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夷睜眼的那一刻,程寶舟差點以為他會直接殺了自己。
早在凡界時她便在記錄的影像中見過誅夷,然而當時更多的感覺是冰雪般淩冽之美,再加上那時的場合不太正式……總而言之,除了覺得甚是養眼之外,對於他的強大缺乏直觀認識。
傳說終究是脫離現實的存在,更莫說原著中的誅夷戲份極少,出場時是個神秘的老頭,給葉渡露了一手後又忽然消失,事後才有人通過殘留的劍痕推測出老頭的身份,洗星洞覆滅時依然不知所蹤的誅夷劍尊。
全程未發一言,身形佝僂,頭上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臉上也是長到幾乎將臉全部遮住的胡子。
而隻有真正直面誅夷的人,才會確切感受到兩者之間的差距,除了完全無法呼吸的驚悚外,根本興不起彆的心思,尤其是他的眼中一片空洞,沒有任何情緒,簡直就是一把失去了所有人性的兵刃。
是冰冷的頑石,亦是隻餘神性的深淵。
以至於程寶舟的腦子完全斷片,若非遠處衝天而起的劍意觸動了他,讓他極速遁去,恐怖的威壓隨之消失,她隻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湮滅。
另外兩人的狀態也不太好,信月至少多年前還見過本人,甚至直面過誅夷的劍光,如今勉強還能維持風度站在原地,而一旁的符旬整個人都不好了,若非他下意識護在程寶舟身前,知曉自己後面還有人,恐怕已經腿軟了。
過了好幾l秒,才有人吭聲。
“我實在想不通白夢要怎麼收拾他……這麼恐怖的氣勢,他不會已經突破懷真境了吧?”信月低喃,想到這兒心頭湧現出了憋屈。
這次針對奇陰龍城的行動最後由太晴負責,上面的祖師說了,如果她表現得好,那麼就為她提供資源,助她突破到懷真境。
若說胎破境與合體境之間已然卡下了千千萬萬的人,叫無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跨過這條邊界,那麼合體境與懷真境……這已經不是天賦和努力的問題了,得看機緣。
太晴這樣的合體境翹楚,突破都希望渺茫,更不要說他自己了。
原本信月還想著若是這次能夠助太晴突破,那麼往後他老婆和誅夷同為懷真境,自己雖然贏不了,可也不算輸,等如今一看……唉,真是叫人心頭窩火。
而這時程寶舟才回過神,她實在腿軟,隻能順手拉住符旬,將體重壓在他身上,接著開口:“那萬一白夢天尊也突破了呢?老早就傳他突破到懷真境,就算再進一步也不是沒可能吧?”
信月“嘖”了一聲,皺眉道:“小家夥,你到底知不知道懷真境之上的境界有多恐怖?那已經是上界最為強大的存在,不說人數寥寥無幾l,而且這幾l乎就是我們正常人類能夠尋求的極限了,說是真正的仙人也不為過,仙人之上……如今能夠確定的隻有六帝。”
她愣了愣,問道:“那豈不是可以從此長生不老,再也不懼生死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到了那種境界,再以壽命來評判未免太過可笑。”
兩人談話間,符旬卻始終一言不發,直到程寶舟能夠靠自己站穩,才發現他正雙目無神盯著遠處的劍光,不管是最初惑周鬨出的動靜,還是隨後誅夷與白夢交手造成的恐怖震動,連距離城主府最遠的少城主府也因此波及,城內的魔修早就亂成一團,有本事的那些已經各顯神通開始跑路,可城外也是圍聚而來的屍潮,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程寶舟趕緊和信月商量:“我們也趕緊跑路吧,你看誅夷尊上那個狀態,萬一他宰了白夢天尊後轉頭又來殺我們……信月,我也不希望阿瑤早早失去自己的父親啊。”
這丫頭說話可真不中聽。
可信月確實想跑,他也怕,然而任務在身,為了讓太晴擁有突破懷真境的機會,這次他早早便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虧你還是洗星洞的弟子,我記得你師父還是誅夷的師弟,還真是冷漠,”他看向旁邊的符旬:“你先護著她離開,我得留在這裡看看情況,如今你身上有了暮霞的手段,施展之後時光回朔,自不怕那控製你的詭術,往後隻要你不作惡,玄女真宗也會當沒見過你。”
見符旬仍舊一動不動,他挑眉:“這可是你父親拚了命為你爭取來的機會,我勸你還是好好珍惜吧。”
他的話觸動了符旬,一直僵直的他終於動了,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程寶舟,忽然將一隻小小的畫卷塞進她手裡。
“……十天?”
“程寶舟,我知曉你有法子離開,蘊知館就交給你,希望你終有一天能夠完善它。”
說罷,他身形閃動,竟是直接朝著城主府飛去!
他合體境的修為,手上又不缺寶貝,程寶舟哪裡追得上,喊都來不及喊一聲,人就沒了蹤影,她一跺腳,急道:“信月你攔一下啊!”
“關我什麼事兒,和我做交易的又不是他,去了不是更好嗎?正好用來探探路。”
這家夥不愧是昔日魔尊,哪怕如今從良說話也一股離經叛道的味兒,也不知當初太晴是如何收服他。
信月想起符旬此前做過的事情,雖是因此看他不順眼,不過他也是有兒子的人,如今符旬這番舉動難免叫他感歎:“我先前覺得惑周蠢,他兒子麼,倒也不愧是他的親子,與他一樣呢。”
程寶舟看了看他,知道這人指望不上了。
思來想去,也隻能收起畫卷,果斷道:“我是有法子離開這裡,可外面全都是屍潮,既然這是你們搞的鬼,趕緊告訴我要怎麼離開。”
“……你還真是適合修煉魔道,不用什麼法子,自會有人接應你。”信月目光古怪看了她一眼。
程寶舟懶得管他,轉身就跑。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她看出來了,掌門這貨絕對沒有老老實實給他們講真話,把誅夷的真正情況都告訴玄女真宗,又或者已經告訴了,但玄女真宗的人沒告訴信月,否則他絕對不敢繼續留在這兒。
就剛剛誅夷的樣子,絕對是最壞的一種情況,所以說正經人修煉什麼無情道啊!
當初她竟然還敢向掌門誇下海口,說什麼誅夷一根小拇指就可以滅了她,現在一想真是過分自信了,人家想要滅她何須動指頭,看都不需要看一眼,便能叫她灰飛煙滅。
雖說這次行動失敗的很徹底,但程寶舟在奇陰龍城撈了不少好處,剛剛符旬更是交代後事一般將自己的大半身家給了她,於她自己來說也沒算虧本,反正再等個幾l百年上千年她程寶舟哪怕沒有誅夷這麼厲害,撐起洗星洞卻是夠了,隻要能將這塊燙手山芋甩出去,這家夥寄了也就寄了吧。
她原本想立刻就走,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甘心。
不行,誅夷丟了,堪稱全才的少城主也沒有拐回去,單單這麼回去,好沒面子啊!
至少臨走前,得撈走一個人。
她心裡有了成算便立刻開始行動,而且抱著渾水摸魚的想法,在其他魔修慌忙亂竄或是瘋狂□□的時候一路順手牽羊,根本就沒有誰能打過她,離開少城主時還意外撞上了一隻來送貨的彈彈水母,知道這玩意會爆炸她便沒心思去碰,卻沒想到看見她後彈彈水母立刻蹦過來往她手裡塞了一個箱子,隨即離去。
……有人寄東西給她?
程寶舟心中茫然,但還是先將箱子收進了儲物袋,現在時間太緊,她沒空去看。
她祭出了自己的青鼎,隨著意念催動,不多時一條隻有她能看見的紅線浮現而出,遙遙指向遠方,程寶舟當即召出自己的小蓮花坐上去開始飄移,沿路撞倒魔修一二二後,終於鎖定了目標人物。
站在陰影中正怔怔望著遠處拚殺動靜的胡蝶。
如今整座奇陰龍城都在震動,大片建築崩塌,即便是原本閉關的胡蝶都被驚動,她如今已經恢複了赤心境修為,原本想要一鼓作氣突破到我意境,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亂子。
她知道自己該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可又能躲到什麼地方呢?
當她看見大片大片的人群被灑落的劍光和魔手碾壓成泥時,胡蝶隱隱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胡蝶!”
她聽見有人喚她,呆呆轉過了頭。
下一秒,她便被程寶舟攔腰劫上小蓮花,離地之後又落在了一片柔軟中,看著程寶舟的樣子,她小聲問:“你怎麼變回原來的模樣了?”
“馬甲掉了,要跑路了唄。”
“你要回去了嗎……”
“不是我,是我們,”程寶舟低頭看她,認真道:“你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要不要和我回洗星洞?”
“不要會怎樣?”
“那我就把你丟下去。”
可說是這麼說,程寶舟的小蓮花卻沒有停下的意思,迅速朝著當初師父告訴她的奇陰龍城結界薄弱點駛去。
胡蝶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最後的輕輕拉了拉她,向來冷漠的臉上浮現出少許絕望:“我跑不掉的,我被少城主下了咒,這個咒你解不掉的。”
“沒事,我問過了,隻要他死了你的咒自然會解開。”
“啊?”
小蓮花終於停下,最後的最後,程寶舟遠遠望了一眼如今已經恐怖到撕裂這座城的劍光,無數代城主嘔心瀝血積累的層層防禦,終於是在內部的侵襲下逐步瓦解。
禁製即將消散。
她想,符旬其實也不是一個特彆壞的家夥,相對而言。
可惜了。
程寶舟放出一道暗色光鏡,拉著胡蝶走進了光鏡開辟的通道中,幾l息過後,通道消散,這處結界浮現出絲絲裂痕,過了許久,卻一直沒能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