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與程寶舟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她剛剛上完課，正與同門一起歡聲笑語的時候。

在此之前，胡蝶隻從一些資料中見過程寶舟的影像，沒有見過真人。

不比程寶舟看她的驚豔與深思,當時胡蝶眼眸一轉,一邊與人笑談,一邊不著痕跡掃過周圍諸多行走的弟子,而程寶舟混在人群中確實不出挑，尤其是她沒有特地顯露氣勢。

所以一眼略過,但下一秒卻突然覺得不對勁,於是目光迅速挪回,便看見了嬉皮笑臉的程某人正站在人堆裡,落在一顆大樹腳下，並不起眼。

不胖不瘦,體態勻稱,面龐上帶著健康的紅暈,笑起來時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讓人倍感親切，路過的弟子大多不認識她,卻總會對她笑一下。

尤其是平時那群總圍著胡蝶的男弟子，不知為何竟然跑過去了一個,看著是想搭話。

這名弟子並不認得程寶舟，但看著她時就有種很特彆的感覺,也不是心動,就是莫名的……想要被她關注、被她多看幾眼，被她誇獎、憐惜，嘖,越想越不對勁了。

沒錯，在程寶舟修為逐漸提升的現在，她自身的水平已然能夠激活憐愛光環，使其正常運轉，哪怕是原著中沒有戲份的路人甲，都會被影響幾分。

然而對女修沒有效果，所以注意到這一幕的胡蝶哪怕心頭驚詫，面上卻竭力維持著鎮定。

程寶舟和那名搭話的弟子說了什麼，於是男弟子就殷勤帶她走了過來，遠遠便聽見他說：“看，這位便是胡蝶師妹。胡師妹，這位師姐有事尋你，我就帶她來找你啦。”

後面那句話是對胡蝶說的，這位師兄沒有意識到，當他說完這句話後，胡蝶看他就像看條狗一樣，一條見著生人便上前搖尾巴賣好的狗。

難怪正道修士在外時不時就要被魔修暗算，一個兩個就跟傻白甜一樣，滿腦子和諧友愛，不認識的師姐突然冒出來，都不問問對方是哪片湖域哪屆弟子，便憨癡癡把人領過來，防備心幾近於無。

心中腹誹，她面上卻適時露出驚訝，問道：“師姐有何事尋我呢？”

“我尋你是因為你有個叫林冠清的同鄉，”程寶舟老神在在，又道：“他原是想拜入我師父倉衍尊上門下，但我師父認為沒有多餘精力教導其他弟子，便托掌門拒了，無奈林師弟實在想要生活在太極湖域，寧願給我當徒弟也不願拜入其他尊座門下。”

“他實在堅持，我隻能先應允，又唯恐耽擱他的前途，隻能說是試煉，先找一位高人考驗他幾日，叫他知難而退，卻不想林師弟確實意誌過人，竟是咬牙堅持下來，讓我很是欣賞，所以他托我來尋他同鄉送封書信，我便沒有拒絕。”

“你們能一起拜入洗星洞也是緣分，感情很不錯呢，他雖是辛苦，卻也一直念著你。”

說到這兒，程寶舟笑容有些意味深長，看著是誤會了林冠清和胡蝶的關係。

這次想罵人的換成胡蝶了，林冠清這個賊貨，還托人帶書信呢，這廝

哪裡是念著她，分明是威脅她如果敢把他丟下，兩人就同歸於儘！

她隻能微笑接過信件，適當關懷了林冠清一番，接著又配合他找出各種借口，說他確實誠心誠意想拜入倉衍門下，又說他是個很好很義氣的朋友。

重點在於朋友。

程寶舟點頭，與她交流了一番，還問詢她平日修煉上有無困惑，明顯是準備長聊的架勢，其他弟子見此難免面露豔羨，能得到真傳弟子的照顧可是好事，便體貼將空間留給兩人，一一離去。

見此，程寶舟話鋒一轉，約她去喝茶。

胡蝶頭皮一緊，隻能答應下來，還要裝出幾分受寵若驚的樣子。

其實當初奇陰龍城準備派去當倉衍徒弟的人是胡蝶，因為她各方面都很出挑，更是特地修習過諸多才藝，更何況——

她主修的道統是媚術。

不是引人與其雙修後趁機采補對方的媚術，而是作用與對方神魂，影響對方思考，下意識對她萌生好感受其蠱惑，直到最終淪為她傀儡的術法。

如果可以，誰不想成為武力高強見誰不服上去就乾的強大修士？誅夷劍尊之威名天下幾人不羨慕？可胡蝶沒得選，她的處境讓她在僅有的幾個選擇中隻能依靠修行媚術才能生存，即便如此，她也死死守著底線，不願意徹底淪為一個出賣色相的炮灰。

在程寶舟出現之前，胡蝶便準備好了理由去說服高層，程寶舟出現之後，她親自挖掘出林冠清進行培訓，為自己爭取機會。

假如她的推斷沒有錯，成敗在此一舉！

程寶舟受了一點媚術影響，她神魂強大，抵抗力高，本來影響也不大，但觀樂及時發現，給她上了防護一層buff。

所以她的眼神很清明，卻還是會忍不住悄悄看幾眼胡蝶發帶下垂落的鈴鐺，心想原著裡可沒說過小魔女修習過媚術。

胡蝶對此並不知曉，在有心人的關注下，程寶舟突破我意境也不是什麼秘密，雖然明面上胡蝶隻有化氣境修為，可實際上她曾是赤心境，即將突破我意境的巔峰境界。

為了這次任務，她咬牙使用秘術折損修為，跌落到化氣境，憑借著還不錯的資質，她成為了一名不被關注的內門弟子，為自己爭取了機會。

所以她的神魂同樣不弱，自認對程寶舟產生影響絕無問題，是以見對方態度親和，仔細關照，完全不似林冠清所說的蠻橫無理，並不覺得奇怪。

程寶舟打著關心的名義，開始詢問胡蝶家中可還有親人，修行上有沒有遇到什麼難處，胡蝶自然做戲做全套，妥帖回複，沒有露出馬腳。

兩人現在待的茶室正是程寶舟慣常所用的包間，她先前時常約方為亮過來，連老板都熟悉她了，總歸平時客人不多，便特地將這間茶室給她空著。

所以胡蝶發現了不少程寶舟的私人用品，生活氣息滿滿，還有另一人待過的痕跡，想來就是傳說中那位方姓修士。

她正在努力搜集可用的情報，這時卻聽見程寶舟問道：“你日後有何打算？準

備去哪邊發展呢？”

內門弟子中隻有最精英那一批才有機會成為尊座的真傳弟子，大多數修士如果無法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到了合適的年紀就會向宗門申請返鄉，比如華星雲的親娘。有的無家可回，便領了宗門的任務外放做個管事，作為宗門代表駐紮在外，比如李師兄。

還有的被分發到各片湖域，看守各位尊座掌管的修煉資源，日常維護其運作，直到老死在門派，這種情況即便沒有道侶和子嗣，宗門也會為其收屍掃墓，給個體面的安葬，不至於讓他們死後還被魔修掘走煉成僵屍。

相比起不受重視的外門弟子，內門弟子的生活要舒服不少，也多了幾種可選擇的未來，但最終能留下來成為門派支柱的到底是少數。

胡蝶沒考慮過未來，畢竟這個身份隻是偽裝，可她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往後想一直留在宗門，雖是沒本事成為真傳弟子，但駐守湖域做看管工作也能使得，或許我會尋一個與我心意相通的道侶組建家庭，假如有了後代，孩子就能從小在宗門裡生活，不用擔心像外面的人那樣隨時都有可能被魔修禍害……”說到這裡時，胡蝶神色有些哀傷，但又夾雜了幾分真情。

偽裝的經曆裡她既然和林冠清是同鄉，自然也是家人死絕的背景。

這和她真正的過往很相似。

區彆是故事裡的林冠清和胡蝶被路過的洗星洞修士救下，還得到了推薦，從此擁有光明的未來。

而故事外卻沒有人去救年幼的她，家人死絕後她因為相貌和修煉資質被魔修帶走，從此落入魔窟，苦苦掙紮。

程寶舟耐心聽著，適時點頭，在胡蝶說完後，她突然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來太極湖域做事？雖說地處偏僻，但弟子不多，少有紛爭，平日的工作亦不繁忙，多是些視察水域、放養魚苗的活計。”

胡蝶愣了愣，一時間拿不準程寶舟的意思，隻敷衍道：“謝謝師姐的邀請，但我才入門不久，想要了解各湖域的情況後再做決定。”

“確實應當慎重考慮，但我很欣賞你，胡師妹，若是有了想法不妨聯係我。”

說罷，程寶舟主動與胡蝶交換了聯係方式，又聊了一會兒，便把她放了回去。

這隻是一個開始。

自那天起，程寶舟便隔三差五過來尋她，從胡蝶的生活所需到修煉困惑，都十分關注，逼著她不得不假裝自己是一名真的化氣境修士偽造出符合境界的問題詢問。

有時程寶舟會做一些親手烹製的靈食，來與她分享，嚇得胡蝶差點以為程寶舟要毒死自己，後面才發現確實是正經靈食，隻是模樣古怪而已。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程寶舟不知不覺融入了胡蝶的社交圈子，每日與那些內門弟子嘻嘻哈哈，而且展現出令人驚異的博學，又從不吝嗇指教，獲得弟子們的信服和敬佩。

關鍵是這廝手頭還很闊綽，又是個煉丹師，時不時就灑一些修煉資源出去，讓師妹們遠比受憐愛光環影響的師弟們更殷勤，畢竟師妹們可以借助性彆便利與程寶舟親近，得到的好處也更多。

到了現在，隻要程寶舟出現，那些原本跟在胡蝶周圍簇擁她的弟子們立馬變成牆頭草，為其通風報信胡蝶的近況，仿佛都默認了兩人關係很好，大家都說胡蝶運道好才能被程師姐看中。

弟子們想法都很單純，假如程師姐是程師兄，指不定還會編排幾句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純潔的關係，可兩人都是妹子，能發生什麼呢？明擺著隻是單純欣賞嘛。

但胡蝶的壓力可就大了，她可不是這群傻白甜的正道修士，要知道在魔修裡除了男男外，女女也很流行啊！好幾位出名的魔尊都喜好磨鏡，甚至會主動劫掠貌美的正道女修……明明她不惜修為倒退也要避開成為臥底炮灰的命運，為什麼這該死的程寶舟看不上林冠清卻偏偏跑過來親近她？

她真的不姬啊！

哪怕心情糟糕，可如今林冠清已經和失聯差不多，胡蝶不得不考慮對方出賣自己的可能，面對程寶舟時隻能笑臉相迎，拖延時間。

卻不想又一段時間後，林冠清倒是沒聯係上，程寶舟卻突然問胡蝶想不想當她的徒弟。

當時胡蝶差點維持不住表情，情不自禁想：我的媚術有這麼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