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觀蘊不會騎馬。
對於不會的東西, 他總是有足夠的好奇與興趣。
於是一晃之間門,他已經忘記了身後的元無憂,忘記了彩舟上的聖人,隻用稍帶克製的躍躍欲試, 點頭同意:
“好, 我們去。”
曲江池的西側, 是專門的跑馬場地,不獨上巳節的時候, 平日裡,也有不少人在此地信馬由韁, 人數眾多時,還有舉辦賽馬比賽,很是熱鬨。
當尹問綺和元觀蘊來到這裡的時候, 好不容易搶到福棗的懷櫻與寸金,已經帶著兩隻矮小的果下馬, 等候在這裡了。
尹問綺指著兩匹中粉□□白的馬, 重點給元觀蘊介紹:
“這叫胭脂!體態修俊,脾氣溫順,最重要的是,它雖然很溫和,跑起來卻一點兒也不慢, 不像大多數溫和的馬, 跑起來都優哉遊哉的, 公主騎著它,興致起來時,和彆的貴女們跑跑馬,比比速度, 也不會落後……”
這匹胭脂確實很好看,睫毛長長的,眼睛是杏仁狀,看著你的時候,忽閃忽閃,仿佛在笑。
但元觀蘊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被站在它隔壁的黑馬吸引。
這匹黑色的馬,渾身毛發都像黑緞一樣光亮,但披灑在脖頸上的鬢毛與四蹄則渾如白雪,腰腹處還有白色閃電一般的花紋。
看著……挺俊。
“那匹叫胭脂,這匹呢?”他指著黑馬問。
“它叫飛霜。”
這是尹問綺給自己準備的馬。
按道理來說,他是男子,應該騎上大馬。但經過他這幾天來的細致觀察,他逐漸確定,公主應該是不會騎馬的。
這樣的話,他騎什麼大馬?
等教會公主騎小馬之後,兩人不是正好騎著小馬,在曲江池畔,迎著涼風,並轡前行?
“飛霜跑動時非常快,幾乎能趕上普通大馬了,難得的是它跑起來也很穩,就是脾氣有點暴躁……”
元觀蘊將懷櫻給自己撈來的福棗,喂到飛霜嘴前。
飛霜噴了口氣,舌頭一卷,毫不客氣地把蓮台裡的福棗全部卷入嘴裡。
嚼嚼,吞下。
旁觀的懷櫻覺得有點不好……也沒那麼不好。
她保持溫馴的沉默。
雖然聖人的棗子很貴重,但這果下馬,也很貴重。
貴重的馬吃幾顆貴重的棗,也很正常吧?
顯然尹問綺和寸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就是幾顆棗子嗎?
介紹完了馬兒,尹問綺蠢蠢欲動:“公主,要不要上馬試試?胭脂最溫順……”
然而元觀蘊的目光定在飛霜上。
於是尹問綺轉口:“飛霜也可以。”
他伸手去牽飛霜的韁繩,將馬拉住。
還好這幾日來,其實尹問綺也抽過時間門摸摸馬,刷刷毛,喂喂東西,多少在這脾氣暴躁的飛霜的面前,混了個眼熟,沒在這時被暴躁小馬直接甩開。
尹問綺再接再厲,湊到飛霜耳朵旁,小聲說話:
“好馬,乖馬,天下第一帥馬,讓公主騎上去,回頭喂你吃好吃的啊!”
說罷,見自己的賄賂似乎有點效果。
尹問綺趕緊轉頭:“公主,快上馬!它被安撫住了!”
這是元觀蘊第一次接觸馬匹。
雖然隻是果下馬,但會動。
他有點謹慎,靠著飛霜站了一會,雙目直視飛霜的眼睛。
剛剛他就看了胭脂的眼睛,覺得胭脂的眼睛很美很親切。
現在他做出同樣的行為,試圖從這匹黑馬的眼睛中,看出它的情緒。
飛霜的眼睛……有點不耐煩。
但好像沒有太多的抗拒。
也沒有什麼警惕。
於是,元觀蘊拋掉遲疑,不再耽擱,直接翻身上馬。
坐上馬背的時候,身下的馬很明顯的動彈起來。
他的肌肉跟著緊繃。
但飛霜也就隻隻是動了動,往前邁了下蹄子,立刻又被尹問綺抓住了。
元觀蘊看見,牽著韁繩的駙馬,趕忙再把腦袋湊到馬腦袋旁邊,兩手摸摸馬馬,嘴裡也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跟馬兒說什麼承諾。
很認真的樣子。
就像他和自己承諾的那樣子。
原本緊張的元觀蘊,不知不覺,將肌肉放鬆。
有種古怪的感覺。
感覺駙馬肯定能將馬安撫下來,他不會有任何危險。
就在這時候。
“哥,嫂嫂——”
背後傳來尹梵蘿的叫聲。
正給飛霜許諾了許多好東西的尹問綺循聲回頭,當場嚇了一大跳。
隻見身後幾步,自己那騎術普普通通,日常隻會騎小馬嘚嘚跑的妹妹,竟坐在一匹神俊的棗紅色大馬上,那匹馬的馬背,甚至比尹梵蘿的人還要高了!
“誰讓你上去的?”尹問綺連忙道,“快下來!要是被阿娘看到,有你好果子吃!”
“哼,想不到吧,阿娘已經見過了。”坐在馬上的尹梵蘿悠然自得,“我可是得了阿娘的首肯,才坐在這馬上的。”
“阿娘怎麼會願意?”尹問綺表示懷疑。
“因為我在啊。”又一道聲音自馬後響起。
緊接著,一道被棗紅大馬遮住的身影轉了出來。
那身影一襲絳紫色胡服男裝,卻掩不去其玲瓏的身段和秀美的面孔。
不是旁人,正是端木桃!
隻見她抬眼眺了尹問綺一下,忽地單臂舒展,手掌一撐,整個人就像隻鷂子般,輕盈飛上馬背,穩穩坐在尹梵蘿身後,將尹梵蘿圈在懷中。
尹梵蘿倒抽一口氣:“桃娘,你厲害!”
端木桃方才慢悠悠的得意揚眉:“尹家哥哥,我的馬術可是很好的,崔姨這才放心將蘿娘交給我。”
話音方落,她的神色忽然奇怪了下。
因為,就在她的正前方,尹問綺的旁邊,元觀蘊下了馬。
然後以幾乎和她一樣的姿勢,自後飛身上馬。
元觀蘊已經不怕馬兒了。
所以,在看見端木桃所展現出的技巧之後,忍不住試了下。
試完之後……也沒什麼感覺。
小馬太矮,沒有任何難度。
也許回頭該試試端木桃騎的那種大馬?
正思忖間門,元觀蘊聽見端木桃的聲音。
“公主很會騎馬嘛。”
“我不會。”元觀蘊實話實說,“這是第一次。”
端木桃的神色更加奇異,臉上似乎透出了一點競爭的味道:“公主不會騎馬嗎?那在騎馬上,還真有天賦。前面就是跑馬的地方,我要帶蘿娘一起去跑馬,公主要不要也來玩一玩?我帶公主騎大馬。”
聽到這裡,尹梵蘿忙從端木桃懷中鑽出來:
“嫂嫂不會騎馬,但嫂嫂會射箭!”
這是她從哥哥嘴裡聽來的。
哥哥嘴裡,嫂嫂簡直是後羿下凡。
“前面除了能跑馬外,還能射箭,嫂嫂來啊,桃娘教我騎馬,嫂嫂教我射箭!”
尹問綺:“?”
他盯著妹妹,眼神很不讚同。
你把我的公主拐走了,那我呢?剩下來了?
然而妹妹壓根沒有注意就在旁邊的哥哥。她眼裡沒有哥。哥哥天天看,現在乾嘛還要看。
端木桃也沒有給兄妹留說話的時間門,等尹梵蘿話音落下,她便雙腿一夾馬腹,棗紅大馬由靜而動,像是一道紅電般,把風劈作兩半,直衝出去。
眨眼間門,便隻剩一點遙遙的背影。
“公主,彆管……”尹問綺轉頭和元觀蘊說話。
上巳節,他一點不想被彆人打擾。
然而元觀蘊躍躍欲試:“走,我們也跟上,騎大馬。”
尹問綺:“……”
他很失望。
比失望更失望的是,他同時失落的發現,端木桃來的這短短一會兒之內,公主似乎已經對馬兒熟悉了起來,騎在馬上的動作非常自然,說著“走”的時候,已經雙腿一夾馬腹,驅使飛霜往前小跑了。
我還沒怎麼教呢!
公主怎麼就什麼都會了?尹問綺不開心。
然而往前小跑了一段的元觀蘊,又調轉馬頭,重新跑回來,跑到尹問綺身旁停下,很認真的說:
“駙馬,我們一起走。”
於是,尹問綺心頭的那點兒不開心,便被曲江池習習的柔風拂散了。
他重新春風拂面起來:“好呀。”
守在一旁的寸金,耳聽八方,眼觀六路,聽見郎君這樣說,正要速速給郎君調來一匹大馬,卻見郎君沒有任何心裡障礙地上了專給貴女們騎的果下馬胭脂。
然後,扯著韁繩,讓胭脂與飛霜並排,自己也與公主並肩。
小馬嘚嘚往前。
那蹄子,一下一下的,仿佛在尹問綺心中點著鼓點兒。
他看著並肩的自己與公主,想到了同乘一騎的妹妹與端木桃,妹妹剛剛好像很自然的後仰著考入了端木桃的懷中。
嗯……
等回頭公主完全熟悉了馬兒後,就換成大馬吧!
他讓公主坐在前邊,自己坐在公主後邊,抱住公主。
公主會自然地靠入他的懷中吧?
當然,自己也可以坐在前邊幫公主控馬韁,控馬沒有那麼容易,然後讓公主坐在自己的背後,抱住自己的腰。
這樣也是很不錯的。公主的肩膀也很好靠。
總之,都隨公主的願。我可以勸說公主兩個都試試。
那腦海中的一些些思緒,便如同春天的柳絮一樣,隨風亂飛,輕盈飄逸,沒有拘束。
背後,看著他們的寸金:“……”
也行吧……
就真的……很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