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回去後整理了兩個無相佛寺成員的記憶。
也不知該說是某種惡趣味,還是一種心理變態,他們的記憶其實十分完整,隻是被隱藏於腦海深處,隻要細心將它們挖掘出並拚湊在一起,再兩相結合,便可以得出事情的大部分真相。
尤其觀樂還告訴了她當初邪佛換取了白帝化身的什麼傳承。
在六帝接連隕落之後,人類雖然擺脫了來自神明的壓迫,不必擔心在某一日被無法抵抗的強大存在奪去生命,他們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隨即開始振奮。
沒有了神明,也沒有了六帝,無人再管束他們,也無人再統治他們。
從另一個角度想,這難道不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嗎?
六帝並不都是正道人士,有些存在堪稱亦正亦邪,其中幽帝甚至一度掌管幽鬼域,收納世間流散在外的魂修,管束限製了他們,卻也為他們提供了重獲新生的機會,是從古至今絕無僅有的最強魂修組織。
然而當她死後,即便留下了布置,她的弟子也在極力維持幽鬼域的秩序,卻無奈於缺乏幽帝那樣絕對的統治力,最終幽鬼域四分五裂,再不見昔日輝煌。
或許這也是貞空留下化身坐鎮浮遊君的真正緣故,至少這讓他的布置以較為完整的方式流傳了下來,不至於像他死後八千年就被攻陷的樂土,偉大的文明早就如同煙雲散去。
一時之間,魔道猖獗,正道式微。
沒有了神明,人世間卻依然亂成了一鍋粥,無數人肆意宣泄自己的欲望,諸多魔道新秀相繼登場,甚至要效仿六帝評個六魔帝君。
而到了最後也不是哪位救世主橫空出世拯救世間,是漫長的時間結束了一切,命運最是莫測,在終結了六帝統治時代的繁榮景象後,戰爭銷毀了無數先人留下的珍貴財富,這也是程寶舟觀上界曆史後發現的一種特性。
在她穿越前的世界,不過是幾百年人類的文明都能有質地變化,飛速發展,那麼照理來說上界經曆的時間隻會更久,為什麼都沒能發展出什麼賽博修仙的文明?
答案很簡單,因為個人的武力淩駕於一切,他們天然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勝過無數知識的文明,所以生來便具備了傲慢的資本,隻要某個瘋子想不開大肆破壞,無數道統就會因此斷絕,這是一個始終混亂的地方,所以才造成了一個可笑的現象,萬年之前古人研究的先進程度甚至能超過現在保留的道統。
而通過無相邪佛,程寶舟已然明了這其中的聯係,她雖然隱約生出了某種想法,可如今的她實在太過渺小,根本無法撼動什麼,隻能將心思放在目前能做的事上。
無相邪佛就是那段群魔亂舞的灰暗時期跑出來湊熱鬨的存在,他在最為鼎盛的時期雖然趕不上三神六帝,卻也能被稱為陸地仙人,是整個上界有名有姓的存在。
不過就連六帝都無法保證自己能一直輝煌,他同樣如此,但比起和他同時代活躍的那些魔道巨擘,他勝在極其能苟。
連白帝化身都忍不住點評,這種堪稱龜皇始祖的生存能力六帝也要拜服。
當初他之所以交換給無相邪佛那份傳承,本質上也是無力於外界群魔亂舞,隻能趁機布下一枚暗棋,如果能用上就試圖從內部瓦解他們,用不上也無所謂。
邪佛關於白帝化身的記憶全部都被清空,雖然多年來也有疑慮,但由於浮遊君的特性,始終都沒能找到關鍵線索。
後來白帝化身把他忘了。
沒錯,就隻是單純忘了。
他給出的傳承這麼多,交換而來的記憶數不勝數,邪佛又不是什麼一度統治上界的恐怖存在,在他心裡根本排不上號。
根據搜刮到的記憶和與白帝化身交換到的情報,程寶舟對於無相邪佛苟活到現今的方式有了眉目,並且確認了無相佛寺為何一直無法剿滅的真正原因。
並非他們核心的易容秘法有多麼厲害,而是他們每個人都是被邪佛仔細觀察後選中的倒黴蛋。
他們對於彼此的身份都不知曉,哪怕偶爾有合作也沒有穩定的聯絡方式,全靠邪佛通過某種手段來通知他們進行任務。
換句話說,就像是一個單方面的係統,發布任務,執行任務,成功就可以獲取邪佛的獎勵,失敗則受到恐怖的懲罰,乃至於失去生命。
所以一直保護他們識海的存在即是邪佛,汙染也來自於他本人。
“然而玄女真宗卻利用赤帝的手段清除了汙染,即切斷了雙方的聯係,這不僅證明她們擁有的赤帝傳承十分完整,還暗示了邪佛目前狀態不佳,甚至無法抵抗這樣的清洗。”觀樂分析道。
那日程寶舟與他講開後,給一棒又給顆甜棗,與他好言相說,最終兩人決定坦誠面對彼此,或者說做下了有禁製監督的約定。
程寶舟希望觀樂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將他看作是她的下屬,而她是他的老板。
他給她打工,她也會幫他謀好處,給他發工資。
雖然他簽了賣身契,一輩子無法脫離程寶舟的皮包公司,但她也不是那種黑心老板,她會正視他的訴求,假如有一天用不上他了……
“那就說明你該退休了,退休並不代表死亡,我會放你自由,從此之後你想往哪兒去就去哪兒,根據你工作時的貢獻我會酌情給你發放退休金。雖然我倆之間的契約完全基於我的良心,但既然我願意說這些話,不管是不是糊弄你,也能體現我的真誠。”
觀樂還能說什麼呢?程寶舟都把話講到了這種地步,他要是再不接受就太不識抬舉了。
而且正如程寶舟當初與葉渡所說,有的人天生就沒有自由,所以並不覺得被壓迫或者剝削是壞事,因為他們心裡就沒有這樣的概念。
白帝化身與觀樂,便接近這樣的存在。
從白帝化身那兒得到當初布置的暗手後,鏟除邪佛一事才有了著落。
否則,哪怕讀取完苦陀子和劉如許的記憶,得知了幾個無相邪佛的成員,但一日不滅邪佛,就一日做不到根除。
因為隻要漏掉哪怕一個成員,邪佛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不斷發展下線,不斷傳播信仰,選中他看好的門徒,為自己的生存奪取更多的養分。
龜皇始祖之稱豈是浪得虛名。
統計出結果後,程寶舟便去找契真彙報了。
劉如許是邪佛很欣賞的一個教徒,也是他十分滿意的一件作品。
所以劉如許知道不少無相佛寺成員的信息,甚至一度代替邪佛去考驗他們,驗證他們是否具備成為教徒的資格。
“什麼叫做考驗?”契真原是閉眸思考,聽到這兒突然詢問。
“邪佛喜歡選取天生氣運濃厚或是孤苦無依之人作為考驗對象。”程寶舟平靜道。
天生氣運濃厚之人,往往有著美滿的家世、上等的資質,機緣與福運相繼而來,而邪佛觀察到他們之後,便會逐步開始製造一些意外來讓他們的人生落入絕境。
一個人在突然失去一切時,往往需要某種支柱作為信仰來維持生存。
這個時候邪佛便可以趁虛而入,他認為人的信仰必須在苦難中滋生,假如一個人過得安逸又富貴,除非是個堅信所有福運都是信仰帶來的傻波兒,否則他們的信仰總是容易擊垮,以至於背叛他。
劉如許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
隨後為了加強信仰,邪佛會給予教徒重重考驗,催垮他們的精神,讓他們陷於無儘的苦難,但又始終給予他們一切生機,最後讓他們堅信這生機由佛賜予。
這麼說也沒錯,因為沒有邪佛的話,那些苦難他們也不會碰見。
邪佛要讓他們習慣吃苦,習慣遭難,習慣不管碰見什麼都始終堅定信仰他,於是當這種信仰達到了同化的境界,他不僅可以收獲他們的全部,還能夠借由他們的一切維持自己的生機。
至於苦陀子則是另一種,因為天生孤苦,開局就相當慘淡,活得十分不順,所以當他們被邪佛選中,成為他的代言人時,他們便擁有了改變一切的力量。
隻是這種力量並不穩固,隨時都可以被收回,最終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隻能不斷為邪佛奉上他想要的祭品,令他滿意。
苦陀子便是後者,藏金教即是他獻上的祭品,而紫衫蛇女同樣是。
程寶舟說:“雖然從劉如許和苦陀子的記憶中了解不少關於無相佛寺的內情,知曉了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邪佛,但我們並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也不清楚他如今以一種怎樣的形態存在,所以我們必須先進行排查,一個個剿滅他的教徒,從而收獲更多的情報。”
契真同意了她的說法,點頭:“如你所說,這邪佛的威脅遠要大於我們先前的估計,所以這次行動必須要快。”
她決定更改計劃。
於是程寶舟見到了另外一位玄女真宗的合體境修士。
對方面容和善,卻不多話,自我介紹是赤帝傳人。
這話的意思並非她祖上有赤帝的血脈,而是她像葉渡一樣獲取了赤帝的傳承,燭日煉魔獄中的那些赤帝之焰想來與她關聯極大。
“此次行動我們三人即可,倘若遭逢連我都無法應付的意外情況,你也不必擔心,自有我們玄女真宗的前輩出手。”說話時,契真眼中難掩驕傲。
程寶舟懷疑她嘴中的前輩是與誅夷劍尊一個境界的存在,燃金沙海霸主的底蘊在此刻徹底體現,她私下問觀樂:“我們這套陣容如何?應該不至於送菜吧?”
觀樂說:“送什麼菜,我已經開始同情你們的敵人了。”
這群女修,強大還過分穩健,做事又講究效率,難怪令周圍的魔修聞風喪膽,夜裡都要做關於她們的噩夢。
如今隻能為邪佛點根蠟,提前祝他趕緊去死了。!