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不必太過憂心,陛下隻是過分勞累,以致肝腎陰虛、氣血不足,老臣已命人煎藥,再以食補,為陛下調理身子。”
“不過……”
那白發老翁摸著胡子,又開口道:“不過這些都不如讓陛下多休息,少些憂思。”
坐在主位的人面色無異,隻道:“本宮曉得了,勞煩張大人在這方面多操心,有什麼需要,隻管和本宮提就是。”
“臣分內之事罷了,”那人拱手,繼而彎身告辭。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遠處,洛月卿唇角的笑意才淡去,繼而抿成一條直線。
如今已是鐘覺予登基的第五年,世人稱宣武五年。
在休養中恢複過來的梁國,如同從沉睡中醒來的獅子,上到朝廷下到百姓,都開始野心勃勃地展望起更強大的未來,而身為帝王的鐘覺予越發勤勉,不敢有絲毫懈怠。
“娘娘,陛下也是心係著大梁……”
見氣氛壓抑,旁邊的侍女小心翼翼出聲寬慰,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眼神掃來,她立馬閉上了嘴。
洛月卿依舊不悅,五年不長,卻也讓站在權勢巔峰的女人產生些許變化,曾經清雅出塵的氣質逐漸沉落,化作淡淡威儀,即便眉間點了朵緋色蓮花,也難削弱這感覺。
瞧她視線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侍女直接被嚇得跪下,慌慌張張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幾l乎趴到地上,冷汗直往額頭冒。
這並不在說皇後娘娘是個苛責的人,相反的是她十分親和,很少動怒,更彆說懲罰旁人,若將曆朝曆代的後宮之主擺在一塊,洛月卿也是其中極為和善的主子之一。
但她好脾氣,並不代表陛下不會怪罪。
宮裡宮外都有條心照不宣的共識,惹惱了皇帝還好,隻要不是什麼大錯,趕緊找皇後娘娘檢討認錯就好,可若是欺到皇後娘娘頭上,便該回去洗乾淨脖子等著了。
也可不是胡亂編造,是切切實實發生過。
皇後娘娘身邊曾有一機靈侍從,是陛下與皇後娘娘出宮時,瞧她身世可憐,便將她帶回宮中,想著結了個善緣。
那人剛開始老實本分,也為主子儘心儘力,久而久之便得皇後重用,出門時連四品官都要主動貼上來搭話,很是威風。
但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惦記起皇後娘娘私府中的東西,借著職務便利,幾l次將裡頭的東西搬出、典當,之後才被人舉報到洛月卿這兒。
洛月卿對舊人總是寬容,又念著這人是她和鐘覺予一起帶回的人,就原諒了她的錯誤,隻是收回了私府的鑰匙,降了職位以示懲罰。
本以為結果就這樣,卻不料這人又膽大包天地惦記起宮內,將宮中物件倒賣到外頭。
最後被洛月卿沒收所有錢財、趕至宮外。
說是懲罰卻也不算嚴厲。
可鐘覺予卻不肯就這樣算了,下旨賞了這人千金財富,卻不準京城
中任何人將東西賣給她。
於是,這人竟手捧著黃金、珠寶,在繁華熱鬨的夜市之中被活活餓死。
許是擔心洛月卿聽了難過,陛下刻意將這事隱瞞,可其他人牢牢牢牢記在心中。
惹惱洛月卿的代價,可比踩在陛下腦袋更嚴重。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洛月卿揮了揮袖子,表情有些無奈,說了句:“你怎麼就嚇成這樣了?”
她話音一轉,又道:“去將太醫院為陛下煎好的湯藥取來,我們去看看陛下。”
稍好轉的語氣又沉了下去,眾人低著頭,暗自說對陛下說了聲無能為力,這次娘娘是真生氣了,
如今仍是盛夏,好幾l日沒下過雨的京城略顯乾燥,曾經縮在地縫裡的青苔都消失不見,空氣十分悶熱。
鳳輦停落,腳步聲響起,繼而木門被推開。
裡頭對話聲驟然停頓住。
孟雲山餘光一掃,便已察覺到不對,當即彎腰行禮道:“臣這就過去將陛下旨意傳達給他們。”
鐘覺予微微頷首,隨意搭在桌面的手無意識收緊,露出一絲緊張。
孟雲山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留念。
而鐘覺予則看向洛月卿,扯出一抹笑意後,才道:“你怎麼過來了?”
眼下二人所在的地方叫做乾清宮,是鐘覺予往日接見大臣、處理政務的地方。
因今天不曾早朝的緣故,她隻穿了較為閒適的白底交領袍,上頭有金線繡出的戲珠遊龍,發絲用玉冠束起,面色稍顯蒼白,一雙鳳眼帶著溫暖笑意,倒映著對方身影。
洛月卿不理她,側身取過旁邊人端著的湯藥,白瓷小碗中的褐色液體搖晃,剛到碗沿又落下。
“你們都下去吧,”她如此開口。
仆從便紛紛稱是,繼而彎腰退出去,隨著一聲哢嚓聲,房門又一次關上。
鐘覺予瞧見這一幕,心裡頭不免忐忑,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無端泛起薄汗。
隨著腳步接近,鐘覺予不由出聲解釋:“不是我不願休息,如今形勢你也清楚,阮鶴、時歸兩人帶兵攻打楚國,如今正是最關鍵時刻。”
提到這事,她眉頭又皺起,擔憂道:“朕之前與楚國派出的那位老將打過幾l次交道,這人性子狡猾,用兵詭譎多變,是個極為難纏的家夥。”
提到正事,她便下意識又自稱起朕。
“她們兩雖然經曆不少戰事,可始終沒有獨自領兵過,如今成為領帥……”
洛月卿邊聽邊走過來,將小碗放在書桌上。
鐘覺予又提起國內,說:“楊州也不曾安分,始終是從楚國那兒搶來的城池,如今還有人鬨著說自己是楚國人,派去的官員遞了幾l回折子,都說管不住這些人。”
她眉頭皺成川字,中間凹下一道豎痕,直到洛月卿站到她身邊才和緩些,抬手攬住對方腰肢,稍側身埋到對方小腹,便歎息道:“朕也不想如此。”
“可是如今內外
皆憂,朕實在放心不下。”
洛月卿垂眼,濃睫在眼瞼下方留下淡淡陰影,瞧不清喜怒,隻看見這人抬起一隻手撫過鐘覺予耳垂,繼而用指腹輕撚。
另一隻手則拿起翻開的折子,細細查看。
鐘覺予不攔著她,借著這個機會暫時歇息。
偌大空間隻剩下翻頁聲,旁邊的書架日光照得發亮。
一連看完三本,洛月卿語氣不變道:“太醫說你需要休息。”
“我知道,”鐘覺予猛的立起身子,又道:“可是……”
洛月卿卻直接扯住她發尾,輕輕一拉就將所有廢話堵住。
洛月卿登時反問:“可是什麼?”
“阮鶴、時歸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之前你忙著處理京城的事,還不是先將她們派出去,當時也沒出過什麼亂子。”
鐘覺予不讚同:“那不過一個月。”
“一個月怎麼了?她們兩人又不是愚笨的家夥,以前都曾跟隨你左右,彆說你藏著掖著,讓她們半點東西沒學到?”
”我沒有……”鐘覺予不禁氣短。
要是旁人那敢這樣和皇帝說話?這普天之下也隻有洛月卿這一位,更彆說她又加重了語氣。
“那不是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道理你又不是不懂,阮鶴、時歸兩人領兵已半年,雖然有小敗,但始終是大勝多,可你卻不放心,日日讓人送信,時時刻刻盯著前方。”
“你讓她們怎麼想?堂堂主帥卻束手束腳,”洛月卿將折子摔向桌面。
她又道:“管理揚州的官員無能,就該換旁人過去,而不是聽她一連串的辯解,百姓心念故國很正常,可如今已五年,卻仍鬨成這樣,其中必然人鼓動。”
“這人看不明白,你還瞧不明白?”
“我是……”鐘覺予試圖出聲。
洛月卿卻直接道:“我知道你是惜才,這人是你頭一回開男女同試科舉選出的女探花,可不行就是不行。”
“你本意是想將她放於地方磨煉,現在反倒成了你的麻煩,天天要你為她出謀劃策,苦心教導,一次也罷,可次次如此豈不讓其他官員寒心?
洛月卿話音一轉,意味不明道:“本宮前幾l日可聽見旁人談論,陛下對探官大人格外關注,像是有立皇妃的意思……”
拖長的語調,裡頭的字句直叫讓生寒。
鐘覺予當即就罵道:“朕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思,是誰在胡編亂造?!”
她氣急了,周身氣勢一變,如同一座大山要往旁人身上壓,那眼眸更是冷凝。
洛月卿卻不懼她,端起旁邊小碗,白瓷勺舀起湯藥,便往鐘覺予唇邊送。
下意識的習慣比反應更快。
鐘覺予原本還想質問,卻直接張口,苦藥在舌尖擴散,讓人越發不悅。
她又道:“是誰、唔。”
又是一勺子藥。
“誰、唔。”
這一勺比前兩勺都多。
鐘覺予含著藥,總算有點回過味來,茫然地眨了眨眼,沒敢再多說。
一勺接著一勺,這湯藥從太醫院端到這兒,溫度恰好適宜,連吹都不用,直接往嘴裡送。
鐘覺予苦著臉接著,就算她不抵觸喝藥,可也不喜歡吃苦啊,往日喝藥都是端起碗來,幾l口飲完,現在倒好,一小口一小口的,將這個過程無限延長。
她扯住洛月卿衣袖,小弧度地晃了晃,表示求饒。
洛月卿這才又開口,似笑非笑道:“朕怎麼了朕?是臣妾喂朕的湯藥不好喝嗎?”
好怪的話語,特彆是朕這個字被刻意加重,越顯陰陽怪氣。
鐘覺予猛的一回想,才發覺自己竟又在彆的地方做錯了事,苦笑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之前一時順口、唔。”
她嘴裡又多了一勺藥。
洛月卿又說:“我不是管著你,可如今你事事都要累在自己身上,文武百官倒變成了無用廢人,豈不本末倒置?”
鐘覺予連忙點頭:“你說的是。”
徹徹底底知道錯了。
最後一勺湯藥入了喉,鐘覺予忙攬住對方,將她往自己懷裡扯,讓對方側坐在自己大腿上。
“我知道錯了,”她低下頭,埋到洛月卿肩頸,又一遍重複,聲音放低放柔,帶著幾l分撒嬌的意味。
“往後一定不會再犯了,皇後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洛月卿哼了一聲,抬手勾住她脖頸。
鐘覺予知道這是原諒的意思,便用腦袋蹭了蹭她肩頸後,又有點委屈地說:“這藥苦得很。”
現在還滿口苦澀。
“該,”洛月卿卻不慣她,提著對方後脖頸起來,又偏頭咬到她側頸。
鐘覺予“嘶”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什麼,忙道:“彆咬!”
那人氣還沒完全消,聽到這話不僅不鬆口,還越發用力。
皇帝大人哪能不懂,連忙忍疼解釋:“你昨晚就在這裡咬了一口,留了印子。”
力度再一次加重,已能瞧見凹下去的牙印,好像在說昨天晚上咬了,今天就咬不得了?
“早上為了遮掩,我抹了些粉,你彆吃到肚子裡去,”鐘覺予終於說完。
洛月卿這才停下,這一回真是冤枉了對方,但她沒有道歉,反而惱羞成怒地堵住對方的嘴,氣鼓鼓道:“吃就吃,我吃你也吃!”
誰能想到呢?站在大梁頂端的皇帝皇後,竟在乾清宮中如小兒般胡鬨。
鐘覺予能如何?隻能聽皇後娘娘的話,也跟著“吃”。
舌尖勾住軟肉,刹那就將全部空間占據,霸道的家夥終究是吃了虧,忘了鐘覺予剛剛還吃過藥,不僅沒有懲罰成功,反倒為對方分擔了苦澀。
洛月卿頓時想退,卻被另一人緊緊攬住,反守為攻。
那磨人的苦澀終於淡開,逐漸被淡淡檀香覆蓋。
可洛月卿哪裡是個會吃虧的主?
頓時扯住對方衣領
,要從彆的地方討回來。
呼吸漸亂?[(,被玉冠束起的長發留下一縷,那龍袍被扯得隻剩下半邊龍身子,而被扯開的領子,則遛入一隻手,將衣袍撐起一個奇怪的弧度。
“這、還在乾清宮,”鐘覺予試圖後退,拉出點距離阻攔。
可那人卻不依不饒,指節曲起,留下淡色指痕。
成婚那麼久,兩人不曾膩味,反倒越發難以克製地貼近,理智試圖拉扯,卻越發往情///欲中淹沒。
腰帶被扯開,手往下滑落。
鐘覺予再無阻攔,可卻聽見屋外有腳步聲突然響起,兩人驟然繃緊身子。
——咿呀。
沒有聽見任何問話,那木門就直接被用力推開。
洛月卿鬼使神差地便往桌下躲。
而鐘覺予慌張攏起衣服。
“母皇!”再看另一邊,一穿著杏皇衣袍的小女孩邁著小短腿跑過來,稚嫩臉上寫滿焦急。
剛剛站在書桌前,就開始四處張望,氣喘籲籲地又喊了一遍:“母皇!”
鐘覺予收斂神色,垂落在桌下的手還捏著自己的腰帶,強壓氣息、故作鎮定道:“你怎麼來了?”
來人是之前公主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如今已過繼在洛月卿名下,封為皇太女。
“我就、我就是想母皇了,”小孩說起慌來結結巴巴的,眼珠子還一直朝著周圍看,像在尋人。
鐘覺予哪能看不明白?應是有人擔憂她們吵起架,尋了個救火的小兵過來。
現在火是滅了,可卻不是旁人想象中的那個火。
鐘覺予深吸一口氣,將悶氣強壓住,聲音沉悶道:“你此時不該在上課嗎?”
小孩關心心切,匆匆忙忙趕來,臉都漲紅,哪裡想得到這事,隻能眼神亂飄道:“我、我……”
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可鐘覺予卻不曾怪罪她,注意力被其他吸引,落到桌面底下。
膽大包天的家夥怎麼可能被打斷,又另外起了彆的心思。
揪著腰帶的手不斷收緊,將布料揉得淩亂。
皇太女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自以為敷衍過去,卻瞧見對方表情變得極其奇怪。
“母皇?”她迷茫問道。
這書桌擺在三層台階之上,一面書架一面窗戶,背後是掛著勤勉話語的牆面,隻有一面朝著彆人,而書桌又有長布垂落往下,遮掩住腿腳,原意是為了防止朝臣瞧見裡頭,窺探皇帝情緒,如今倒方便了洛月卿。
炙熱呼吸落在不該落的地方,掀起密密麻麻的癢意,此刻不需要太過分,就能掀起巨大波瀾。
那人有意作弄,竟輕咬住。
鐘覺予倒吸一口氣,腰帶落地,手覆到對方腦後,本意是想阻攔,卻好像對方推往裡。
“母皇?”那小孩越發疑惑。
鐘覺予隻能勉強道:“功課重要,再怎麼樣也不能逃課。”
思緒被剝奪,說的話也簡單,隻
能勉強將意思表達。
那小兒連忙稱是,又道:“母皇,我母後呢?”
她可是趕來勸架的,但怎麼隻見一個人。
鐘覺予剛想回答,卻被咬住,那人故意加重了力度,用牙尖劃過,用指尖貼著內側來來回回。
鐘覺予悶哼一聲,又連忙抬手捏成拳,遮掩著咳嗽幾l聲。
母皇沒事吧??_[(”小孩哪裡想得到這些,擔心得不行。
“沒事,她、她去幫朕尋東西去了,”這話與對方編出來的謊一樣拙劣。
但是小孩好糊弄,當時就點頭,說:“原來如此。”
鐘覺予剛鬆了口氣,又驟然提起。
鋪在椅子上的軟墊突然多了一片水痕。
鐘覺予想要攔住,卻又被拉住手,突然彎起腰。
“母皇你怎麼了?”
她這幅模樣實在太過反常,讓小孩也瞧出不對勁。
“母皇身子難受嗎?讓兒臣去喚太醫過來……”
“不用,”鐘覺予抬起眼,立馬拒絕。
“可是……”這人還想再說。
鐘覺予卻直接道:“朕沒事,你回去上課吧,下次不許再逃課了。”
她又想到什麼,嚴厲道:“下次要讓人通傳一聲,不許再慌慌張張地衝進來,身為皇太女需注意儀態。”
那小孩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軟墊越發濕透,被牽住的手泛起緋色。
鐘覺予想抬腿又急忙止住,直到看著那小孩消失在門外。
——哢嚓!
木門關上,鐘覺予馬上扯著對方的手要將對方拉起來。
那人不曾反抗,下一秒就站起,然後隨手將桌上的折子掃到地上,隨著劈裡啪啦響起的聲音,鐘覺予被抱住,然後往書桌上一放。
之前還在這與朝臣商量政事的人,就被抱在桌面上,強硬地撈起腿彎,往腰上一擱,洛月卿仰頭吻住她。
試圖阻攔的話語再一次被堵住。
鐘覺予今兒就沒說過完整的幾l句話,次次被堵住,現在連幾l個字都吐不出來,隻剩下破碎的氣息。
指尖被溫熱包裹,牆角的冰盆還散著絲絲涼意,將酷熱驅趕。
鐘覺予抓緊對方衣領,意識逐漸昏沉。
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彙成一片水窪,好一會都不見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