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顧燕青見到葉明溪, 已經幾個小時之後。

葉明溪顯然受驚不輕，她一直在哭，誰的話都不理, 因為王孝梅問得太急太多, 她直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來都不應。

王孝梅顯然十分著急, 龍女的話在她心裡生了根, 發了芽, 讓她想不懷疑都難——在現在的王孝梅眼裡，葉蘇不再是單純的葉蘇, 而是真正的上古神龍。

葉蘇會說謊騙她，但龍女有必要說謊來騙自己這樣渺小的凡人嗎？

“老公, 我們的女兒不會真的被抱錯了吧？”

葉振斌也是看了直播的, 這會兒正色道：“沒有證據的事情, 你可不要亂說, 會傷了明溪的心。”

王孝梅疼愛葉明溪二十多年, 不可能因為一點猜測就收回在她身上的感情，隻能鬱鬱閉上嘴，她雖然焦慮、雖然很想知道是不是醫院把她孩子抱錯了, 很想知道葉明溪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但她卻沒有付出實際行動, 去尋找答案。

葉振斌見王孝梅沒嚷著去調查事情真相的打算，心裡也默默鬆了口氣, 道：“你休息一下，我去勸勸明溪。”

葉振斌去到臥室前，輕輕扣門：“明溪，是我。”

葉振斌其實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有點不一樣, 可能帶點錦鯉體質，因為無論他想做什麼，隻要說給葉明溪聽，多說幾次之後，就一定會成功——葉明溪有不少零花錢都是葉振斌偷偷塞給她的，因為她說好運需要錢——所以葉振斌很喜歡這個女兒，愈發覺得當年的選擇沒有錯。

直到看過視頻，他才知道，原來這個“錦鯉體質”其實是某種可以人為操縱的金手指？如果是他的該多好啊！

但眼下……

他道：“明溪，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龍女既然讓你道歉尋求原諒，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葉明溪心說你出的什麼鬼主意，她要是能道歉能逃避到現在嗎？

顧燕青來的時候，就看到葉振斌在葉明溪門口僵持，葉振斌看到顧燕青，溫和有禮的頷首打招呼，倆人不算陌生，顧燕青和葉明溪約會的時候，都親自到葉家門口去接，以顧燕青的身份，葉家不可能怠慢，一來二去自然就熟了。

“明溪現在很難過也很混亂，我們還是先不要打擾她，讓她冷靜一下吧，等她想明白了，自然會告訴我們的。”

顧燕青笑笑，道：“我有一些私事想詢問葉小姐，葉先生不若先到樓下稍候？”

管家立刻上前，請葉振斌下樓。

葉振斌猶豫片刻，但一想這可是法製社會，顧燕青不會真的把葉明溪怎麼樣，也就放心了，何況顧燕青不是在追求明溪嗎？

顧燕青就不像葉振斌和王孝梅那樣好說話了，他拿出鑰匙，直接開門，果然看見一臉驚慌跑來想要關門的葉明溪。

葉明溪的哭、難過、緊張和彷徨都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害怕，龍女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拆穿了她的所有把戲，她如何能不慌？

這會兒看到顧燕青，更是差點尖叫，緊張道：“燕、燕青哥哥，你也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顧燕青對她的表情和態度和之前看起來並無不同，他笑容依然溫潤如初，道：“不是，隻是我今天第一次接觸到神奇事件，也是第一次見到上古神話中的神龍，所以想來找你聊一聊。”

葉明溪：“……”

顧燕青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道：“彆站著了，你也坐吧。”

葉明溪有一瞬間以為顧燕青什麼都沒發現，他們還和從前一樣，但現實告訴她，此刻的顧燕青是最危險的，那雙漆黑的眼眸裡在冷沉不過的黑暗，她不敢反抗，慢吞吞的在一側沙發坐下。

顧燕青：“我看你一直叫龍女‘蘇蘇’，祂的另一個身份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葉蘇？”

葉明溪：“……是，但是我媽媽很討厭葉蘇，從小到大都不準我靠近葉蘇，所以我對葉蘇的了解也不多。”

顧燕青：“龍女拿走了你的電腦，那台電腦在你身邊多久了？”

葉明溪：“……那台電腦是我媽媽送我的周末禮物，有些年了。”

“電腦是金手指，還是電腦隻是一個載體？”

“…………”葉明溪紅著眼睛看著顧燕青，“燕青哥哥，你也要這麼對我嗎？”

顧燕青冷靜的看著她，不是冷漠和睥睨，而是一種理性思考之後的冷靜，這種冷靜更讓葉明溪感到害怕，因為這說明她連讓他心緒紊亂都做不到。

她為什麼要喜歡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顧燕青反而笑了笑：“你哭什麼？被算計的不是我嗎？”

“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啊！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我應該不喜歡你。”顧燕青說，“我思考了一下和你相識之後做的所有事情，我不喜歡你，甚至忙工作的時候不會想起你的存在，但又數次突然就想約你，甚至放棄重要會議也要去見你，仔細想想其實毫無邏輯，但我又確實做了，我還以為或許是我潛意識裡真的喜歡你，周圍所有人也說我喜歡你，所以才會為你做那些事情，直到我聽到龍語，才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他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你就這麼開心？葉明溪失望又難過的看著顧燕青：“我沒有算計你，我沒有改變人心的力量！”

顧燕青想了想，問道：“隻能改變行為模式？像某種事件那種，我記得我有一次陪你去遊樂園，但我並不想去，還是陪你去了，你就是那樣改變我的？”

“……”

“不用害怕，我隻是在合理推敲之前發生過的事情，我不打人。”

“…………”

顧燕青：“你帶著警察去商場抓葉蘇，也是故意的？你這麼希望葉蘇身敗名裂？然而龍女是站在葉蘇那邊的，你失算了，才有了今日的結局。”

“………………”她為什麼要喜歡這樣的魔鬼？

·

葉蘇回到顧陽家的時候，顧陽果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相較於之前，他運籌帷幄的眼神多了幾分無法琢磨的探究和不可置信，顯然不明白好好一個人怎麼就變成了龍。

王特助更是瞪大眼睛，想要仔細看看葉蘇，又擔心會冒犯龍女。

——這畢竟是他們見過、也是唯一見到的上古神明。

葉蘇已經把演戲融入了骨子裡，當然不會因為突然撞見的人而露出破綻，她語氣親和，又是高高在上的龍女閣下了：“你們特地在此等我，是有什麼話想說？”

顧陽躬身道歉：“之前是我無知，冒犯了您，希望您不要見怪。”

龍女道：“無礙，你隻是被大綱設定影響了。”

“……大綱設定？”顧陽第二次聽到這個詞，想到第一次被他徹底忽視了還威脅龍女給違約金，當真想給那時的他兩巴掌，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威脅龍神吧！

等等，“所以我是被人設定了行動舉止，才會找你……就是找葉蘇協議結婚嗎？”

龍女說：“是的。”

顧陽：“……”難怪他知道葉蘇是龍女後，竟然還想和龍女繼續協議結婚，他甚至想過龍女如果拒絕的話，他會怎麼找死的逼迫龍女一定要和他協議結婚。

太可怕了！

帶入了龍女的身份後，再去想和葉蘇協議結婚這件事，就會覺得這是一件多麼不理智+不可思議的行為——之前那些所有合適的條件都消失不見了，竟然也沒有改變他想和葉蘇協議結婚這件事！

傳銷組織都沒這麼可怕！

龍女：“你被設定思維束縛，一旦進入大綱設定的邏輯圈，行為舉止會自動合理化，很難察覺異樣。”

顧陽：很難，就是有咯？就是這個“有”不是他……

王特助試探的說：“真的有人能擺脫金手指的控製嗎？這樣的人應該很厲害吧？”

龍女：“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人族掌握的這一線生機，足夠改天換地，創造神明。隻要不停止思考，就沒有金手指能真正掌控你們。”

前幾句雖然是葉蘇瞎編的，但最後一句絕對不是說大話，隻是這事兒成的概率太低，因為人的信仰本就是繁雜的，很難會產生能夠動搖世界的巨大信仰，葉蘇也是陰差陽錯，先後兩次都遇到世界瀕臨滅亡的災難，那時的人類急切的需要神明的拯救，才造就了一個屬於他們心中的的神明。

葉蘇不免想起自己化身太陽時那會兒，她除了感覺到自己無所不能的強大，更多的是承載了世間生靈的希望，她是因救世而創造的神明，就注定救世。

顧陽和王特助聽著聽著，就感覺自己耳朵嗡嗡的，世間一切聲音在這一刻歸於靜止，隻看見龍女的嘴巴動了動，卻聽不見聲音，倆人不約而同的搖了搖耳朵，“我好像聽不到聲音了？”

但是隻一瞬，龍女似乎說到了彆的，他們的耳朵又好了？

……就好像他們聽到了他們不該聽到的神箴。

龍女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她抬了抬眼眸，似乎隔著天花板在和天上的某個東西對視——

顧陽和王特助：“……”所以剛剛他們經曆了什麼？？？

倆人都有點結巴：“……是是是、是有事嗎？”

“……沒事。”她說自己的秘密，竟然也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法則了？

葉蘇難得愣怔了兩秒：我這麼牛逼？？！

好的，行騙手法有加一個。

·

一周後，神龍降世的新聞熱度沒有淡下來，親子鑒定總算出來了。

顧陽溫順的坐在一旁：“您的猜測沒有錯，葉明溪和王孝梅不是親生的，反而是葉蘇和王孝梅有99.99%親子關係。”說完，他還拿出了另一份鑒定報告，“這個是事後我讓人去拿了葉明溪和葉振斌的頭發去做的親子鑒定，結果顯示，他們是親生父女。”

這是一個毫不意外的結果。

顧陽說：“聽說葉明溪一家三人已經回家了，要給王孝梅送去嗎？”

葉蘇坐在黃金做的椅子上、黃金做的桌子上、黃金做的碗筷碟盞……反正在一片金光燦燦上吃甜點，蛋糕又香又軟真好吃，“不用。”

顧陽想了想：“也對，不用我們送，我那小叔叔被葉明溪玩得不輕，他應該會把這份鑒定報告送給王孝梅。……他今天也有送來請帖和拜禮，您要見他嗎？”

自從龍女的身份公開後，顧陽原本準備的新房這會兒顯然變成了龍女的彆宮，成千上萬的禮物爭先恐後的送過來，就連龍女之前去金店刷卡買的那些飾品，對方都直接把錢給退回來了，美其名曰：“謝謝龍女主持人間正義！”

聽聽，多麼美好的借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