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1 / 1)

金屋不藏月 楚寒衣青 5979 字 8個月前

聖人看衛處玄一眼:“卿多年來恪儘職守,未嘗懈怠,流放一事勿要再提。”

雖不用被流放,但革職辦理卻是逃不過的。

這潑天大禍,必須有人出來承擔,衛處玄現在站出來所承認的“管理不善能力不足”,隻是其中十分輕微的一些責任。

“陛下不想將其流放,但應有的調查決不能免。”虞汝晦又討人厭的開口了,這近來風頭正勁的寒門尚書,行事中實在有幾l分酷吏的味道在,“調查此案的人選須由陛下早早定奪。”

聖人點點頭:“諸卿都起來吧。”

眾人謝恩,前前後後站起身子。

雖然明知道公主不需要,但尹問綺依然樂淘淘的挽了公主一把。

他這邊溫香軟玉,周圍的人卻在討論些什麼很嚴肅的事情。

儘管同處於一個大殿,卻像是置身兩種空間。

“京兆尹乾係重大,不能空缺,遞補人選司徒儘早議一議。”聖人說。

這時候,開口之人便是端木惟明了。

端木惟明徐徐撥了撥心中算盤,點檢出合適人物來:“我看刑部侍郎鄢懷玉與給事中薑泗都可以一試。”

說罷,端木惟明又補了一句:

“給事中薑泗,其清廉賢明、剛正不阿被廣為稱讚;刑部侍郎鄢懷玉,去歲考核則得了決斷不滯,與奪合理的判事之最,又四善具有,是上上之考,也正適合京兆尹之位。”

由端木惟明點出的這兩人,一個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一個給事中是正五品,而京兆尹是從二品。

不過,相較於這兩位此刻的官位,真正值得在意的,恐怕還得算他們的出身。

他們並非世家,而是寒門,更是虞汝晦以下,朝中頗有名望的寒門。

聖人的心,也沒有什麼難猜的。

從親近虞汝晦,到叫太子與虞汝晦結親,樁樁件件,顯然都暗藏著他扶持寒門,抑製世家的想法。

這是很難的。

從這位聖人繼承皇位開始,世家活躍於朝堂之上,也有17年了,互相之間,雖小有齷齪,但大體之間,同氣連枝,守望相助。

虞汝晦獨木難支啊。

隻怕其時時刻刻,想著的都是援引更多的臂膀,好衝破衝破世家在朝堂上網織出的門第藩籬。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誰知道會突然冒出刺殺一事來?

衛氏手中“京兆尹”得讓出來,遞補的人選,還必須得依照聖人的心,添選合適的寒門之人補上。

……若光以獲利論,這倒像是聖人和太子在唱的一場雙簧了。

端木惟明想到這裡,也暗暗一笑,心道不可能不可能,便把這一節拋過腦後。

“薑泗……不合適。留著他,以後做旁用吧。”聖人沉吟道,“用鄢懷玉,以刑部侍郎兼京兆尹。”

這也算常規的做法。

隻是在場的世家,不免撇撇嘴:

一個“兼”字,還是證明了聖人既要京兆尹??[”,又不放“刑部侍郎”啊。

聖人有了決斷,端木惟明便點頭應下,此刻自然沒有人非要跳出來與聖人唱反調。

這時候,聖人續道:“至於此次事件的調查人選,藻兒,由你主持,如何?”

若是剛剛是意料之中,現在便是意料之外!

此言一出,人人皆驚。

元觀蘊更在短短一愣之後,立刻拒絕:“不如何。”

聖人:“……”

大家:“……”

便是剛剛主動為元觀蘊出頭討賞的崔太公,也不禁眨眨眼睛:

這位過往未曾出現在眾人眼中的公主,言語倒是和外表一樣,都有些拒人於千裡之外。好似最受寵的熙河公主,也沒有這樣同聖人說話吧?

沐浴在周圍微微古怪的視線中,又感覺尹問綺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元觀蘊低下頭,學著旁人的口氣說:

“承蒙父皇錯愛,孩兒何德何能,豈能受此重任?”

一如元觀蘊最初衝上去時候的想法:

這次花車尹家也有承辦,他要幫助尹家脫罪。

除此以外,任何與聖人有關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他最好不要摻和。

否則,刺殺也許會發生第二次。

“此事之中,若連你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聖人溫聲反問,似乎並沒有在意元觀蘊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中,支棱出的骨頭。

這句反問,倒是讓原本覺得不應由元觀蘊調查的朝廷一眾人閉了嘴。

“我什麼也不懂,丹火也是駙馬教的,”元觀蘊慢慢說,“若是耽誤了自己就算了,要是耽誤了父皇,誰能寬膺孩兒啊?”

骨頭平複了下去。

刺又豎起來了。

隻是相較於那誰都能看見的骨頭,這點話中的刺,還是隱蔽了許多:

耽誤了聖人的事,能寬膺的隻有聖人。

但聖人是不會寬膺他的。

因為聖人,就是這麼個刻薄寡恩的人。

低著頭的元觀蘊,聽見上頭傳來一聲失望的歎氣。

聖人會這樣放棄嗎?元觀蘊想。為什麼聖人突然要他查案?因為相信他?

怎麼可能。

元觀蘊清清楚楚的知道,聖人對他,就像他對聖人一樣。

他們父子之間,永遠永遠,產生不了半點信任。

既然毫無信任可言,那麼聖人特意點來他調查這件事,便絕不是一件好事。

而必然是件壞事。

“問綺,此事交給你。”聖人話鋒一轉,突然說。

“啊?”尹問綺呆住。

這是比剛才讓元觀蘊查案,更叫人意外的一個人選。

可是聖人將這意料之外,說入情理之中:“丹火是你告訴藻兒的,朕還記得,你求娶藻兒的時候,射了隻孔雀送進宮來,是吧?孔雀上下渾無

傷口,是射中了孔雀目。如此允文允武之才?[(,正合適調查此事。”

元觀蘊眼角的餘光,看見崔太公面色微動。

是覺得尹問綺受此重任,可以為崔家謀得更多的東西?哪怕是灘渾水,也在所不惜?

“不可!”元觀蘊直接替尹問綺拒絕。

“藻兒?”聖人微微笑道,但他那溫柔和善的目光,突然透露出嚴厲來。

那嚴厲而冰冷的目光望向元觀蘊。

就像他剛才看太子一樣冰冷。

仿佛之前對元觀蘊的大加讚許,在元觀蘊拒絕他的時候,所有的讚賞便都煙消雲散了。

“這次的花車駙馬都接觸過。”元觀蘊解釋說,“都使尹家下人去動過花車車身,為花車添加了不同的香料。若是由駙馬主持調查,隻怕瓜田李下,惹人非議。”

“確有此事?”聖人問其餘負責花車的幾l家。

“確有此事。”其他人紛紛證明了元觀蘊的說法。

聖人卻反而展顏,聲音重新和煦:“好,好,當此之際,尚能誠實有加,我對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再一次說。

“這次的調查,由你主持。”

這不是一次詢問,而是一次命令。

他沒有讓元觀蘊不要拒絕。

因為元觀蘊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元觀蘊抬起頭,定定地看了面前的聖人。籠罩在他心中的薄霧,被他輕輕拭去了。

伴著那一次次的擦拭,聖人的臉,在他眼中,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

那張令人作嘔的面孔。

他拜下去。

“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