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二十八(1 / 1)

築巢的祂 若桃李不言 6200 字 6個月前

溫蠻洗漱後坐到了電腦面前。

看房子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溫蠻做過一次——在他進入研究所工作不久後。溫蠻沒有很強烈的物質需求,除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他當時不加猶豫地選擇進入研究所工作,一個很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研究所的薪資十分可觀,能夠儘早實現自己買房的願望。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溫蠻攢足了首付,就立刻買房裝修,儘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入住。

這一次“從頭再來”,溫蠻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包含他和司戎兩個人的,但時間卻不從容。首先是選址,要綜合考慮他和司戎兩個人的需求,溫蠻還記得司戎說過他喜歡繁華便利的地方,現在在住的那套望江高層也在城區,所以溫蠻有意地從一些綜合體商圈附近看起。

一切才剛開始,時間就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不過溫蠻沉浸其中。他還能在家休息幾天,時間都花在這件事上,總能有進展。

突然,手機響了。溫蠻低頭看,是褚主任的電話。

安靜的夜晚、獨居的家,這通電話鈴聲格外得明顯,甚至有些詭譎。褚主任不是一個喜歡為難人的上司,她很少在工作時間段以外聯係下屬,因此在還沒接通電話之前,溫蠻就對電話的內容有了預感。

“主任?您找我有什麼事。”

“小溫,奧索蘭的事可能還需要你……不得不和你打這通電話,明天先回來上班可以麼?假期和獎金回頭我會和人事那邊爭取補償。”

溫蠻的預感得到了驗證。而褚主任在對話裡流露出的情緒似乎還暗示了奧索蘭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變故。

溫蠻對工作本身並不抵觸,但他不希望自己被操縱當做傻瓜。

“好的。主任,方便先說是什麼事情嗎,我好有所準備。”

“奧索蘭重新換了一具宿體,這一次它提出了新的要求,不過我們不太能夠接受。”

短短的一句話,信息量卻十分驚人。褚主任顧慮到手機裡並不方便詳談,便和溫蠻囑咐道:“明天你早半個小時來,陳所長和我會在會議室單獨和你溝通情況。”

“……好。”

通話結束後,溫蠻的表情有些凝鬱。他分明記得那天奧索蘭在激烈的情緒下破壞了剛寄生的宿體,但方靈瑩說過,即使如此,奧索蘭也度過了寄生期,短時間內完全不需要另一副人類身體。但IAIT還是給它了。並且現在的奧索蘭,比之前更具有思維,他還學會了談判。

它進化了嗎?

溫蠻不知道明天進去後,他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全新的”異種——在外表上,在思維上。

但溫蠻知道多想無益,隻會徒增焦慮,真實情況是怎麼樣的,等到明天、或者說再過幾個小時他就會知道。

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的房源信息讓剛才與現在產生了巨大的割裂感。溫蠻抿了抿唇,選擇給司戎撥了電話。

“溫蠻,怎麼了?”

電話裡看不到他,但能聽到司戎一貫溫和的關切,溫

蠻面對電腦屏幕開著的網頁,忽然覺得有些自責。

“司戎,研究所有事,我明天得回去上班了。”

雖然沒有明確約定過明天要乾什麼,但溫蠻相信他們彼此之間肯定都想過明天開始一起去看房子,一定是的。可是現在溫蠻失約了。

失約會誕生失望,本質這是一種失職。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然後對溫蠻說。

“好可憐……我可以安慰一下你麼。”

“明天下班了,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吃飯?明天有一出挺有名的音樂劇,本來想當作驚喜直接帶你去的,那就等明天你下了班,我們依據情況再決定。”

司戎說起這些安排,穿插著對溫蠻的調侃還有安慰,他總是有辦法、有計劃,情緒穩定,這在無形中極為有效地緩和了溫蠻因為計劃打亂而產生的歉疚和焦慮。

“嗯,好。”

溫蠻表現出主動參與的願望。

“那你把音樂劇的信息發給我,我等會選一個在演出附近的餐廳。明天我會儘量準時下班。”

“沒關係,明天有什麼情況,我們再調整。時間不早了,要去上班的話,早點休息。”

“那晚安,司戎。”

“晚安……蠻蠻。”

溫蠻微怔,但他沒有核實的機會,對於司戎來說,他隻是平常地和伴侶互道晚安後掛了電話。因為他們目前還不能相擁入眠,所以他頂多把這種繾綣與不舍表達在了語言上。

但溫蠻覺得自己聽到司戎笑了,明顯是他有意的,他才會笑。他的愛絕大多數時候是體貼穩重的,可有的時候他也喜歡小小地作弄一下,看愛人臉紅。

不過特意問出來就小題大做,畢竟哪對伴侶之間沒有親昵的稱呼?

溫蠻覺得他也得給司戎起一個,冷不防讓對方嚇一跳。

……

恢複了正常的上班作息,早上出門前,溫蠻按照習慣把繭晶放在玄關。最近幾天繭晶的顏色有了變化,乳白色中透著淡淡的粉,並且一直保持著。

這讓它多了一分可愛。

溫蠻忍不住發散:這顆繭晶所屬的阿戈斯也許並沒有死,否則這顆繭晶不會時時還有變化。而這幾天,那位阿戈斯也許遇到了它生命中的大事,才會讓相隔遙遠的繭晶都反應本體的情緒。

即便那隻阿戈斯還活著,有生之年溫蠻和它也不會有萬分之一的概率相遇,但通過這枚繭晶,他們之間卻有了單方面的一絲聯係。

拋開研究的一切,這本身是一種多麼奇妙的緣分。

溫蠻和這位家裡的一份子道彆。

“晚上見。”

到了研究所,其他同事都還沒來,換好研究服的溫蠻朝會議室走去。走廊實在太過安靜,以至於頭頂上隨著腳步逐盞調亮的頂燈把整個通道渲染出了平時感受不到的慘白。

溫蠻推開門,在會議室裡等了不到幾分鐘,褚主任和陳副所長也先後到了。

陳副所長先是說:“辛苦

了,溫蠻,早飯吃了嗎?”

溫蠻表示自己在家吃過了,禮貌客套的環節便就此結束。溫蠻問道:“陳所長、褚主任,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褚主任給了溫蠻一份材料,上面是關於奧索蘭在研究所後的第一次寄生期前後他們對其研究的對比報告,而她口頭上說明的情況則更複雜。

“我們發現,奧索蘭會隨著寄生而產生自主學習的意識,在思維上並不斷向所寄生的種群進化。它所寄生的宿體本身,即是它思維進化的最好媒介和工具,可以說,本身的宿體是什麼樣的,它將最終變成什麼樣。”

當然不是指外表,而是奧索蘭的思想、情感。

褚主任垂視著水杯裡的水面,語氣複雜。

“它從外賣員身上汲取了愛情;在第一個犯人身上吸收了憤怒和狂躁——那是個因為和鄰居產生糾紛,然後把鄰居全家七口人虐殺的犯人;而現在的奧索蘭學會了狡詐和算計。”

“這一個犯人,潛逃了二十年,期間甚至不斷犯案,前年才最終落網。”

溫蠻的表情隨著褚主任的話有了變化。

之前歐羅拉洲提供的研究資料中,並沒有奧索蘭寄生人類的先例,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創造出了一隻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奧索蘭,推動了它的進化和研究。

但陳副所長和褚主任的表情顯然也說明了:大家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完全的好事。

人類的後悔總有延遲。當下的決定是離弦無改的箭矢,但地球是一個類球體,離弦的箭朝看似朝遠方一去不回,又在不知道的時刻深深紮進自己的後背。那時候的後悔,總是無濟於事。

是,人類更進一步地了解了奧索蘭的寄生機製,他們以後可以有選擇性地提供宿體,讓奧索蘭朝著人類所需要的方向寄生並進化,但現在他們所要面對的是一個在人類無知情況下塑造出的惡意滿滿的奧索蘭。

它已經有了人類群體中最狡詐陰暗的思維,它偏激暴烈,還善於偽裝,它甚至可能比之前那兩個死刑犯本身來得更棘手,因為它是異種。

人類要怎麼再改變它?

還是忍痛放棄它?

溫蠻看著兩位上級,問出今天的核心。

“那麼,它提出了什麼要求?”

陳副所長歎息道:“它厭惡之前的自己,但不反感現在被人類供養的生活。所以它隻想和過去的自己割席,於是提出要離開這裡,換一個其他地區的IAIT,為了不再看到你。”

溫蠻沉默下來。

陳副所長安撫道:“溫蠻,研究員才是IAIT進步的核心,每一個研究員的出現、培養和成長對於IAIT來說都值得珍惜的。你沒有錯。”

兩位上級並不希望給溫蠻造成潛在的心理壓力,讓他覺得自己會被IAIT辭退放棄。

褚主任接過話:“當下不算什麼糟糕的情況。既然奧索蘭寄生人類、學習了人類的情感和思維,它說的話、提的要求我們就可以用人類的模式來理解。這恰恰說明它還在乎你,它在利用自己的價值和IAIT談判,以達成自己的真正目的。”

“溫蠻,你是我們的研究員,你沒有被異種拿捏的道理。但讓其他IAIT接手奧索蘭,這件事也絕無可能。”

這就是兩位領導提前和溫蠻約談所要傳達的最關鍵內容。

溫蠻需要在接下來和奧索蘭的見面中,勝過一隻狡詐的但似乎還愛著自己的奧索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