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五十一(1 / 1)

築巢的祂 若桃李不言 5893 字 6個月前

整個通道在水的壓力下,由最初的一個裂口到後面全都塌毀。

羅萊蕾自由了,在這個地下水域範圍。

爆炸帶來的亂流席卷每一個人。司戎在第一時間護住溫蠻,將溫蠻的臉摁向自己胸膛,與此同時,祂釋放自己,形成一堵黑牆,正面和亂流對抗。

黑牆被衝擊得壓彎了身,於是祂改變策略,瞬間返回,變成純黑的球體把司戎溫蠻包裹,借亂流的推力,把溫蠻帶到儘可能安全的水域。

亂流的壓力和攪動讓溫蠻頭暈目眩,甚至有些心悸。真正到這種時候,人類在自然面前太過渺小。

即便這種時候,司戎的懷抱也始終牢靠溫暖,給溫蠻營造了充足的安全感。

那他會怎麼樣?

溫蠻覺得一部分心悸也來自於對司戎的擔憂。可他們在水下太無力,他倘若這時強行掙出,也許反而會給司戎添亂,讓他受傷。

負面情緒也變成了一種壓力,將溫蠻擠壓,讓他喘不過氣。溫蠻竭力控製住來自人體求生的自然反應,感受著司戎單手抱著他穿梭遊動。

忽然,唇上一軟,齒縫被撬開一絲縫隙,一口氣也被渡過來。

溫蠻在這時候睜開了眼:亂流將司戎的眼鏡卷沒了,為了適應水下,司戎雙眼微眯,眼睛看起來狹長而淩厲。但他和溫蠻對視上,這雙眼睛又浸滿了溫柔。他身後,梳理整齊的頭發現在全部隨水招搖,黑色在水中慢慢延展,和遠處羅萊蕾黑色的魚尾在色塊上融為一體。

羅萊蕾在亂流裡靈活穿梭。它來到了辜擎一身邊,張開嘴,微微地哼吟。

空靈的曲調喚醒了原本已失去意識的人類,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貼近羅萊蕾。

他到了羅萊蕾身邊,亦或者更準確說,羅萊蕾來到了他身邊。

辜擎一伸出雙手,環抱住了羅萊蕾的脖子。這是所有生物共同脆弱的部位,但羅萊蕾沒有一絲厭惡和反抗,它臉上隻有恬淡的美好。此刻,所有蠱惑的傳說都在它身上褪色,它是心懷憐憫的精靈,是大方施舍的愛神。

辜擎一忍不住抱緊了它,他的手指還因此穿過羅萊蕾的長發,摸到了一手柔軟與冰涼。

在他的幻覺裡,羅萊蕾後續還回應了這個擁抱,同樣抱住了他。

人類了無遺憾地閉上眼。

他不知道,羅萊蕾後背那些潛伏已久的“紅腫”在此刻完全顯形。一根、兩根……這些粗壯如枝的血管穿破羅萊蕾的皮膚,在水中肆意搖擺,並且攀上了辜擎一的雙臂,如同鮮紅的鐐銬,使這個人類完全成為異種的掌中之物。

這些外延的血管出現,並沒有使羅萊蕾變得多麼血腥恐怖,但讓它終於從美麗與純真的人類假想中剝離,開始貼合它本身“異種”的身份。

司戎帶著溫蠻在水中轉變了個方向,兩人同側,一起看到了羅萊蕾和辜擎一。

這也意味著羅萊蕾同樣能看到他們。

深水之下,祂們帶著各自

的人類,隔著一段距離,打量審視著彼此。

羅萊蕾再次唱起了歌,隨後尾巴一甩,它帶著辜擎一朝著某個它顯然篤定的方向遊去。它遊動的速度很快,幾乎頃刻後,溫蠻就隻能看到模糊的背影。

溫蠻拉了拉司戎的手,提示他一起跟上去。缺氧是他們在水下的最大危機,並且已經是橫在他們脖子旁邊的鍘刀。在這種時候,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去賭羅萊蕾這麼做一定有它的特殊目的,跟著羅萊蕾,有可能就能找到水下的逃生通路。

司戎帶著溫蠻跟了上去,他遊的速度居然也不慢,因此哪怕追趕不上羅萊蕾,但始終都還能保證看得到羅萊蕾的去向。在這過程中,他們無數次地接吻渡氣。溫蠻不擅長遊泳,每次從司戎那裡得到空氣時,他都小心翼翼地隻接受一部分,希望儘可能保證司戎的力氣。

可在水下溝通太困難了,司戎在照顧溫蠻這點上還堅持己見,相當固執。溫蠻不能浪費得之不易的空氣,到後面,他隻能用目光試圖表達自己的情緒,希望司戎能夠明白,也能夠接受他的心意。

愛人的目光柔軟得過分,那裡頭飽含著心疼、祈求、悲哀與愛,於是就變成了最溫柔的刀子,精準無誤地隻對司戎下手,瓦解他原本堅固的防線,讓祂成為古往今來所有阿戈斯裡最差勁的那個。

司戎也接受了溫蠻的哺喂,得到了珍貴的氧氣。

在輸了阿戈斯的名聲後,愛人的吻成為司戎得到的安慰與獎勵。可是祂的心都要碎了:溫蠻自願獻出眼下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可實際上水下的氧氣隻對於人類珍貴,阿戈斯則從來不受此影響。是祂的隱瞞,讓愛人高尚的犧牲變得可笑,而祂眼睜睜看著這種犧牲發生。

愛人在祂的懷中最後欣慰又略有遺憾地閉上眼,失去意識。

男人加快了速度,他的身前、溫蠻的身後,巨大的黑影向整片水域鋪開,並迅速占領,凡黑影鎖到,都是祂所在。於是愛人在其中,被祂的每一部分、每一部分的祂小心地擁抱,接手,傳遞,並最終到了羅萊蕾附近。

羅萊蕾已經在這個地方停了好一會,它的身旁,辜擎一臉色已經青紫。人類就是這樣脆弱,需要小心的嗬護。

羅萊蕾看著來者——

大量的黑色朝它襲來,略過它,將它身後人類修建的高科技囚牢撞得粉碎。

它們自由了,他們也得救了。

……

水係相通,他們奮力遊到了城市的遠郊。

就在一處僻靜的湖泊,一個濕漉漉的男人被拋上湖面岸邊,青草紮入他臉上的傷口中,讓這些已經泡得泛白的淺淺傷痕重新裂開,鮮血緩緩滲出,他的臉上也因此有了血色。

司戎小心翼翼地托舉著溫蠻上岸,路過倒在地上的辜擎一,隨意一瞥,收回目光。辜擎一為他最在乎的異種修建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樂園,賦予了羅萊蕾相對的自由。可當羅萊蕾徹底擺脫這份禁錮後,辜擎一曾經給的自由,都是他無力的因果。

不要說現在這裡距離研

究所究竟多遠,對方鞭長莫及,辜擎一的命都握在羅萊蕾手中。

司戎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他轉身,目光冰冷地看著湖面。血紅到鮮亮的血管爬上了岸,它們朝著辜擎一去的,爬到他身上,不顧他的狼狽,摩挲過他冰涼的身體,最終停在他的胸膛。

血管的末端分出纖細的經梢,它們像紅血絲一樣爬滿了辜擎一的臉,隻留給他一點鼻腔呼吸的空間。

辜擎一開始無意識地抽搐,但他潛意識的反抗在此刻根本毫無作用,隻能這樣被迫式地自願奉獻,讓他最心愛的羅萊蕾滿足。

羅萊蕾捕食的血管分叉出更多經梢,它們甚至已經完全把辜擎一的臉遮住了,仿佛賜予他一張全新的血紅的皮。它們活動著,爭先恐後地瓜分吸食著辜擎一臉上那些細碎傷口滲出來的血,後來為了得到更多,甚至其中一部分駐紮在傷口邊緣,往兩邊撕扯,好讓鮮血迸得更多。

虯盤在辜擎一胸膛上的另一根血管也有了行動,它鑽進人類的研究服、便服,在心腔位置附近,緩緩地鑽入了辜擎一的皮下。

兩根血管在陽光下鮮亮到了逼人的程度,可見這場進食多麼令其滿足。

過了一會,經梢收回,血管也撤退,它們齊齊鑽入水下,換成了一雙瑩白的手臂慢慢攀了上來。

羅萊蕾想要上岸,但岸上有令它忌憚的存在,於是它隻露出上半身,借著水岸的地勢謹慎觀察——

就在它的人類的附近,另一個昏迷的人類被視若珍寶地擁護在懷中,羅萊蕾知道對方也是一個研究員。

抱他的人,一半邊身體是沾水沉重的西裝,與之一起滴答濕漉的,是另一半邊全黑的異形。從人類軀體到異種原形,這中間毫無過渡,像粗暴的縫合,但不會有人類敢對阿戈斯做實驗,羅萊蕾相信人類也沒有這個實力。

除非他們能捉到阿戈斯的軟肋。不過現在,面前這個阿戈斯的軟肋就在祂自己的懷中,當阿戈斯能將唯一的弱點保護起來時,祂就近乎無敵。

羅萊蕾的目光太久了,這往往會刺激一個正在患得患失中的愛情瘋子。

屬於人形的部分更少了,而黑暗則在這片湖泊周圍蔓延。

羅萊蕾趕緊說道。

[他很需要愛。]

[……]

[你在剖析我的伴侶?想要引誘他。]

那片黑暗如此說道。

羅萊蕾瞬間後撤到了湖中心,為自己的小命多爭一絲機會。同時,它趕緊為自己的話添上注解。

[我也需要愛。]

[所以他不會成為我的‘愛人’。]

兩個都需要瘋狂汲取愛意的生命,沒有辦法作為彼此的愛人。羅萊蕾更不會招惹一個阿戈斯和一個阿戈斯的伴侶。

[這裡有兩個人類,一個歸你,一個歸我,很公平。]羅萊蕾謹慎地提出他的交易,也試探著這隻阿戈斯的容忍程度。

[就像你救了我,我也替你殺了凱瑞、帶你們出來一樣,一換一。]

祂盯著湖裡的異種。

[人魚,如果不是我的伴侶是一個人類,有時候我並不方便親自動手,你現在會在哪裡?還在你的大魚缸裡,為你的發情期癢得要死。你拿什麼本事,和我談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