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任務算完成了。
莉亞猶豫了半天要不要把這個既汙染她眼睛, 又汙染她背包的東西扔出去,最後還是忍痛關掉係統面板,選擇眼不見心不煩。
兩面宿儺,聽起來像是個有來頭的東西, 能催生出一個準特級, 還是交給咒術界的人去研究一下吧, 順便還可以把係統獎勵給她的情報一起送過去。
想好這根手指的歸宿後,莉亞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
好的,現在逃避時間結束了。
救人放大時毫不猶豫,等詛咒被挫骨揚灰得渣都不剩, 頭頂救世主光環的聖女大人坐在威風凜凜的黃金雄獅上在天上原地散步了好幾圈, 愣是不敢下來。
莉亞可看見了, 雖然另外幾個不知道是因為刺激太大還是情緒起伏太大, 落到天台上就昏了過去, 但忍足和鳳可還醒著呢!!
萬幸的是,騎獸上的另一位乘客因為被詛咒排在用餐表第一位, 還強撐著踹了樹枝兩腳叫醒了她,在詛咒消失的時候就同步昏了過去, 不然就真是天上地下都沒有社恐的容身之處。
但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而且她再轉幾圈耗時間的話,說不定其他人也會陸陸續續醒過來了。
長痛不如短痛!
如雕塑般氣勢恢宏的獅子扇動著翅膀緩緩降落在天台上。
從下往上看時, 多為它的外形與翱翔的姿態所震撼,近在咫尺時, 又不由得為撲面而來如山神造物般的氣場屏住呼吸。
而當看到這樣體型龐大、聲勢洶洶的神獸背上坐著的金發少女時, 原本應該顯得十分割裂的場景卻不知為何異常和諧,將人的注意力猛然間從黃金獅子,轉移到了它甘願俯首守護的主人身上。
它的主人輕輕一揮手, 獅子的周身就散發出薄薄的光暈,身形在光中迅速縮小成一顆金色的石頭被金發少女握在掌心,原本躺在獅子背上的人被她溫柔地扶著放到了地上。
禪院甚爾眯了眯眼。
作為特殊人員,咒監委罕少放他一個人出來出任務。
恰巧今天其他人都有任務不在東京,監測到冰帝這個要命的地方出現疑似一級以上詛咒後,作為剩下的最強戰力,負債累累的禪院甚爾立刻被火急火燎拉上了車。等開了一半,輔助監督才發現這位天與咒縛什麼武器都沒來得及拿,手裡就握著一把兼職打掃衛生時的長條掃把。
之前禪院甚爾用來塞武器的三級咒靈被抓之後就被收繳了,身無咒力、手無寸鐵的男人對著輔助監督無辜地晃了晃手,表示他自己回去取刀反而更快一點。
輔助監督一咬牙同意了。
至於結果,當然還是遲到了一步,但恰好圍觀到了小聖女的精彩表演。
惠還有學校裡那兩個小子動不動就念叨什麼‘聖女’,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也想象不出‘金發藍眸渾身聖光’究竟是個什麼形象。
結果剛才一見,禪院甚爾發現,這居然是一句寫實的形容。
莉亞在落地之前就發現了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但鑒定之後發現他陣營處寫著咒監委,就放下了心來。
不過因為姓氏不同,她也從來沒聽小夥伴說過自己親生父親的名字,倒一時沒認出來眼前這就是被伏黑惠痛罵數次的打黑工老爹。
——如果認出來了,她說不定會羞恥得騎著獅子一口氣飛回神奈川再不踏進這個傷心之地,而不是還能勉強鎮定地維持著聖女風範,同這位姍姍來遲的東京咒術界派來的負責人交談。
“詛咒已經被祓除,這是我從中找到的東西,或許你們會對它有些頭緒。”
莉亞將那根手指交給禪院甚爾,一直吊兒郎當的男人在看到它之後,眸光一頓,然後好笑似得咧開了嘴。
“兩面宿儺的手指?這可真是意外收獲。”把這玩意帶回去應該能給他減刑幾年吧。
突然誕生在貴族學校的特級詛咒,以及出現於此的特殊咒物,不是傻子就能看出這裡面有問題,但禪院甚爾並沒有過多廢話的意願,隨意地拋了下就將它塞進了口袋裡。
這人……怎麼看著這麼不靠譜?
莉亞狐疑地又鑒定了一遍,確定她沒看錯陣營,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更重要的另一個情報告訴這個黑發男人。
還是回頭發給五條悟吧。
“負責善後的人等會兒就到,小聖女還有什麼指教嗎?”禪院甚爾伸了個懶腰,掃了眼連四級詛咒都看不到的冰帝校園,在心裡咂了下舌,垂眸看向莉亞。
聽到這個稱呼,莉亞眼前一黑,剛想轉頭看看那幾個還清醒的同學的反應,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禪院甚爾這個人,無論是嘴角的疤、極有壓迫力的身形、還是不正經的態度,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個官方組織的派遣人員。
鳳鏡夜不知何時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戴眼鏡的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上前幾步,和忍足侑士一左一右站在了莉亞的旁邊,空氣中無聲地多了幾分劍拔弩張。
禪院甚爾有趣地掃了他們兩眼。
“請直接稱呼我的姓氏就好。”莉亞擰了下眉,在對方這樣的態度下,她的語氣也變得強硬了起來:“關於這次的事,我會直接和禦前反饋,那樣東西就麻煩你帶回交給咒監委了。”
“好吧。”禪院甚爾興致缺缺道,無視五層樓的高度,準備徑直跳下去離開。
就在這時,他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掉線中的父親的責任感突然上線了一秒。
想到自家從上小學開始就經常提到他一個叫做莉亞的好朋友的兒子,以及剛才護花使者似得站在小聖女兩邊的男生,禪院甚爾‘嘖’了一聲,突然轉過身。
“免費附贈你一個情報,剛才那個詛咒分泌的黏液沾到了應該會對身體有點影響,比如易躁易怒之類的。”輔助監督在車上給他的信息被他隨口當成自己的人情賣了出去。
不過莉亞並不知道,原本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些,“謝謝,我知道了。”
禪院甚爾擺了擺手。
“那就行,記得有時間多和惠聯絡聯絡。”
說完,他縱身一躍,瀟灑地消失在天台邊緣,留給莉亞一腦門問號。
啊???
“……惠是誰?”忍足侑士喃喃道。
隨後這位精通人情世故的大少爺就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越界,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孩,但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莉亞淡金色的睫毛。
就在忍足侑士看過去的時候,那對羽睫恰好輕輕地翕動了一下,像被困在結晶中的蝴蝶扇著翅膀重新飛了起來,又像方才那場將救他們於萬千枝杈的燦金聖火騰起的焰苗。
“是我的一個好朋友。”莉亞道。
對哦,這人是咒監委的,應該也認識伏黑惠,所以是惠最近有事找她?
自覺想通了關竅,莉亞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她還有彆的事需要做。
莉亞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好幾聲氣,這才終於從下來後第一次看向自己的同學們,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
“你們……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說完她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
看狀態欄就能知道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多嘴問一句啊!
彆問她剛才的火彆問她為什麼能殺死詛咒彆問她的獅子騎獸更彆問剛才那個人為什麼叫她聖女——!!
看著莉亞眼神中的關切,鳳鏡夜條件反射地想推一推眼鏡,手都抬起來了才想起他的眼鏡早就丟了。
於是他又放下手,第一次,沒有隔著一層鏡片看這個他們鳳家的‘貴人’。
……什麼托他們照顧,應該反過來才對吧。
“體虛乏力,心浮氣躁。”鳳鏡夜客觀地陳述道,將剛打算體貼地表示‘沒事’的忍足侑士噎了回去。
莉亞也愣了一下。
等等,她印象裡鳳鏡夜好像不是這個性格來著?
可能是驚嚇過度受刺激了吧,或者是剛才那個叫禪院甚爾的人說的詛咒後遺症。
這樣一想,莉亞頓感緊迫。
她本來打算等咒監委的人來善後之後,找個機會偷偷摸摸在校園裡放個大的,但現在看來,奶人刻不容緩!
莉亞左顧右盼,確定醒著的隻有這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曾經被她治療過的人,沉重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
“那是詛咒殘留的影響,馬上就會消失了,放心吧。”
說完,她踏前一步,估量了一下附近幾個天台的距離,輕輕抬起手。
鳳鏡夜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回答你是為了說明這點不適根本不算什麼,不是為了讓你繼續使用能力。”
鳳鏡夜沒理會莉亞的詫異,渾身透著‘不裝了’的氛圍,皺著眉湊近觀察了下莉亞的臉色,而後者被突然大變活人的同學震得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用擔心我,我完全沒事!”
鳳鏡夜慢慢鬆開手。
釋放出那樣幾乎將冰帝上空都染成金色的火焰沒有給她帶來任何負擔,被喚醒的不是睡美人,而是高舉神火的聖女。
說起來,灰之王的氏族叫什麼來著?
莉亞見他沉默著鬆開手,以為這是默認的意思,頓時抓緊時間站在了她早就選好的點位。
他們所處的教學樓正好位於冰帝的正中央,而她此刻就位於教學樓天台的中心。
莉亞點開技能列表,翻出她唯一的群體範圍治療技能[希望詠唱],火急火燎地按下確認使用。
——再不快點人就都醒了!
但在唯二神誌清醒的人眼中,莉亞每一步都走得確認又堅定,仿佛踩在她心中恒久以來堅持的道路上,垂落的金發在她張開手臂時被恰好襲來的一陣風吹得飛舞起來。
與此同時,如海浪般金色的波紋以莉亞為中心,伴隨著風向四周流淌而過,當被金光穿過身體時,被藤蔓緊緊纏繞後從骨頭深處傳來的隱痛與一直盤旋著焦躁的內心都被如水般的溫柔輕輕撫平,然後這份光芒便又繼續毫無留戀地奔向遠方等待治療的人們。
跡部景吾的眼皮彈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放鬆了緊皺的眉頭,沉沉睡了過去。
鳳鏡夜看著不遠處那個纖細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第六王權者統領勢力的名字。
大教堂。
她是大教堂的聖女。
——
“果然失敗了啊。”
頭上頂著縫合線的男人歎了口氣,卻似乎並不遺憾。
“沒想到那位聖女大人會突然來東京,看樣子短時間內還不會離開,這樣就有些難辦了。”
“一個一碰就碎的小丫頭,有什麼可害怕的?”
“哦呀,我以為你應該知道五年前那場一舉消滅了整個橫濱所有詛咒的天火,就是她的傑作哦。”
“都是些低級咒靈而已。”頭頂火山頭的詛咒‘哼’了一聲,頭上頓時噴出一團熾熱的火球,火星掉在桌子上,一點點吞噬了照片上金發少女的臉。
“我聽說了,她的火很厲害。”漏瑚道:“區區一個人類,在她放火前殺了她不就好了。”
男人聞言沒有繼續說話,而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