡的信息，也不可以擅自給我推一些奇奇怪怪的網頁。”她嚴肅道。

雖然她的手機裡沒什麼秘密，但這是原則問題！

“好的。”比水流笑眯眯地應道，“還有什麼要求嗎？”

“……如果能小綠再多加點互動板塊就更好了。”

……

比水流不愧是這方面的專家，當莉亞走出餐館的大門時，綠頭發的像素小人就重新出現在了她的手機屏幕上。

小綠比它的創造者熱情多了，趴在一個app的圖表上對著莉亞一個勁地招手。

莉亞：可愛。

她心滿意足地合上手機，和比水流告彆。

羽張迅和五條悟已經先走了，隻剩下鳳聖悟一直體貼地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等他們兩個聊完，才走上前摸了摸莉亞的頭。

“明天是周末，一起回家吧。”他笑著說。

莉亞剛想點頭，忽然聽到哪裡傳來‘咕嚕’一聲。

聖女大人頓時臉色爆紅，慌張地捂住肚子。

鳳聖悟眯起眼睛，忍著笑道：“剛才沒吃飽嗎？”

莉亞硬著頭皮說了句‘還好’。

遊戲裡怎麼會餓呢隻是人物設定的身體反應而已哈哈她完全可以克服！

鳳聖悟誇張地歎了口氣，充滿了‘拿你沒辦法’的意味：“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自助還開著，要去嘗嘗嗎？”

這裡是東京，並不是他和莉亞都很熟悉的神奈川南。

監護人先生明顯是早就發現了莉亞沒吃多少東西，提前做了功課。

聖女大人最終還是沒抵抗住地點了點頭。

十分鐘後，她就無比後悔自己輕易做下的這個決定。

僅剩下最後幾桌的餐廳內，一幫穿著運動服的少年和她面面相覷，其中氣勢明顯是領頭的那個的少年擁有如鳶尾蘭般的發色，輪廓精致又柔和。

“……莉亞？”

幸村精市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