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想去哪裡？”

聽到身後小碎步的腳步聲，中原中也收起手機轉頭看向莉亞。

出了橫濱之後，他就換掉了他那身過於黑手黨風的衣服。

此時中原中也穿著一身顏色鮮亮的休閒服，腳踩名牌限定的運動鞋，單手插兜依靠在牆邊垂眸看過來的模樣像極了學校裡人氣頗高，性子桀驁不馴，經常特立獨行地翹課出來閒逛的帥氣男高。

好、好耀眼。

莉亞安詳地遮住了眼睛。

要不她還是一個人出去吧……不過那樣的話聖悟不太可能會允許，反而會派一堆熱情度max的灰袍跟著她，這麼看還不如和中也一起。

莉亞歎了口氣，絲毫沒意識到其實她自己也相當引人注目。

無論是在當地罕見又吸睛的金發碧眼，還是哪怕年幼但已經嘎嘎亂殺，讓每個看到的人大呼可愛的長相，就算她一個人出門也必然不會達到她想要的低調效果——除非把自己包成一個蘑菇。

無所謂！反正遊戲裡的都是npc，就算再真也隻是紙片人！

如此給自己鼓勁之後，莉亞堅定地邁著大步走到中原中也面前，氣沉丹田。

“……先去街上隨便逛逛吧。”小小聲。

“……”中原中也承認他一瞬間有被可愛到。

莉亞平日在教堂裡一般都穿著和周圍人畫風相似的神袍，雖然也很可愛，但總是有種似有似無的出塵感，讓人在與她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端正態度。

換上和同齡女孩相似的裝扮之後，那股特殊的氣質就被過盛的容貌反壓了下去，可愛程度爆炸式增長。

但跟莉亞相處了這麼多天，他在這方面的閾值也提升了不少，換做某個在靠譜與不靠譜間反複跳躍的成年人，估計當下就要大吼一聲上來抱住小孩狂蹭，直到被小孩嫌棄地推推臉才會放開……不，莉亞收拾了這麼久才出來，說不定那位已經付諸行動了。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

或許除了想和可愛的孩子貼貼之外，所有忍不住親昵莉亞的人還有一層更加隱晦的意圖——是想要借著這種誇張的行為來換取她更加鮮活的表情也說不定？

當然，這隻是中原中也自己的猜測。

過來這裡時，中原中也為了貫徹低調放棄了自己的愛車，於是他和莉亞此次外出的交通工具全靠兩條腿。

出門十分鐘後，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莉亞的腳。

“會不會累？累了就說。”

“……中也哥哥，這已經是你問的第三遍了。”

她看起來這麼弱不禁風嗎？雖然敏捷還是隻有3，但她的HP可是在升級後突破50大關了！

雖然連監護人的一個零頭都不到，被中也一拳揍過來會秒死，但隻是走一會兒路還是沒問題的！

“是嗎？”中原中也並不覺得自己過度擔心。他的目光落在一對路過的兄妹身上，年幼的妹妹正賴在哥哥的背上撒嬌不肯下來，邊走邊發出一陣歡聲笑語。

中原中也目送他們遠去，低頭看向莉亞真誠提議：“如果腳疼走不動的話我可以背你——”

“不用了謝謝！”莉亞驚恐地拒絕。

中原中也有些遺憾地選擇尊重她的想法。

雖然莉亞說的是隨便逛逛，但中原中也還是帶著她來到了附近比較繁華的一條商業街。

順便一提，灰之王領地內可供孩童娛樂的地方，在他收到任務的當晚就被整理成一大遝資料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靠著這份資料以及之前他被愛麗絲折騰了五天後總結出來的正確對待小孩子的方法，中原中也才有底氣接下這份帶著灰之氏族的小公主出門的任務。

不過他本人也並不抗拒就是了，不完全是因為首領的命令，他自己也希望這個孩子能多一點笑容。

如果讓莉亞本人知道他的想法，估計會一臉懵逼。

她雖然一開始有點抗拒所以態度一般，但發現中也人不錯之後已經對他笑過好幾次了啊！

看！就是這個！（指弧度0.5的友好微笑）

……

……總之先跳過這個話題。

中原中也選擇的這條街不愧是資料裡被重點標注的位置之一，哪怕是工作日的上午也能看到有不少成雙成對的年輕人以及家長帶著小孩的身影。

“前面的商場裡有個評分很高的海洋球樂園，這個時間也可以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去玩，或者你想吃點甜品也可以。”中原中也征詢莉亞的意見。

莉亞沉默著望著眼前的人山人海，仿佛幻聽到了係統催命的提示音。

叮叮，npc中原中也向您提出建議，請在以下三項中做出選擇。

a.全是小孩的遊樂場。

b.全是人的餐廳。

c.全是人的甜品店。

莉亞虛弱地拉住他的手，感覺二十分鐘前立下雄心壯誌的自己已經被扼殺在了胃裡。

“我們……先去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一下吧。”

在這樣熱鬨的一條街上找到人少的地方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總之在經過一番兵荒馬亂之後，莉亞成功在一處稍稍安靜區域的長椅上坐下了。

中原中也沒發現她是人群恐懼症發作，還以為是一路走過來累到了。

“抱歉，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中原中也自責道，擰開水遞給莉亞：“現在好點了嗎？要不然今天就先回去？”

“當然不可以啦！”

也對，這可是莉亞第一次出門，不能就這麼潦草收場……等等。

中原中也讚同地想著，突然感覺不對勁。

剛才那句話明顯不是莉亞說的。

“太宰——！！！”

中原中也頭上暴起一個十字，一把抓起正撐在椅背上對著莉亞探頭探腦的繃帶浪費裝置丟了出去，警惕用身體擋住一臉懵逼的小孩。

“你這家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太宰治在即將於地面親密接觸的時候一個靈活地後空翻重新站穩，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皺起的衣領。

“當然是過來散步啊散步，怎麼，隻許中也你大白天拐帶幼女出門逛街，不許我隨便走走嗎？不論是無恥還是變態的程度都在逐漸向森先生靠近呢中也。”

太宰治一開口就有把中原中也氣得火冒三丈的能力。莉亞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心裡強大帥氣，人很有耐心做事也穩重的中也哥哥被短短一句話氣得暴跳如雷，攥起拳頭就要去揍人。

袖子擼到半截，中原中也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回頭，正好對上莉亞比平常狀態睜大不少的藍眸，裡面還能看到赤.裸裸的驚奇。

中原中也：“……”

他默默放下手，表情迅速恢複冷靜。

太宰治見狀無聊地‘切’了一聲。

“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做什麼？不可能是因為首領的命令。”中原中也冷眼看他。

這裡已經出了橫濱，以現在港口黑手黨的狀態，不可能將他們兩個同時派出去。

見太宰治笑眯眯地準備張嘴，中原中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打斷他。

“算了，我也不想聽你說明，估計沒一句真話。”

說完，他無視蹲在地上碎碎念著什麼的太宰治，緩和表情，彎腰對著莉亞伸出手：“前面不遠有一家據說味道不錯的店，就是位置有點偏僻所以客人不多，你應該餓了吧，要不要去那裡吃午飯？”

莉亞點點頭，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從椅子上跳下來。

中途路過在地上種蘑菇的太宰治，莉亞仰頭：“把他一個人留下來沒問題嗎？”

中原中也抓住機會，語氣嚴肅地教育道：“莉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為了保護自己我們要學會分辨。總之下次在路上看到有這幾種特征，比如渾身纏著繃帶、遮住一隻眼睛、頭發亂蓬蓬的人一定要堵住耳朵快速遠離……”

你這不是已經快要指名道姓了嗎？！

莉亞默默吐槽，乖乖被牽著往前走，但想到她之前總結出來的那套‘越好看就越強’的理論，以及剛才黑發少年那張雖然被繃帶遮住了大半，但仍然能看出俊秀輪廓的臉，還是忍不住偷偷回頭望了一眼。

蹲在地上的黑發少年不知何時換了位置，正懶散地斜坐在莉亞方才坐過的長椅上，翹著腿晃蕩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似乎察覺到了莉亞的視線，他撐著下巴側過頭，對著小女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太宰治：16歲】

【等級：lv.50】

【技能：人間失格】

【陣營：港口黑手黨】

果然是同一個組織的，連技能的名字都是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莉亞莫名打了個寒戰，趕緊轉過了頭。

之後的安排都進展得很順利，讓中原中也和莉亞都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他們逛街的地方算是大教堂領地內圈與外圈的交界處，之前被封在霧牆的外面，在鳳聖悟處理完領地內不和諧的聲音之後就撤掉了這層防禦。這麼近的距離，莉亞一開始還擔心會被去教堂接受過治療的人認出來，一直隱隱緊繃著神經，害怕會出現突然有人衝出來大叫‘聖女’這種會讓她想原地去死的地獄畫面，好在全程一直相安無事。

看來是她高估自己的知名度啦！

“恭喜您抽中本店大獎！”

娃娃機店的大叔店主歡快地搖著鈴，飛速從中原中也的手裡搶過獎券，速度快到莉亞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寫了什麼，懷裡就被塞了一個巨大的熊玩偶。

“這是您的獎品請收好——啊！是不是玩偶太大了，還是讓同行的這位小哥幫忙拿吧。”

頂著店主‘快去幫她’的催促視線，中原中也不知應該擺出什麼表情，適時地伸出手將快要被大熊壓垮的女孩拯救了出來。

莉亞鬆了口氣，臉色紅撲撲地摸了摸大熊柔軟的身體，禮貌地對店長道謝後離開了這家店。

“中也哥哥辛苦你了。”她語氣上揚，罕見地清晰表現出了喜悅的情緒。“今天我們的運氣好像特彆好呢！”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

是啊，吃飯會因為是今天的第20個客人被免單、隨便進一家服裝店會因為‘店慶’被塞大額優惠券、路過冰淇淩車會遇上剛付完錢就有事要走的客人，留下一句送給他們兩個就迅速跑路……還有這次，因為莉亞路過透明櫥窗時目光在裡面的娃娃上多停留了幾秒，就被老板發現熱情地邀請他們進門抽免費的獎券，莉亞個子不夠高所以交給了他來，結果隨手一抽就抽到了大獎。

中原中也分明看到他抽出來的那張紙上寫著的是‘謝謝惠顧’！

他抱著熊仔細觀察了一下莉亞，發現她是真的覺得以上這些過於巧合的事都隻是因為幸運，絲毫沒有發現這些‘幸運’下藏著的沉甸甸的喜愛之情。

———不用讓她發現，不需要她的感謝，隻想將當下擁有的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來換取她微微彎起的雙眼。

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了他來到教堂的第一天，被灰之王邀請，親眼目睹的那場特殊的活動。

穿著純白聖袍的幼小女童筆直地站在繪製的神像下方，衣著樸素的人們在她面前排出長長的隊伍，一個接著一個上前顯露出身上的創傷，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虔誠地閉上眼，然後帶著洗禮後愈合的傷口沉默著離去。

中原中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口型。

他們沒有一個人出聲，卻每一個都在默默地念著‘聖女殿下’。

而被所有人注視著的莉亞，仿佛天生就該處於那個位置。面容稚嫩的金發女孩微闔雙目，無數光點從空氣中彙聚到她的掌心凝成純淨的光團，將所有病痛在一瞬間祛除的模樣，隻要看過就不可能會認為這隻是單純的治愈異能。

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神授’嗎？

沒有信仰的橫濱人在那一刻隱隱懷疑起了自己，但隨即他就恍然明悟，從宗教神學是否存在的怪圈裡走了出來。

特殊的並不是這份能力，特殊的是莉亞。

擁有這份能力的是莉亞，決定如何使用它的是莉亞，讓霧牆內無一傷者病患的人是莉亞，成為教堂中人們信仰的是莉亞。

那天之後，因為霧牆的關閉，教堂內的小型治療活動——其實大家私下裡都稱呼其為朝聖會就此結束。‘治愈聖女’這個名字卻漸漸在各處的信息網流傳了起來，鳳聖悟將教堂周邊治理得猶如鐵桶一塊，無聲無息消失的探子數量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之後，這片領地又重新平靜了下來。

中原中也最初想過，如果灰之王目的是為了保護，為什麼不乾脆將莉亞的特殊之處死死藏住，至少等她長大一些有了自保能力之後再流傳出名聲。

就連剛才，中原中也也忍不住擔心，莉亞這麼容易相信彆人要是被懷有惡意的人騙了怎麼辦。

想著想著，中原中也忽然自顧自地低聲笑了，笑他自己自尋煩惱。

想那麼多乾什麼，首領派他來不就是為了保護這孩子的嗎？如何讓心懷不正的人從莉亞的眼前消失是他的任務，她隻需要儘情接收這世界上的所有善意就好。

灰之王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畢竟讓那孩子去隱藏對於她來說猶如天性的東西，未免太過殘忍。

莉亞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其他的不是她應該煩惱的事。

“接下來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中原中也問。

莉亞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順便戳了戳正七扭八歪地癱在屏幕上做行為藝術的小綠。

“已經這個時間了，拿著大熊也不方便，要不我們今天就回家吧？”

中原中也自然沒有異議。

初秋午後太陽的熱度不容小覷，街上的人流不知不覺少了許多，顯得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和來時候的邊走邊逛不同，他們回去的時候選擇抄了近道，穿過一條偏僻小巷的時候，周圍突然暗了下來。從兩邊院子裡長出來的蔓生植物高高地爬滿了石牆，遮住了半個太陽。

莉亞走著走著，目光突然變得犀利。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總感覺不發生點什麼好像對不起設計的場景建模……

噗通！

就在莉亞如此想著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鮮紅的液體慢半拍地從那人身下流了出來，將泥土染成不詳的深色。

中原中也反應極快地單手抱起莉亞將她護在身後，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隔著一段距離眉頭緊皺地盯著地上那具墜樓的屍體，在看清屍體的臉後，他的眼神中多了分驚訝和錯愕。

“太宰？！”

聽到這個名字，莉亞拍拍捂住她眼睛的手，示意放開。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想到那天在倉庫莉亞鎮定的模樣，將她放了下來，自己走近去查看太宰治的情況。

莉亞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啊，她剛才果然沒看錯。

莉亞面無表情地看著‘屍體’頭頂還剩下明晃晃一大截的血條。

這人……是有什麼究極表現欲之類的疾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