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1)

築巢的祂 若桃李不言 7550 字 6個月前

“姓名。”

“……”

本子被重重地摔在桌上。

“喂,態度!你姓名!”

“……趙銘逸。”

沉默消極在民警的強硬態度下總算有了改變。

……

詢問室外,溫蠻、司戎和邵莊三個人坐在長椅上等候,不遠處還有正在值班的民警。溫蠻作為事件中差一點真受傷的受害者,他被最先詢問情況並得到了溫和對待。而作為唯二動手的人,等會司戎要接在趙銘逸後頭進去接受詢問。

當下,三個人沒有就事情聊什麼。邵莊身在警察隊伍,知曉規章,也尊重規章,心裡已有判斷後,他沒有選擇主動插手介入這邊轄區同僚的辦案過程。

一場場陣雨裡,氣溫大降,今晚同樣冷。派出所的玻璃大門合著沒開,屋子裡吹著徐徐的空調暖風,溫蠻還比他們兩個男人多了一杯紙杯裝的溫水,是值班女警特意給他的。本來還有司戎和邵莊的份,特彆邵莊還是市局裡有級彆的人物,不過兩個人都擺手婉拒了。

司戎脫下西裝外套,露出裡頭的襯衫馬甲。西裝是紳士的外化,足以讓鬥毆變成優雅的表演,紳士身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是匠心獨運的設計,把雄性的逞凶好鬥和侵略占有統統包裝再出售。故而,穿上西裝的時候要牢牢地守著這層皮,不能讓任何意外損傷它營造出的得體。

所以司戎正在整理襯衫的袖子,解下紐扣,每一邊都規整地挽好,最後由上臂的袖箍固定。他做得很細致,慢條斯理,司戎脫掉了他優雅的西裝,但又沒全部脫去,隨著逐漸顯露的腕骨、手臂、青筋,還有襯衫下的肌肉線條,這些清楚暴露出來的和影影綽綽的部分,使他從優雅人士改頭換面,成為危險分子……或者兩者兼有的西裝暴徒。

他動靜不大,但時長很久,三個人並排而坐,很難不注意。

溫蠻在看的時候,聽到邵莊的聲音:“司總,你這麼熱?我讓他們空調開小點?”

司戎停下動作,大概兩秒以後,他才轉過臉來,敷衍地謝絕了邵莊的好主意。

“謝謝,我隻是整理一下。”

邵莊也就噢了一聲,隻在內心腹誹:那倒可以把臉上不爽的表情收一收。

這時,詢問室門開了,民警讓司戎進去。

司戎看著還沒有穿上的外套,倏然完全舒展了眉宇,他溫和地詢問身邊的溫蠻:“這時候不好讓警察同誌再等,溫蠻,能請你幫我拿一下外套嗎?”

溫蠻同意了:“好。”就接過了司戎的外套,並試圖做得更好,不辜負對方的信任。

司戎看著溫蠻細致地把外套疊起來,不讓它有多餘的褶皺。溫蠻撫過衣服的手,就好像也在他的心上撫過,原先的失落、不滿和遺憾全都被撫平了,康複的心臟轉而就迸發出十分的愉悅和欣慰。

因為溫蠻正抱著他的西裝外套。

而祂還知道,祂衣服上的氣息也完全抱住了溫蠻。

“謝謝你溫蠻。”

溫蠻覺得司戎有點過於客氣了,感謝的話明明說過一次,這次口吻還更鄭重。

但這就是對方的作風吧?

溫蠻便回:“沒關係。”

他並不知道暗地裡,有一個龐然巨物般的恐怖怪物,在一瞬間幸福得脹大無限,又花費百般力氣才把自己裝回人形。

那些表面的對話,背地裡所代表的真正意味:一邊是興奮躍躍欲試;一邊又是寬容允許……

溫蠻他都不知道。

司戎也不會讓溫蠻知道——

關於他是一個怎樣的怪物。

……

和態度消極的趙銘逸相比,司戎要配合得多。他比溫蠻預估的要快得多,而且民警也一同出來。

辦案的警察先是和邵莊握手問好,他左手裡還拿著記錄本,當然,民警肯定不可能把辦案記錄給邵莊看,但有邵莊這樣一個市局警隊長在,無形中已經大開方便之門。

辦案民警向三人說明情況:“一開始趙銘逸不是很配合,但我們反複詢問以後,他態度有所轉變,承認和另一個當事人溫蠻之間發生糾葛後,情緒一時間非常激動,產生了報複的想法。至於司戎司先生,他也動手了,不過一個是存在見義勇為的主觀意圖,另外我們也粗略檢查了趙銘逸的背部,有椅子砸的淤痕,但沒有傷到骨頭造成重傷。”

“所以目前的情況是趙銘逸對當事人表示誠懇的悔過,並且願意賠償你可能造成的精神損失費用還有餐廳的損失,並且保證不再糾纏騷擾,以此希望溫蠻你這邊能夠達成諒解,不繼續追究。”

“然後司戎你這邊,總的來說是沒有事,但如果趙銘逸身體不適,還給出了醫院開具的真實的傷情鑒定,你就要承擔賠償責任了。”

“溫蠻,你怎麼想?”對方很客氣問道。

溫蠻說他有一個要求,趙銘逸答應,他可以考慮達成調解,而不是讓其被拘留。

“我想問他一個問題。”

溫蠻的話讓身旁兩人不禁側目。

“如果不方便當面問的話,麻煩警官你幫我轉述:玫瑰花和卡片是你送的嗎。”

……

趙銘逸那邊否認了,說不是他,無論是否真實,溫蠻在得到答案後也遵守承諾,選擇同意和解。

民警表示三人可以先走,他會再把趙銘逸留下做批評教育,這樣也防止雙方碰在一起再生意外。

不過怎麼回去,倒成了問題。

溫蠻坐車來,邵莊開車,倘若今天的約會要有個圓滿句號,邵莊應該要開車送溫蠻到家。隻是剛才報警後,三人都坐上警車,現在邵莊還得回去取車。

“邵隊要回商場取車?溫蠻呢?我送你們吧。”此時,司戎已經穿上外套,風度翩翩又慷慨解囊。

邵莊擺手道:“沒事,一小段路,我走過去……”

說著說著,邵莊意識到他的疏忽,重點哪裡是他自己,他首要應該考慮的是作為約會對象的溫蠻。讓溫蠻和自己一起走回去取車?讓溫蠻等自己取車?都不太妥當。

溫蠻道:“我打車……”

司戎忽然看了眼手機:“我秘書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一輛商務轎車平穩地駛停在他們面前。駕駛座的秘書降下車窗,對司戎問好。

既已如此,再拒絕就顯得過分客氣,邵莊先征詢了溫蠻的想法,隨後意外溫蠻對司戎流露出的親近——溫蠻是同意的,兩人的關係似乎並非數面之交那樣淺淡生疏。

邵莊沒有豐富的感情經驗遷移運用,但辦案時的敏銳就足夠他抓住很多蛛絲馬跡。他這次打量著司戎,神情和態度都和之前有微妙的差彆。

而司戎已然背對他,既溫蠻後第二個早早地上了車。

邵莊扯了扯嘴角,但也沒說什麼,跟了上去。

三人上車後,司戎讓秘書先送邵莊回商場,然後又對溫蠻說:“等會你和何景說一下住址。”

溫蠻道謝。

這次的車雖然與上回不同,駕駛座更不是司戎,但保持著司戎個人的那些習慣:沒有電台,沒有音樂,維持靜謐的空間。在這樣的氛圍裡,思緒很容易放空,也很容易卸下防備。

邵莊問溫蠻,他問趙銘逸的那個問題,是否代表他還在找那個送花人。

溫蠻點頭:“我不隻一次收到那個人的花。”他坦誠自己的真實想法,“我不想再在家門口看到了,有點煩,隻有找到是誰,才能杜絕這個行為吧。”

從這一點上看,溫蠻的確很無情。

隻有被他接納的人,才被允許擁有某些特權。

溫蠻的話讓兩個男人都有些微妙的沉默。

司戎微微側頭,仿佛隻是做了個不經意的動作。但他的眼睛在看、耳朵在聽,後視鏡裡、空氣裡,細心捕捉,哪裡全都是溫蠻。

他在某方面比邵莊這個真正的相親對象要領先得多,有了上次做客的經驗,司戎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溫蠻這一句話,或者說這一道題裡最關鍵的字眼——

“家門口”。

溫蠻他並不抵觸花,可能也不討厭追求的花束,但家是溫蠻的禁區,在沒有得到允許時的靠近與闖入,都得引發溫蠻強烈的反感。

司戎暗自把原先追求計劃中刪除的送花又恢複了,隻不過它的實現,可能要在很久以後。手段不再是手段,而變成一個希望達成的目標,溫蠻的戀愛觀太與眾不同,注定讓絕大部分人望而退卻,同時也吸引一些愛情裡的“異類”。

司戎指腹撚動著,他想到了剛才那個蹲局子的男人,司戎沒記他的名字,但姑且算他也是異類中的一份子吧,隻是很低級,很掉價。

司戎慍怒這樣的行為:因愛生恨,得不到就要摧毀,這是多麼無能的垃圾。一想到如此卑劣、惡心的人也有可能會在某次真的得逞,使珍寶受傷或害怕……司戎覺得溫蠻的處境實在太危險了。

被這些無可理喻的異類份子覬覦,不是溫蠻的錯,是那些家夥的錯。

司戎恥於和這些披著“愛情瘋子”皮的敗類為伍。

那要怎麼做……

讓他們再也不敢了,聽話地滾出這個行列,或者直接消失。

嗯,這樣這個形容就很得體,溫蠻也很安全了。

街燈閃過車鏡,在街燈與街燈的間隙,一團和黑夜融為一體的東西,從司戎的西服滲出,直接穿過汽車的門板,朝著與車輛行駛方向相反的目的地瞬去。

它回剛才的出發地了。

……

步行需要時間的距離,在汽車輪轂的轉動下被縮短到了仿佛隻有幾句話的時間。也可能是大家不再說話。總之,邵莊到了。

邵莊一隻腿踩在馬路上,另一隻還在車廂裡,他回頭看了眼後座的溫蠻,對方沒有下車,接下來還由前排的司戎送到家。

他對溫蠻說道:“再見。到家以後聯係。”

隨後他關門,看向前座的司戎。半搖下的車窗,各自看到對方的半張臉,片刻後,心照不宣地都擺出虛偽客套的笑皮。

“謝了,司戎大老板,儀器還沒還你,下次有空了好好請你一頓。今晚你辛苦了。”

司戎微笑:“客氣了,完全不辛苦,邵隊長再見。”

大概隻有他們彼此知道自己和對方在說什麼。

但人前,人們總還要一些體面。

邵莊對兩扇車窗揮了揮手臂,這下真的走了。

搖上窗,下一段路準備啟程。溫蠻剛要和前頭充當司機的司戎秘書說自己的住址,司戎卻側臉回頭,說了和邵莊在時完全不一樣的提議。

“要不要去吃點夜宵?”

“和邵莊約會的晚飯應該還沒來得及吃就被打擾了吧。”

他感慨著,感慨著,直視著溫蠻,含混吐出他的一點心意。

“溫蠻,想去嗎?”

“如果是我約你。”

對車道的車燈晃過,照亮前方,照亮溫蠻的視野,但司戎在背光。溫蠻看不清他的臉,唯獨看見他的眼鏡與眼睛,有些許幽光,莫名得蠱惑人心。

那是展露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